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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青春
1.3.1.5 “笑师”——只因大黑牛和小白鸡
“笑师”——只因大黑牛和小白鸡

小白鸡、大黑牛,

舍身陪我喝白酒。

醉眼看穿黑与白,

学生笑师几时有?

前营大队支部书记徐敏光(左二)组织知青读报学习。

1968年底,一天晚上,我在徐乃清家记工分,生产队长告诉我,从明天起让我担任生产队的饲养员。我尚未表态,嘴快的徐乃清双手合十,喊道,升官了!我苦着脸说,“牛官儿”。此时进屋的村书记随口说了句,这是贫下中农对你的信任,我没话了。第二天,我把行李卷搬到饲养点儿,走马上任。

第二年初春,生产队从内蒙古买来一头大黑牛。美丽的角、油黑的毛、壮实的躯干、安详的姿态,透着稳重的美,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大黑”。为了不让大黑受欺负,我把“欺生”的母牛“大黄”和年长的“老黄”拴在一起,专门腾出一个食槽给大黑。大黑低头吃起花生秧来没个饱,喝起水来一口气能下去半缸。干起活来也和吃一样卖力气,傻吃傻干,忙活了一春,愣是没掉膘,老乡们都夸我喂的得体,我更喜欢大黑了。

这天中午,大黑安详地吃着花生秧,忽然一只大公鸡领着一群杂色母鸡来到牲口棚,它们好像是这里的熟客,一进门就四下忙活起来。有的在饲料垛根底下胡乱刨食;有的跳进食槽与牲口争抢料豆,我忽然看见几只鸡在大黑的食槽刨食秕花生,一只小白鸡还用长嘴啄大黑的鼻子。只见大黑摆开了在草原与欺负它的牛格斗的样子,突然朝小白鸡发起了进攻,只见那只小白鸡被牛角顶在食槽边,一命呜呼,另几只小鸡扑着双翼,咯咯乱叫着四散逃命。“好样的!大黑。”我笑着跑过去,把那群战败的鸡赶出饲养棚,只见大黑正若无其事地在倒嚼,悠然地甩着尾巴,扑打着成群嗡嗡的苍蝇。我赞赏地轻轻拍了拍大黑的脑门,连忙把那只倒霉的小白鸡扔到饲料棚里,顺手用花生秧遮盖起来。

夕阳西下,家家烟囱冒起炊烟,远处走来姚大娘。姚大娘40多岁,脑后梳了个大髻,长脸面、高颧骨、薄嘴皮儿、尖下颏儿,身穿蓝袄黑裤,脚蹬黑鞋白袜,利利索索,透着几分精明。只见她嘴里咕咕叫着鸡,火烧火燎地来到饲养点,四下打量之后,不顾天凉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拍了拍腿上的尘土,脱下鞋,一边抖落鞋里的沙子一边问我小白鸡的下落。不善说谎的我一边用小铁耙为刚刚卸套的大黑梳理黑毛,一边回答不知道,没敢用正眼瞧姚大娘一眼。姚大娘又咕咕叫着找了一阵,垂头丧气地回家了。

当晚,我用脸盆煮鸡,约来谷大成来饲养点喝酒。兴高采烈谈论人生直到深夜,大黑的战利品当然被我们沾着酱油祭了“五脏庙”。

麦收后,草料由花生秧改喂麦秸,大黑嗅着麦秸就像是吃惯了馒头改吃糠饽饽,每天只尝一两口。时间一长,躯干渐渐瘦下来。为了照顾它多吃一些,拌料时我特意多给它掺入些稠的花生饼酱。但大黑扔食欲不振。一周后,我观察大黑不倒嚼了,牵它去兽医站看病。兽医告诉我,大黑过去在草原吃惯了青草,乍吃麦秸胃不受用,患了百叶梗阻。于是洗胃、灌药,忙了好一阵。一连几天的治疗,见效不大。这天大黑倒下了,我心如刀割……离开大黑回到知青点就躺下了。

夕阳还在树梢,村头大槐树上的犁头被敲响了,生产队分牛肉。我站在知青点远远望去,老乡们三三两两去饲养点领牛肉。

姚大娘兴致勃勃提了个篮子,边走边乐悠悠地喊:“吃牛肉喽!”只见她进了饲养点,用篮子排上队,一屁股坐在石墩上,拍拍腿上的尘土,脱下鞋,抖落鞋里的沙子,眉飞色舞溢于脸上。我想起前几个月她找鸡时的沮丧劲儿,不禁自言自语:“你家丢只小鸡,你心疼得要命,生产队死头大牛,瞧把你美的。还是教育我们知青的老师呢,笑话。”

朝夕相处仅几个月的大黑死后不久,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辞去了饲养员的差事。有人说,人生如梦。我想,酒后之梦大多是美好的,但是,梦醒之后呢,感到梦是短暂的,是无处寻觅的。梦醒之后是失去的痛苦,是寻觅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