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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青春
1.4.22.2 分红
分红

1969年,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终于到了年底,生产队召开了年终分红大会。

我的心情既兴奋又有几分忐忑——苦苦干了一年,终于可以分到钱了,不知能分多少?

这里实行劳动工分八分制。最好的壮劳力每天挣8分工,年终结算以10分为一天的劳动日值。也就是说,如果劳动日值为0.6元,那么,一个壮劳力一天劳动所得为0.14元。刚下乡时,我们都是16岁左右的孩子,刚从城里来到农村,以前没干过多少农活儿;所以,不能算壮劳力。凭着个人胳膊粗、力气大,又是知青队长,我每日挣6.5分。别的知青则更少,有的才挣5.8分,有的甚至才挣5.5分。

“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从上山下乡那一天起,我们就踏上了自立的人生路,必须凭自己的双手辛勤劳动,才能自己养活自己。下地劳动和乡亲们比着干,很快学会了大部分农活儿。乡亲们勤劳善良,不但从生活上关心我们,还热心地教我们干各种农活的技巧。我们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就这样,冬战严寒、夏斗酷暑、风吹日晒、雨淋,我们知青都挺过来了。虽然一个个脸晒黑了,人累瘦了,城里的学生变成了胼手胝足的新式农民,到1969年11月15日结账,不算队上没活儿的日子,再除去返城探亲的日子,10个半月时间,我总共挣工分1520.6分。在几名下乡知青中,我所挣的工分竟高居榜首。

在年终分红大会上,性格风趣幽默的队长大哥首先讲话,简单总结了一下1969年全年队上的工作。然后,不苟言笑,一脸平静地宣布:“今年的劳动日值算出来了——咱们队0.73元。全村11个生产队,咱们队排名第一!”顿时,会场上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这时,会计大叔把1969年年终分红账目表贴在了墙上。分钱户少,欠款户多,一目了然。

人们看过了分红账目表,纷纷议论着,叹息着,生产队队部里弥漫着苦辣呛人的旱烟味儿。窗外的寒风弹奏着树枝,似乎想驱散人们脸上的愁云。我也上前看了看分红账目表,扣除一年的粮油柴菜等项费用,我可分得51.26元。

看着分红账目表,心里很高兴。别看分的钱不多,那可是我一年汗水的结晶啊!也可以说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我开始盘算着分了钱以后,买点儿什么回家过年?当时,物价便宜,鸡蛋才几分钱一个,瘦猪肉才七毛多1斤,豆腐1毛1斤,豆片4毛1斤……这些东西城里都得凭票购买。如果在农村买点儿肉和豆片之类,再买点儿粮食回家,家里就可以好好过个年了。

正在这时,队长大哥笑眯眯地找到我,说是跟我商量点儿事。原来,不少人家干了一年,工分不够口粮钱,成了欠款户,年年如此。可这类欠款户还都拿不出钱来交队上。没办法,只能“结对子”、“找对象”。队上能分钱的户,包括光棍儿汉们,都与人结了“对子”。只剩下一位陈医生,还找不着“对象”。

陈医生是城里人,动乱开始后回乡务农的。朴实的乡亲们并没有歧视他,腾出了一间半房子给他住。他是个医生,不会干农活儿,身体又比不上壮劳力,但乡亲们还是给他评了个7分。陈医生拼命干了一年,农忙时,老婆孩子全都下地干活儿挣工分,年终结账,仍然欠队上50元粮款。队长大哥跟我商量,看能不能帮帮陈医生。

这时,陈医生蹲缩在角落里,眼里满是无助与无奈,脸上挂着一种谦恭、乞怜的苦笑,卑微得令人心酸。我看了一眼陈医生,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队长大哥这才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头:“好样的!大哥没看错你。”

陈医生感激涕零,千恩万谢,连称我是“贵人”,帮他渡过了难关。第二天,特意拉我去他家,请我吃烤白薯。并说,过几个月,把家养的猪喂大卖掉,就把钱还我。我连忙说:“不急,不急。”陈医生家的窘境实在令人同情。

年终分红会散了。1969年,苦苦干了一年,分红的钱就这样助人为乐了。结果,我只分得现金1.26元。过年回家的事咋办?这一块两毛六分钱,只够买3斤豆片了。不过,能帮助别人渡过难关,我心里真的很快乐!正所谓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