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第11章 悔恨的泪水
第11章 悔恨的泪水

河鼠伸出一只整洁的褐色小爪子,紧紧揪着蟾蜍的后脖颈,使劲把他拽上来,浑身滴水的蟾蜍慢慢地爬进了洞口,终于站到了客厅里。他身上沾满了污泥和水草,不过他又像从前一样洋洋得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来到了好朋友的家里,不用再东躲西藏了,终于可以把那套让他蒙羞的伪装扔掉了。

“哎呀,河鼠!”他喊着,“自从和你分开以后,这么久了,你简直想象不到我经历了多少考验和苦难,不过我全都逢凶化吉了,乔装打扮、计划谋略,全是凭着自己的完美设计来执行的。我被关进了监狱,当然我又逃了出来,我被扔进水渠,我自己游到岸边,然后还抢了马,并卖了一大笔钱,我戏耍了所有的人,让他们都乖乖地相信我。你看,我是不是一只机智能干的蟾蜍?一点儿没错!没错!你知道我最后一场冒险是什么?别忙,我这就告诉你——”

“蟾蜍,”河鼠严肃而又坚定地说,“你现在立刻给我上楼去,把你这身破衣服脱掉,这看起来是一个洗衣妇的衣服,然后好好洗个澡,换上我的衣服,再下楼来,看能不能像个绅士的样子。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一个比你更凄惨、丢人、寒碜的家伙!现在你也别吹牛,什么都别说,赶紧去!过一会儿,我有话对你说!”

开始,蟾蜍并不愿意,他想回敬河鼠两句。他已经受够了坐牢时,那种被人呼来喝去的滋味。现在他又被一只老鼠来支使。不过,他一看到帽架上的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一顶褪色的黑色女帽,歪扣在一只眼上,他立刻改变了主意,什么也没说,乖乖地来到二楼河鼠的浴室,彻彻底底把自己好好洗了一遍。换好衣服,他站到镜子前面,欣喜地看着自己的容貌。这些个愚蠢至极的家伙,竟然会误以为我是一个洗衣妇,可真够白痴的!

等他下楼时,午饭已经摆在了桌上。看到午饭,蟾蜍心里乐了,因为他自从吃过吉卜赛人那顿丰盛的早餐之后,又经历了很多事,消耗得差不多了。吃午饭时,蟾蜍向河鼠讲了他的全部经历,主要还是讲他如何如何聪明机智,在危急关头,能够从容淡定,在险境中能够沉着冷静、思维敏捷。他把这一切说得就像一段轻松愉快、丰富有趣的奇遇。但是他说得越来劲,河鼠的神情就越严肃沉默。

蟾蜍讲呀讲呀,终于他不再说了,在短暂的沉默后,河鼠说话了:“好了,蟾蜍,本来我不想扫你的兴,不管怎样,你看起来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说实在的,你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蠢货了吗?你自己都说了,你被捕入狱,挨饿受冻,受到追捕,吓得死去活来,你还遭到嘲笑,被屈辱地扔到河里——还是个女人扔的!这些有趣吗?这是历险吗?归根到底,都因为你硬要去偷一辆汽车。你应该明白,从你第一眼看到那汽车,就不断地惹是生非,就算你非要去玩汽车——你一直就这样,一玩就上瘾——可是何必要去偷呢?要是你觉得残疾了挺刺激,那就残疾了好了。要是你想尝尝破产的滋味,那就去破一次产。可为什么要去违法犯罪呢?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得理智一些,替你的朋友们想想,像模像样一点儿?你可以试想一下,我在外面,听到别的动物在背后议论,说我的朋友是个罪犯,你觉得我会很光彩吗?”

蟾蜍的性格,有一点还是很值得肯定的,那就是,他确实是一只善良的动物,不会去计较朋友们的数落,即使他对某个事物很痴迷,也会看到事物的另一面。在河鼠严厉地说教他时,他还低声地嘟囔着:“不过那真的很好玩,好玩极了。”他发出一些古怪的声音,咳——咳——咳,噗——噗——噗,就像鼾声和开汽水瓶的声音。

不过,当河鼠快要说完时,他会非常诚恳地说:“你说得很对,河鼠老弟,我算明白了,我曾经就是一个狂妄自大的蠢货,我从现在起,要做一只好蟾蜍,再也不干蠢事了。你说的那个什么汽车,自从我掉进这大河里以后,我对它已经不那么感兴趣了。实际上,我在你的洞口歇着的时候,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一个绝妙的想法,是关于汽船的。行,行,行,老伙计,你别生我的气,先别跺脚,当心别把东西打翻了。我这还只是个想法而已,要不就先不去谈它了,我们还是喝喝咖啡,抽根烟,聊会儿天吧。然后我就安静地溜达回自己的家,换上我自己的衣服,让一切都恢复从前的样子。我也不想再冒险了,我要过平稳、安逸、正经的生活,好好经营我的产业。闲下来的时候,种种花,养养草,好好款待来做客的朋友。我要有一辆轻便马车,乘上它去四处转转,就像过去那些好时光那样,再也不心猿意马,胡作非为了。”

“溜达回你自己的家?” 河鼠激动地喊道,“你还这么说,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蟾蜍的脸色变白了,“你快说,河鼠,快说怎么回事,我能承受得了!快说我不知道什么?”

“你难道,”河鼠的小拳头重重地敲着桌子大声说,“你不知道白鼬和黄鼠狼的事吗?”

“什么?野林里的那些家伙?不,我不知道,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蟾蜍浑身剧烈地发抖。

“你不知道,他们强占了你的房子!”河鼠又说。

蟾蜍把胳膊肘支在桌上,两爪托着腮,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在桌子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继续说,河鼠,” 过了一会儿,他说,“把全部真相都告诉我,我已经挺过了最痛苦的时刻,所以我挺得住。”

“自从你……陷入……那……那桩麻烦事以后,”河鼠有意说得很慢,“我是说,在你因为汽车的那件事,很久没有在公共场合露面后……”

蟾蜍只是点着头。

“嗯,这一带的人便都议论纷纷,” 河鼠接着说,“不只是河边的,野林里的也是。和往常一样,动物们分成两派,河边的动物都偏向你,说你受到不公正的对待,简直就没有正义可言。而野林里的动物就不那么认为了,他们说你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现在就应该狠狠地惩罚违法行为。他们骄横跋扈地四处宣传,说你完蛋了,永远也回不来了,永远,永远!”

蟾蜍又点了点头,仍旧一言不发。

“那些混蛋一贯这样,”河鼠说,“不过鼹鼠和獾却不辞劳苦,到处对大家说,你一定会回来的,他们其实不知道你怎么回来,但是相信你能做到。”

蟾蜍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傻笑。

“他们用以前的事实经历来辩解,” 河鼠继续说,“他们说,像你这样一个脸皮足够厚又口齿伶俐的动物,还有金钱的力量,是不会被判刑的。所以,他俩带着行李住到你那里。经常开窗通风,替你照看着房子,等着你回来。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后来发生的事,他们一直担心那些野林动物。现在,我要讲那最痛苦悲惨的一段了。在一个漆黑的夜里,狂风暴雨,一群全副武装的黄鼠狼,来到了大门口。还有一群穷凶极恶的雪貂,从菜园子里头偷袭上来,他们占领了后院和下房,还有一伙吵吵闹闹、肆无忌惮的白鼬,占领了暖房和娱乐室,把守着面对草坪的法式窗户。”

“鼹鼠和獾当时正在吸烟室的炉火边聊天,这样恶劣的天气,谁也不会出门活动的。那些残忍的家伙破门而入,从四面八方扑向他们。獾和鼹鼠拼命抵抗,可是,两只手无寸铁的动物,怎么对付得了几百只动物的突然袭击?他们用棍子狠狠地揍他俩,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把他们从屋内赶到了风雨交加的外面。”

听到这儿,没心没肺的蟾蜍偷偷地笑了一下,然后赶紧收敛笑容,装着很严肃认真的样子。

“从此以后,那些野林里的动物就在你家住下了。” 河鼠接着说,“他们胡作非为,白天赖在床上不起来,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吃早饭。听说,他们把那儿祸害得不轻,就快没法看了!吃你的,喝你的,然后说你的坏话,编造了一些……监狱、法官、警察一类的庸俗的歌曲,他们对所有的人说,他们就住在这儿,永远也不走了。”

“他们敢!”蟾蜍说着站起来,抓住一根棍子,“我这就去教训他们!”

“没有用。蟾蜍!”河鼠冲着他喊道,“你快回来坐下,你这样做无济于事。”

可是蟾蜍已经走远了,喊他也不回来,他扛着棍子走上了大路。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直接来到他家的大门前。

突然,从栅栏后面钻出一只腰身长长的黄色雪貂,手里还有枪。

“来者是什么人?”雪貂厉声问。

“废话!”蟾蜍怒气冲冲地说,“你竟敢对我放肆,赶紧滚开,不然我就——”

雪貂二话不说,把枪举到肩头。蟾蜍有所防备,赶紧趴到地上。砰!一颗子弹从他头上呼啸而过。

蟾蜍吓了一跳,爬起来拔腿就跑,他听到身后传来雪貂的狂笑,跟着还有另一些可怕的尖笑声。

他垂头丧气地回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河鼠。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河鼠说,“他们有人放哨,还都有武器,你要耐心等待。”

不过,蟾蜍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他把船拽了出来,向河上游划去,他的花园一直延伸到河里。

他划到能够看见老宅的地方,然后停下来仔细观察,他看到这里空无一人,房子的正面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三三两两的鸽子栖息在屋檐上,花园里百花争艳,通向船屋的小河上有一座小桥,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安静祥和,仿佛在等着他回来。他想先进船屋,于是,小心地划过去。他刚钻过小桥的下面,突然听到——咕咚!

一块大石头从桥上落下来,砸穿了船底。水立刻涌上来,船沉了。蟾蜍在水里挣扎着,他一抬头,看见两只白鼬从桥栏杆上探出身来,哈哈大笑地看着他说:“蟾蜍,下回砸的就是你的脑袋了!”蟾蜍又羞又气,游向岸边。两只白鼬笑成了一团,笑得几乎晕过去两 次——当然是说一只白鼬一次。

蟾蜍没精打采地走了回去,又一次把这失败的经历告诉河鼠。

“你看看,我不都跟你说了吗?” 河鼠十分气愤地说,“现在,看看你干的好事!我心爱的船也让你给糟蹋了,还把我借给你的衣服搞成这样!说真的,你这只动物真是够要命的,真想不出来,谁还能愿意和你做朋友!”

蟾蜍马上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鲁莽而又愚蠢至极的事,他向河鼠承认自己的过失和糊涂,为弄坏了他的船和衣服而表达深深的歉意。他那认真承认错误的态度,往往会让朋友们软下心来,不再跟他计较。他就用这样的口吻对河鼠说:“河鼠老弟,我知道自己是个鲁莽而任性的家伙,不过请相信我,从今天起,没有你们的同意和建议,我是决不会轻易地采取任何行动的!”

温和的河鼠已经消气了,他看着蟾蜍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劝你一句,现在已经很晚了,先坐下来吃晚饭吧,一会儿饭菜就会端上桌了。你要耐心等一等,等獾和鼹鼠来了再说,这事就我们两个是解决不了的,让他们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然后我们再商量对策,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高招。”

“哦,对呀,獾和鼹鼠,我怎么把我这两位最亲爱的朋友给忘了。”蟾蜍说。

“你还知道问一声!” 河鼠责备他说,“在你开着豪车纵横驰骋的时候,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时候,吃着你的美食的时候,你那两个可怜的忠实朋友却都露宿在野外,吃不好,睡不好,替你守着房子和土地,密切地注视着那些白鼬和黄鼠狼,千方百计地想着有一天把你的财产夺回来。蟾蜍,你不配有这么真诚忠实的朋友,真的不配有。总有一天,你会后悔没有珍惜他们的友情,那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就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我知道,”蟾蜍流下了伤心的泪水说,“我现在就要去找他们,在这又黑又冷的夜里去找他们,和他们一起面对困难,我要证明……等一下,我听到了碗盘碰撞的声音,是要吃晚饭啦,哈哈,快来,河鼠!”

河鼠还想着可怜的蟾蜍吃了那么长时间监狱里的饭菜,所以多给他准备了一些,他和蟾蜍坐到餐桌旁,热心地劝他多吃,好补一补那时所造成的营养缺失。

他们刚吃完,坐到圈椅上,就听见大门上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蟾蜍立刻紧张起来,可是河鼠神秘地冲他点点头,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进来的是獾先生。

獾看起来好像有几夜没有回家了,鞋上满是泥巴,衣着不整,毛发蓬乱。不过,獾始终是不太注重仪表的,就是在体面的时候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严肃地走到蟾蜍面前,伸出爪子和他握手,说道:“欢迎你回家,蟾蜍!唉,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呀?回家!这次回家可真够惨的。倒霉的蟾蜍!”说完,他转身来到餐桌旁,拉过椅子,切了一大块冷馅饼,吃起来。

这样一种严肃的、不知所云的欢迎方式,让蟾蜍非常忐忑。不过河鼠悄悄告诉他:“没事的,别担心,你先什么也别说就行了,他饿了的时候,就是这样情绪低落、没精打采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蟾蜍只好默不作声地等着。不一会儿,又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河鼠再次对蟾蜍点了点头,然后去把门打开,这次迎进来的是衣衫破旧、毛上还沾着些草屑的鼹鼠。

“啊哈!这不是蟾蜍老兄吗!”鼹鼠非常高兴地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真的没想到!你肯定是逃出来的,你是那么的机灵、足智多谋!”

河鼠赶紧拽了一下蟾蜍的袖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蟾蜍立刻鼓着肚子吹起牛来。

“足智多谋?哎呀,谈不上啦!”他说,“我没那么神奇的,我的朋友们就不这么认为,我只不过是从英国最坚固的监牢里逃出来而已!只不过是搭上一列火车逃亡而已!只不过乔装了一下,在乡间游荡,瞒过了所有的人而已!所以说我没什么了不起,就是一个笨蛋,没错!我给你讲讲我的一两段小小冒险经历,你自己来判断好了!”

“好啊,好啊,” 鼹鼠说着,向餐桌走去,“我一边吃,一边听你讲好吗?早饭以后,我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呢,哎呀!哎呀!” 他坐下来,随意拿起些冷牛肉和酸泡菜吃。

蟾蜍叉开腿坐在炉毯子上,爪子插进裤兜,掏出一把银币,在手里摆弄着大声说:“看看这个,几分钟就搞定了,不错吧?鼹鼠,你猜我是怎么做的?卖马,就这么简单!”

“继续说,蟾蜍。”鼹鼠看起来很感兴趣。

“蟾蜍,安静些吧,拜托了!” 河鼠说,“鼹鼠,你别在鼓动他说下去了,他什么毛病你还不知道?既然蟾蜍现在回来了,你快跟我们说说目前他家的情况如何。我们该怎么办?”

“情况糟透了。”鼹鼠气愤地说,“鬼才知道该怎么做!獾和我白天晚上在那儿转悠,可是一直都是那样,到处都有岗哨,枪口对准了我们,朝我们扔石头。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在盯着,只要一看见我们,天哪,他们就会发出那令我气愤的笑!”

河鼠若有所思地说:“情况确实不好,不过我觉得,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蟾蜍该怎么做,我觉得,他应该——”

“不,他不能!” 鼹鼠嘴里塞得满满的,大声喊道,“绝对不行!你不明白。他该干的是——”

“嘿,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才不干呢!” 蟾蜍激动地喊道,“我才不听你们的呢,你们说的那是我的房子,我知道我应该干些什么,我要——”

他们三个一起扯着嗓子,争吵起来。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说:“你们全都闭嘴!”立刻,房子里静了下来。

说话的是獾,他刚吃完馅饼,从椅子上转过身,严厉地望着他们三个。看到他们都冷静下来了,等着他说话,于是他又转过身去拿了块奶酪干。这位稳重的朋友有足够的威信,所以他们一直静静地等他吃完,并抖掉身上的碎屑。这个时候,蟾蜍有点儿不耐烦了,但河鼠牢牢地把他按住。

獾站起来,来到炉火前,想了一会儿,然后他严肃地说:“蟾蜍!你这个纨绔子弟,你就不觉得丢人吗?如果你的父亲,我的那位老朋友今晚要是在这里的话,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他会怎么说你?”

蟾蜍正翘腿倚在沙发上,听到这话,捂住自己的脸,全身抖动着后悔地抽泣起来。

“算啦,算啦!”獾口气缓和些说,“好了,别哭了,过去的就过去吧,现在重新开始。不过鼹鼠说的都是实情,白鼬可是世上最精良的卫兵。正面进攻是绝对办不到的。我们处于劣势。”

“这么说,一切都完啦,” 蟾蜍把头埋在沙发靠垫里,痛哭着说,“我要报名当兵去,再也不回来了。”

“好了,蟾蜍,振作起来!”獾说,“除了大举进攻,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我话还没说完呢。现在,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大秘密。”

蟾蜍慢慢地坐起来,擦了擦眼泪,对他来说,秘密有太大的诱惑力了,因为他根本就守不住秘密。每次他说决不会泄露秘密的时候,就已经把秘密告诉另一只动物了。这种有负罪感的兴奋感觉,他最喜欢了。

“地下……有……一条……通道,” 獾一字一顿地说,“就在不远处的河岸边,一直通到蟾蜍家的中心。”

“这是谁胡说八道!”蟾蜍不以为然地说,“你竟然相信酒店里那些人的瞎掰,那里的每一寸地方,我都烂熟于心。我敢向你保证,根本就没什么地下通道。”

“我的年轻朋友,”獾严肃认真地说,“你的父亲,他可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动物,比其他的动物都高尚得多,我们是至交,他告诉了我许多不愿告诉你的事情。那条暗道当然不是他挖的,而是他发现的。那暗道在他来这儿的几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了,他只是把它修整清扫了一下。因为他想,也许有一天,面对什么危险的时候,可以用到它。他领我去看过,对我说:‘别告诉我的儿子,他虽然不坏,就是嘴巴太快,要是他以后遇到麻烦,需要用到这个通道时,再告诉他。’”

河鼠和鼹鼠等着看蟾蜍的反应,开始他有些生气,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他就是这样一个脾气温和的动物。

“好吧,好吧,”他说,“我可能确实是嘴巴太快了,这只是因为我朋友太多了,在一起插科打诨,说说俏皮话,难免会有多说两句的时候。谁让我天生口才好呢,人家都说我应该做个主持人。先不说这个了,獾,你说说这个暗道能起到什么作用?”

“最近,我发现一个事,”獾接着说,“我让水獭冒充扫烟囱的,扛着笤帚,到蟾蜍家后门口去找活干。他打听到,那里明天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宴会,可能是要给那个黄鼠狼头头过生日,所有的黄鼠狼都会聚集在宴会厅里,他们会吃呀,喝呀,闹呀,折腾很长时间,而且不会带什么刀枪、棍棒,任何一样武器。”

“可是岗哨还是会有的呀?”河鼠提醒说。

“不错,这里才是重点。黄鼠狼们非常信任他们的那些哨兵,所以,那条通道就派上用场了,它直通宴会厅隔壁储藏室的地板底下。”

“啊哈!怪不得储藏室的地板总是咯吱咯吱地响,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蟾蜍说。

“我们可以偷偷爬进储藏室……” 鼹鼠喊道。

“带上手枪、刀剑和棍棒……”河鼠大喊着说。

“狠狠地揍他们一顿,狠揍一顿,痛打一顿!”蟾蜍乐得在房间里绕着圈子跑,从一张椅子跳到另一张椅子上。

“好了,那么现在,”獾又恢复了生硬的表情,他说,“方案就这么定了,不要再吵闹了,已经很晚了,赶紧回去睡觉,明天上午我们再做详细的安排。”

蟾蜍乖乖地跟着另两个上床去了,尽管他兴奋得睡不着,可是他知道拒绝是没用的。不过,一天的劳累,加上不久之前还是睡在阴冷潮湿的地牢石板地上的稻草堆,所以,面对这温馨的被褥,他的脑袋一放到枕头上,就幸福地睡着了。而且,他还做了好多的梦,梦到自己刚走上道路,道路就没有了;梦到水渠在后面追赶他,一直想要抓到他;梦到他正摆宴席的时候,一条一条的拖船驶了进来,船上面满满的都是要洗的衣服;他还梦见自己在那秘密通道里艰难前行,通道突然扭曲着,晃了晃身子,坐了起来。最后,他还是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朋友们都围在他的身旁,都在热情地夸赞他是一只聪明的蟾蜍。

第二天早上,蟾蜍起来得很晚,等他下楼时,朋友们都已经吃过早饭了。鼹鼠自己出去遛弯去了,没说去哪儿。獾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一点儿都不为晚上的事担心。河鼠则在屋子里忙碌着,怀里抱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他把武器分成四份,边跑边说:“这把剑给河鼠,这把给鼹鼠,这把给蟾蜍,这把给獾!这支手枪给河鼠,这支给鼹鼠,这支给蟾蜍,这支给獾!”四堆武器越来越高。

“干得不错,河鼠,”獾从报纸上抬起眼,看着忙碌的河鼠说,“我跟你说哈,我们这回是要绕开白鼬和他们那些可恶的枪械。我敢保证,我们用不着刀和枪,我们四个,进了宴会厅,一人一根棍子,用不上五分钟,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摆平。其实,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只不过不想破坏你们几个人的兴致!”

“还是保险一点儿好。”河鼠想了想说,他用袖子把枪筒擦得锃亮,顺便观察了一下枪管。

蟾蜍吃完早饭,拿起一根棍子,比画着说:“让你们敢抢我的房子,我要向他们学习,我要向他们学习!”想象着正在痛扁敌人。

“别说向他们学习,蟾蜍,”河鼠惊讶地说,“这可不是地道的英语。”

“你别总挑蟾蜍的毛病了,” 獾不高兴地说,“他的英语有毛病吗?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你也应该觉得没问题!”

“对不起,”河鼠谦恭地说,“我这是想说应该是教训他们,而不是向他们学习。”

“我们可不是教训他们,我们确实是在学习他们,学习他们,学习他们!而且我们正要这么做!”獾回答。

“那好吧,你怎么说都可以,”河鼠说,他自己都有点儿糊涂了,他缩到一个角落里,嘴里反复嘟哝着,“学习他们,教训他们!教训他们,学习他们!” 直到獾喝令他住口。

不一会儿,鼹鼠跑了回来,高兴地说:“真是太痛快了,我刚刚去激怒了那些白鼬。”

“鼹鼠,你没有贸然行动吧!”河鼠不安地说。

“我想应该没有,” 鼹鼠自信地说,“早晨我去厨房,看看早点是不是还热乎,忽然看见了炉子前的毛巾架上,挂着蟾蜍昨天回来时穿的那件洗衣妇的衣裳,我就有了一个想法。我穿上它,戴上帽子,又披上大围巾,大摇大摆地来到蟾蜍家门口。那些哨兵问我是什么人,我就胡乱说:‘先生们,早上好!有没有衣服要洗?’”

“他们趾高气扬地看着我,说:‘滚开,洗衣婆!我们在执勤,没衣服要洗!’我说:‘那我改天再来吧!’哈,哈,哈!蟾蜍,你看,有没有趣?”

“你这个轻佻的家伙!” 蟾蜍不屑地说。其实,他对鼹鼠刚才做的事嫉妒得要命。那正是他想要干的,只是没想到一觉睡过了头。

“那几个家伙气坏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像头头的家伙说:‘快滚,快滚,老太婆,我的下属在工作的时候不许聊天。’呵呵,我说:‘滚?要不了多久,还不知道谁滚呢!’”

“哎呀,鼹鼠,你怎么能这样说?”河鼠惊慌地说。

獾也放下手里的报纸。

“我看到他们竖起耳朵,互相看了看,” 鼹鼠接着说,“那个小头头告诉他的手下,不要去理会这疯婆子胡说八道的话。”

“我跟他们说,我的女儿是给獾先生洗衣服的,她告诉我,就在今天晚上,会有一百个杀气腾腾的獾,提着来复枪,从草地上杀进蟾蜍家;满满六船的河鼠,带着手枪和棍棒,从河上过来,在花园登陆;还有一队精心挑选的蟾蜍,号称敢死队,从果园杀过来。他们要报仇雪恨。等他们把你们都收拾了,那时候你们可真是没什么可洗的衣服了,还是赶紧趁早跑了吧!说完我就跑开了,等到他们看不见我的时候,我就躲起来,然后沿着沟渠爬回去,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结果看到他们全都乱作一团,人人都想发号施令,却没有一个人听从指挥了。那个小头头,不停地把一批批的白鼬派到远处,接着就另派一批白鼬去把他们叫回来。他们抱怨着:‘都怪那些黄鼠狼,他们舒舒服服地在宴会厅享受,又唱又跳的,害得我们在又冷又黑的屋外站岗放哨,还要被那些疯狂的獾蹂躏!’”

“哎呀,鼹鼠,你这个蠢货!”蟾蜍嚷着,“你把一切全搞砸了!”

“鼹鼠,”獾仍然平静地说,“我觉得,你的小手指头里的智慧都比那些肥胖动物身体里的智慧多,你干得漂亮,我对你寄予厚望,干得好,鼹鼠!聪明的鼹鼠!”

蟾蜍嫉妒得简直要疯了,尤其让他搞不明白的是,鼹鼠这么干,怎么就是聪明的。不过幸运的是,他对獾的不满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午饭的铃声就响了。

咸肉、大扁豆,外加通心粉布丁,午饭简单实在。饭后,獾坐在椅子上说:“好了,今晚的行动已经安排好了,也许很晚才能搞定,所以,趁现在,我要先打个盹儿。”说完,他用一块手帕盖住脸.不一会儿就打起鼾来。

急性子的河鼠仍然在做着准备工作,他在那四堆武器中间来回地跑动。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这根皮带给河鼠,这根给獾!”新的装备不断地添加,简直没完没了。鼹鼠则挽着蟾蜍的胳膊,把他带到屋外的椅子上坐下,让他详细地讲讲自己的冒险经历,蟾蜍真是求之不得。鼹鼠是非常好的听众,不随便打岔,也不乱评论。于是,蟾蜍便大侃特侃起来。其实,他说的基本都是些“要是我早知道这件事情能够发生,而不是后来才明白”的故事,这些故事讲起来,确实够刺激、够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