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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青春
1.4.22.3 送粮
送粮

我下乡的村子距唐山市200华里,因交通不便,返城一次十分麻烦。尤其是雨季汛期,不但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坐上长途公共汽车,还要涉水过沙河,乘船渡滦河,艰难跋涉,历尽艰辛。所以,雨季汛期我们知青一般都不愿返城探亲。我唯一的一次汛期返城的经历是在1971年8月1日,其艰难过程至今记忆犹新。

从我下乡的地方到唐山市,中途要经过好几条河。在迁安境内有沙河、滦河等。平时,河上有用木料搭成的简易木桥。这里多年来的惯例,每年汛期到来之前拆桥,汛期过去后再重新搭桥。时间是每年的6月15日至9月15日。3个月汛期,桥拆掉断交。特别是滦河,两岸来往只能靠渡船来回摆渡,十分不便又危险。

为了减少返城乘车的麻烦,也为了节省车票钱,我在农村苦干了两年,用自己全部劳动所得购买了一辆“红旗”牌自行车。骑自行车返城,后驮架上驮着粮食,方便多了。那年月,粮食实行统购统销政策,城里居民吃粮凭购粮本,按月份定量供应。我家8口人,一群男孩子,定量低,粮食根本不够吃,全靠我经常从农村弄点儿粮食救急。

1971年7月27日,我收到了家中来信,说家里又要断粮了,实在没办法,叫我无论如何买些粮食驮回家,以解燃眉之急。民以食为天,断粮是天大的事。我赶紧买了45斤高价玉米,准备返城一次。但天公不作美,连着下了几天雨。等到雨过天晴,已是8月1日。不能再等了,我决定冒险汛期返城送粮。

平时返城,我平均每小时骑行30华里,7个小时可以赶回唐山市,第二天返回。8月1日一上路,我就发现路况不行。那时的公路全是碎石渣铺成,即所谓山皮土铺垫的,所谓山皮土,就是山体表面震落的碎石渣,铺到公路上,越压越碎越平实。因碎石渣含氧化铁,故公路路面呈粉红色。现在经雨水冲刷,路面变得坑洼不平,有的地方甚至冲成了道道水沟状,故骑行速度大受影响。

骑行约8华里,先过沙河。沙河大桥早已拆除了,故长途公共汽车只开到沙河南边的青山院站,即行折返,不再过河。沙河水面比平时宽阔了很多。幸好水量还不算太大,河水也不算很深。我找了个水浅的地方,脱去衣服鞋子,身上只剩下背心裤衩儿,扛起自行车,涉水过河。加重自行车加上后驮架上的45斤玉米,足有80多斤重,扛在肩上沉甸甸的。河水浅的地方没膝,深的地方没大腿根。幸而沙河是硬沙底,涉水过河不易陷住。我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终于趟过了沙河。上了南岸,放下自行车,裤衩儿已经湿了,顾不得许多,穿上衣服鞋子,蹬车上路就走。

过了迁安县城,再往东南方骑行约十几里路,就到了滦河渡口。滦河大桥早已于6月15日拆除,公路也成了断头路。乘船的渡口设在原大桥北侧很远的地方。一眼望去,白茫茫上千米的河滩地,一片汪洋全是水。渡船在原河岸的深水区,要过河的人们必须蹚水,走很深的河滩水路,才能到渡口上船。我脱了鞋,把绿军裤的裤腿仔细卷起来,一直卷到大腿根部,扛起沉重的自行车,跟着要过河的人们,蹚水往前走。水浅的地方仅没脚踝,水深的地方没过膝盖。我当时19岁,年轻力壮,有的是力气,再累也能扛住。就这样,一口气扛到了渡口,再踩着长条踏板上了船,才把自行车放下。

等人上够了,开始解开缆绳开船。船工们站在渡船的西侧,齐心协力,撑起长竹篙,渡船慢慢移动了,斜着往河中心漂去。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波涛汹涌,自北向南,势如奔马。乘船的人们胆战心惊,连大气都不敢出。我站在船舱里,双手扶着自行车,心里也有几分紧张。我从小就学会了游泳,颇通水性,在巨浪滔天的大海中游泳都不害怕;但面对汛期的滦河大水,心里却有几分忐忑。汛期的滦河水不同于海水湖水,特别是上游地区大雨过后,山洪暴发,河水陡涨,那河水全是深黄色的泥浆,奔腾翻滚,加上大大小小的漩涡,十分瘆人。黄泥汤般的河水中夹杂着大量杂物,有上游冲下来的树木,是被大水连根拔起冲入河中的,还有檩木、椽子及门窗等,浮沉起伏顺流而下,有的树杈上还缠绕着毒蛇,令人毛骨悚然!据滦县旧县志记载:“滦河水性湍急,两岸流沙,迁徙无定,每至夏秋淫霖之际,河水泛滥,居民饱受其害。自清光绪九年大水,以后连年为患。至民国十三年,先后有刘坨子庄、刘庄子、朱庄子、孟官营等村,均陷入河内。”汛期的滦河性格多么暴烈,多么桀骜不驯,由此可见一斑。

1969年,杨荣昌(上)与同学方崇元、李伟合影。

好不容易,渡船冲过了激流,慢慢靠近了设在原桥头东南侧的渡口。这里是山脚下,上了岸,有一条崎岖的山路,可以绕行到公路上去。我又扛起沉重的自行车,上了河岸,登上山间小路。

顾不上休息,立即蹬车继续赶路,经野鸡坨、沙河驿、九百户……到了卑家店才缓了一口气。脚下的公路变成了沥青路面,骑行速度大大加快了。骑行到唐山市已经是下午4点多钟了。算起来,这次冒险汛期返城送粮,共用了10个小时,路上一会儿也没敢休息,总算把救命粮送到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