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酣访云扣东篱，

是影？是幻？是梦呓？

五彩浮云根何在，

在城？在乡？在天际？

“扎根农村干革命！”是当年知青中盛行的口号，我也曾喊在其中。回想起来，那不过是纯洁天真的知青在苦涩地追逐那五彩的浮云。记得下乡那天，我们披红戴花，耳边欢声不断，心中的无奈似乎被“光荣”冲淡。村里召开的欢迎会上，村书记热情洋溢地说“你们是扎根农村的一代新农民，是建设社会主义的生力军！”忽然，坐在我身旁的一位大娘小声嘀咕：“扎根？不走了？这不把我们吃穷喽！”一位大爷立刻接过话来反驳：“别瞎说，过两年他们都是好劳力。”另一位像是老学究的老汉嘴里叼着旱烟袋，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夺我口中粟。”顿时，我感到胸前的光荣花黯然无色。这时候，我又看到，几个穿梭坐在知青中间的村里小青年，你拉我拽，挤眉弄眼地轻声嘻笑。这个说：“扎根？送媳妇来了吧？”那个讲：“相中那个啦？”我转过头茫然地瞟了他们一眼，胸中的“光荣感”所剩无几。

当晚，我和谷大成、薛慕良二人被安排到姚大娘家里居住，可巧是在会上嘀咕“要被我们吃穷”的大娘。看我们来了还算热情，为我们打水、扫炕，帮我们铺好行李，并嘱咐我们，有事尽管说话。

我躺在炕上，思绪在浮云中放飞：生力军、好劳力、夺口粮、送媳妇……我不禁哑然失笑。我想当年光荣的生力军成了再教育的对象，昔日天真活泼的城市娃成了埋头流汗、蹩脚的小庄稼汉。本来就是无本之木的“扎根”说，经过艰辛劳作的锤炼和苦涩生活的磨炼已无人谈起。我的思绪不时陷入矛盾之中，脑子不由自主地寻找扎根真谛。靠什么扎根？就靠着我咬牙劳作一天只挣得价值0.28元的工分、年底分红还得向父母要钱交付口粮款？还是靠着在这里能进行“科学种棉”、“文艺宣传”的时尚？真叫人难以回答。我似乎感到，五彩浮云固然绚丽多彩，但是，浮云本无根，扎根从何谈？一生留遗憾，追逐也枉然。

经历了6年的苦辣酸咸涩，我逐渐理解了奶奶在我临下乡时对我说的“闯人生”的真正含义。唯有真正熟知自己的人生轨迹，视坎坷为进步的阶梯；视苦难为成长的磨炼；视酸痛为幸福的香甜；视离散为宴席的团聚；视辉煌为过眼的烟云……才能懂得笑对人生的意义，才是一个幸福之人。青年们，请笑对人生。

一九六五年八月 唐山十中欢送上山下乡同学合影，前二排左三为本文作者杨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