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品性与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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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到达汉普顿宫——凯瑟琳与卡斯尔梅恩夫人的明争暗斗——查理国王蛮横品性——众人开始反对王后——傲慢专横的卡斯尔梅恩夫人——查理国王的放荡与堕落——瘟疫——大火——荷兰入侵——提图斯·欧茨主教阴谋——实验、女人、狗和嬉戏
凯瑟琳到达汉普顿宫中的新家时,查理二世那些被世人所熟知的品行,便在他处理与卡斯尔梅恩夫人的关系时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汉普顿宫气势恢宏,坐落在伦敦以西几英里的泰晤士河畔。它奢华,壮观,临河而建,令人赏心悦目。为了迎接凯瑟琳的到来,汉普顿宫装饰一新,更显富丽。她的卧室及其内部陈设怎一个奢华了得!据说,她的那张床以及床上的饰品就价值三四万美元。那张床是荷兰王国在查理复辟时送给他的礼物。卧室里的幔帐是用上好的红天鹅绒做的;幔帐上面有银线绣成的精美图案。卧室里的其他物件,论奢华,亦不逊于那张床,包括镜子、价值不菲的嵌花柜子、黄金制成的卫浴、华盖、雕刻精美的椅子、窗帘、挂毯、壁画……因此,当凯瑟琳走进卧室的时候,她瞬间觉得登上了富贵的巅峰。

卡斯尔梅恩夫人的儿子,据说是卡斯尔梅恩夫人与查理二世所生。彼得·利利绘于1665年
刚到汉普顿宫的几个星期,凯瑟琳既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关于国王和卡斯尔梅恩夫人的事情。当时卡斯尔梅恩夫人正在自己的家里照看婴儿,孩子是在凯瑟琳到来几天后出生的。孩子出生之后,卡斯尔梅恩夫人的丈夫不久便以父亲的身份为孩子举行了受洗礼,但孩子的母亲随后又以国王儿子的身份给他举行了受洗礼,受洗的时候查理以教父的身份站在旁边。很快,卡斯尔梅恩夫人和丈夫爆发了非常激烈的争吵。于是,卡斯尔梅恩夫人离家出走,带走了所有的仆人和随从,以及所有的金银餐具和其他一切值钱的东西。卡斯尔梅恩夫人的丈夫非常可怜,受尽羞辱的他抛弃一切,去了法国。卡斯尔梅恩夫人搬到了里士满,并在那里住了下来,里士满距汉普顿宫不远,这样她便可以接近国王。无论发生什么,国王始终支持她,鼓励她,帮助她。
尽管品性单纯的凯瑟琳在来伦敦前坚信查理会成为真正忠实的丈夫,但实际上她在离开里斯本前已经听说了卡斯尔梅恩夫人这个名字。她的母亲曾简单地提过此事,并提醒她记住这个名字,同时要时刻提防这个女人,千万不能让这个女人以任何借口出现在她的面前。就这样,凯瑟琳搬到新家,住了六个星期后的一天,查理拿来一张建议王后安排做侍女的名单。凯瑟琳接过名单一看,国王建议的第一个侍女人选便是卡斯尔梅恩夫人,这让她感到既惊讶又愤怒。
凯瑟琳非常激动地划掉卡斯尔梅恩夫人的名字,并声明绝对不会听从任何诸如此类的建议。查理也非常生气,与她争论起来。但凯瑟琳的态度非常坚决,她告诉国王要么在这个问题上让步,要么将她送回里斯本。查理决定一意孤行,这让凯瑟琳陷入痛苦之中。就这样过了两天,查理和妻子讲和,并郑重承诺他将和卡斯尔梅恩夫人一刀两断,从此以后与她再没有任何瓜葛。
查理二世的好脾气是众所周知的。这件事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为了和睦,为了保持好心情,他从不愿跟任何人争吵,总是愿意放弃自己的立场,至少是表面上或形式上放弃。于是,当他发现妻子非常坚定地反对卡斯尔梅恩夫人成为她的侍从时,他并没有宣称妻子必须要服从他的意愿,而是主动做出了让步。虽然他信誓旦旦地说再也不会考虑此事,但他却没有一点儿信守承诺的意思。他已经另有打算,既然凯瑟琳态度如此坚定,那就寻找其他办法来解决。
这件事发生后不久,一天晚上,凯瑟琳王后在一间明亮的房间里举办类似接见会之类的活动。在侍女们的簇拥下,在国王陛下的引荐下,她接见了英格兰贵妇们。这时,众人非常吃惊地看到卡斯尔梅恩夫人竟然在人群里。卡斯尔梅恩夫人走向前来,国王把她介绍给王后认识。令在场所有人吃惊的是,凯瑟琳像接见其他人一样接见了卡斯尔梅恩夫人,还把手伸给了她。其实,事情的真相是凯瑟琳不太熟悉英语单词的发音,所以没有听懂那个名字。她身边的一个侍女悄悄地问凯瑟琳是否知道那人便是卡斯尔梅恩夫人。侍女的话给凯瑟琳当头一棒。她非常震惊,不知所措。一股鲜血从她的鼻腔中涌出,虚弱无力的身体瞬间倒在一名侍女的怀中,接着她被抬出了房间。

成为英格兰王后的凯瑟琳。彼得·利利绘于1665年
此次事件之后,查理夫妇爆发了长久而可怕的争吵。查理指责妻子不可理喻、愚蠢至极的嫉妒心理,让宫廷中的一位贵妇颜面扫地,而那名贵妇必须受到礼遇,因为他决意要这么做。凯瑟琳宣称国王对她提出的要求残忍专横,她还说宁可回葡萄牙也不愿受这种屈辱。凯瑟琳指责查理,查理反过来又指责凯瑟琳,甚至威胁她。汉普顿宫之夜是在吵闹中度过的。男女侍从们议论道,当时的事情幸好没有发生在伦敦,否则更多的人将会亲眼目睹这一不堪之事。
起初,有几个大臣反对国王向自己的妻子发号施令,照他们的话说,哪个妻子也受不了。然而,查理却蛮横地批评了这些大臣,同时要求他们帮忙。他们非常在意国王对他们的宠幸,所以纷纷妥协了。尽管查理性格温和,但一旦决心已定,不迫使王后顺从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他便给克拉伦登勋爵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国王表达了让卡斯尔梅恩夫人成为“王后身边侍女”的决心,并且还说如果他交办的事情有一丁点儿失败,他会痛苦一辈子,他甚至强调如果任何人胆敢以任何方式阻止此事,他定会让此人后悔终生。在信的结尾,他要求克拉伦登勋爵将此信让其他与此事有关的人看看,好让他们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从此,人们都开始反对王后,凡是能接近她的人,都劝她顺从国王。她哀求,她祈祷,不要让她遭受这种屈辱。她有时情绪激动,难以控制;有时默默伤心流泪。她想回到葡萄牙,当然这是办不到的。最后她筋疲力尽了,卡斯尔梅恩夫人如愿以偿,成了王后的侍女,而且只要卡斯尔梅恩夫人在国王心中的地位不发生变化,她会一直以王后侍女的身份留在宫中。
卡斯尔梅恩夫人是一个美人儿,但为人傲慢专横。她很快发现她拥有支配国王的力量,于是她便开始滥用职权。最后,她成了人人仇恨的对象。她事事都要干预,甚至对国事也有较大的影响。有时,国王对她的干预实在是忍无可忍,就起来反抗,但很快就屈服了。曾经有一次,国王正在讨论把一名被指控犯有政治罪的官员投进伦敦塔。卡斯尔梅恩夫人说此人不能被送进监狱。国王指责她干预朝政,结果他们就此事产生了非常激烈的争论。国王说她是一个无理的荡妇,总是干预一些与她毫无关系的事情。卡斯尔梅恩夫人则说国王是个大傻瓜,竟然让那群笨蛋手握大权,替他做主,最终却把忠心耿耿之人投进了监狱。最后,取胜的还是卡斯尔梅恩夫人,那名官员也无罪释放了。像这样激烈的争吵经常会发生在这对情人之间,而且结果往往以卡斯尔梅恩夫人的胜利而告终。她还经常威胁国王,如果他公然与她断绝关系,她便会使出杀手锏,即把国王写给她的信公之于众,而这一招总能让国王顺服。


伦敦塔位于泰晤士河畔,始建于征服者威廉时期,是英国伦敦一座标志性建筑,曾作为堡垒、军械库、国库、铸币厂、宫殿、天文台、避难所和监狱,特别关押上层阶级的囚犯。图为一幅雕版画,泰晤士河畔的伦敦塔,塞缪尔·巴克(1696—1779)绘于1737年
这些事件表明,查理自由散漫,无拘无束。于是,他处理感情问题时的劣势更严重了。要不是他生性坦率,他原本可以处于非常有利的境地。事实上,他与周围人的关系非常随便,从来都不拘小节,经常和他们开玩笑,反过来别人拿他开玩笑的时候,他都能和善地接受。所以,他的玩笑、嬉戏以及恶作剧总会让整个宫廷的人们感到非常兴奋,同时会让那些不苟言笑之人感到惊讶万分。
事实上,查理国王的性格中似乎没有什么严肃的成分存在。比如,他非常喜欢狗,而且还培育了一种特殊品种的狗,这种狗被称为“查理二世长毛狗”,曾经有一阵子,查理在自己的宫殿,甚至在自己的卧室养这种狗。这些狗大小不一,数量众多,弄得所有的房间臭气熏天,令人难以忍受。除此之外,查理还悬赏寻找跑掉的那些狗。总是有狗跑走丢失。他走到哪儿就把这些狗带到哪儿,在和大臣们开会讨论国家最严肃最重大的利益问题的时候,他总是和桌子底下的狗嬉戏玩耍,自娱自乐。他以滑稽可笑的方式在议会上讲话,也就是君主在议会召开时所发表的简短演讲。在教堂里,他的注意力根本不会专注于宗教仪式,相反他总是与卡斯尔梅恩夫人在他与侍女们之间的帘子里玩躲猫猫游戏。但是他却假装出一副非常虔诚的基督教信徒的样子,他不反对任何极端堕落的行为,但他却不赞成婚姻欺骗。有一次,当一位无神论者长时间详细描述他反对基督教信仰的理由的时候,查理反驳道:“我的大人,我比你年长,听过的无神论观点比你多,但是活了这么多年我早就明白那些真是无稽之谈,没有任何道理可言,我希望你也能活得长久一点,有时间搞清楚。”
查理统治期间的几个阶段里,他把大量时间浪费在闲散无聊的消遣上。他在宫殿里到处闲逛,像个孩子似地在网球场打网球,随后会称称自己,看体重有没有增加。每天下午和晚上,他都会来到自己宠爱的几个女人的房间里,看着她们穿衣打扮。他好赌成性,而且经常在疯狂的午夜酒宴上喝得烂醉如泥。他总是在林荫路上和公园里游荡,在池塘边给水鸟喂食,就这样他极为兴奋地日复一日地虚度光阴,就像个逃学的孩子。他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到处闲逛,并以人们认为与国王身份行为极不相符的方式结交那些身份卑微之人。
查理的弟弟,也就是约克公爵詹姆斯,有时会就此事与他争论。只要王后——查理的合法妻子——没有子嗣,那么詹姆斯会理所当然地成为下一个王位继承人。詹姆斯在哥哥的宫廷中度过了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他们是兄弟,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一次,查理出宫游玩,当詹姆斯发现查理已经出宫很远,身边没有合适侍卫保护时,他便对查理说,国王这样抛头露面可能会导致生命危险,这令他非常担心。国王却告诉詹姆斯不要感到任何不安。“你大可放心,没有人想要杀掉我让你来当国王。”

复辟成功后查理二世的画像。约翰·迈克尔·赖特(1617—1694)绘于1661年
有时,别人也会跟他开类似的玩笑,他也会坦然接受。一天,国王和王宫里一名放荡不羁的人聊天,他们相互开了一阵玩笑后,国王说道:“啊!沙夫茨伯里,我确定你就是我的王国中最讨厌的一条狗。”“是的,”沙夫茨伯里回答道,“对于狗统治之下的狗来说,我想我是最讨厌的一只。”
王宫的庭院里有一只调皮而难管的山羊,它的名字叫老罗利。宫廷里的侍臣们觉得它的性格像极了查理国王,于是便用山羊的名字称呼国王。查理不但不生气,有时也跟着起哄。一天,国王正要走进几个侍女的房间,只听里面传来了歌声,原来侍女们荒唐地把他唱成了那只山羊。于是国王敲了敲门,侍女们便问谁在敲门。“还能有谁,当然是我老罗利,”国王回答道。
国王的有些回答是非常机敏的,他因此享有较高的声誉,世人称他为“智者”,然而他的行为、治国理政的能力却恰恰相反,与其身份极不相符,从而给世人留下了截然相反的印象。一天,宫廷中的一位才子为他写下了一段墓志铭,并将其贴在门上,内容如下:

查理二世与弟弟詹姆斯的油画像。绘者信息不详
这里是国王陛下的安息之地,没有人相信他的话;他从未说过一句愚蠢的话,也从未做过一件明智的事。
国王看到才子写的铭文时,读过后说:“是的,的确如此。但主要原因是,事是大臣们做的,而话是我说的。”
事实上,查理很少管理国事。他非常喜欢修建宫殿和船只,为此不惜花费巨资,但这些既不明智也不审慎。克里斯托弗·雷恩爵士是一位著名的建筑师,他曾为国王陛下造过一座宫殿。查理去视察时,嫌宫殿太矮小。克里斯托弗爵士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四处走了走,抬头望着屋顶对国王说,他觉得宫殿已经够高了。克里斯托弗爵士的个子非常矮,于是查理尽量弯腰屈膝,让自己看起来和建筑师一样高,接着模仿克里斯托弗爵士的样子,非常滑稽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他说道:“哦,是的,现在我觉得这里确实够高了。”

克里斯托弗·雷恩爵士的画像,他是一位著名的建筑师。戈弗雷·克内勒(1646—1723)绘于1711年
这些工程计划以及他在无数情人身上的大肆挥霍,耗尽了他的钱财。于是,他经常陷入窘迫的境地。他经常敦促议会增加税收,然后不停地向议会要钱,直到连自己——用他本人的话说——都无颜面对议会。人们用漫画将国王画成一个穷光蛋,口袋翻在外面,靠乞讨度日。还有一幅漫画把他画成这样的形象:两个女人牵着他朝前走,另外一个女人还威胁他,他的神情是那么无助,那么悲痛。
国王善良地容忍了这一切,很显然只要让他纵情享受放荡和堕落的生活,让他继续不顾一切地在宫殿里嬉戏游玩,那么他就心满意足了。史学家们在史书中的那些庄严说法是不可信的。比如,据说有个小偷乔装打扮成一名绅士混进了王宫的会客厅,并设法偷走了一位在场官员的金鼻烟壶。当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大功告成的时候,他一抬头,却发现国王正在盯着他看。那个小偷了解国王的性格,于是非常镇定地向国王眨了眨眼睛,示意国王为自己保密。国王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小偷就大摇大摆地带着“战利品”离开了。当那名官员发现自己的金鼻烟壶不见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困惑和吃惊着实让国王高兴了一阵子。随后,国王告诉他再怎么找也无济于事,因为半个小时前小偷就已经把它拿走了。“我看见那个小偷了,”国王说道,一脸开心的样子,“但我无能为力。因为刚才的那个小偷把我当成了他的同伙,你知道的,我当然不会背叛他。”
一般情况下,一个国家在这样的国王领导下,政务很难井井有条地得到处理。不过,在查理的大臣们的努力下,政府还是正常运转着,其效率也不逊于当时的欧洲各国政府。值得一提的是,查理统治期间发生了三次严重的灾难,而且每次灾难都不一样,尽管这些灾难不能归咎于查理国王本人,但是当人们回忆起这段历史的时候,他们总是会把灾难与查理的统治联系在一起。这三次灾难分别是瘟疫、大火和荷兰入侵。
从前,伦敦经常爆发瘟疫,那种场面非常恐怖,令人难以想象。他统治期间的那场瘟疫和大火,都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当时,伦敦很容易受到瘟疫、饥荒和火灾的侵袭。成群的人们聚在一起,他们的生活既不舒适也不卫生,更谈不上有良好的组织管理。他们就像牲畜一样活着。他们的居住地臭气熏天,于是传染病有了可乘之机,继而损害了成千上万人的健康。事实上,瘟疫是大自然提供的一种疯狂而恐怖的补救行为,让人类医治那些无法医治或不愿医治的痛苦。当人类忽视了理性,违背了道德,当原本可以避免的邪恶入侵使社会陷入悲惨的境地,越来越多的有组织的人类群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道德腐败的成群“牲畜”。这时,作为最后手段的瘟疫和热病便登上历史舞台,一边补救,一边惩罚;它们带着宇宙中的神秘法则,永远致力于保护人类,即通过非常可怕的方式减少过剩的人口,同时使活下来的人恢复理想。
1665年,伦敦大瘟疫爆发了,也就是伦敦发生大火的前一年。当时的场面之可怕,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据说,那场瘟疫夺去了十万人的生命。如果房子里有人感染瘟疫,房子就先被划上红叉,接着被封起来。所有的人都被关在里面,听天由命。每天牛车都从寂静的街道上经过。收尸人用干草叉收集那些从房子里拖出来的尸体,他们边走边喊:“把死人拖出来。”有时,他们甚至会把活人误当成死人装进牛车。伦敦的托特纳姆考特路上有座雕像,是为了纪念当时的一个故事而修建的,故事是这样的:有个无家可归的苏格兰的风笛手悲惨地在街道上游荡。他孤身一人,只有一支风笛、一只小狗与他为伴。在这场瘟疫中他幸免于难——这种人往往会在恐怖至极的灾难中活下来。他来到一个公共建筑物前,躺在台阶上睡着了。到了晚上,收集死尸的牛车在火把的照亮下出现了,一个收尸人看见台阶上有个死人,便用干草叉挑住那个可怜的流浪汉的腰带,连同他的风笛一起装进了牛车。风笛手的小狗拼命地护着主人,但无济于事。牛车轰隆隆地往前走去,收尸人跟着牛车走在两旁,继续搜寻尸体。此时,牛车猛烈的晃动、路面的颠簸惊醒了风笛手,他坐起来,试图恢复意识。他环顾四周,想要弄明白他在什么地方,于是便本能地动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坏了收尸人,他们把牛车扔在街道中间,四散而逃。所有神秘事物都能带给人类恐惧。面临危险时,那些看似勇敢无畏的人们,一听到出乎意料的声响,就会吓得魂飞魄散。许多人吓疯了,精神错乱了,有的在街上狂奔,有的自杀身亡,有的母亲杀死自己的孩子,他们愚蠢地想通过这种疯狂而绝望的举动摆脱可怕的瘟疫。

1665年,伦敦爆发了大瘟疫,给民众造成了巨大灾难。图为收尸人把病死的人装上牛车。绘者信息不详
理智尚存的人都避免跟别人接触和交流。即使是在乡下交换物品的时候,他们都要想尽一切办法避免与其他人接触。如果交易的地方有一块石头,售卖物品的人会将兜售的东西放在那块石头上,然后自行离开,想买东西的人便会走过来,拿走东西并把钱放在原地。
伦敦大火发生在1666年。大半个伦敦被烧毁。大火是一家面包店不小心引发的,当时店内堆放了一大堆柴。大火迅速向面包店周围的建筑物扩散,火势很快就无法控制了。伦敦的房屋大都很简陋,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街道十分狭窄。火借风势,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烧向远处。人们似乎全都陷入了恐惧和绝望之中,到处是尖叫声、哭喊声。天空被火焰映得通红,如同熔化的青铜。大火就这样一直烧了四天四夜。整个城呈现出一片难以描述的可怕景象。火焰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女人和孩子们疯狂的尖叫声,屋顶、塔楼、墙壁可怕的坍塌声,为了阻止火势蔓延用炸药炸毁房屋时可怕的爆炸声,构成了令人胆战心惊的景象。那些亲眼目睹灾难的人们,多年之后仍然受到可怕的梦魇的折磨。为了铭记这场灾难,人们在那间面包店原址上修建了一座纪念碑。事实上,那场大火被认为是所有火灾中最严重也是最可怕的一次,直到拿破仑时期莫斯科大火发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莫斯科的受灾程度超过了伦敦。

1666年伦敦大火。绘者信息不详
荷兰的入侵是查理统治期间的第三大灾难。敌船沿着泰晤士河、梅德韦河而上,梅德韦河是泰晤士河的一条支流。在河口附近的希尔内斯,敌人占领了一个堡垒,随后夺取了存放在那里的大量军用物资,放火烧了军火库。随着一声可怕的爆炸声响起,整个堡垒变成了废墟。荷兰人打开了通往伦敦的道路,如果英格兰人无法阻止他们,他们就长驱直入了。为了阻止荷兰人入侵的步伐,英格兰人沉船堵塞了河道,并且用一根坚固的铁链将所有沉船拴在一起,铁链的两端固定在岸上。不过,荷兰人冲破了这道防线。荷兰人趁着涨潮进了河道,在大风的帮助下,一举冲破铁链,安全地越过沉船,继续沿河而上。伦敦陷入了恐慌。河道里只留下几艘英格兰战舰和几艘荷兰船,那几艘荷兰船是以前缴获的,作为战利品开进了泰晤士河。这些船全部落入了荷兰人之手,荷兰人将其付之一炬,其中有一艘叫“皇家橡树号”。
大难就要降临伦敦了,到处都是疮痍。每个人都将这次灾难怪罪在国王的头上。他们认为,国王把原本用来建造战舰和防御工事的钱全都挥霍在罪恶的享乐上,而且他们还认为,正是由于国王混乱的统治,才导致了敌人的入侵。尽管英格兰人民公然谴责国王的行径,但他们还是积极行动起来,反抗敌人的入侵。于是他们将更多的船沉入河道,并且修建炮台,架起大炮。最终,他们阻止了敌人的进一步入侵,敌人的战舰只能被迫撤退。

查理二世统治期间的荷兰入侵,史称“第二次英荷战争”,起因于英国订立更严苛的航海法,并占领荷兰位于北美的殖民地新阿姆斯特丹(今纽约)。图为荷兰入侵期间英国舰队与荷兰舰队发生战斗
国王查理二世统治时期还发生过其他一些事,只要人们一想起来,便心生不悦。其中有一件事很不同寻常,史称“提图斯·欧茨阴谋”。据说这是一个阴谋,由天主教徒策划,想置查理国王于死地,让查理的弟弟詹姆斯取而代之。大家应该还记得,詹姆斯是天主教徒。这一阴谋是提图斯·欧茨说的,因为很多人一开始都信以为真,所以造成了无尽的麻烦。但后来证实,阴谋是欧茨杜撰的,根本没有任何根据。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查理国王不是一无是处,其实他算得上是一位不错的化学家和哲学家。他有个实验室,还有实验时候随侍左右的科学家。其中有个叫柯比的人,他非常聪明,态度温和,取得了许多研究成果。查理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实验与哲学研究上,同时他积极劝说别人从事科学研究。当时英格兰有个小社团,成员由哲学家组成,他们有时在牛津聚会,有时在伦敦聚会。该社团的主要目的是为实验提供器具和设备,同时交流他们的实验结果。国王将该社团纳入自己的名下,并给予赞助,也就是说查理把社团变成了自己的。查理给社团命名为“皇家学会”,批准了它的章程。根据章程,该学会成为永久性机构,拥有很大的权力。自那以后,该学会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学术团体之一。这成了查理二世国王统治期间让人想起来感到愉快的为数不多的一件事。
我们还是回来说说柯比吧。一天,国王带着一群随从在公园里散步。通常情况下,随从要和国王保持一定的距离。柯比先生走上前去,神秘而严肃地请求国王不要离开行进的人群,因为国王有生命危险。“陛下,请您和大家待在一起,”柯比说道,“你的敌人想要设计谋害你。你很有可能会在这次散步中遭到袭击。”查理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到,他非常镇定地听着柯比所说的一切,并要求柯比作出解释。柯比说,天主教徒阴谋置查理于死地,还说有两个人奉命刺杀查理,为了使计划万无一失,敌人还打算毒死他。柯比揭发道,王后的医生就是奉命执行后一项任务的人,一个叫汤博士的牧师非常了解阴谋的所有细节,如果国王当天晚上召见他,他肯定和盘托出。
国王答应了柯比的请求,当晚柯比就把汤博士引见给他。一见到国王,汤博士便打开带来的一大堆文件读起来,可是查理根本没有心思听,他满脑子都是第二天的计划,他打算前往温莎,去看看他下令为宫殿几个房间新添的装饰品。国王根本不相信有任何阴谋。的确,在当时那个年代,阴谋很常见,但谣言和没有真凭实据的阴谋更常见。在天主教信仰和新教信仰的问题上,人们容易情绪激动,而许多重大利益完全取决于最高统治者的立场,因此任何与宗教有关的事情都给人以神秘的敬畏感,人们往往会把最离奇的谣言信以为真。在我们描述的那个时代,人们对宗教信仰问题十分敏感,因为正统治英格兰的查理国王代表着一种宗教信仰,而他的弟弟,也就是下一个王位继承者詹姆斯则代表着另外一种宗教信仰。查理的死亡——这种事情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肯定会引发一场宗教变革,这使所有人都处于一种异乎寻常的敏感状态。一方面,设计阴谋具有很大的诱惑,另一方面,揭露这些阴谋的渴望也很强烈。谁要是能讲出与那种阴谋有关的故事,无论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他都会立即成为举足轻重的人。
查理非常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根本不想关注汤博士的那些文件。国王说他没有时间看这些文件,接着就令丹比勋爵调查此事,丹比勋爵是宫中的一名官员。汤博士把文件都交给了丹比勋爵,而国王却在第二天去温莎视察宫殿中的新壁画以及其他装饰物去了。

丹比勋爵的画像。约翰·凯瑟布姆(?—1708)绘于1704年
据说,丹比勋爵当时正被指控任职期间玩忽职守,因此当他接手这个案子时非常高兴,他急盼着能出点儿什么吸引人的事情,这样人们就会转移注意力,不再老盯着他玩忽职守的事。因此,丹比勋爵非常认真地听了汤博士的描述,仔细询问了许多问题。汤博士告诉勋爵,那个阴谋不是他亲耳听闻,他拿到的包含所有信息的文件不知是谁从他家前门扔进来的。他怀疑是一个叫提图斯·欧茨的人干的,他从前是天主教牧师,而且现在仍然与天主教徒有一定的联系,因此很有可能了解他们的企图。
不久,汤博士和丹比勋爵又见了一面,他告诉勋爵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文件正是提图斯·欧茨起草的,提图斯·欧茨知道此次阴谋的所有细节,但他并不敢公之于众,因为他怕那些密谋者杀人灭口。丹比勋爵把调查结果禀告国王,并劝国王将之视为头等大事予以解决。然而国王对此表示怀疑。他嘲笑勋爵的认真和担心。丹比勋爵建议召开参议会,好将此事转交给议会,但这一提议遭到查理的反对。他说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理查国王的弟弟,因为这只会让臣民们更加激动和惊慌。尽管目前没有人想杀他,但是这没准儿会促使某些人动起那个心思。
尽管国王决心隐瞒,但谣言却四起,致使人心惶惶。很快,约克公爵也知道了此事,并给予了高度关注。由于他是天主教徒,作为王位继承人,总有些人想把他和企图除掉自己哥哥的天主教阴谋扯在一起。他下令调查此事。没过多久,模糊而夸张的谣言便在人群中四散传播,这自然引起了更大的焦虑和恐慌。那个年代的政治和宗教仇恨带来的痛苦相当巨大,没人知道像这样的密谋会导致怎样的迫害和屠杀。欧茨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让别人关注自己,同时通过揭露所谓的阴谋而得到奖赏,现在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他点的这场火正迅速烧起来。随后参议会召开,他也被要求参加。可是还没到开会时间他就去拜见了一位治安法官,谎称阴谋是真实存在的,并把他发现的所谓证据全都交给了法官。法官是埃德蒙兹·戈弗雷爵士。接着,一件与他有关的非同寻常的事件发生了,使人们对虚构阴谋更好奇了。
根据欧茨的杜撰和描述,此次阴谋的规模相当庞大。教皇是阴谋的主使人。他说教皇曾与罗马一群见多识广的神学家们谈到这一话题,他们认为英格兰的君主和大多数百姓放弃了真正的宗教,信奉了异端学说,于是君主就失去了作君主的资格,君主所统治的几个国家便也失去了教皇的信任,应当由教皇采取任何方式收回权力。之后,取得英格兰统治权的教皇任命耶稣会——一个庞大的宗教组织,势力遍及多数欧洲国家——“占领”英格兰。要想成功,必须除掉国王。他们筹集了大笔钱财,作为杀死国王的报酬;他们向王后的医生提出,如果他能够毒死国王,便能得到一万英镑的奖赏。可是医生坚持要一万五千英镑,最后双方达成了一致,他们向医生预付了五千英镑。除了谋杀国王,他们还将暗杀大量新教徒。比如,根据欧茨对阴谋的描述,伦敦有两万多名天主教徒准备在事先计划好的某个夜里起事,每个天主教徒要杀死5名新教徒,他们觉得轻易就能得手,因为新教徒们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袭击,并被缴械。成功后,教皇将把王冠作为礼物送给查理的弟弟约克公爵,如果约克公爵拒绝按照教明他在说谎。然而,臣民们不知道或者就算知道也根本不想考虑那些证据。他们仇恨天主教徒,急着散布消息,从皇认为合适的条件接受皇冠,那么他也会马上遭到暗杀,之后教皇将对整个国家另作安排。


查理二世统治期间,天主教徒与新教徒明争暗斗,冲突不断,对社会的安定造成了极大破坏。这幅图出自一份1679年报纸,正逢宗教矛盾愈演愈烈之时,描绘了教皇游行的场面
议会非常仔细地询问了欧茨,他的讲述常常自相矛盾,在他讲到那些不在场的人或编造的某些事发现场的时候,他的说法更是漏洞百出,这足以证而激发人民反对天主教徒的热情。于是,这件事越传越荒诞,恐慌笼罩在人们心头。事件继续发酵,事态日益严重,整个国家骚动不安。就在这时,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英格兰陷入了全面混乱。
这件事便是埃德蒙兹·戈弗雷爵士突然而神秘的死亡,埃德蒙兹·戈弗雷爵士就是之前听取欧茨叙述阴谋细节的那个法官。爵士先是失踪了几天,接着人们在田边的水沟里发现了他的尸体,那里虽然离伦敦不远,却很偏僻。人们发现法官的时候,他的剑插在他的胸口上。他的表和钱还在口袋里,这说明法官不是被强盗所杀。这件事使已经非常普遍的骚动更加严重,谣言迅速传播开来,说他之所以被暗杀,是因为他公然帮助新教徒揭露天主教徒的阴谋。那些愿意相信欧茨说法的人终于从法官死亡事件中找到了充足的证据。抬着法官尸体的队伍在伦敦街头庄严肃穆地缓慢前行。在葬礼上,当牧师宣布悼词的时候,两名警卫守在他的旁边,这一幕向人们暗示,如果没有警卫的保护,即使是牧师在执行世间最庄严神圣的职责时也不安全,这无疑是在向世人灌输一种思想——谨记天主教与新教不共戴天。
从那时起,骚动愈演愈烈。欧茨自然成了至关重要的人物。欧茨为了维护他取得的新地位,继续编造新的故事,新故事比之前的更可怕。新的人物也开始出现,这些人证实了欧茨的说法,甚至补充了细节,好使他们自己能像欧茨一样获得荣誉和奖赏。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对新编造的故事信以为真,这些人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了。他们所指控的人的地位身份也越来越高,到最后他们竟然开始指控王后,说王后也参与了。他们心里非常清楚,王后是天主教徒,不受多数臣民的欢迎,而且查理还有许多情人,他们认定国王不会保护王后,从而使她免受虚假指控。于是他们指控王后参与了阴谋,说她早就知道刺杀国王的计划,她还策划并指使人杀害了埃德蒙兹·戈弗雷爵士。这些指控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臣民们本来就倾向于相信那些事情。各种各样的调查随即展开,参议会和指定调查并裁决该案件的司法委员会对证人们进行了长时间的询问。这些调查引起了无数的辩论、争吵、指控和反控,使朝廷和国家陷入了动荡。有些人支持王后,有些人则反对她。尽管臣民们普遍反对王后,但凡是仔细倾听证据的人,都能公正地作出对王后有利的评判。证人们的证词相互矛盾,他们讲述的很多细节都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臣民们的想法非常固执,因为他们盲目地相信那些荒诞却能激起反对天主教的任何事情。王后很快便发现她已经成了臣民们极度仇恨的对象。
然而,国王却拒绝相信那些针对王后凯瑟琳的指控,并且为她提供了强有力的保护。国王下令严加拷问那些证人们,并亲自指出证词的前后矛盾以及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说他相信王后是完全清白的,这个阴谋就是要毁掉王后。他还说:“他们认为我想要换个妻子,但我绝对不会让一个无辜的女人蒙冤。”国王还对一位大臣说道,考虑到她对妻子不好,妻子因此埋怨他,但他绝对不会做那种抛弃妻子的残忍之事。
这桩虚构的阴谋导致的那些奇怪而荒唐的事写本书都绰绰有余了。故事的结局是很悲惨,并且延续了数年,很多与之无关的人遭受了灭顶之灾。欧茨和同谋的真实身份最终得以证实,他们的下场跟他们带给别人的一样。该事件是英格兰的耻辱。期间,尽管查理国王不再爱王后,但除了他拒绝抛弃受伤的妻子这桩感人之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人感到欣慰的事了。国王对无辜妻子的保护成了继续维系他们婚姻的纽带,在所有人都认为国王希望结束这段婚姻的时候,这样的纽带却把他们连在了一起,这似乎是出于道德的责任感,也体现了查理性格中的那种宽容和责任。尽管这种性格往往被邪恶的影响所压制,但却并没有消失,在查理国王的一生中,只要出现紧急情况,就会显现。

凯瑟琳王后的画像。彼得·利利绘
除了我们已经列举过的事件,查理二世统治时期还出现过其他不幸的灾难性事件。其中包括失败的海战、倒霉的对外谈判以及国内危险而可耻的阴谋诡计。然而,国王却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并没有因为这些事而耽误自己的享乐。他把政务全权交给他的大臣和参议会,让他们去处理,而他却一点儿也不担心,只顾着他的实验、女人、狗和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