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艰难抉择

杨振宁获得诺贝尔奖以后，中国的报纸上都刊登了这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不只是物理界，各行各业的人都开始念起这三个字——杨振宁。

幸福中的杨振宁想起了他的导师吴大猷，多年前引导他进入对称原理研究领域的正是吴大猷老师，没有吴大猷他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杨振宁提笔给老师写了封信，信中说道：“老师，在这令人兴奋，也是该自我反省的时刻，我要向您表示由衷的感谢，是您在一九四二年将我引入对称原理和群论的领域。我以后的大部分工作，包括关于宇称的工作，都直接或间接与十五年前的春天从您那里学到的观念有关。这是多年来我一直想告诉您的情谊，今天或许是最好的时刻！”

作为杨振宁的老师，吴大猷此时肯定是高兴的，但是最高兴的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此时，这位老人正躺在上海一家医院的病房里，激动地流着泪，他就是杨武之！儿子杨振宁二十二岁前往美国，至今已有十三年之久。十三年来他们仅仅见过一次面，那还是杨振宁去瑞士讲学时父子俩借机在日内瓦匆匆见的一面。如今的杨武之被病魔打倒，整天躺在病床上，大病之中思念之情更切，他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大洋彼岸的儿子，期待着儿子回来的那一天。现在，他等来的不是儿子回国，而是儿子获得诺贝尔奖的消息。杨武之明白，这个消息比儿子回国更加意义重大，因为这已不单是他们杨家的幸福了，而是整个中国的幸福。

时间一天天过去，杨振宁带给人们巨大的震撼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归于平静，但是杨武之心中的自豪之情一直没有衰减。此后的很多年，他始终很愿意提起杨振宁，那是他的大儿子，为家争光也为国争光的大儿子。然而，七个年头以后，杨振宁做了一件事，这件事让一直强调“血汗应该洒在自己的国土上”的杨武之有些难以理解，这个年近古稀的老父亲甚至觉得获诺贝尔奖的儿子有愧祖国厚托！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件事呢？

一九六四年春季的一天，阳光明媚，杨振宁走进了美国移民局。

移民局里，杨振宁庄严宣誓，效忠美国，随后，美国官员将一份证书交到他手上。这份证书意义重大，它意味着，杨振宁从此不再是中国公民，而是一名美国公民。

办完手续，杨振宁从移民局走出来，他的脚步很沉重，但更沉重的是心情。他想起了父亲给他题的“每饭勿忘亲爱永，有生应感国恩隆”，也想起了几年前在日内瓦和父亲相见的情形。那一次，他去瑞士讲学，父母亲匆匆赶到日内瓦与他相见。晚上，杨武之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起了新中国的变化。“振宁啊，是时候回祖国啦，中国人真正站起来啦。以前我们连根针都做不出来，现在却可以制造汽车和飞机；以前发生水灾和旱灾，动辄死去几百万人，如今完全没有这种状况了；以前文盲遍野，今天多数孩子都能上学了；从前……”

杨武之说得非常兴奋，母亲罗孟华却突然打断了他：“你不要专讲这些，怎么不说说，我起早摸黑去买豆腐，站上三个钟头还只能买到两块不整齐的，国家有什么好？”

“啪”，杨武之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来吼道：“怎么就不好了？你净拖我后腿，给振宁错误的印象！”他气得不行，撞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杨振宁知道，在大多数思想传统的中国人心中，改变国籍就意味着彻底的背叛；他也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或许永远不会原谅他这一行为……

很多人对杨振宁转入美国国籍一事耿耿于怀，甚至到了今天，还有些人在数落他的不是，说他错了。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如果杨振宁没有获得诺贝尔奖，如果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庸碌者，就不会有人说他加入美国国籍错了。也就是说，他不应该去努力，不应该去获诺贝尔奖。那么，是他取得那么辉煌的成就，错了？

可是，杨振宁分明是取得成就在前，转国籍在后。能力越强，责任越大，他作为饱受关注的著名人士，应该作好表率，以带领更多的优秀工作者回祖国效力。那么，是他转国籍，错了？

可是，人总应该是有自由的，在哪里生活，杨振宁有选择的权利，不能因为他成就巨大就剥夺他的权利。加入美国籍后，他可以在美国更方便地生活、工作，攀登科学高峰，这并不是一个有多么不可原谅的选择。那么，到底哪儿错了？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无法评判，也没有半点资格评判，或许，这件事情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对与错。所以这里，我不得不把杨振宁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搬过来，让大家自己去感受这位伟大物理学家内心的矛盾、痛楚，还有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