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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青春
1.3.24 救落井女孩
救落井女孩

刘增智

1969年10月,作者(左)和知青战友张栋梁合影。

1968年11月28日,我们10男10女共20名同学,乘坐解放牌大卡车顶着凛冽的寒风,跋涉了六七个小时,来到了我们的第二故乡——迁西县二拨子公社西寨大队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进村子就受到热烈欢迎,“热烈欢迎唐山知识青年到我大队落户!”的口号此起彼伏,从来没有见过汽车的孩子们围着汽车团团转,久久不肯离去。

当年落井的刘雯菽同学。

经过短暂的休整,我们20人全部分到了“创业队”,主要工作是开山放炮、修“大寨田”、伐树植树搞创业。一年之后,大队革委会为使我们能够更广泛地接触广大贫下中农,得到更好的再教育,把我们20人分到了6个“作业组”(即生产队)。在那个年代,我们这20人中,有许多是“可教育好子女”,也就是有家庭问题的、父母是走资派的或有历史问题的学生,我也“有幸”成为其中一员。为了使自己早日成为已经教育好的子女,我拼命努力自我改造,脏活累活抢着干,革委会交给的任务玩命干,危险的活(比如放炮点火)乍着胆子干……由于我干活实在、不耍滑,很快被贫下中农认可了。下乡的第二年,革委会就让我到大队学校当老师了,并且担任4年级的班主任。上第一节课,我还没踏进教室,就受到“热烈”欢迎:“派位,派位!”的喊声不绝于耳,这是学生们想趁新老师上任把他们已经坐腻了的位子调换一下。映入眼内的是孩子们兴奋激动的表情和动作一致发出整齐声音的小嘴,只有一个小姑娘没有喊,也没有表情,眨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后来,我知道她叫刘雯菽,是班长。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个新老师也得把头三脚踢好,于是,我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的学生们,看你们到底能喊多久!没有5分钟喊声开始减小了,10多分钟后,除了偶尔的“派位”外,基本没有其他声音了,于是,我开始了教学生涯的第一节课。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孩子们的感情越来越深,学生劳动时肚子疼,我背着去“红医室”看病;有的孩子家里困难没钱买本,我借回家之际,带回白纸装订成作业本给他们;有的同学家里劳力紧张,我主动去家里帮工……学生的家长都对我很亲近,逢年过节或家里做了差样的饭(比较好的)都会找我去做客。我们三组一位叫许春福的老贫农的老伴,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爱吃豆腐,他家只要磨了豆腐脑、豆腐、懒豆腐都要叫孩子喊我去享受。那一年的端午节,我收到的粽子、艾子窝窝吃一个礼拜也吃不完,老乡就告诉我用井拔凉水泡着,不断换水就可以保持不坏。那个年代不要说电冰箱,就是连电都没有通到村子里,再说了,就是有电,商店有电冰箱,谁买得起呀!

很快就到了刮苗(我的理解就是给谷子、玉米等农作物间苗锄草)季节,那时,天气刚刚转热,人们都穿上了单薄的衣服。衣服的主要颜色就是绿色、蓝色,只有小女孩子才穿得稍微鲜艳一点。这天,学校安排学生学农劳动——刮苗,同学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在班长刘雯菽的带领下,向学农基地行进,路过大队积肥场时,不远处一头小马驹蹦蹦跳跳地玩耍,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都扭头看可爱的小马驹。这时,队伍正走到一眼大口井旁边,真是无巧不成书啊,在队伍外侧领队的刘雯菽只顾看小马驹了,没有注意脚下的路,“扑通”一声,顿时惊叫声、呼喊声乱成一团:“班长掉井里啦!老师快救人啊!”我跑到井边,只见井里的水花还没有平复,水的深处慢慢浮上一团浅绿色,那是刘雯菽上衣的颜色!只见她在水里拼命挣扎,脑袋就是不能浮出水面,只有两只小辫梢漂在水面。我的头当时大如牛斗,一片空白,只有两个字“救人!!!”可当时,附近一个成年人也没有,没有任何时间思考,我狂喊一声“快去喊人!”顾不上摘眼镜、(呵呵,我是800度大近视)脱衣服,穿着鞋纵身跳入井内。入水后耳边只听到“咕噜噜”的水声,身体不断往下沉,感到时间太慢,怎么还没有到井底!好不容易脚触到井底,立即双脚猛登井底,“嗖”地一下浮出水面,看到刘雯菽还在苦苦挣扎,我立刻托起她出水面,让她能够呼吸,由于她的重量,我再次沉入水里,我用二把刀的游泳技术踩水,决不能再叫我的学生没入水里!就这样,不知道坚持了多长时间,喝了好几口水,实在不能坚持了,才浮出水面换口气。一浮出水面,耳边的嘈杂声四起,一个大人的声音喊“抓住镐柄!”我看到不远处一支镐柄在等着我,我一手抓住镐柄,一手托起刘雯菽的臀部,上边的人七手八脚地往上拽,我在井里也奋力托,很快把刘雯菽救到井上并把她送回家,我也顺利地爬出大口井。这时,我感到四周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我习惯地去扶眼镜,啊!我须臾不能离开的眼镜不知何时已经和我“失联”了。我不顾视物模糊不清也没换衣服,在学生们的簇拥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刘雯菽家,想赶快安抚被吓坏的孩子。只见刘雯菽坐在炕上,头发湿漉漉的,眨着双眼一言不发,任凭我咋安慰也不出声,可能是惊吓过度了吧。刘雯菽母亲就差给我下跪了,流着眼泪说:“要是我们二堆(刘雯菽的二哥)也碰到你,也死不了啦!”原来二堆也是小时候掉在井里淹死了,这成了刘家永远的伤痛!看到刘雯菽没啥事,又安慰了娘俩几句才告辞。

我救落水的刘雯菽的“英勇事迹”很快传遍了山村,大队革委会、贫协会的领导都来看望我,他们看到我瞎着两眼招呼他们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当即召开两委会决定明天把大队所有的抽水机都调来抽水捞眼镜!我深深为大队领导的关怀感动!经过几台抽水机近一天的工作,大口井终于见底了,许多年轻人和我一起下到井底摸捞眼镜,快两个钟头了,也没摸到眼镜。眼看快天黑了,我劝大家收工,许多人不死心,说明天还接着捞摸!还说一个眼镜十好几块呢,一个大劳力得干一个多月!那时一个工(10分)值最富的生产队也就是5毛钱。我琢磨井底的水是流动的,眼镜那么小、那么轻,一定是被水和流沙冲走了。大队为了我一个小小的眼镜,在大忙时节和用水之际把所有的抽水机都用上了,还有这么多乡亲宁可不挣工分义务帮我(知青都知道当年流行的一句话:分、分,社员的命根),实在叫我受宠若惊,承受不起!再也不能叫大队和乡亲们为我这样了!大不了回唐山再配一副新眼镜。当天,我向大队两委说了我的想法,请大队领导做好善后工作。第二天天还没亮,我悄悄摸出山村回唐山配了新眼镜。

转眼间,快50年过去了,我由风华正茂变成白发苍苍。可是我和西寨的联系始终没断。当年的小班长刘雯菽早就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和我的联系更是紧密,经常见面,她有什么事都问我,叫我拿主意,我有啥事也委托她办,永远没有二话,一切给办得妥妥当当!一直到今天,她在迁西,我居住在天津,每星期都在QQ上、微信中、电话里聊天、问候、交流。住的虽然远了,可心没有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