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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青春
1.4.5 机运连的炊事班
机运连的炊事班

秦丽英

在炊事班的那段时间里,我们既辛苦又很开心,无比的快乐,每天连队里起床最早的就是我们这些炊事班的人员了。十七八岁的我们正是年轻觉多的时候,夏天的时候,早起会儿还不那么困难。可是,在严寒的冬季里,早晨起床可就是个很困难的事了。有时候早晨醒来后,舍不得离开那暖暖的热被窝,眯着眯着就又睡着了。后来,我们炊事班宿舍之间就利用敲墙的办法来叫醒熟睡的战友。用冰冷的凉水洗漱完毕,由一个人提着马蹄灯,大家紧随其后,踏着夜间悄然而至的大雪走向伙房,在宿舍与伙房之间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我们脚踩着厚厚的积雪,还不忘找点乐子,时不时地唱上马玉涛的《老房东“查铺”》中的那句歌词“手里捧着一盏灯”,就如梦游一样睡眼惺忪地走到了伙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锅碗瓢盆叮当碰撞,劈柴、凿煤、切菜、和面。经过紧张的灶台操作,大铁锅里蒸发出阵阵热汽,徐徐上升,大家也不觉得冷了。

烧火间是个窄小的胡同,北边墙根下有一个大洞口,这个洞口直接通向草原,这个洞是为了把墙外边的煤运到里边来而留的。凛冽的寒风从洞口刮进来,可以说是火烧得很旺,人却很冷。刮白毛风时,那个洞口还会积满厚厚的雪。炊事班的工作看起来很平凡、很轻闲,实际干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工作时间和大部队恰好是相反的,人家上班我们下班,人家下班我们上班。有时,还会连轴转,弄得大家筋疲力尽。赶上节假日就更忙了,要给全连的战士们操持一顿大会餐,即便是挨累我们也都很高兴,因为,只有假日才有这热闹的场面。

炊事班的一切工作都是由我们这些炊事员、司务长、上士去完成,我们既是炊事员又是装卸工,伙房的用煤司机排拉到连队后,我们自己去卸车,粮食和副食品从团部拉回后也是我们自己卸车。

兵团的粮食都是用麻袋灌装的,一麻袋面粉180斤,一麻袋黄豆200斤、一麻袋大米200斤、一麻袋小米也是200斤、冻猪肉是半扇的,冻羊肉是整只的,另外,还有咸盐也是用麻袋装的。

卸车时,那一袋一袋200斤重的麻袋压在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女知青肩上,压得大家龇牙咧嘴、双腿打战,可谁也不甘落后,咬着牙也要把那一袋袋的粮食扛到库房里去。

厨房里的工作更艰苦,馒头揉完了之后,手也冻麻了,手掌心都冻成了青紫色。伙房天窗附近散布出去的水蒸汽聚结在一起,变成水珠滴到地面上,很快就结成冰疙瘩,如不及时除掉会越积越多,一不小心就会把人摔伤,所以,还要经常抽空铲除这些冰疙瘩。

蒸馒头的时候碱放多了,蒸出来是黄色的,而且还有碱的腥味,战士们都不爱吃。有的人就讽刺地说,把这些碱大的馒头安上个把儿可当作梨卖了。一切苦累和嘲讽委屈都不在话下,每当看到战士们迎着朝阳来伙房就餐时,所有的辛苦就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阵忙活后,战士们吃完饭各自奔向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炊事班的人员才开始吃饭。吃过饭后,又要准备下一顿饭的食材,切土豆、发面、刷盆、刷碗、洗屉布。最后一项是拉水,连队给炊事班配备了一头老牛,还有一套水车(木车铁桶)。原来炊事班有专门拉水的人员,后来,根据工作需要把这个人给撤走了,拉水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我们几个炊事员的身上了。

这头老牛走得特别慢,急于下班的我找来了一根木棍用力地打在牛屁股上,打一下它就瞪大双眼往前猛窜几步,再打一下,它又往前猛窜几步。后来才知道,这根木棍的顶端有一颗残缺不全的铁钉。后来,每当我抚摸着老牛屁股上厚厚的老茧,总觉得很愧对于它。40多年过去了,估计那头老牛早已变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了。

一天三顿饭中间有两次小憩的时间,回到宿舍的我们几个人有说有笑,有抓时间洗衣服的、有看书的、有给远方的家人写信的,唯独小任她双膝跪在床铺上打开尘封已久的家书,一封一封地重新浏览其内容,流露出一种思乡之情,思念家乡的老爸和可爱的小弟。小任老实厚道,心里有数,不爱讲话。可她有一副很好的嗓子,富有冷幽默的潜质,在战友们开玩笑时她会发出尖尖的海豚音,招得大家阵阵的笑声之后,她却很快收敛住满脸的笑容,极为幽默。

每周我们炊事班所有成员都会坐在一起讨论制定下一周的食谱,保证一周7天不吃重样饭。可是,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去改善伙食,也都是在变换面食的做法,因为那里交通不便、调剂不周,赶上哪种粮食多就吃哪种粮食。7天的主食有:包子、馒头、花卷、大饼、糖饼,还有大米粥、小米粥等,有时,还会吃捞面、饺子,副食有炒土豆、炒圆白菜、炒卜留克、炖手扒肉、羊肉海带黄豆汤等,每天的饭总是一种主食、一种副食,没有选择的余地,口味很单调。

偶尔安排一次包饺子,炊事班可以省去包饺子的时间,但前期准备也很麻烦。绞肉、剁馅很繁忙,然后,再把面粉和肉馅分发给各个班组,由他们自己去包,包好后,有的在宿舍煮,有的则端到伙房去煮。发动全连人员包饺子是个很有趣的事,包饺子前,大家忙忙碌碌说笑不停,吃饺子后,大家个个情绪饱满精神倍儿爽,战士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美满的笑容。

后来,不知怎么搞的,面粉供应不上了,玉米面苞米碴子成了餐桌上的主食,副食也不像以前那么有油水了,每天给大家炒土豆和卜留克菜吃。卜留克是东北特有的一种菜,甜了吧唧的难以下咽。有一次,连队不知从哪拉来些冻得硬邦邦的圆白菜,也没法洗、没法切,我们把冻硬的圆白菜放在菜板上,用菜刀啪啪地一拍,冻菜就成了一堆犹如摔碎的玻璃碴子。放在水里拔出凉冰,化开之后放上点羊肉炒着吃。冻菜味很大,也不好吃,这好歹也算是换了一下品种。

食谱从一周不吃重样跌至到一周只吃一样饭,到了开饭时,知青们看着十分单调的饭菜都很发愁,弄得大家都各想各的办法,有的脑筋灵活点的知青找机会到农场职工家蹭顿饭解解馋,有的知青不知在哪找来的蘑菇炒一炒打个牙祭,也算是改善一下吧。有的知青则想出了歪门邪道,夜间把老乡家的鸡偷来炖着吃,后来,挨了处分。

冬天时,有些人会把窝头切成片,放在烟囱上边,焙干吃起来有点新鲜感又脆又酥的。伙房偶尔蒸一次馒头,有些人留心会多买一些,留到下一顿吃,甚至是留到第二天、第三天,那时,经常出现馒头不够卖,窝头没人买的现象。

女知青会比男知青考虑得周全些,她们把多买下的馒头冻起来,赶上食堂的饭菜不适合她们心意时,她们就会拿出冻馒头,放在饭盒里倒上一点水往火炉一放,一会工夫,热气腾腾的馒头就热好了,像新蒸的一样又大又软呼。

兵团3年过去后,就不是供给制了,津贴费改为工资了,每个月32.5元工资。女知青比男知青多7角5分的卫生费钱。服装也不发了,穿戴也不要求统一整齐了,爱怎么穿就怎么穿,都成了杂牌军了。吃饭自己买,吃多少买多少。这样也有一种好处,能促使大家养成节约的好习惯。

在炊事班里还有一项更辛苦的工作,那就是晚上值夜班,给司机排长途拉货晚归的战友们做夜班饭。

我们连队是利用车辆为全团保障货物运输的连队,这些车辆不管出车给哪个连队拉运货物,任务完成后都要回到自己的连队,就像职工下班回家一样,所以,炊事班人员时常要值夜班,为这些晚上归来的司机师傅做夜班饭。

炊事班的兵团女战士表演,军民大生产《咱们的领袖毛泽东》
后排左起:李玉华、勾秀英、厉英、吴艳秋、米凤英、郭媛。
前排下蹲的是秦丽英、孙华珍。

炊事班每天安排一至两名人员值班,值过夜班后第二天休息。在那样冰天雪地的地方,夜间开车是很辛苦又很寂寞的工作,司机师傅太辛苦了。深夜的草原上静得很,只有跑运输的汽车大灯射出两道灯光,偶尔遇上一个小村庄,人们也都是关门闭户地入睡了,根本没有什么饭店、旅店。人烟稀少、村庄零落,司机师傅们没有歇脚的地方。因此,他们在外不管离连队多远,都是千方百计地往回赶,经过长途劳累非常疲惫,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们休息片刻,便能从我们手中接过大碗热乎乎的面条,在炉灶旁或蹲或坐,边吃边唠嗑。大家在一通闲聊中也赶走了困意,各自都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任务。很快就又即将迎来了次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