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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的罪孽——幼年母亲的影响——儿时的回忆——死亡症状突然袭来——中风——国王处于昏迷状态——白厅呈现出一片混乱——国王躺在病榻上懊悔不已——天主教圣礼——精神上的解脱——短暂的快乐——停止呼吸

岁月如梭，贪图享乐的国王就这样度过了生命中的一个又一个十年，直到五十多岁。他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他希望能继续这样一直生活下去，所以尽管已经人到中年，但他却并不想改变许多早就形成的习惯。

然而，五十四岁时查理二世突然死亡。他与他父亲的死亡一样突然，尽管两人的死亡方式大不一样。臣民们非常关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查理的情况，而国王本人想起曾经不顾一切寻欢作乐的放荡生活以及所做的一切，也十分懊悔。我们可以将所有君王的堕落和罪行分为两大类，这两大类均以不同的心灵感受为特征。有的罪恶源于灵魂中邪恶的激情，有的源于善意的不恰当表达。查理二世以可怕的罪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其错误和罪恶属于后者。国王时常会对他的同性朋友表现出友爱和善意，这种偏好与其君王的身份是不相称的，就连他对异性那种不道德的关系也并非完全出于自私和肉欲。在查理一生中，他对待众多情妇的方式在很多时候都是出于对她们的真心爱慕以及使她们更加幸福的强烈愿望。在他那不顾一切的贪图享乐中，我们经常能发现他受到责任的影响，他希望给周围的人带来幸福，并且公正地对待每个人。的确，这种处事的原则过于微弱，很难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诱惑，但它们非但从来没有停止，而且经常出现，并成功地发挥作用。总之，查理国王所犯的错误和罪行尽管非常残暴且不可饶恕，但是却源于他那份扭曲的爱和善意，而并非源于自私和仇恨；源于灵魂的仁慈，而并非源于灵魂的邪恶。对于他所犯的罪行，人们总是会温和地进行评判。我们并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起到安慰作用，但是无论如何，人们通常是这么认为的。

不管查理拥有怎样的道德原则和良知，很可能是在他幼年时受母亲的影响所致。他的母亲是一位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她坚信天主教会的仪式是非常神圣的，认真而诚实地遵照这些仪式是唯一让上帝高兴、也是唯一能使自己进入天堂的途径。她竭尽全力用这种信念以及她自认为与之有关的崇高道德和宗教原则哺育着孩子们。她的品德与精神源于她的母亲——玛丽·美第奇，是古往今来最不同寻常的人物之一。当年，亨利埃塔·玛丽亚远赴英格兰嫁给查理一世时，母亲玛丽·美第奇给她写了一封信。她先是在信中和亨利埃塔道别，然后给即将远嫁的女儿提了许多中肯的建议。各位读者一定要静下心细细品味这封信。的确，要想读懂那封信，我们就得追溯到本书主人公的祖父母辈，因为这封信很好地阐释了母亲的影响是如何一代代地传下去的，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查理在弥留之际表现出的奇怪场面，所以非常值得一读。

以下是王太后玛丽·美第奇写给年轻的英格兰王后亨利埃塔·玛丽亚的一封信：

我的女儿，你离开了我，但我永远也不会和你分开。我把你留在我的心间，留在我的记忆中，也许这封信能让你永远记住我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样它就能取代我的位置，在我无法亲口跟你说话的时候代替我和你说话。即将分别之际，我写此信与你道别。希望你能铭记于心，这封信是我亲手写的，这样它才更珍贵，让它更好地指导你如何对待上帝、你的国王丈夫、丈夫的子民、你的家人以及你自己。就像我们上次交谈的时候所说的那样，我在这里真诚地把我临终之时，你若能在我身边我想对你说的话全告诉你。令我无比遗憾的是，我们将长久分离，也许今生今世再无相见之日。

在这个世上，上帝是你唯一的天父，他将永存于世，你也永远不会失去他。是上帝维系着你的生命，是他把你嫁给伟大的国王，是他让你王冠加身，也是他让你在英格兰成家立业。你应该相信，在英格兰他需要你对他表现出忠诚，同时他会拯救你的灵魂。我的孩子，请你谨记，在你生命中的每一天他都是你的上帝，他引领你来到这个世上的目的就是让你进入天堂，而且他为了自己和他的荣耀创造了你。

你的父王已经离我们远去，只留下一些我们的肉眼看不见的尘灰。你的一个弟弟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已经被上帝带走了，他已经得到了上帝的怜悯。上帝将你留在人世间是为了让你得到他的恩惠，但是只要上帝赋予你最大的幸福，你就理所应当以最大限度的感恩回报他。上帝赐予你的所有恩惠和垂爱无不标志着你的责任增加了。千万留心不要滥用它们。认真考虑上帝的伟大、仁慈和公正是无限的，用尽全力来崇拜上帝至高无上的权力，热爱他神圣的仁慈，敬畏他严厉的公正，那些不配得到上帝恩惠的人将会受到上帝的惩罚。

亨利埃塔·玛丽亚王后的母亲玛丽·美第奇。法兰斯·扬格（1569—1622）绘于1606年

我的孩子，记住我说的这些话，每一天的生活要带着善念以祈祷开始，也要以祈祷结束。坚定地以上帝的法规指引你的生活，而不能以尘世的浮华作为你生活的引导。对世人来说，尘世的浮华只是瞬间，稍纵即逝，我们根本无法得到永生，所以我们要么进入上帝的天堂，要么与邪恶的灵魂一起下地狱。

你是接受洗礼才成为教会之女的，这一点必须铭记于心，这是你所拥有或即将拥有的身份地位中第一位的，也是最高的头衔，因为只有它才能打开让你进入天堂的入口，你在人世间得到的其他那些尊贵身份永远无法从尘世间脱离出来，但是上帝赋予你的一切最终会回归原处，并将你一同带走。每天都要感念上帝，感念上帝使你成为天主教徒，如实评价源于上苍和上帝的恩惠，认真思考救世主耶稣为此所做的一切努力，付出的全部鲜血，如果上帝有生命要求，我们应该以自身遭受的苦难，甚至是流血牺牲来偿还他。把你的灵魂和生命奉献给他，因为是他用强大的力量创造了你，用他善意的怜悯完成自己的救赎。你应该向上帝祈祷，祈祷他一直庇护你，并且向他说明你宁愿舍弃生命也不愿离开他，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满意。你是圣路易的后代。在这离别之际，我想让你铭记他从他的母亲布兰奇王后那里得到的教诲，布兰奇王后经常对他说：“她宁愿让他死去也不愿让他活着冒犯上帝，我们源于上帝，又最终归于上帝。”正是在这样的戒律教诲下，圣路易才开启了自己神圣的事业，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值得他用自己的生命和统治来维护良好的信念和教会的发展。你要以他为榜样，坚定并热爱你的信仰，这一点你已经学会，为了维护这一信仰，你那高贵而神圣的祖先已经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死在异教徒手中。永远不要听信，也永远不要让别人在你面前说起任何违背信仰上帝以及他唯一的圣子耶稣的事情。我祈求圣母玛丽亚惠允，成为你灵魂的圣母，并再次与你道别。

这封信表现出的对万能上帝的忠诚和责任感以及对上帝的服从精神，从查理的外祖母传到他母亲的身上，也在一定程度上渗入了查理的血液。然而，在查理轻浮和罪孽的一生中它们只是处于潜伏甚至休眠状态，直到他弥留之际它们才再次被唤醒。

死亡的症状突然袭来。查理五十二岁那年2月的一天，他感觉不太舒服。然而，身体的不适并没有妨碍他在宫殿里的放荡不羁的生活。那是一个星期天。一场非常盛大的聚会如约举行，人们沉溺于赌钱以及其他方式的寻欢作乐。尽管国王抱怨身体有恙，但他还是出现在聚会中。他有点儿眩晕，没有食欲，走路也摇摇晃晃。到了午夜，当聚会结束后，查理来到旁边的一间房子里，仆人们给他准备了一些简单清淡适合于病人吃的食物，但他却吃不下。于是他便上床睡觉，但却一夜未眠。到了第二天早晨，查理起身准备自己穿衣服，可是没等穿好衣服便遭到残忍、可怕死神的使者兼仆人的致命一击，他中风了。突然，他便不省人事了，摇晃着倒了下去。

中风是可怕的，人会陷入昏迷，如同死去一般。大脑中血压升高引起了中风，根据当时那个年代的治疗习惯，要马上给中风的病人放血降血压，或者是用灼热的烙铁烫病人的脑袋从而减轻脑内的疾病。英格兰法律明文规定，在没有征得参议会同意前不得对国王使用如此极端的治疗行为。任何对英格兰国王采取此类治疗的人都将判处叛国罪。然而，此时情况紧急，不容有任何耽搁。于是，随从们冒着生命危险用此方法开始抢救国王。他们用小刀给国王放血，用烙铁烫国王的脑袋。宫中的所有人极度恐慌，陷入了混乱。人们去请王后，王后立即赶了过来。王后发现丈夫坐在椅子上，神志昏迷，一大盆血水放在他的身边，他面如死灰，不省人事，几个随从正在试图撬开他的嘴巴把汤药灌进去，还有几个人正在用红通通的烙铁烫他的脑袋，想通过这种方式唤醒他那麻木的意识。凯瑟琳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坏了，一下子瘫了下去，随后被众人立即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个小时后，国王处于昏迷状态的身体开始好转。他狂乱地环顾四周，寻找王后。随从去请王后。她不能亲自前来。但她还是让人捎话给国王，并向他表示歉意，并说她很高兴听到国王身体好转，不能亲自前来探望令她感到非常焦虑。她还补充道，希望国王能够原谅她做过的一些令他不高兴的事情。随从将王后的话转达给国王后，国王说道：“可怜的女人，她竟然还乞求我的原谅！我应该真心实意地请求她的原谅。”

中风完成死神交付的任务后，便从战场撤走了，让神志不清的病人从最初的沉疴中一定程度地恢复了，但接下来他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虚弱，最后离开人世。

查理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从昏迷、神志不清中缓过来后在床上躺了几天。尽管他神志清楚，但他的身体却不能动弹。虽然他躁动不安，非常痛苦，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且非常肯定他与尘世的关系即将戛然而止了，剩下的对他来说只有精神的困惑和肉体的痛苦，这段时光短暂却不平静，也许持续几小时，也许持续几天，之后他必须来到那可怕的审判席，在那里做出最后的陈述，现在为了那庄严的时刻还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这该怎么办呢？

国王养病的白厅自然是一片混乱。侍从们来来往往地忙碌着。在庄严的参议会上，医生们就国王的病情商量着，并遵照王室的要求为国王开了药方。侍臣们如同遭到雷击一般，面对即将发生的巨变感到惊慌失措，他们的一切希望和前景将在这次巨变中烟消云散。约克公爵詹姆斯突然要继承王位，他首先想到的是保护自己的安全，接着开始为顺利登基做必要的准备。他整日整夜都在忙着挑选中意的官员，签署各类公文，安排警卫人员。缠绵于病榻的凯瑟琳因为国王即将驾崩而悲伤不已，她就要与丈夫永世隔绝了，尊贵的身份和地位就要失去了。丈夫一旦驾崩，她就会成了寡妇，在忧伤与孤独中度过余生。国王有三个情人仍然待在宫中，她们悲痛欲绝。也许她们是真心爱国王的，这一点在国王生命的最后一刻体现了出来。她们没有获准在国王身边侍奉，与国王见面的时候，只能与国王片刻相聚，然后匆匆离开，但是她们要么在附近候着，焦急地等待着消息，要么在自己的房间潸然泪下。宫外的情况至关重要。国王病重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国家，引起了广泛关注，强烈的焦虑简直变成了恐惧，因为信仰天主教的人就要登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灾难。

与此同时，奄奄一息的国王无助地躺在病榻上，那么痛苦，那么可怜。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他懊悔不已；面对死亡，他充满了恐惧和惊慌。他想起了妻子，想起了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难以弥补的伤害。他想起了他的情妇和她们无数的孩子，他想象在他死后他们会身处怎样的境地。如果他能够更加世俗更加自私，他便可以少受些折磨，但是他现在却无法将那些可怜的情妇从脑海中抹去。他现在无法保证她们未来的幸福，也无法弥补曾经对她们造成的伤害，尽管他还希望弥补，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临终时他对弟弟詹姆斯的嘱托就体现了这种愿望。他希望，在他死后，弟弟能善待他的情妇们，尤其是不要让可怜的内利^[1]饿肚子。

这些想法让他既痛苦又不安，一想到将被上帝召唤接受审判，就更加忧苦了。奄奄一息的国王躺在病榻上，急切地想要得到，但又不敢奢望唯一的解脱——通过宗教实现自我救赎，这是母亲多年前曾试图教他去热爱的东西。举行天主教仪式是他能看到的实现自我救赎的唯一途径。的确，在查理国王的一生中，他始终是一位新教徒，但是新教信仰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政治工具而已，与他的道德责任和能否进入天堂没有任何关系。他从来都没有觉得，通过新教的祭祀圣子耶稣受难时那种简单的仪式，能使人在精神上得到上帝的接纳。对他来说，英格兰新教只是一种空洞的形式，未经允许，缺乏权威，没有精神和灵魂。它只是那些不信神也没勇气的人的至爱，既空洞又无用。他一辈子崇尚奢华，就是他不推崇宗教的真实表现。但现在看来，想把宗教信仰作为一种手段，使他肮脏的灵魂与上帝和解却是一种笑话。他的宗教信仰中所有的虔诚都与他母亲有一定联系，在死神渐渐逼近时，他渴望回到母亲的怀抱，渴望有一位牧师，一位母亲曾经习惯服从的被赋予神权的牧师；这样一来，牧师便能充当他和上帝之间的调停者，从而确保其能和上帝和解。

然而，这如何做到呢？用令人憎恨的天主教支持和教唆信奉新教的国王并玷污其灵魂，是比叛国还严重的罪行。国王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如果把他的愿望告诉别人，那个愿意帮他实现愿望的人必定要冒生命危险。他也清楚人们对天主教信仰有多么仇恨，所以他不敢公开承认自己的信仰，他身边的种种困难彻底打消了他的这种念头。他绝望至极，任凭悄然流逝的时间迅速将他拖入坟墓。他床边的随从和侍臣中有几位是教会的显要人物。有一阵子，他的房间里共有5名主教。他们反复建议为国王举行圣礼。这是一种为君王临死之时举行的一种习惯性的仪式，被视为最后与上帝进行和解的标志，也是为升入天堂做最后的准备。可是，无论何时提出接受圣礼的建议，国王总会婉言拒绝或避而不谈。他说他“身体太虚弱”“现在不行”或者“还有足够的时间”，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与此同时，忧虑而哀伤的王后恢复得可以过来探望国王了，她总是待在国王的病榻跟前，观察着国王的病情，为国王即将到来的命运而感到悲痛不已。然而，这些探视都当着众人的面，因为国王的病榻周围总是有很多人。还有那些侍女们，她们声称王室礼仪赋予她们一定的特权，她们必须在王后探望临终丈夫的时候陪伴在国王左右。因此，王后无法与国王独处。王后越来越焦虑，越来越痛苦，她根本没有能力采取任何沉着而缜密的行动。

在国王宠爱的女人中，最受宠爱的也许就是朴茨茅斯公爵夫人。她是在国王的帮助下获得那个地位的。她是一个法国人，最初是和一群法国宫廷的人从欧洲大陆来到英格兰的。她美丽，聪明，才华横溢，不久就成为国王的新宠。在国王一生中的许多年里，她对国王产生了严重的不良影响。她是天主教徒，所以现在她不能来到国王身边，只能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为即将离世的爱人而悲伤。这似乎有些奇怪，但她还是热切希望在精神上给国王提供帮助。作为天主教徒，她认为这种帮助对国王平静地离开至关重要。在她经过许多尝试均未实现目标后，她最终把国王身边的法国大使请到了自己的住所，并敦促大使采取措施拯救奄奄一息的国王的灵魂。“他从内心深处是一名天主教徒，”她说。“我十分肯定他希望接受天主教圣礼。可我什么都做不了，约克公爵公事缠身，情绪又非常兴奋，所以他不会想到这一点。但是无论如何都要采取一定的措施。”

于是大使便去找约克公爵。他把约克公爵拉到一边，非常谨慎地跟公爵谈了此事。“你说得对，”公爵说，“我们再也不能耽搁了。”公爵来到国王的房间。就在刚才，英格兰牧师们还在建议国王接受圣礼，可是国王再次婉言拒绝了。詹姆斯让他们退了下去，因为他想和国王单独聊几句。于是众人退了出来，他们认为公爵将和国王谈论一些国事。

查理二世最宠爱的情妇朴茨茅斯公爵夫人。皮埃尔·米格纳德（1612—1695）绘于1682年

“陛下，”公爵对奄奄一息的哥哥说，“您拒绝接受新教的圣礼，那您愿不愿意接受天主教的圣礼？”

听到这里，垂死之人的脸上现出一种微弱的激动的高兴的神情。“我愿意，”国王回答道，“如果能让我见到一位神父，我将倾其所有。”

“我将给您带来一位。”詹姆斯说。

“一定要带来，”国王说道，“请你看在上帝的份上。可是这样做会不会让你身陷危险呢？”

“即使献出生命，我也要为你带来一位神父。”公爵回答道。

他们交谈时声音放得很低，以免他人听到。后来，公爵说，为了让国王听明白，他不得不反复重复自己的话。很明显，国王的听觉已经开始衰退了。

此时，想要找到一位天主教神父非常困难。宫廷周围那些为大使和王后做礼拜的法国和西班牙神父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推掉了此事。事实上，他们充满了恐惧，因为此事是英格兰法令严禁的。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位英格兰神父赫德尔斯顿。伍斯特战役后，国王曾藏在赫德尔斯顿的家里。由于当时保护了国王，所以赫德尔斯顿一直以来都受到国王的保护。当大多数天主教神父从英格兰被驱逐时，他得以留下，没有遭受痛苦和惩罚。

晚上7点左右，赫德尔斯顿神父进了宫。神父乔装打扮了一番，戴上假发，穿上教士服，那是英格兰新教牧师们经常穿的一种衣服。因为这种非法的仪式必须严格保密，因此有必要将房子里的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于是，公爵下令说国王想要单独待一会儿，要求所有的人都退下。当众人退出国王的病房之后，赫德尔斯顿从靠近床头的一扇小门走了进来，那扇小门一打开便是放床的地方。床的一边是一处非常狭窄的被人称为“小路”^[2]的空间，方便他们随时撤退。随神父进来的那些人便站在那里，秘密而危险地准备着天主教徒升天时的庄严仪式。那是极不寻常的场景，一位强国的君王为了与上帝和解、实现自我救赎，竟然违背国家的法律。

他们用天主教为拯救垂死之人时所做的仪式，为无助的国王施了圣礼。对于没有任何信仰的人来说，这样的仪式是空洞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但对于那些有信仰的人而言，这些仪式承载着深远的意义和庄严。神父脱掉新教徒徒的伪装，做了圣礼弥撒，根据天主教的观点，这是对耶稣受难的真实重现，也是对个体灵魂的特殊恩惠。接着，神父听取了忏悔者对其所犯罪行的忏悔，国王虚弱无力地按照教会规定的言辞做了忏悔，接着进行的是宽恕——在罪恶深重的人看来，那是一次真正的宽恕，是由代表上帝权威的人承认并宣布的。接下来到了“终傅”仪式，也就是临终涂油礼仪式。接受终傅圣礼时，一小瓶圣油会涂抹在垂死之人的眼睑、嘴唇、耳朵和双手上，作为这些器官最终得到净化和神化的标志，因为这些器官是人一生中实施罪恶的工具。终傅是最后的仪式。所有的仪式结束后，奄奄一息的国王认为一切都已妥当。他已经完成了赎罪，所犯罪行得到了宽恕，无论是从肉体上还是精神上，他已经实现了净化。圣礼持续了45分钟，圣礼结束后，房门打开，侍从和陪伴国王的人获准再次进入房间。

时间在黑夜中一点点流逝，尽管查理国王精神上得到了解脱，但身体的疼痛愈加严重。到了早晨，当感觉到天亮了的时候，国王吩咐侍从拉开窗帘，好让自己最后再看一眼太阳。但这只是短暂的快乐，因为他疼痛难忍，焦躁不安。他的疼痛不断在加剧，旁边照料他的人决定再次给国王放血。尽管这样的行为缓解了他的疼痛，但也耗尽了他的力气，很快他便无法开口说话，无力地躺在那里，几乎失去了知觉，渴望只有死亡才能带给他的那种解脱。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正午，然后他停止了呼吸。

[1]也就是埃莉诺·格温。查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位演员。——原注

[2]Ruelle为法语词，意为“小路”。床边的这个地方在当时经通常是指后门。——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