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第九章 爱的绑架
第九章 爱的绑架

我跟骆无穷坠入了爱河之中,我们并没有急于入侵对方生活的各个方面,我们尊重了彼此自由的空间。

我曾经是一个在爱情里占有欲很旺盛的人,但对骆无穷,我给予他最大的自由,我也希望他是无拘无束的,我的爱不能成为勒住他生活的那根绳子。同时,我也不想任何人的爱成为我的束缚,这会让我觉得不适。

赵心怡跟刘聪约了我们一起吃饭,她对我的新恋情满怀欣慰,看着我变好的精神状态和食欲,对骆无穷更像对恩人一般感恩戴德。她觉得我终于有一个相爱并且可以照顾我的人了。

赵心怡跟我说她过两天要回一趟长沙,她之前跟父母提过想卖掉长沙的房子在成都买房定居,她父母叫她回去办理房产的事。

她回长沙的第三天,凌晨三点给我发了微信。因为断药后我失眠的问题一直无法改善,每天都睡得很晚。她说她准备跟她父母坦白她与刘聪之间的恋情,因为她父母又给她安排了相亲,她无法再隐瞒下去了。

赵心怡和刘聪原本是邻居,邻里间也隐约觉得他们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赵心怡的父母曾经质问过她是不是跟刘聪在谈恋爱,她一口否认了。她父母当时就表态,如果你们在一起,那我们就断绝关系。迫于这种压力,赵心怡一直跟她父母说自己单身,她父母也时常远程安排她相亲。

赵心怡父母对刘聪的印象大概是: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抽、没文化,总之是一无是处。

我认识刘聪两三年,我们三个经常一起玩,我们总有很多话题可以聊。他给我的印象却恰好相反,他聪敏好学、正直有趣、自强不息。如果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处女座的完美强迫症。

过了一会儿,赵心怡给我打了电话,她几乎带着哭腔跟我说:“阿雅,我好怕。我爸妈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说我连婊子都不如,让刘聪白睡了几年。他们要跟我断绝关系,我爸差点动手打我。”

我连忙安抚她说:“别急,慢慢说,你好好跟叔叔他们谈谈。”

她说:“我怕得全身发抖,我现在在房间里,我怕他们冲进来再骂我。我要不要连夜开车走?我不想再留在家里了。”

我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跟我说:“我不跟你说了,我听见我爸妈往我房间走过来了。”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拍门的声音,接着赵心怡就挂断了电话。

我很担心她,盘算着怎么能让她度过这一关。我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家庭情况,我心乱如麻,一时也没想出什么两全之策。

我只在青春期跟父母发生过这样的冲突,那时候一个男生经常给我打电话,我父母认为我在早恋。我跟那男生只是经常一起玩,那时候我们都是学校里有名的坏学生。我们经常一起逃课,他带我去游戏厅打游戏,带我去看他打架。那时候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而他是那种学习天赋极高的人,一个月去教室上课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却可以轻松考进年级前十名。

放暑假的时候,他会经常给我打电话和写信,我父母偷看了我的信件之后认为我在早恋,于是试图监控我的每个电话。我妈开始每天找各种缘由骂我,开始我会还嘴,后来我发现这样只会被骂得更厉害,我也就习惯了沉默。但是我妈并没有因为我的沉默不骂我,她看我不回应她,于是骂得更厉害了,我也懒得跟她争辩。

我每天默默做好饭,吃完饭就回房间睡觉,我保持着每天睡二十个小时的状态,以此逃避来自母亲的辱骂和讽刺。

从那时候起,我在面临困境的时候,就习惯了用睡觉来逃避问题。

直到我哥看不下去了,他跟妈说:“你能不能别骂妹妹了,你都把妹妹骂傻了,她整天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了。”我妈才意识到我状态不对,那时候我很感激哥哥,母亲强势的性格让我们从小不敢对她有任何异议。

母亲对我的辱骂和讽刺影响了我整个青春期,我内心变得孤僻,跟所有人保持疏离,包括家人。我也变得没有自信,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自卑。我一直认为自己长得不好看,即便交往过的男孩子夸我漂亮,我也心虚。有人夸我聪明、工作能力强,我也会自觉地把这些归于我的运气。

其实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出现抑郁的表现,整个高中时期我都不快乐。我母亲似乎觉察到了我的抑郁,不再对我苛责,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就不让我父母干涉我的生活和未来。

我大学退学的时候,我父亲到学校来找我,我面对他近乎哀求的态度,都没有退让分毫。我跟他说,我再在学校待下去会自杀的。他们彻底失去了对我生活的掌控权,他们纵容了我的任意妄为。因为相比我平稳的未来,他们更希望我可以活着,这是父母对于子女感情的底线。

我反对愚孝,反对父母用爱的名义对子女进行绑架,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子女从来不是父母的从属物品。他们希望子女顺从他们的安排,以“我为你好”的说辞来掩饰自己的掌控欲。这是很多父母都不明白的一点,他们不知道,教育里最大的悲剧是让子女失去独立自主的能力。

赵心怡父母的强硬态度超过了我的预期,我不知道父母可以强势到这种地步。

赵心怡再给我发来微信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她说刚又被骂了一顿,他们让她发誓不再跟刘聪交往,她当着父母的面发了毒誓保证不再跟刘聪见面。她问我,要不要收拾东西,偷偷开车回成都?我说,你这样做了你父母会更反对,你们之间的关系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我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后来商量说让她明天找个借口溜回成都。我一夜无眠,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能为她做些什么。

第二天赵心怡的父母就给她安排了相亲,我跟赵心怡再一次上演了她相亲时常用的手段,以工作出问题必须让她回来为由脱身。

赵心怡几乎是逃回成都的,她走之前她母亲说过几天要来成都照顾她的生活,这对于她而言就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赵心怡回成都之后的第三天,她的母亲就紧跟着来了,只是没有再提刘聪的事。赵心怡整日提心吊胆,用各种手段讨好她母亲。

我跟谢薇薇她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我们这些外人的话她母亲可能更容易接受一些,就邀请了她母亲一起吃晚饭。

赵心怡在水街一家中餐馆定了位置,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母亲,一个瘦弱、饱经风霜的中年妇女。赵心怡跟她长得不太像,对她毕恭毕敬,看不出母女亲密的样子。

她母亲看见我们几个很客气,我们也尽量保持了热情和亲切,点了一些湘菜,觉得她母亲可能会喜欢。

席间她母亲问起我们的感情状况,谢薇薇结婚了是她知道的。我跟苏千万都说自己单身,顺便把身边的男人都说得一无是处,以此缓解赵心怡在她母亲那里的压力。

吃完饭之后,我们在附近找了茶楼打麻将,因为赵心怡说她母亲喜欢打麻将,我们就想着让她开心点。也看得出她母亲在牌桌上对我们手下留情了,大概觉得赢我们的钱不好意思,另外我们几个的牌技也确实不怎么样。

后来的几天,赵心怡说她母亲对她好了很多,大概觉得自己女儿孤身一人来到成都能结交到几个好朋友也就放心了。她母亲走的那天赵心怡很开心,但同时又觉得有些不舍,她说她能感受到她妈妈的爱。

这段时间刘聪都不在成都,他去了外地处理工作上的事。

刘聪回成都的时候,赵心怡心里是委屈的,她想要刘聪想一个解决的办法,但她自己无法问出口,于是又约了我们一起吃饭,想试探一下刘聪的想法。

我看见刘聪的时候,这些话无法问出口,他脸上也写满了无可奈何和茫然。他没有想到她父母会如此看待他,并且会如此强烈地反对他们在一起。从认识他以来,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如此挫败,之前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刘聪的沉默和逃避让赵心怡更加委屈,她甚至开始想自己的坚持还值不值得。

我跟她说,这是一道难题,你不能要求一个人是全能的,给他一些时间。这几年我几乎就是赵心怡的感情顾问,我一个感情失败的人教她如何谈恋爱这件事并不荒诞,因为我跟她讲的都是我失败的经历。

那天晚上我去找了骆无穷,我扑在他怀里久久不愿放开手,他对我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意外。他摸摸我的头问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摇摇头,说:“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他说,我们俩又反了,这是他说的话才对,而我抢了他的台词。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说他看了我的社交账号,才发现我是网红,那么多仰慕我的男人,多到让他吃醋。我说,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

晚上我们就开始清算各自微信上曾经的暧昧对象,他说一个,我便也找一个出来说,后来我们俩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为什么我们这种事也要攀比?

他说,他愿意在我面前是一本打开的书。

我没有想到发生在赵心怡身上的事情在第二天会出现在我的感情生活里。

早上我跟骆无穷还在睡觉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起床去开门,我没有理会,仍睡在被窝里。

“奶奶,你们怎么来了?”卧室门没有关,我听见骆无穷在外面说道。

“我来看看你啊,我听嘉敏说你交往了一个女朋友?”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听见他奶奶来了也就连忙起床穿好衣服,把床铺好。

“是啊,你以后不要再让她来找我了,我不喜欢她。”骆无穷说。

“她哪里不好了,跟我们家门当户对,长相、学历哪一点配不上你了?”他奶奶说道。

“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问题是我不喜欢她。”骆无穷再次强调了他不喜欢徐嘉敏。

“所以你找了一个有精神病的女朋友?你妈怎么死的你是不记得了吧?”他奶奶颤抖的声音回荡在客厅里。

“第一,我女朋友不是精神病。第二,你永远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我妈。”骆无穷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站在卧室门口,看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旁边站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子搀扶着她,我想应该是骆无穷之前提过的住在他奶奶家的表弟。他奶奶听见我的脚步声,转头就看见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称呼。

“看来是真的了,这么随便就住在男人家里能是什么正经的货色?”他奶奶说。

“外婆,别这样说。”站在她旁边的男孩子小声说道。

“我还说错了吗?”他奶奶的语气没有因为衰老而变弱。

“你这样闹不好。”男孩的声音更小了一些。

徐嘉敏估计什么都对他奶奶说了,也看得出来他奶奶并不待见我。我正想开口骂回去,骆无穷走过来轻声地跟我说:“你先回房间,我来处理,没事的。”说完,他抱着我亲了一下我的额头,我点了点头回了房间。

“你有什么权力来管我跟谁在一起?你对我女朋友尊重一点。另外你要清楚一点,我不是我爸,我没有他那么软弱,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骆无穷对他奶奶说道。

“骆无穷,你就这么跟自己的奶奶说话吗?你想你爸死不瞑目?”他奶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

“如果不是我爸临死前让我原谅你,我根本不会叫你奶奶。你当时怎么逼死我妈的,你忘了我可没忘。”骆无穷的语气已经失去了耐性。

“哥,你们别吵了,有话好好说。”他表弟说道。

“这么多年你一直以为是我逼你妈跳楼,你妈跟你爸结婚之前就有精神病,这是她们家遗传的。你现在又找一个有精神病的,你让你爸怎么走得安心?”他奶奶哽咽着说道。

“我妈有精神病?要不是你每天苛责她骂她,她会跳楼?我会那么小就没有妈?你别提我爸,如果不是因为他软弱什么都听你的,我妈也不会死!”

“这么多年你还是不原谅我?”他奶奶声音有些颤抖。

我从他们的对话里似乎理清了他母亲自杀的真相,我有一些心疼骆无穷。

“我现在不恨你,但如果你想干涉我的生活,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骆无穷说。

“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个白眼狼?你真是色迷心窍啊!”他奶奶痛心疾首地说道。

“您没什么事可以走了,我不想惹您生气,但以后您过来最好提前给我打个电话。”骆无穷下了逐客令。

“我们走吧,这样吵不好。”他表弟说道。

“你就自作自受吧!”他奶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

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和关门声,他奶奶和表弟走了,骆无穷回了卧室。我坐在床边,看着他。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她要来。你别生气,她跟我的生活没有什么关系的。”

我笑了一笑说:“我不生气,你奶奶这么看我也正常。”

我确实有精神病,这个标签一旦被贴上,任何人都可以对我避之不及。很多人都觉得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会杀人放火,事后还可以免责,所以能躲多远躲多远。这是一种让人羞耻又让人恐惧的病,很多人在去精神科之前都会犹疑,一旦被确诊,这个标签就撕不掉了,要遮遮掩掩地过完这一生。

“她说话难听,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骆无穷说。

“那个男孩子是你表弟吗?”我问他。

“嗯,我小姑的儿子,小姑离婚之后他就住在我奶奶那里,说实话他这么大我见他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想着他跟我奶奶一起住也挺可怜的,你也见识到我奶奶是什么样的人了。”

“如果你奶奶坚持要我们分手呢?”我问他。

“她坚持是她的事,跟我没有关系。她完全可以不认我,反正她那么多孙子。”

“嗯,我饿了,我想吃肉包子。”我说。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不想让他再想着他母亲的事。

“好好好,我们去吃包子。”骆无穷看见我没什么事,又恢复了轻松的样子。

只是我不知道后来的几天,他被他们家叔伯兄弟们在电话里狂轰滥炸,都骂他不孝顺,把他奶奶气得进了医院。整个家族都有跟他断绝往来的架势,骆无穷跟我说起的时候只是笑笑。

他说,他们不过是因为奶奶住的老房子要拆迁了,据说拆迁款非常可观,不认他的话他的叔伯们就可以多分一点。他爷爷死后,子女也没有一个争气的,说家道中落也不过分,现在个个都盯着他奶奶的房子拆迁。平时也没见他们有多孝顺,个个对他奶奶避之不及,总算抓到一个机会表现自己的孝心了,他们还不得把他往死里骂。另外他们也是可笑,觉得他会在意跟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

我说:“那拆迁款你岂不是分不到了?”

骆无穷说:“是啊,我爸兄妹五人,我会分到五分之一呢。”

“大概有多少?”我问他。

“至少有一套房吧。”

“那不是很亏?”

“我也喜欢房子,我也喜欢钱,但我更喜欢你啊!”

“哪里学来的土味情话?”

“这句话是你这个网红说的啊!你自己不记得了?”

“不可能,我才不会说这么恶心人的话。”

骆无穷问我,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六亲不认、薄情寡义的人?

我说,不是,是太多的人把亲人之间的爱变得扭曲了,他们不懂什么是尊重,也不懂什么是爱。他们把这种对亲情的绑架当作理所当然,并且恬不知耻。

赵心怡以为她跟刘聪的事因为她发了毒誓就雨过天晴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又风云变色了。她妈妈走了之后,没有几天又回了成都,大清早把她跟刘聪堵在了屋里,赵心怡无从狡辩,刘聪也无处可藏。

他们跟她妈妈吵了一架后,刘聪摔门而去,她妈妈坐在沙发上哭闹不止。赵心怡给我发微信问我怎么办。我说,你就跟你妈妈说中午我请她吃饭,顺便去拜访一下她。她问了她妈妈之后,她妈妈表示不想见我。

我给谢薇薇打了一个电话问她知不知道这个事。她说,不知道啊,早上刘聪才来了她家,因为昨天说麻烦刘聪帮她的车做保养,她不懂车,自己去做保养怕被敲竹杠。

跟谢薇薇商量之后,我们决定让她先把刘聪留在她家,我过去找他们商量一下这个事该怎么解决。

路上堵车堵得厉害,我到谢薇薇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刘聪也已经回来了,他坐在沙发上对我露出了一个苦笑。

商量了一阵,决定我跟谢薇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先哄住她妈,然后问她妈究竟对刘聪哪里不满意,我们再针对不满意的地方想办法解决。我跟谢薇薇性格有些相似,做事都很果决,觉得事情既然已经藏不住了,就一次性把问题摊开来解决,这也许是一次转机。

赵心怡发短信说她撑不住了,她妈背着包说要走。我说,我们二十分钟到。谢薇薇家离赵心怡租的房子不远,快的话十分钟应该可以到。

我们都没有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也没有想到平时性格霸道的赵心怡在她父母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谢薇薇说,她的妈妈也是性格很强势的一个人,她平时也愿意哄着妈妈,但绝对不会让她干涉自己的选择,会让妈妈知道她已经没有能力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了。

赵心怡给我们打开门的时候,一双大眼睛又红又肿,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她妈妈坐在沙发上,背包还在背上,做好随时走的架势。

她妈妈看见我们来了,话还没出口就哭了起来,谢薇薇马上过去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说:“阿姨,你别哭了,你哭得我都难过了。”我马上拿了纸巾递给她妈妈说:“阿姨,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谈,咱们先别急。”

“谈?有什么好谈的?这个事没得谈,我跟她说了他们要在一起就跟我们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她妈妈非常激动,大声说道,然后忍不住又开始抽泣,眼泪像打开的闸水。

“阿姨,没有那么严重的,其实这个事不是什么坏事。”我细声劝。

“这个事我还没跟她爸说,她爸要知道了会拿刀砍死刘聪的,就等着她爸去坐牢吧!”她妈妈情绪愈发激动,这是我没有见过的场面,如果不是了解他们之间的情况,我会以为刘聪跟他们家有深仇大恨。

“阿姨,既然他们都在一起了,我们就好好谈谈你跟叔叔究竟对刘聪哪里不满意吧?跟心怡认识几年,你也知道我比她大一些,所以我一直把她当妹妹,我也希望她可以幸福,有美满的婚姻。如果刘聪真的不好,别说你们了,我们也会反对他们交往的。”我说。我很想知道她父母究竟觉得刘聪哪里不好了。谢薇薇也在旁边附和着说:“是啊,阿姨你就跟我们说说。”

“哪里都不好,真不知道她看上他哪一点了,今天早上还跟我说她觉得刘聪哪里都好!”她妈妈说。

“阿姨,其实我跟刘聪认识也有几年了,我也看得出来他对心怡很好,也是真心的。如果他哪里做得还不够好,你说出来我们看有没有办法沟通,让他改到你跟叔叔满意。”我说。

“对呀,阿姨,我们就先不给他判死刑,先判个死缓,看看他的诚意再决定。”谢薇薇说。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继续这样配合让赵心怡的妈妈把问题都说出来,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在气头上的时候,想让她心平气和地说话,那就得让她先把气都撒出来。

“他的家庭什么样可能你们还不知道吧,他爸爸是酒疯子,一家人几十年聚少离多,这样的家庭能养出什么好儿子?一个不健全的家庭怎么可能有幸福可言?刘聪要钱没钱,要能力没能力,他拿什么跟心怡结婚?”她妈妈说。

我看了谢薇薇一眼,谢薇薇脸上的笑僵住了,因为谢薇薇从小是在单亲家庭长大,也就是赵心怡妈妈说的那种不健全的家庭。

“阿姨,虽然我不了解刘聪的家庭情况,但我觉得他能力还是有的啊,赚钱也赚得不少,而且他前几天跟我们说要在成都给心怡买房,而且只写心怡一个人的名字,这个还是挺有诚意的了。”

我没有撒谎,刘聪是这样打算的,想在心怡的父母面前拿出他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

“能力?他要不是靠着他那个小三上位嫁了有钱人的姐姐,他现在估计该讨饭了吧?且不说我们不需要他买房,我们家也买得起,我们心怡难道找不到一个愿意给她买房买车的男人吗?”

我想是不是很多父母都不太了解现在婚恋市场的现实,我很想说,愿意买房只写女方名字的男人真的是凤毛麟角,盘算着女方财产的男人反倒是多不胜数。

“阿姨,刘聪还真的挺上进的,他没有靠他姐姐的,他最近做的项目是跟我合作的,如果真的没有工作能力,我怎么可能跟他合作呢?”谢薇薇马上解围说道。

赵心怡妈妈对我们几个的基本状况还是了解的,她知道我跟谢薇薇是开公司的,虽然不了解我们能赚多少钱,但还是认为自己女儿能跟我们做朋友那我们还是挺优秀的。

“你们啊,都是被他骗了,他跟你们演戏的,在没有结婚之前当然什么都演的出来。”见在否定刘聪工作能力问题上没有占据上风,她妈妈马上转换了方向。

“阿姨,一个男人演三五天容易,三五个月也容易,演三五年还是不容易的。刘聪对心怡真的挺好的,先不说买房什么的,其实能遇到一个相爱的人就很难了,我也相信刘聪以后可以给心怡幸福。”我说。

“幸福?婚姻是没有幸福、没有快乐可言的。都是女人的包容、忍耐和教一个男人怎么成长成一个更好的男人。”赵心怡妈妈又抹了一把泪说道。这几句话好像概括了她自己近三十年的婚姻生活。

我想,也许赵心怡妈妈的婚姻并没有那么好,可是为什么她都觉得婚姻是女人的悲剧了,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结婚,希望女儿重复这样悲剧的生活呢?这些父母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这些话我没有问她,因为这不是一场辩论赛。

“婚姻可能真的有很多无奈的地方,但是也有幸福的啊。如果一个男人在婚前对她都不好,您还指望他婚后会对她好吗?婚姻可能会不幸,但如果婚前把这个男人看清楚,觉得这个男人还是爱自己的,这种不幸的概率是不是会低一点呢?”谢薇薇说道。

我想幸好有谢薇薇在,要不然这种场面我一个人真的很难应付。赵心怡在旁边看着我们,闭口不言,她知道她一开口她妈妈又会情绪激动。

“婚姻都是不幸的,但我们还是希望心怡以后的生活可以安稳一点,她真是伤透了我们的心。”心怡妈妈说完又开始哭了起来,我递了纸巾给她擦眼泪,跟赵心怡说:“倒杯水给阿姨啊。”赵心怡站起来拿了杯子倒了水递给她妈妈,阿姨接过水杯又放在了茶几上。

“父母对儿女的爱都是这样的,你们为心怡好,我们知道,心怡也知道,所以你们的意见对她很重要。”谢薇薇唱了红脸。

“她可以跟刘聪结婚,她觉得自己以后会幸福的话我们也管不着。我说了,以后大家就不来往了。她爸爸一直以她为骄傲,在单位里面都说心怡一个人在成都靠自己努力赚钱,没有花我们的钱,单位谁不知道我们有一个优秀的女儿。可是我们这个优秀的女儿一直跟我们说没有谈恋爱,我们心里着急啊,别人都会问你女儿找对象了吗?一个女人事业再成功,快三十岁了还嫁不出去算什么成功?”心怡妈妈说道。

我感觉脸上被心怡妈妈打了一巴掌,谢薇薇向我投来了同情的目光。我压住火气没有说话,我想我父母都没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阿雅,我不是说你啊,你是太优秀了,一般男人配不上你。”心怡妈妈看着我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这句话不是她的心里话,她心里就是认为我一个三十岁还没有结婚的女人是很失败的。

“阿姨,现在女孩子都忙于事业,三十多岁不结婚的很普遍啦。虽然我结婚了,但我还是觉得单身比较好。”谢薇薇替我解围。

“一个女人三十岁不结婚就是不正常,别人怎么看,邻居怎么说?你们是觉得无所谓,父母的脸面往哪儿放?”心怡妈妈接着说。

她这句话无疑又是给了我一巴掌,我的火气快压不住了,此时此刻我无比同情赵心怡,我想如果我们不在这里,她妈妈说的话可能要难听一百倍。

“瞒着你是我不对,我就是怕看见今天这样才一直不敢跟你们说。你就说你们怎么不满意刘聪了?”赵心怡忍不住开了口。

“哪里都不满意,当初他们都在传你跟刘聪谈恋爱,我们问你,你说不可能。你叔叔说如果你跟刘聪在一起,你的眼光也就只能这样了,你现在说你们在一起,我们脸面往哪儿放?”赵心怡妈妈马上跟她吼了回去。

我跟谢薇薇算是听明白了,其实赵心怡的父母最介意的事还是他们的面子问题。刘聪在邻里间口碑不好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在亲戚面前丢人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找了一个大家都不看好的男人,让他们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优越感,这件事很丢人。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父母的面子会比女儿的快乐、幸福更重要?

我跟谢薇薇早饭都没有吃,饥肠辘辘地跟赵心怡妈妈谈了近五个小时,她依然没有松口,只是情绪稳定了很多。但这种结果也让我们觉得有些欣慰了,好像事情有了一丝转机。

赵心怡的妈妈坚持要走,我们把她送走之后瘫软在沙发上,感觉精疲力竭,像经历了一场恶战。这是我第一次跟如此固执的父母过招,这时候我庆幸我父母对我的宽容,从来没有这样逼迫过我。

虽然我父母会催婚,但不会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即便我找的男朋友他们不满意,但也不会阻碍我,更不存在什么面子的问题。我父母一直以为我不谈恋爱有两个原因,一是我还忘不了叶穆,二是我要求太高。我没有跟他们提起我在跟骆无穷谈恋爱的事,我不想他们充满希望之后再失望。

我自己都不确定跟骆无穷能走到哪一天,坦白说我没有想过要跟他的一生绑缚在一起,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也会离开我。我还是那条浪荡不息的河流,会流向远方。

未来的变数太多,我们都无法控制。永恒、一生一世,大多山盟海誓的词都虚构了一种时间恒定的伟大,有人痴迷于这种虚构,有人在认清之后仍然愿意往前走。

骆无穷给我发来信息说,他几个北京的朋友来成都了,问我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我说,好啊。

我回家稍微打扮了一下,本想盛装出席,又怕因为隆重而显得格格不入。骆无穷在成都没有什么朋友,他让我陪他一起去见的朋友,对他而言应该是他比较看重的朋友了。

他的朋友们跟他年龄都差不多,三男两女,骆无穷给我们互相介绍了一下,我努力记住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席间他们开始开起我跟骆无穷的玩笑,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骆无穷看见我有些不好意思,把话接过去说道:“阿雅什么时候想结婚了,我们就什么时候结婚。”

“那阿雅姐可要抓紧了,无穷可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别被人抢了。”一个女孩子说道。

“也就我们家阿雅不嫌弃我了,哪还有女孩子愿意跟我呀!反倒是我比较担心这个问题,我得把她看紧一点。”骆无穷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男人看是看不住的,准备买贞操裤给他穿上了。”我开玩笑道。

“你们啊,也早点把婚结了,早点生个孩子玩玩。”坐骆无穷旁边的男孩子说道。

“孩子哪里有游戏好玩!你们平时玩游戏吗?可以带我一起玩啊。”我实在不想跟他们讨论这个问题,这总让我对骆无穷有一点愧疚,因而想把话题撇开。

说到游戏,他们又扯到他们一起玩游戏的时候,说得眉飞色舞的。

饭后他们说去酒吧喝点酒尽兴,我选了一家玉林的酒吧,以前偶尔会去那里喝酒。

他们说骆无穷是典型的酒后吐真言,只要他喝多了,你都不用问,他自己会把秘密抖个干干净净。

我问骆无穷:“真的吗?”他点点头说:“真的。”

喝了两口威士忌,我状态也放松了很多,没有吃饭的时候那种拘谨。他们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让骆无穷在我面前毫无隐私可言。我说:“好啊,摇骰子,最大的算赢。”

第一把就是骆无穷输了,当然是我赢了。他们说问他谈过多少个女朋友,要不问他初夜是多少岁。

我想了想,问骆无穷:“如果有一天AI暴乱,你会背叛人类吗?”

他们嚷着要我换一个问题,我说你们能赢过我的话,我们的秘密你们就可以随便问了。

骆无穷笑着说:“当然,我就是人类的叛徒。”我说:“很好。”

第二把,当然也是我赢,输的是一个女孩子,我也不能问很过分的问题,只是问她:“如果你爱的人变成了丧尸,你会开枪打死他吗?”

她说:“会,那时候他已经不是人了。”

接下来都是我赢,他们怀疑是我作弊了。

我说:“不瞒大家说,你们跟我玩骰子无异于自投罗网自取其辱,我可以每把摇豹子。”

然后我给他们表演了一下我摇骰子的技术,他们直呼“太牛了”!

我说:“骆无穷可能都不知道我曾经开过酒吧,那时候有一些老客人过来要我陪他们喝酒,但我酒量不好,只能在这上面取胜了。”

他们说,那不玩这个了,没意思,你不擅长什么我们玩什么。我说,石头剪刀布是我最弱的一项。

在跟我玩了第一把大冒险之后他们就决定不玩游戏了,玩大冒险的时候一个男孩子输了,我让他去门口树边站着,看见有人路过就单腿抬起,对路人说:“你看我学狗撒尿学得像不像?”

喝完酒之后我已经有些醉了,把他们安顿好之后,我就像考拉一样吊在骆无穷的手臂上往他家的方向走。

“喝不了就少喝一点嘛,喝起酒来一副谁都不服气的样子。”骆无穷说。

“我想喝到你说真话,但你酒量太好了,你都没有喝醉。”

“我不喝醉对你说的也是真话呀。”

“我不信。”

“衍雅,你有想过跟我结婚吗?”骆无穷小声问我。

“啥?”我只能装作没有听清楚。

“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回他家之后我的酒劲也上头了,头痛得不行,直接就倒在床上了。他帮我把鞋子脱掉,然后拿毛巾给我擦脸和手,毛巾热乎乎的很舒服。

“你喜欢我吗?”骆无穷躺在我身后伸手抱住我,在我耳边问我。

“我爱你。”

我虽然有些醉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的。我不愿意回答他结婚的问题是因为我还没有考虑好,我不想骗他。而这个问题,我很肯定地告诉了他答案,我不想骗我自己。

“虽然是酒话吧,我还是很爱听。”他说。

我觉得有些冷,又往他身上靠近了一些,在他温热的体温中睡着了。

早上睡醒之后我们躺在床上闲聊,我跟他说起了赵心怡的事,也问了他有没有去看他奶奶。他说,过两天去看一下。

我问他:“如果你奶奶以死相逼要你跟我分手呢?”

他说:“那我尊重她的选择。可能你觉得我这样说很无情,她一把年纪了如果能看透生死,为什么看不透这种简单的道理?”

我说:“如果她觉得你的幸福比她生命更重要呢?”

他说:“如果她真把我的幸福看得那么重要,就应该知道我的幸福是你。她看重的也不是我的幸福,是她这么多年可怕的掌控欲。她掌控了我爸的一生,总是说为这个家庭奉献牺牲了多少,可是没有一个人感激她,都只想逃离她。我爸选择带我去北京就是为了不面对她,我爸死了她就妄想把这种掌控转移到我身上,我父母就是她一手炮制的悲剧。我爸直到死都无法原谅自己,我不会让这种悲剧再次发生。”他说。

“无穷,你昨晚上是不是问我问题啦?”我说。我想我本就不该讨论他家的问题,这会让他不开心。

他有点腼腆地笑着说:“哈哈,你没喝醉啊?”

我说:“我喝不喝醉都不太清醒,有时候吧觉得你像个小孩子,纯洁无邪,有时候又觉得你特别成熟,像装了很多心事,我又无法与你分担。”

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一些不与人相通的感受,就像我妈对于我,叶穆对于你一样。不是因为介意而不愿意提起,而是只能靠我们各自消化掉。过去的事对我们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不如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

我问:“比如呢?”

骆无穷一脸坏笑地说:“比如做个爱什么的啊!”

他说完双手就开始不规矩了,我说:“别乱摸!”

他反驳说:“我没有乱摸,我是在有秩序地摸!”

“臭流氓!”

骆无穷说他在我面前可以是一本打开的书,但我却看不懂他。可能就好像他说的,有一些感受并不相通。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男人,他们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两年我谈过四五场恋爱,他们喜欢我或离开我的原因都大同小异。我不用费力就可以猜到他们为什么会喜欢我,我的优点很明显。他们不说我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离开我,因为我的缺点也同样明显。

换一句话说,因为我了解他们,所以我知道他们的需求,知道我可以给他们什么。他们喜欢我的身体,喜欢我的钱,喜欢我跟他们交往过的女孩子都不同。这些是我在感情和生活中可以给予他们的,他们对我的需求程度就是他们对我喜欢的程度,我心里的天平一直在衡量,我精于计算,这样我才知道我该干吗,让自己在该爱的时候爱,在不该爱的时候就放手。

从始至终这些感情都没有超出过我的预料之外,这种可以自己掌控的节奏让我觉得像游戏,又让我有理智的安全感。

当我不知道我可以给予骆无穷什么的时候,我失去了这种理智和以往恋爱经验的逻辑推理,这些对我来说是一种失控。患了焦虑症之后,我的掌控欲变得很强烈,我希望与我相关的一切都在我掌控中,失控会让我焦虑。

我不知道他在我身上可以获得什么,在这种感情里,我不知道我该干吗,不知道未来的走向,像抓不住的风,若有又若无。

我之前没有想过再谈恋爱,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我有过很多的忧虑。我曾经怕自己太过刚硬不够柔软,易折易断,想过要柔软地臣服于这个世间。我也曾想过自己太过平凡,我怕自己赤手空拳难敌孤独和苦难。

当我下定决心的时候,就觉得这一切都不必了,我天性就是如此刚硬。我从来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本就可以不拘泥于尘世的幸福,我可以抛弃一切,包括男男女女的那点情爱。

而后来我遇到了骆无穷,他在我的预计之外,是我生活中失控的那部分。我以为我会为此而焦虑,事实是他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的焦虑,他让我克制住了自己的控制欲。

他让我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因为失去控制力就焦虑暴躁的自己,那个因为失控就痛苦的自己。

他是吹进我生活里和煦轻柔的风,他从哪里吹过来、会吹向哪里都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在让他随心所欲的时候,我也放开了勒住我喉咙的那根绳子。

这样的爱,让我宽恕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