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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
1.24.2

佟养性回到辽阳,把梨花闲居沈阳城郊,被代善抓获,以及殴打、问斩一一做了回禀。努尔哈赤听了勃然大怒骂道:“小小代善,无法无天!怎敢擅自乱杀无辜?今后各大臣、贝勒、将官,也如此仿效,岂不等于纣王重生,秦二世再现?”说罢立即传令各大臣、贝勒,马上到衙门议事。

诸王众贝勒到齐,努尔哈赤立即将代善私自设牢滥杀无辜的事,向众人做了陈述,然后训诫道:“自古明君,凡料理国事,皆利于民,凡断民案,求其公正。汗用众臣,就是要为民着想,顺乎民心,扬善弃恶。大贝勒留守沈阳,与汗所想背道而驰,于天理难容。为严其法,汗决定惩罚之。”

经各大臣商议,对代善立即裁决:一、没收在沈阳城战中所赐的一切俘获品;二、半年不许带兵。

平日,努尔哈赤十分赏识代善,器重他刚毅勇敢。此次,虽有过失,总想教诲他日益长进,日后能料理国政。再就是出于对长子的偏爱,想把自己蒙受梨花的恩惠,向他讲明,让他知道自己能有今日,也是来之不易,使之从中领悟一些处世之理,为人之道。

一天清晨,努尔哈赤把代善叫来,跟他一起到辽阳白塔前散步。他们穿街越巷,来到二十多丈高的白塔下,努尔哈赤合掌朝塔拜了一拜,转脸问道:“代善,此塔何时所建?”

“听说是金大定年间所建。”

“此塔为谁所建?意在何处?”

代善摇头不知。于是努尔哈赤向他述说了白塔的来历。此塔是佛塔,是金世宗完颜雍为其生母贞懿皇后李氏所建。李氏原是辽阳渤海贵族的后裔。金初,李氏家族举族降金,颇受优待。李氏到了成年,美貌出众,十分贤惠。后来嫁给金太祖三儿子完颜宗辅做元妃,生下完颜雍。当完颜雍十三岁时,宗辅突然病死于外地。李氏因不满金廷的夫死妻嫁的陋习,便丢下爱子,回到辽阳出家当尼姑。1155年,完颜雍来到辽阳,出任东京辽阳府的府尹,突然在寺院见到分别二十多年的母亲李氏。李氏见儿子在海陵王朝受排挤,就与其弟李石谋划,联合辽阳各派势力,乘海陵王昏政昭著,民怨沸腾,征战乱杀之机,举兵起事,完颜雍从此称帝,年号大定。金世宗称帝后,仁改安民,深得人心,不久由辽阳到达北京,统一了北方,开创了一代帝业。李氏死后,金世宗为向有大功的老母表示敬意,就在其母当年修行之处,建了这座佛塔。

努尔哈赤讲罢,感慨地道:“梨花,终生坎坷,历尽人间之苦。她在患难中,几次救我,暗助我业,终生难忘。她的恩德,你我都不应忘怀。百年之后,我的后辈,要为她烧香祭灵,这也是我对你这个做长子的信赖和委托。”

代善听罢,向白塔拜了几拜,然后道:“父王所言,后辈铭记在心里。等我们攻下广宁,一定设法把她老人家找到,让她好好享几年清福。”

代善几句话,感动得努尔哈赤热泪直流。

努尔哈赤迁都辽阳数月,眼见战乱逃离的民众,相继回到老家,无衣无食,他整天睡不好觉。一天,他把诸臣、贝勒找到衙门,说出了自己的忧虑。他拿出一本土地造册,道:“眼下辽阳有荒地二十万垧。海州有荒地十万垧。这些土地有些是汉官所占,有些是战死、逃走农户丢下的。我想把这些土地分给住在这两地的汉民、满人,以养两地的民众,抚慰将士。”

安费扬古首先站起支持,道:“汗王历来爱民如子,体察民情,此举一定深得人心。”

图鲁什有些想不通,就开门见山地说:“分给满洲人尚可,为啥还要分给降民?”

努尔哈赤解释道:“以汗之见,满汉应该平等,其民应一视同仁。以往大明朝视我满洲人为夷人、野人,倍加歧视、污辱,所以激起我满洲人的反抗,以至今日揭竿而起,竖起大金的旗帜。前有车后有辙,我们切勿再做欺侮汉族平民的蠢事。”

努尔哈赤一席话,说得图鲁什哑口无言。范文程当即提议参照明朝辽东的军屯制,后金牛录屯田制,把三十万垧荒田收归后金所有,然后按男丁计算,每丁授田六垧,其中五垧种粮,一垧种棉。同时规定三丁耕官田一垧,每二十丁抽一人当兵,一人服役。

努尔哈赤十分赏识范文程的奏议,当场欣然同意,接着又补充道:“汉民善料农田,长于耕作,满洲人会养牲畜,又会渔猎,满汉人等合居一处,同住、同吃、同耕,必将农丰屯富,丰衣足食。”

图鲁什是直性人,有不明白的地方,张口就说。他听完努尔哈赤一席话,问道:“汗王,谁去管那些汉人?”

努尔哈赤立刻笑道:“还是不说管好!既讲平等,焉分高低?”接着又打比方道,“假如你是主人,别人为仆。那做主人的,就要首先同情仆人;而仆人,也应该体谅主人;仆人种田与主人共食,而主人所获之财,也应当与仆人共享。犹如当年我们八兄弟在长白山一样,有福共享,有难同当,那样岂不共享其乐!”

众人深为努尔哈赤的博大胸怀所感动,一致赞成“计丁授田”之策。第二天,各旗就分头丈量土地,将土地分给满人和汉人耕种。

“计丁授田”颁布之后,辽沈地区背井离乡的百姓,逐渐回到故土,社会日益安定,街市瓜果菜蔬逐日增多,辽东几个城市开始繁荣。

夏日的一天,额亦都作为大臣,去各地巡视“计丁授田”的状况。黄昏时分,来到辽阳城北的十里河屯,这里住着一牛录满汉民众,由游击达奇管理。

达奇是额亦都的第二个儿子,他从小跟着努尔哈赤的眷属长大,吃穿不愁,出户有车,再加之他聪明伶俐,很受努尔哈赤的宠爱。一次,努尔哈赤为他的十八岁生日,做了一对猴头儿菜,他接过来尝了一口,大叫不好吃,就吐在地上,把剩下的扔到院子里。额亦都听说后,气得脸色煞白。当日,额亦都以聚友饮酒为名,召集来不少亲友,众人酒兴正酣,忽然额亦都拍案站起,命侍从将达奇绑来。侍从对此不敢怠慢,只好照办。额亦都见到达奇,抽出短剑,喝道:“达奇,赶快跪下。你小小年纪,竟对汗王无理。今日对山珍海味都食之生厌,明日吃仙桃岂不嫌腥?如此傲慢、奢侈的后生,今日不治,久后必负国败家。”说罢,挥剑要斩。众人连忙上前阻拦,把达奇支走。从此,达奇十分惧怕其父。额亦都对达奇要求也更严。

额亦都骑马进屯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忽然跑过来,朝他磕头要钱。额亦都慌忙下马,将老人扶起,问道:“各地都‘计丁授田’,你为何不分田耕种?”

“庄稼人,谁不想种地?”那老汉拭着眼角的眵目糊道,“可俺这屯里,光‘计丁’不‘授田’。”

“那田哪去了?”

“据小民所知,本屯十户人家土地,都被住本村的一个游击占去了。”老汉气愤地又道,“这游击贪占成性,吃喝玩乐,跟大明朝的官员一样。”

额亦都听罢,从身上掏出十两银子送给老汉,然后翻身上马,直奔游击驻地。此刻,达奇正在一所新盖的砖瓦房里,同两名备御在堂屋饮酒。

额亦都径直走进堂屋,二话没说,就命令达奇道:“把‘计丁授田’花名册拿来!”

达奇一句话也不敢说,慌忙从抽屉里抽出名册,恭恭敬敬地交给额亦都。额亦都一页一页翻了一遍,又问道:“三百人丁的田,都分下去了吗?”

“一户不差,全分下去了。”

“有没有没分到的?”

“如果有半点儿差错,达奇愿受天打五雷轰!”达奇扬着粗眉毛,瞪着圆圆的豹子眼,理直气壮地说。

额亦都问着,手有些发颤,嘴唇儿也在抖动。他耐着性子,用手指着名册,问道:“这十户,分没分到?怎么手印是一个人摁的?”

“阿玛,那是别人代签的。”

“把手伸过来!”额亦都立即抓住达奇的右手,捏住他的食指,在印泥里沾了一下,摁在花名册上方。他大吃一惊道:“这十个手印分明是你所摁。达奇,你知不知道虚报兵丁,克扣授田,是要治罪的?”

达奇还要狡辩,额亦都下令立刻将其抓获,送到辽阳大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