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查理王子在巴黎的岁月

精彩看点

查理王子到达巴黎之后的处境——小路易王子——枫丹白露——盛大婚礼——安妮·玛丽亚——亨利埃塔的盘算——查理王子的礼遇——安妮·玛丽亚眼中的查理——与王子的交往

查理一家的经历太过复杂，我们不可能按照时间顺序对每一部分进行叙述。说完查理一家不同成员从英格兰艰难逃离危险的故事之后，我们回过头来看一看查理王子在欧洲大陆期间的冒险吧，确切地说，我们在这一章讲述的是法国王室对他的接待。他是第一个出逃的孩子，于1646年到达法国。他的父亲是在他到达法国两年后被处死的。

为了让读者清楚地了解查理到达巴黎后所处的环境，我们必须首先理清当时法国王室家族的情况。他们有时住在枫丹白露。这个宫殿气势恢宏、富丽堂皇，坐落在一个大公园中，离巴黎大约四十英里。前面我们提到过，亨利埃塔是一位法国国王的妹妹。那位国王就是路易十三。然而，在亨利埃塔王后到达法国前不久，路易十三便离开了人世，他年仅五岁的儿子继承王位，史称“路易十四”，后来他乾纲独断，成就了伟大的事业，一直被视为最著名的法国国王之一。他是查理王子的表弟。查理王子来到法国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大概八岁的样子，自然不能真正行使管理国家的权力。于是，他的母亲奥地利的安妮就成了摄政王，被授权管理国家事务直至年幼的国王长到能够以自己的名义行使权力的年龄。奥地利的安妮对亨利埃塔非常友好，每当亨利埃塔受难之际，安妮总能为她提供帮助。当亨利埃塔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冒死前往埃克塞特的时候，当她希望能在那里找到避难之所，并找到康复方法的时候，是安妮派人送去钱财、衣物等生活必需品。

孩提时期的路易十四与母亲奥地利的安妮的画像。绘于1639年，绘者信息不详

除了已经死去的路易十三国王，亨利埃塔还有一个哥哥，名叫加斯顿，是奥尔良公爵。奥尔良公爵有个女儿，袭了母亲的头衔，世称蒙旁西耶女公爵。她自然便是查理王子的表姐。身为已故国王的兄弟以及当今国王的叔叔，奥尔良公爵成了代理国王，管理着国家的一切事务，地位仅次于王后。因此，小国王开始执政的时候，母亲是摄政王，叔叔是代理国王，姑姑是贵宾——从姊妹之国流亡的王后。除此之外，他还有个弟弟，名叫菲利，他的堂姐是蒙旁西耶女公爵，表哥是查理王子。下面的表格更为清晰地描述了这些人物的关系：

图为亨利埃塔的哥哥奥尔良公爵加斯顿。绘于17世纪，绘者信息不详

路易十四时期法国王室成员

上面的表格中，第一栏是亨利四世，第二栏是他的三个子女以及他们的配偶，第三栏是他的四个孙子女，他们是堂兄弟姊妹或表兄弟姊妹，当时一起住在法国 的王宫里。

少女时代的蒙旁西耶女公爵。绘者信息不详

我们之前就已经提到过，查理王子到达法国的时候，法国的小国王大约只有八岁。小国王住在巴黎城中的王宫里面，当时这里是——至今还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建筑物之一。这座宫殿是由一位以前的权威大臣花费巨资修建的，他是一位红衣主教，因此，他所居住的官邸被称为“主教宫”。不久之前这里成为王室家族居住场所，并改名为“王宫”。摄政王后现在住在这里，宫内的一切奢华无比。其中有间房子，叫“祈祷室”，是专门用来祈祷的密室。阳光通过一扇大窗户射进房间，窗框是银制的。房间里装饰着极其昂贵的挂画和家具，金银制品随处可见，富丽堂皇。小王子自己也有许多房间，所有的家臣和侍从的年龄与他相仿。这些孩子们一直忙着准备各种各样的盛会、典礼和模拟的军事阅兵，他们拿着小型的兵器和徽章，穿着真正的君主和大臣们所穿的服饰进行演练。在花销没有任何节制的情况下，一切均按真正的仪式进行。尽管小国王的那些小军官和大臣们没有真正行使的权力，但这样的演习却比通常的典礼仪式更能体现皇室的规模与治理方式。的确，这是孩子们的一场游戏，但这也许是历史上最壮观、最奢华的游戏了。当查理王子来到法国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便处于这样一种非同寻常的环境之中。

查理王子到法国的时候，小王子他们碰巧不在巴黎，他们住在枫丹白露。我们已经在上文中说过，枫丹白露位于巴黎以南大约四十英里处。那里有一座极为恢弘的宫殿，还有一座城堡，两处均始建于古代。附近有一座城镇，城堡和城镇被一大片森林公园包围，这里是法国王室在欧洲最大最宏伟的领地之一。很久以前，这片森林是法国国王的狩猎场。森林面积达四万英亩，绵延数十英里。查理王子来的时候，王室成员正在枫丹白露的宫殿里庆祝一场婚礼。于是，查理王子便来到这里与他们会合。

枫丹白露宫殿的全景图。皮埃尔·丹尼斯·马丁（1663—1742）绘于1718—1723年间

在法国，盼望查理王子到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便是他年轻的表姐——蒙旁西耶女公爵。蒙旁西耶女公爵的教名是安妮·玛丽亚·路易莎^[1]。当时只有十九岁的她行为放荡，举止轻浮，爱卖弄风骚，并因为继承了已故母亲的遗产而十分富有。尽管她的父亲身为代理国王，还是先王的兄弟，但他并不富裕。母亲去世的时候把一切都留给了女儿安妮·玛丽亚。安妮·玛丽亚生来高傲自大，现在她的父亲又习惯了时不时向她要钱，这使她变得更加傲慢，目空一切。人们给她提了几桩婚事，其中就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皇帝结过婚，他的第一任妻子是安妮·玛丽亚的姑姑，她刚刚离世。由于皇帝的身份无比尊贵，所以与其他的人选相比，她更倾向于他，而且她对此事毫不隐瞒。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没有向她求婚，但她认为只要他从妻子离世的悲痛中缓过来，他就一定会来求婚，所以她愿意等待，希望成为他的新娘后，获得梦寐以求的高位。

然而，亨利埃塔王后另有打算。她非常希望安妮·玛丽亚嫁给她的儿子。当然其中有许多原因。这位少女是法国王室的公主，而且她还非常富有，尽管她的年龄比查理大，但仍然年轻貌美。查理十六岁，安妮·玛丽亚大约十九岁。从某些方面来讲，查理王子现在确实贫困潦倒，流亡在外，没有财产，没有家园。但他依然是一位王子、英格兰和苏格兰的王位继承者。而且他很年轻，多才多艺。对于亨利埃塔来说，这些高尚品质——也许从母亲的角度略微夸大了一些——似乎足以使高傲自负的女公爵成为王子的新娘。

当时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斐迪南三世。扬·冯·德·胡克（1611—1651）绘于1643年

我们必须牢记，这一切都发生在国王查理一世被处决之前，当然，当时的情况要比以后好很多，不像后来那样令人绝望。查理王子到来之前，亨利埃塔王后经常与安妮·玛丽亚交谈。谈话时，王后经常高度赞扬王子的容貌和才能。她向安妮·玛丽亚女公爵描述了王子在英格兰时的种种冒险以及九死一生的经历。她还告诉女公爵儿子查理对她如何孝顺；作为将士，查理在为他父亲的作战中表现得多么英勇。她描述着儿子的容貌和举止，猜测着儿子来到法国王宫后将会怎样行事，会形成怎样的兴趣爱好，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年轻的女公爵听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一副漠不关心的神色，这种神情一部分是真的，一部分是装出来的。女公爵情不自禁地想要看到她的表弟，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她心里却一直想要实现嫁给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这一更加宏伟的目标。因此，安妮·玛丽亚对无家可归、流亡在外的表弟并不会那么在意。

查理王子来到法国后，首先去巴黎与母亲见面。接着他们受邀前往枫丹白露，我们已经说过，小国王和宫中其他人当时都住在那里。于是，亨利埃塔和查理王子便前往枫丹白露。他们在那里受到了极为尊贵的接待。在二人即将到达之际，摄政王后与小国王乘坐马车，穿越森林，行进好几英里迎接他们。一大队马车和骑兵按照惯例随行，母子二人一路行来，接待皇家贵宾的仪式一样也不少。

摄政王后（奥地利的安妮）与两个儿子路易十四和菲利。绘于17世纪，绘者信息不详

当马车在树林中相遇后，他们停了下来，身份尊贵的人们下了车。亨利埃塔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摄政王后、路易国王以及其他一些随行的尊贵人物。这些人当中就有安妮·玛丽亚。摄政王后让亨利埃塔和查理王子上了自己和小国王的马车，随后一行人便返回王宫。对于新认识的人、新的环境以及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查理王子有点儿窘迫，法语知识的欠缺使他更加尴尬。他能听懂别人说的法语，但他自己却说不好。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与安妮·玛丽亚交谈的时候，情况更为糟糕。安妮·玛丽亚比查理大几岁，由于对当时的各种仪式和语言了如指掌，所以她显得非常自如，另外，那种与生俱来的性情使查理王子无法感到自在。总之，当时所发生的情况与其他类似的场合一样，男孩子害怕女孩子。

王后一行人回到了宫殿。下车的时候，小国王挽着姑姑英格兰王后，而查理王子挽着摄政王后，两位夫人就这样在孩子的陪同下进了大厅。第二天，摄政王后的客厅里便有了指定给王子的座位，这就意味着他成了王室家族中的一员。在枫丹白露待了几天后，所有的人回了巴黎。

后来，安妮·玛丽亚写了一些关于她早年生活的回忆录，在她去世之后出版。在回忆录中，她讲述了第一次与王子见面的情形。她这样写道：

他只有十六七岁，个子高大，头发乌黑，皮肤黝黑，相貌尚可。但他既不会说法语，也听不懂法语，这一点很不方便。不过大家却想尽办法逗他开心。在枫丹白露所待的三天时间里，除了狩猎，人们还进行了那个季节所能举行的一切活动。他对任何一位公主都很关心，我立刻发现英格兰王后想要劝服我，还说他已经爱上我了。她告诉我他不停地提到我，还说要不是她出面阻止，他会一直待在我的房间^[2]不离开。还说他觉得我很适合他，当听到神圣罗马帝国皇后去世的消息时，他非常绝望，因为他害怕他们会把我嫁给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我听着她讲的一切，但她所说的并没有对我产生她希望看到的效果。

在枫丹白露待了几天后，所有的人全部返回巴黎，亨利埃塔王后和王子继续住在王宫里。法国王宫的宏伟华丽在查理王子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体验的一切完全不同于他在英格兰所习惯的军营里那种简单的生活方式。所有的礼节，甚至是最细微的动作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社会交往和娱乐成为一场了无止境的仪式。然而，尽管有如此盛大宏伟的规模以及大批军官和随从的侍奉，所有的活动中似乎仍然不可避免地混杂着不便与混乱。之前在枫丹白露的一场盛大宴会中，所有参加婚礼的王子和权贵们都来齐了，可是厨师们却在厨房吵起了架。盛大的宴会就因为一道菜而搞得一团糟。还有一次，一大群宾客正通过几个房间，他们走下一个大楼梯，当时有几位身份显赫的外国人想起身离开，但他们却发现他们想要通过的地方漆黑一片。原来是仆人们忘了点灯。

这些以及其他类似的事件表明，奢华和排场可能会造成混乱与不便，正如巨大的财富和权力一样，它们可能不会带来真正的幸福。然而，查理王子不久便对人们在枫丹白露以及巴黎的那种生活方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开始参加不计其数的舞会、宴会、节日庆典以及外出游玩，并且因为安妮·玛丽亚的存在，他参加这些活动的愿望更加强烈。很快，王子便对安妮·玛丽亚产生了特殊的兴趣，那种由公主兼继承人所激发的兴趣。安妮·玛丽亚在关于她早期生活的回忆中，生动形象地描写了许多以她和王子为主人公的场景。她写法随意，形象生动，这使她对这一时期生活的描述非常有趣。

安妮·玛丽亚非常细致地描写了她和王子在交往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尤其是那些有年轻王子所陪同参加的各种舞会、宴会以及外出游玩的经历。她的虚荣心也因为王子对她的兴趣而得到满足，但她在内心却感受不到那份深深的爱意，查理王子根本无法打动她。她把自己留给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

一天晚上，他们都受邀参加舒瓦茜公爵夫人举办的盛大舞会。舒瓦茜公爵夫人住在一处名叫舒瓦茜酒店 的豪宅中。就在大家准备赴约参加舞会前，亨利埃塔王后带着查理王子来到安妮·玛丽亚住处。王后来到这里表面上是给安妮·玛丽亚整理服饰和发饰，其实是在坚持实施自己的计划：时刻给年轻人创造机会，让他们两人待在一起。

安妮·玛丽亚在叙述中这样写道：“她来给我整理服饰和发饰。她来到我的房间，非常努力地把我打扮漂亮，威尔士亲王则举着蜡烛一直站在我旁边，为我照亮梳妆台。我穿着黑色、白色和粉色相间的衣服，佩戴的珠宝用颜色相同的丝带系着。我还戴了一支与丝带颜色相同的羽毛。所有这一切都是亨利埃塔姑姑为我选定的。得知亨利埃塔姑姑为我整理打扮，摄政王后派人传话，要我一切准备就绪后在赴宴之前见见她。于是，我便前去见王后，这就给了王子一个机会，让他立刻前往舒瓦茜酒店，并在那里准备好迎接我。我到达的时候发现王子正在门口，准备接我下车。我在一个房间停下来重新整理头发，威尔士亲王便又举起蜡烛为我照亮。这次他带着他的表弟鲁珀特王子作为我们两个人的翻译。不管你信不信，虽然他能听懂我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他却不能用法语回答一个字。舞会结束我们返回的时候，王子一直跟着我来到我住的旅馆的门房^[3]，一直等到我进去他才离开。”

青年时代的安妮·玛丽亚（即蒙旁西耶女公爵）。绘者信息不详

“还有一次，他的殷勤引起了很大的注意。那是在王宫举行的一场盛大庆典上。庆典由带背景音乐的戏剧表演和一场舞会组成。为了迎接那个晚上的庆典，我足足用了三天时间准备我的饰品。这次还是英格兰王后为我打扮。我的礼服全部用钻石以及粉色的饰品点缀。我佩戴着法国王冠上的珠宝，不但如此，英格兰王后还把她的一些饰品借给我，那些饰品是她当时没有卖掉的。王后极力夸赞我优美的体态、气质、漂亮的肤色以及秀发的光泽。我坐在舞厅中央，非常引人注目，年轻的法国国王和威尔士亲王坐在我的下首。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尴尬，因为我已经有了嫁给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想法，威尔士亲王只是一个被我怜悯的对象而已。”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直到最后巴黎爆发政治性风暴才打破了王室家族的这种常规生活，并且有一阵子迫使他们离开了那里。在风暴平息之前，亨利埃塔和她的儿子接到了她丈夫被处决的消息，这一晴天霹雳使他们母子二人深受打击。这个可怕的事件甚至一度让一切享乐活动停了下来。王后离开她的孩子们，离开她所居住的宫殿以及她的所有朋友们，来到修道院一个人孤独地哀悼她那无法弥补的遗憾。

【注释】

[1]根据史料记载，她当时被称为“蒙黛瓦塞利”，因为她是王国中既年轻又漂亮的女子。在我们的叙述中，我们称她为“蒙黛瓦塞利·德·蒙旁西耶”，为了叙述方便，我们也称她为“安妮·玛丽亚”。——原注

[2]这里指安妮·玛丽亚的住所。在法国，一家人居住的一套房子被称为“apartment”。——原注

[3]巴黎所有重要住所当中，主要的建筑物都坐落在街道的后面，这样形成一个存在灌木丛、鲜花与中心喷泉的庭院。庭院往往有很大的门或拱门通向街道，其中一边是住着守门人门房。进入门房要走拱门下面。——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