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屏显示专题章节

身处险境的孩子们——国王成功阻止艾塞克斯占领埃克塞特——父女相认——亨利埃塔·安妮小公主乔装打扮——母女重聚——查理王子从英格兰逃离——穿过康沃尔郡——在泽西岛登陆——长途跋涉抵达巴黎——隆重的接待——詹姆斯设计出逃——前往荷兰——与奥兰治亲王及姐姐会合——小亨利和伊丽莎白的境遇——留在英格兰，无法脱身——与父亲的诀别——伊丽莎白的悲惨命运

我们在上一章结尾提到，查理王子的母亲住进了法国的卢浮宫。尽管她所需要的一切都有了保障，尽管她是以王室成员的身份住进了塞纳河畔这所宏伟壮观的宫殿，但她本人总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她的确已经成功摆脱了英格兰境内威胁她的可怕危险，但她却把丈夫和孩子们留在了那里。因此，只要她所爱之人身处险境，她便不能真正地在这个暴风中找到避难所安然度日。王后一共有六个孩子。长子查理王子当时正在英格兰西部的一个军营，作为名义上的军队首领为捍卫父亲的王位而战。王子当时只有十四岁。王后的长女玛丽，也就是奥兰治亲王的妻子，正安全地待在荷兰。她比查理小一岁。王后的第三个孩子詹姆斯，也就是约克公爵，当时只有十岁左右。牛津失陷的时候，詹姆斯留在了那里，随后被议会军俘虏。敌军指挥官把他押至伦敦。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的确不容易，但他却因此得到了一些安慰，正是因为被押至伦敦，他才有机会与妹妹伊丽莎白和弟弟亨利相聚，这两个孩子一直待在伦敦。当时，伊丽莎白年仅六岁，亨利只有几个月大。因为他们年龄还小，看管他们的人认为他们根本不可能逃跑，所以对他们的看管并不严。他们住在伦敦的一座宫殿里，由几个身居要职的人看管。詹姆斯跟着父亲经历过多次战斗，这个细心体贴的小男孩已经知道他们家族陷入困境、面临可怕危险的状况。其他两个孩子因为年龄太小，既不知道也无法理解这些，整天在宫殿里尽情玩耍，捉迷藏嬉戏，好像他们的父母亲安然无恙似的。

尽管这些孩子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感到焦虑，但他们那被迫流亡的母亲却为此感到悲痛不已，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们的人身安全。然而，她最想念、最担心的还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她还那么小就置身于最为危险的境地。出于某些政治方面的原因，她勉强同意让其他的孩子接受她所认为错误的宗教信仰。她为此深感内疚。现在，她虔诚地祈求上帝让她那最小、最可怜的孩子活下来，她在痛苦中向上帝发誓，如果孩子能回到她的怀抱，她定要打破一切束缚，将孩子培养成一名真正的天主教信仰者。后来，她认真地履行了这一承诺。

大家应该还记得前面提到的，当亨利埃塔从埃克塞特逃离的时候，她把那个可怜的孩子交给莫顿伯爵夫人照料。她是一位年轻貌美、聪明能干的女性。王后离开后不久，孩子的父亲便来这里看过孩子。原来，国王查理一得知艾塞克斯率军围攻王后的栖身之地埃克塞特的消息，就立即集结军队前去营救。国王和他的军队及时赶到，成功地阻止了艾塞克斯占领埃克塞特。事实上，国王赶走了围困者，顺利进城。此时，王后已经逃走，而国王找到了那个孩子。

看着这个陌生的婴儿，国王悲喜交加。他让人为孩子施了洗礼，并取名为亨利埃塔·安妮。亨利埃塔取自她的母亲，安妮是亨利埃塔在巴黎的一位王嫂的名字，在亨利埃塔受难之时，安妮给予过极大帮助。国王将一切安排妥当，从埃克塞特地方财政收入中为莫顿夫人拨款；他认为把孩子留在埃克塞特比留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安全，于是便把孩子留在那里，他自己则继续与他的政敌进行殊死搏斗。

莫顿夫人在埃克塞特只待了一段时间，因为国王在全国各地的军事力量都逐渐遭到削弱。他的军队被击溃，城镇被占领，最后连他自己也被迫投降，沦为阶下囚。像国内其他的军事要塞一样，埃克塞特也落入了议会军之手。他们将莫顿夫人和小亨利埃塔送往伦敦，不久安排她们住进了王后与其他孩子以前住过的地方——奥特兰兹。这是一处清静而安全的住所，但莫顿夫人并不愿待在这里。她急切地想把孩子们带到巴黎，使她们母女能够团聚。后来，莫顿夫人听说议会不打算让她继续照看孩子，于是，她决定铤而走险，逃离此地。

莫顿伯爵夫人（1612—1654），一个忠于王室的英格兰贵妇。图为其油画像，安东尼·凡·戴克绘

亨利埃塔·安妮当时已经两岁了，正在牙牙学语。当有人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众人就教她说“公主”，但她能说出“公主”这个词的前几个字母，事实上，她只能说出“普拉”。莫顿夫人决定把自己乔装打扮成乞丐婆，公主女扮男装，然后一起混出城去。她身材高挑，举止优雅，美丽动人，所以假扮成既老又丑的乞丐是很难的一件事。然而，她把一团亚麻布塞进后背，假扮成驼背之人，走起路来弯着腰，装成年迈的样子。她衣衫褴褛，用那些所谓的能使人年轻貌美的东西在脸上乱涂乱抹，装扮成丑八怪，她把孩子绑在脊背上，手里拿根棍子，瞅准时机，偷偷溜出宫殿，希望以这样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多佛。就这样她们走了五十英里，但一路上到处是敌人。

小亨利埃塔要装扮成小男孩，鉴于路上有可能被问到孩子的名字，莫顿夫人不得不给她起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在某种程度上说要与那些类似问题的回答相符。于是，她给孩子取名为“皮埃尔”，至少，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像公主所回答的“普拉”。可怜的孩子，尽管年龄太小，话说不清楚，但还是能说很多东西。她对身上穿的脏兮兮的破衣服以及被人称为“小乞丐”非常愤怒。她坚持告诉她所遇到的每个人她不是男孩，不是乞丐，自己也不叫皮埃尔，她是一名公主。然而，幸运的是，小亨利埃塔口齿不清，说话让人难以理解，因此，每每这样的事情发生时都会让莫顿夫人惊恐万分，但这从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也没有暴露她们的真实身份。

与每一个合理的预料相反的是，莫顿夫人顺利地完成这次冒险。她终于安全抵达多佛。她安排好一切，从多佛乘坐小船出发前往加莱。最终，她安全抵达法国海岸，在那里她脱掉了伪装，恢复了自己的优雅与美貌。此时，她再也不需要隐瞒真实姓名和性格，终于可以放心安全地赶往巴黎。我们能够想象当亨利埃塔再次把她可爱的孩子抱入怀中时，她所表现出的兴奋与激动，这一幕即使是最沉着稳重的美国母亲也能想象得到。但亨利埃塔在表达兴奋之情时的那种狂乱，只有那些精通法国人性情以及行为方式的人才能够理解。

事实上，在小亨利埃塔从伦敦她父亲的敌人手中逃离之前不久，查理王子已经逃离英格兰。在他的父亲察觉自己的事业已经毫无希望之时，国王便传令给负责照看王子的人，让他们向英格兰西南海岸撤退，如果议会军向那里逼近的话，查理王子可以经海路逃走。

英格兰西南部的康沃尔郡高山连绵。这里的位置偏僻，人迹罕至。该郡海岸附近的山脉在水面下绵延二三十英里，然后露出水面，从而形成诸多岛屿。与陆地相比起来，这些岛屿更加孤寂。这就是锡利群岛。这里与世隔绝，无比荒凉，只有那些躲避风浪的船只才会来这里。查理王子从一个营地撤退到另外一个营地。穿过康沃尔郡后，他的危险与日俱增，甚至迫在眉睫。最后，他必须离开英格兰。他登船起航，首先来到锡利群岛。

从锡利群岛出发，查理王子继续向东行驶，目的地是法国海岸。他先在泽西岛登陆，尽管这里非常接近法国海岸，而且当地居住的是法国人，但主权属于英格兰。王子在这里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因为当地官员极力拥护他父亲的统治。泽西岛地处南部，风景秀丽，气候宜人。这里没有笼罩英格兰山野的浓雾和滂沱大雨，有的是盛开在温暖阳光下的鲜花，结满了丰硕果实的茂林。

然而，查理王子并没有在泽西岛停留太长时间。他的目的地是巴黎。最后，经过长途跋涉他终于成功抵达巴黎。作为王子以及英格兰王位继承人，查理在母亲卢浮宫的新家受到了隆重的接待。当时他十六岁。下一章节我们将重点讲述他在旅途中的冒险经历。

约克公爵詹姆斯仍然留在伦敦。他在那里待了两年，期间，他父亲的反击彻底失败。国王的所有军队都被击败，他的朋友最终都离他而去。国王只能投降，沦为阶下囚。这位不幸的国王被他的敌人从一个城堡押送到另一个城堡，严加看守。最后，疲惫不堪、陷入绝望的国王被带到伦敦接受审判。与此同时，詹姆斯和他的弟弟格洛斯特公爵以及妹妹伊丽莎白仍待在圣詹姆斯宫。我们之前已经提到，他们三人由几名身居要职的官员看管。

王后极为关心詹姆斯的出逃。他年长于其他孩子，查理王子如果不幸遭难，他自然而然会成为下一任王位继承人。事实上，他确实活到他哥哥统治结束的时候，并且成功继位，史称“詹姆斯二世”。因此，他成了父母亲最希望获救的人，然而，议会也因为相同的原因一直牢牢地控制着他。看守詹姆斯的官员接到特别命令，采取有效措施严加看管。为了防止詹姆斯逃跑，他与父母亲以及朋友的书信往来遭到禁止。看守的官员也采取一切手段阻止诸如此类的通信，而且作为另外的预防措施，看守人员让詹姆斯承诺，非看守人本人经手的任何人的任何信件他都不能接收。

然而，詹姆斯的母亲对这一切并不知情，她给詹姆斯写了一封信，交与可以信赖之人，并嘱咐此人寻找合适的时机，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交给詹姆斯。当时有一项被称作“网球”的球类运动，在英格兰和欧洲大陆颇受欢迎，事实上，这一项目至今仍然非常流行。该运动需要一个长方形场地，四周砌有高高围墙。人们可以通过皮球击打围墙进而反弹，从而获得乐趣。这样的场地被称为“网球场”。通常情况下，王室宫殿中建有这样的网球场。圣詹姆斯宫就有一个，小詹姆斯似乎时不时会去那里玩耍。在这里，我想补充说明一下：凡尔赛也有这样一个网球场，在国民大会休会之际，在大革命开始之初，第三等级在此聚集，并庄严承诺，不制订和通过宪法，绝不解散，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网球场宣言”。给詹姆斯送信的人有机会在小王子前往网球场以及回来的路上看到他，于是决定在这里将书信交给他。当詹姆斯经过的时候，他悄悄地靠近，说：“快拿着，这是你母亲给你的。”

詹姆斯往后一退，说：“我不能拿，我保证过我不能这么做。”

送信之人回禀王后说，他将书信交给詹姆斯，但他却不要。詹姆斯的母亲甚是不悦，想弄明白这种奇怪的拒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尽管与詹姆斯无法保持通信联系，但最终他还是获准与父亲见上一两面，见面的时候，父亲建议他如有可能尽量逃走，并前往法国与他的母亲会合。詹姆斯决定听从父亲的嘱咐，立即开始制订出逃计划。他当时十五岁，当然，这样的年龄足以让他使用一些手段成功逃脱。

我们已经提到过，詹姆斯已经习惯跟比他小的孩子玩捉迷藏游戏了。他现在开始寻找最隐蔽的藏身之处，这样别人就无法找到他，当他把自己藏起来的时候，他便会在那里待上很长的时间，直到他的伙伴最终放弃寻找。通常他会在消失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重新出现。他认为他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使他的伙伴们以及看管他的随从们慢慢习惯长时间看不到他。这样一来，他最终消失的时候，便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怀疑，从而为他安全踏上旅途提供时间上的保障。

与他母亲一样，詹姆斯也有一只小狗，但他却不像母亲那样为了避免与狗分开而甘冒生命危险。因此，最后的逃离时机来临的时候，他便把小狗锁在房子里不让它跟着，这样他就不会被人发现并遣送回来。接着，他和弟弟妹妹以及其他玩伴一起玩捉迷藏游戏。他表面上离开去找地方躲藏，实际上他却和一个叫班菲尔德的朋友偷偷溜出了宫门。班菲尔德是他的一个仆人。宫殿的后面是一个公园，詹姆斯便是从这里逃走的。离开公园之后，他们两人迅速穿过伦敦，沿着泰晤士河向河口附近的格雷夫森德港前进，他们打算在那里登船前往荷兰。他们事先乔装打扮，詹姆斯戴了一个假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还穿上了与平时不太一样的衣服。他们两人顺利穿过整个地区而没有被发现。他们抵达格雷夫森德，在那里登船出发，去荷兰投奔他的姐姐和姐夫奥兰治亲王。不久，他请人传话给母亲他已安全抵达荷兰。

他的弟弟和妹妹仍然待在英格兰。他们年龄有些“尴尬”，既小得自己无法脱身，又大得不可能像小亨利埃塔那样被人抱着逃走。然而，他们却得到一丝安慰，因为他们能在父亲执行死刑之前见他一面，跟他道别。被判处死刑之后，国王要求见见这两个孩子。孩子们被带到关押父亲的监牢里与他相见。与孩子们的诀别，以及通过孩子们向其他的兄弟姐妹还有他们的母亲表达的爱意与道别的场面令人动容，那是我们透过漫漫历史长河的镜头所能看到的最令人感动的场面。小格洛斯特年龄太小，无法理解此刻的悲伤，但是伊丽莎白却能深刻地体会到这种痛苦。她已经十二岁了。当被带到父亲跟前的时候，她放声大哭，悲伤地哭了好长时间。而她的弟弟，看到姐姐哭得如此伤心，尽管不明白其中缘由，也开始痛哭起来。伊丽莎白非常细心，在与父亲相见之后，她马上将这最庄严诀别时刻所发生的一切记了下来。她这样写道：

1648年1月29日，我有幸见国王最后一面，下面是他对我说的话：

他对我说他很高兴我能来看他，尽管我们没时间说太多的话，但他还是希望告诉我一些事情，他不想把这些事情告诉其他人，他还害怕残暴之人不让他留下任何遗书。“可是，亲爱的，”他说道，“你会忘记我告诉你的一切。”接着，我流着泪告诉他我会把他告诉我的一切全部记下来。他还说希望我不要为他感到伤心痛苦，因为他的死是荣耀之死，他的牺牲完全是为了国家的法律和宗教。他告诉我应该读哪些书抵制罗马天主教。他说他已经原谅了所有的敌人，希望上帝也能原谅他们。他还要求我们，包括其他的兄弟姐妹也要原谅他们。最重要的是，他让我告诉母亲，他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她，他对她的爱至死不变。而且他要求我还有弟弟要爱母亲，乖乖地听她的话。他希望我不要为他感到悲伤，因为他会像烈士一样死去，他坚信上帝会把王位还给他的儿子，到那时我们会比他还活着更加高兴。

历史名画：伊丽莎白公主与格洛斯特公爵亨利获准去见查理一世

然后，他把弟弟格洛斯特抱至膝头，他说道，“亲爱的儿子，他们现在要砍掉你父亲的头颅。”孩子紧紧地盯着他。“听我说，我的孩子，他们将要砍掉我的头颅，也许会让你成为国王，但是记着我说的话，只要你的哥哥查理和詹姆斯尚在人间，你就不能成为国王，因此你绝对不能让他们把你立为国王。”听到这里，弟弟深深叹了口气说道：“要是那样就让他们先把我撕碎吧。”这么小的孩子竟能说出如此坚定的语言，这让父亲意想不到，同时他又倍感欣慰。父亲还向他说起了灵魂的安宁，让他坚信自己的信仰，敬畏上帝，因为上帝能满足他的一切所需。对于父亲所说的一切，弟弟都做出了保证。

国王死后，议会把两个孩子关了一段时间，但到后来他们竟然不知道该把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克伦威尔共和政府建立后，甚至有人建议将两个孩子送走去充当学徒，让他们学点儿有用的技术。不过，该建议并未付诸实践。他们被当成囚犯，最后被送到卡里斯布鲁克城堡，这里是曾经关押过他们父亲的地方。像其他孩子一样，小亨利继续长高长大，他年龄太小，所以无法理解自己的凄惨。然而，伊丽莎白却悲痛不已。她为父亲的惨死、母亲和哥哥们的流亡以及自己那令人厌倦而无望的牢狱生活感到极度悲痛。陪伴伊丽莎白的只有弟弟“小哈里”（她经常这么称呼自己的弟弟）以及父亲在诀别时留给她的一本圣经。父亲离世之后，她在牢狱中熬过了两年时间，直到最后脸上出现疾病症状，眼睛里露出奇特的神色。他们派来以前给孩子的父亲看病的医生为她诊治，看能不能救她一命。然而他的药方并没有起到作用。一天，一个仆人来到她的房间，看见她坐在椅子上，整个头埋在摊开的圣经上，她经常把圣经放在桌子上当枕头使，每次读完之后便枕在上面休息。此刻她却一动不动。他以为她睡着了，可是她的眼睛却睁着。她就这样死去了。这个可怜孩子的悲伤与痛苦永远结束了。

共和党人已经控制了整个英格兰，尽管他们铁石心肠，但他们还是被这个漂亮而无辜小女孩的悲惨命运所打动。于是，他们缓和了严厉制裁王室家族的政策。在格洛斯特的姐姐死后，他们把小格洛斯特送到了他的母亲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