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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尔哈赤
1.15.1

努尔哈赤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人,他率领兵马连克数城。不久,建州一带出现稳定安静的局面。

秋日的烟筒山、鸡鸣山红枫如丹。山坡上雪白的羊群,如朵朵白云,在山腰飘来荡去。苏子河边熟透了的红高粱、黄谷子,以及长得水灵灵、绿油油的秋菜,一片接一片。

时过中午,努尔哈赤正在外城校场挑选战马,忽然城门卫士跑来报道:“禀报将军,大明秀才范文寀前来拜见!”

“请!”努尔哈赤翻身下马,用袍襟擦着额上的汗水,快活地走向城门。

努尔哈赤视人才为宝,当日在内城小楼宴请范文寀。席间谈及征服朱舍里部、讷殷部的战斗,回顾了炼铁的不悦局面,以及多壁城之战、柯什柯之死时,范文寀十分感慨地说:“这都怪没有文字,吃了亏!如果女真人有了文字,柯什柯就可以用书信传递军情,不必亲自跑进跑出,以致最后丧了性命。”

努尔哈赤表示赞同。范文寀又道:“一个民族,没有文字,就如同生活在荒漠,人难团结,心难统一,大业难成。”

努尔哈赤边点头、边思索。建州女真虽有自己的语言,但无通行的文字,有的记事多用蒙古文字,使用时还得翻译成女真语,因此使用不便。起兵以来,努尔哈赤身受没有文字之苦,导致贻误战机,造成误会甚多。想到这些,努尔哈赤非常恳切地请教道:“以先生之见,吾女真文字如何创造?”

范文寀沉思片刻,道:“当年金太祖时,完颜希尹曾参考契丹文、汉字,造了女真文字。因为那时女真诸部熟悉契丹文、汉人的语言及生活。而今,建州及白山黑水之女真,多习蒙古字。所以,依在下之见,当以蒙古文字谐女真之语音,连属为句,因文以见义可矣。”

“妙,妙!”努尔哈赤连声称好。当即把精通蒙汉文的额尔德尼找来,请他参考蒙古字的字形、结构,编写出适应本民族需要的文字来。

额尔德尼,世居都英额,姓纳拉氏,他从小聪明过人,精通蒙古文和汉文。他投奔建州后,跟随努尔哈赤征讨蒙古一些部族时,善用蒙古习俗、语言、文字传宣汗谕,招贤纳士,贡献甚大。努尔哈赤曾赐号“巴克什”(学者、博士)与他。此人,其貌不扬,中等个儿,圆脸盘,高颧骨,小眼睛,但举止文雅,为人厚道。

额尔德尼气喘吁吁爬上楼来,听说都督叫他创制新文字,便摇着头推辞道:“小人才疏学浅,创制文字,恐难胜任。”

努尔哈赤笑道:“天下无难事,就怕有心人。既然有汉字、蒙古字,创制女真字,又有何难?比如汉字所讲的父亲,女真人称阿玛,此音不就是蒙古文的阿音和玛音相拼而成的吗?”

“对!对!”坐在一旁的范文寀深为努尔哈赤的聪明所倾倒,连连称赞,补充道:“只要参照蒙古文字母,谐女真语音,拼凑成句,不就是新的文字嘛!”

额尔德尼在努尔哈赤、范文寀的启发下,充满信心地说:“为了女真的统一,我一定创制出新的女真文字!”说完就退下了。

努尔哈赤目送额尔德尼走下楼梯,又转身对范文寀道:“范秀才,你是博古通今的人,你看我的军队今后该怎样统领为好?”

范文寀沉思了片刻,说:“自将军起兵以来,已征战五六年,这些年随着疆土的扩大,管辖部民的增多,此军虽分为环刀军、铁锤军、盾牌军和能射军,有时临时组成牛录,但长此下去,于征战不利,于统辖不利,要改编。”

“依您之见,如何改编?”

范文寀用几案上的火石摆了四堆,然后道:“未来的军制,当顺应征战之需,立即取消按氏族部落临时组织牛录、选派牛录、选派牛录额真的办法,代之以统一的新旗制。每旗应设五甲喇,每甲喇设五牛录,每牛录三百人。同时每牛录设牛录额真一人,每甲喇设甲喇额真一人,每旗设固山额真一人,左右梅勒额真二人。此旗制并非单纯的军事组织,而是军政合一、兵民合一的特殊组织。其中既有兵士,又有各种工匠及其家属、奴仆。他们平时耕作为民,战时披甲从征为兵,整个建州卫的军政用费,分派四旗各牛录承担,其他诸如筑城、修路、运送粮盐等官役公差,都向各牛录摊派。这样,就把建州境内和归顺臣服的其他部族城寨,以及散居的女真人,用正式的、长期的官方组织形式统一起来了。”

努尔哈赤听了连声称:“好,好,正合吾意。”次日,就拟定了分旗的草案。

一日清晨,为庆贺新旗的诞生,努尔哈赤特意传令各旗新额真到城内大厅,共议旗帜徽标。吃过早饭,额亦都、费英东、安费扬古、何和礼、扈尔汉先后骑马来到。努尔哈赤高高兴兴地把他们迎到大厅,亲自为他们端上新摘的葡萄,款待这些战功卓越的将领。

大伙围坐在炕上,你一言、他一语地议论起旗纛。此刻,迟到的图鲁什手握纸卷往炕头一扔,道:“我看这一旗一色,黄者为先吧!”

“为什么?”额亦都笑着问道。

“咳!这还用问。”图鲁什一手脱鞋,一手抓葡萄,转身上炕,笑道:“老话说‘黄衣当王’吗!”

“呵!想不到,这位粗大哥,心还挺细呢。”努尔哈赤异常兴奋地笑道,“说出话来,有根有据。真叫师出有名呀!”

“咳,历来黄者为先,黄者为贵。”图鲁什卖着关子,道,“黄袍是帝王之服,黄榜为皇帝文告,黄金为贵物之首……”

图鲁什还要历数黄字之贵,额亦都马上接过话茬儿道:“那就依你的!不过,你却忘记了根本的一条,那就是‘黄旗紫盖’。”

“‘黄旗紫盖’什么意思?”图鲁什瞪着眼不解地问道。

“这就怪你看三国不到家喽!”额亦都笑道,“《三国志》有话说:‘黄旗紫盖见于东南,终有天下者,荆、扬之君乎?’”

“什么之乎者也,我不懂,干脆你说个明白吧。”图鲁什着急地耍着性子。

“历来传说,天空出现黄旗紫盖状的云气,乃出皇帝之兆。”额亦都解释着,又抓起一嘟噜葡萄,刚要往嘴里填,被图鲁什一把夺过去。图鲁什接着道,“好!就依你的解释,拉钩吧?”

大厅里议论热烈,一个个喜上眉梢,于是,众人在说笑声中,初定了黄、红、蓝、白的顺序,并规定各旗大小为六尺见方,上绣金云龙,旗杆长一丈五尺五。接着议论各旗之主及各牛录额真人选。

图鲁什异常活跃,他一会儿上炕大发议论,一会儿又下地为众人倒水。正当他拎着条筐出门去摘葡萄时,范文寀送贺礼来到。此刻,努尔哈赤已不把范文寀当外人,而视为谋士。努尔哈赤站起把范文寀让到一处坐下,又议起汉人入旗事,范文寀建议道:“汉人与女真有隙始于金。由于金宋其政不明,滥杀无辜,使汉人视女真为洪水猛兽。故依鄙人之见,更名易称为好,使当今女真有别于完颜亮之辈。”

“先生言之有理,我们应该以一个新的姿态出现在白山黑水。”努尔哈赤马上赞成。他又思索了片刻,犹豫了一下,又道:“改何称呼为妙?”

范文寀呷了两口茶,历数女真族在历代的称呼,道:“据历史所载,女真在西周时称肃慎,汉代时称挹娄,南北朝时更名为勿吉,隋唐时又称靺鞨。我想,女真族几易其名,无非为了使自己更加受汉族的欢迎。”范文寀接过努尔哈赤递过来的一串葡萄,先嚼了一口,接着又说:“据我查阅史书,女真之称,来之肃慎之变音。那么女真的别称挹娄之名,可否取其变音呢?”

半天没说话的安费扬古马上接过话,道:“这倒是条妙法。”他寻思了一阵儿,就依范文寀的思路,说:“‘挹娄’可与汉字‘慢殊’二字相近呀!”

“‘慢’字不好!”大字不识的图鲁什,摇头道:“慢腾腾地有啥可取!”

一句话逗得众人哄堂大笑。图鲁什并不理解众人为何发笑,他也随大溜地乐得两眼流泪。

笑罢,安费扬古道:“满殊师利,是菩萨的佛号,若用‘满殊’之音,也很吉祥。如果我们取‘满殊’第一字,取‘建州’之‘州’字,岂不可称满州吗?另外,满洲之字音,在女真语中,就是吉祥幸福之意,此意之字上哪去找?再者,传说都督的先祖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当初为王之地,就叫满洲之名呀!”

“妙哉!妙哉!”范文寀连声称赞,然后又补充道:“满字偏旁为水,若州字再加上水字偏旁,就是洲字,这样满字洲字含有水意,岂不与朱氏明朝之朱的含火之意相克,以水灭火,正是兴满洲大业呀!”

众人赞不绝口。努尔哈赤站起来道:“满洲之族称,先叫开再说。只要有利于民族的兴旺,此称自然会流传下去,后辈也会承认。再说,额尔德尼创制的新文字,也应有个新叫法,所以,满洲族之称,满洲文字的叫法,势在必行。”

不久,满文、满族之称风传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