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第二十章 独陷兽人群
第二十章 独陷兽人群

我面对这些兽人,单手地面对自己的命运——真的是单手,因为自己一只手断了。我的衣服口袋里放着一支左轮手枪,两个枪膛都空了。散落在海滩上的碎木片中有两把用来劈船的斧头。身后的潮水正向我涌来。

除了勇气,我无依无靠。我直视着三个正走过来的怪物的脸。它们避开了我的视线,它们抖动的鼻子嗅闻着我前面海滩上的尸体,我走了五六步,从狼人身下捡起了沾满血迹的皮鞭,响亮地抽了一鞭。

它们停住了脚步,眼睛盯着我。“敬礼!”我命令道,“跪下!”

它们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兽人弯了一下膝盖。我重复一遍命令,向它们走去,心快提到嗓子眼里。一个兽人跪下了,另两个也跪了下来。

我转过身去,向尸体走过去,脸却仍对着那三个跪在地上的兽人,很像演员走过舞台而脸却一直对着观众。

“它们违反了法律。”我说着,将一只脚踏在法律宣读者的尸体上,“它们被杀死了,甚至包括诵法人,甚至包括另一个持鞭人。法律至高无上!你们过来看看吧。”

“违法必究。”其中一个兽人念道,走上前来,仔细地看了看。

“违法必究。”我也说道,“因此,要听我的命令,照我说的命令去做。”

它们站起身来,满怀疑问地相互看着。

“站在那里。”我命令道。

我捡起斧头,把斧头挂到胳膊上的吊腕带上,把蒙哥马利的尸体翻过来,捡起他那把仍有两颗子弹的左轮手枪,我弯下腰翻找了一下,又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五六颗子弹。

“把他抬起来,”我站直了身子,扬着鞭子命令道,“把他抬起来搬运出去,扔到海里去。”

它们走上前来,明显地还害怕蒙哥马利,可是它们更害怕我手里带血的抽响的鞭子。兽人们一阵摸索,还显得犹豫,我抽响鞭子又吼了几声,兽人们终于小心翼翼地把他抬了起来,抬着他走下海滩,在大海耀眼的波光中踏着水向前走去。“往前走,”我吼道,“往前走——抬远一点。”

它们走到水深齐腋下的地方,停下来望着我。“松开手。”我命令道,蒙哥马利的尸体溅了一下水花就消失了。我心里感觉什么东西紧了一下似的。“好!”我说道,声音好像变了。它们急急忙忙地回到岸边,一副害怕的模样,在银光闪闪的海面上留下一条条长长的黑色的痕迹。到了岸边,它们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望着海里,好像他们以为蒙哥马利会随时从海里站起来,向它们报复。

“现在来搬这些。”我指着其余的尸体,命令道。

它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刚才把蒙哥马利扔入水中的地方,抬着四个兽人的尸体沿着海滩斜着走了大约一百码才走进海里把尸体扔掉。

我正看着它们搬运孟铃那残缺不全的尸体,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我赶忙转过身来,看见土狼和猪合成的大个子兽人已走到离我大约十二码的地方。它的头低垂着,明亮的眼睛盯着我,树墩似的大手紧握着,手贴着身边。在我转过身的时候,它就以这个弯腰的姿势站住了,眼睛稍微转到了一边。

一时间,我们站在那里,四目相对。我扔下鞭子,抓住了衣袋里的手枪。因为我打算一旦有借口就立即打死这个畜生——它是岛上剩下的最可怕的兽人。也许这显得有点奸诈,可当时我的决心已定。我对它的恐惧比对其他任何兽人的恐惧都大。我心里很清楚,它继续活下去必定会威胁我的生命。

我用了十几秒钟鼓起了勇气。然后我大声命令道:“敬礼!跪下!”

它冲我吼了一声,露出闪闪发亮的牙齿:“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还要……”

也许我有点太容易被激怒了吧,我拔出手枪,瞄准,迅速地开火。我听到它叫了一声,见它往旁边跑了几步后转过身来。我知道没有打中,用拇指扳回机头,准备再打第二枪。可是它已经迅速地逃跑了,左右跳闪着。我不敢冒再次打不中的危险。它不时扭过头来看我。它沿着海滩斜跑了一阵,消失在从仍然在燃烧的院子里涌出的滚滚浓烟里。我站在那里,朝着它逃走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我转向三个顺从听话的兽人,示意它们扔掉它们仍在抬着的尸体。然后我回到曾经躺着尸体的篝火旁边,用脚踢着沙滩上的沙子,直到所有棕红色的血迹被吸收和掩埋掉为止。

我一挥手,解散了我的三个奴隶,向岛上的灌木丛走去。我手里拿着手枪,鞭子吊在我胳膊的吊腕带上的斧头上。我非常希望一个人独处,认真思考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开始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在整个岛上已经没有可以让我独处和休息的安全的地方了。自从上岛以来,我的体力恢复了很多,可是面对很大的压力的时候,我还是容易紧张和精神崩溃。我觉得我应该到岛的另一边去,确立我在兽人中的地位,在它们的信任中获得安全。但是我却没有这个勇气。我回到海滩上,向东走去经过了仍在燃烧的院子,走到一小块渐向暗礁的珊瑚沙上。在这里我可以坐下来思考问题,我背对着大海,正面可以防止任何意外情况。我在那里坐了下来,下巴抵在膝盖上,太阳炙烤着我的头顶,心中的恐惧变得越来越多,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活到得救的那一天(如果救援真的能够到来的话)。我尽量平静地分析了整体情况,可就是不能不带着一些感情色彩。

我开始在心里思索着蒙哥马利的绝望。蒙哥马利说过:“它们会变的,它们一定会变的。”还有莫罗——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兽性的皮肉会顽强生长,一天又一天地会再生……”随后我又想到了那个土狼和猪合成的兽人。我非常肯定,如果我不把那个畜生杀死,它会来杀死我……法律宣读者死了——太不幸了!……它们现在知道我们这些持鞭人也可以被杀死,就像它们会被杀死一样……它们是不是已经在透过那边绿色的蕨类植物和棕榈树丛窥视我—— 一直观察我,直到我进入它们能扑倒我的地方?它们是不是在密谋杀死我?那个土狼和猪合成的兽人在对其他兽人说些什么?我的想象力把我带到了一个充满虚幻的恐惧的沼泽地了。

我的思绪被海鸟的一声叫声打断了。我马上看见院子附近的海滩上一些被海潮送上海滩后搁浅的黑乎乎的东西。我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可是我没有勇气走回去把鸟赶开。我开始沿着海滩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打算绕过小岛的东端,这样就可以不经过灌木丛中容易遭受伏击的地方而到达溪谷里的棚屋。

沿海滩大约走了半英里时,我发现那三个兽人中的一个从岸上的灌木丛里出来,向我走来。这个时候,我由于想象得太多,神经变得非常紧张,以至于我马上拔出了手枪。甚至那兽人一副讨好的样子也没有能够让我放下武装。

它往前走着,变得犹豫起来。

“滚开。”我吼道。

它那副讨好主人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想起狗来。它向后退了几步,很像一只被迫回家的狗。它停住了,用棕色的狗眼哀求地看着我。

“滚开,”我喊道,“不要靠近我。”

“我不可以靠近你吗?”它问道。

“对,滚开。”我坚持道,响亮地抽了一鞭。然后,我用牙咬着鞭子,弯腰去捡石头,这才把这个兽人吓跑。

就这样,我独自一人来到兽人居住的溪谷附近,藏在大海和溪谷之间的杂草和芦苇丛中,观察路过的兽人,尽量从它们的行为举止来判断莫罗和蒙哥马利的死以及疼痛屋的被毁对它们有什么样的影响。我现在意识到我的胆怯是多么的愚蠢。如果我的勇气能一直保持在黎明时的水平,而不是让勇气在独自的思索中被消磨掉的话,我本来可以抓住因莫罗之死而出现的权力真空进而控制这帮兽人。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这个机会,沦为只能领导少数兽人的头领。

快到中午的时候,几个兽人走出来,蹲在滚烫的沙地里晒太阳。饥饿和口渴战胜了我的胆怯。我从灌木丛里走出来,手里握着枪,朝这些兽人走过去。一个兽人,是个雌狼人,转过头看着我,随后其他的兽人也都转过头看着我。没有一个想起身或者向我敬礼。我觉得自己非常虚弱和疲倦,没有办法要求这么多兽人,因此就不再强求。

“我要食物。”我走近它们,几乎带着歉意地说。

“棚屋里有食物。”一只公牛和公猪合成的兽人懒洋洋地说,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从它们身边走过,忍着难闻的气味,走进几乎被废弃的溪谷。在一间空棚屋里,我吃了一些水果。随后,我在棚屋的入口处支起了带斑点的半朽树枝和木棍,我面对着门口坐下,手放在枪上。这时,过去三十个小时的疲倦向我袭来,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得很浅。我相信我在门口修建的这个脆弱易坏的挡墙如果被移动的话,肯定会发出声音惊醒我,这样可以使我不会被人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