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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青春
1.4.17 脱胎换骨的蜕变
脱胎换骨的蜕变

郑天慈

我是唐山女中66届初中毕业生,1968年10月,下乡到迁安赵店子三港湾村。那时的我非常瘦弱,1.65米的个子体重不足90斤,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由于在家时环境不错,自来水,暖气房。所以,到农村后,连最基本的生活方式都要从头学起,面临着一个个的考验。

首先是挑水。庄里的井上没有辘轳,村民们提水用井绳,一根绳子头上拴一个回形的钩子,有的干脆拴一个V形树杈,挂上水桶,拿着绳子左右一摆,桶沿一歪,水就流进去了。开始时,怎么也使不好这个劲,经常把桶掉到井里,还要请老乡帮着捞上来。冬天井台上全是冰,像个冰场,在上面不敢走,井口则像冰的火山口。每次挑水都提心吊胆。几个月下来,我慢慢地适应了。开春,为了改造荒山,要在山坡上栽果树,大家每人挑一担水,走8里地,在路上,我可以不放下水桶靠换肩,一口气挑到山下。不可思议吧。

烧火、做饭、推碾,每一样都要从头学起。记得当时村里没电,都是点煤油灯。有一天晚饭后,去生产队记工。那天阴天,四周一点光亮都没有,真是伸手不见五指。我不去又不行,因为我是队里的计工员,负责给村民记工,只好乍着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同队的两个妹妹小丽、小华,一左一右地拽着我的胳膊。我感觉两只胳膊越抓越紧,说实话我也害怕了,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比她们大,得给她们壮胆。走着走着,不知是什么东西撞到我们身上(可能是只猫),“啊”的一声,我们3个紧紧抱成一团,当时真是毛骨悚然。

在生产队,春天,妇女们负责养蚕,听着挺浪漫吧,其实是最受罪的。因为,夜里要喂蚕必须住在蚕室,那里有老鼠,跳蚤也很多,又不能打药。我最怕跳蚤咬了,被咬之后,疙瘩非要挠破才缓解,那时,我一进蚕室跳蚤就往身上蹦,浑身旧疙瘩上摞新疙瘩,全身都挠烂了,夜里根本睡不了觉。一个月下来,估计体重也减了十多斤。

夏天,大庄稼起来后去耪地。往高粱地一钻,汗就止不住。一条垄一亩地,工分也比平时多,一天记10分(平时,我们一天7.5分)。到地头后,我不仅上衣湿透,连裤子也湿半截。回到住处,拿起一瓢凉水一饮而下,睡一觉,第二天依然精力充沛。还是年轻,年轻真好。

秋天,收获的季节,出工有许多乐趣,基本是走一路吃一路,路过栗行捡栗子,走过花生地吃花生,路边的酸枣随手摘着吃。最有趣的是,看到棉花地里的大萝卜,老乡一脚踹出来,用手擦擦,找块大石头用力一磕,萝卜裂开,递给我,“快吃,忒水灵”。由于父亲是医生,从小养成的习惯,凡吃生东西都洗过后再用高锰酸钾泡过。面对乡亲们的热情,怎能拒绝?入乡随俗了,别说还真是解渴。

秋后,庄稼收到场里,我和队里的妇女一样,去摔花生。就是找一根木头,将已经晒干的花生秧子往木头上砸,花生角就掉了。当时的农村就是这种收获方式。每人面前山一样的花生垛,包活干完为止。干活时,整个场院尘土飞扬、乌烟瘴气,人人灰头土脸,可是没人戴口罩。

冬天,各生产队没活了,知青组成了打井队,我们组成两班,配合打井技术员,不分昼夜地推钻杆、和胶泥、下井管。夜间气温零下二十多度,在村外露天作业,我们一身棉衣,外加大棉袄、棉手套、棉帽子、棉鞋全副武装,依然抵挡不住寒风。口罩很快冻成冰块,不能光着手摸铁的东西,否则很快就粘在上面。脚下要不停地活动,不然就冻住。就那样,一个冬天打了好几口机井。

在农村的6年半,我尝试了各种农活,村里的妇女能干的我干了,她们没干的我也干了。这里面有艰辛、有快乐、有付出、有收获。回城时,尽管当时还是很瘦,但脸色红润,身体健康。更重要的是,通过这几年的锻炼,我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是一个胆小、爱哭的娇娇女,而是充满了坚强、自信,不怕苦。我觉得今后任何困难我都能克服。

80年代初,我已回唐。由于工作需要,本来的初中学历已不适合形势要求,那时,单位有外地的全脱产上学指标,可是年幼的孩子,患病的父母,和正在上电大的丈夫,这个家我哪能一走了之?刚好有业余的电视教育可以帮我补上学历。因此,每天下班后,要去上课。下了课回家吃晚饭,然后,再按照值日表去父母那,照顾已瘫痪在床的双亲。夜里陪他们睡,给他们翻身,打理大小便,一夜要起来若干次。第二天照常上班。白天该我值日时,中午我从古冶坐火车过来,给妈妈做饭,吃完再返回去。当时,孩子还小,我却顾不上他了,按照值日表风雨不误的,该我值班扔给丈夫就走。记得有一年冬天,下着大雪,晚上快9点了,雪依然不见小,我必须得走了。我顶着大雪出门,路上顶风,大雪片不断地糊在脸上睁不开眼,不时得擦擦,车骑不动了,就推着走。北新道上的路灯被白雪映照得格外明亮,马路上只有我一人顶风冒雪在赶路。平时20分钟的路,那天,整整走了一个小时,到父母家时,完全成了一个雪人。那几年,确实感到分身无术,心力交瘁。由于长时间缺觉,经常头痛,我的办公桌里常备着一大瓶止痛片。同事们看到我太累了,有人劝我吃病劳保。可我不甘心,靠自己打拼得到的工作岗位哪能轻易放弃。我坚持着。记得《沙家浜》里郭建光的一句话,希望“就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当时这句话几乎成了我的座右铭。就这样,我和两个弟弟坚持着,整整8年,先后送走父母,尽到了做儿女的责任。在这期间,我既没有耽误工作,还完成了学业,拿到中专文凭。此时,孩子也上学了。肩上的担子顿时轻松很多。

1995年,单位有一个机会,可以报名参加全国专业技术职称考试,晋升中级职称。我这一生能让自己选择的机会真是不多,尽管那时我已经45岁了,我还是决定试试。最难的是外语,上学时学的俄语,已忘得差不多了,考俄语当时很难找辅导资料和老师。刚好同事要报日语,我也报了日语。记得第一天上课,老师叽里呱啦地念着,我翻着那两本书,就是不知道他讲的内容在哪一页。那时,没有电脑、网络,全凭上课听讲,自己领悟。找不到就问问旁边的人,老师讲到哪了,回家自己背单词,不会念的记上汉字。3个月后,参加考试,单词,日译汉,不算难,简单的汉译日我居然能答上一两条。就这样,外语我过了。初战告捷。后面的专业知识相对轻松一些。我利用一切时间背题,做饭时,骑车路上,我不让脑子闲着。下半年专业考试也过了。我获得中级职称资格,晋升为经济师。我的工资也提高了一个档次。对于自己争取来的待遇,拿的是那样地心安理得。

几十年一路走来,我感觉自己很能适应环境,越是艰难困苦的条件,越能显现出自己的耐受能力。在困难面前能坚强地面对,不放弃,不抛弃,充满自信。这一切得益于在农村的艰苦生活的积淀。

知青的生涯,我没有做到“大有作为”,但对毛主席的另一句话感触颇深,“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1970年春节,迁安三港湾知青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