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第十一章 追捕人
第十一章 追捕人

我不顾一切,只想逃走,这使我想起外面的门还开着。现在可以肯定,而且毫无疑问,莫罗一直在解剖活人。自从我听到他的名字,内心里面就一直觉得这些岛民的怪异的兽性与他的令人厌恶的研究存在某种联系;我想现在我已经全都看到了。我回想起了他曾经从事的输血方面的研究。我所见到的那些怪物正是某种可怕实验的牺牲品。

这些令人讨厌的恶棍不过是不想让我知道内情,装出一副保密的姿态来迷惑我,然后他们便会拿我开刀,给我带来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命运,他们会折磨我,折磨之后还有我能够想到的更坏的污辱——把我这个失去灵魂、野兽模样的人赶出来,让我去与他们科摩斯神的兽群待在一起。我四处寻找,想找件武器,可什么也没找到。这时,我灵机一动,把躺椅翻过来,用脚踩着椅子的一边,把躺椅的扶手拽下来。恰好有一枚钉子随扶手一起被拔了出来,钉子尖向外突起,使本来很差的武器增加了一点可怕的色彩。我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禁不住猛地把门打开,发现蒙哥马利站在门外一码远的地方。他是想把外面的门锁上。

我举起带钉子的木棒朝他的脸上劈去,但他往后躲闪开了。我犹豫了一下,转身就逃,拐过了房角。

“普伦狄克,伙计!”只听他惊讶地大叫道,“别做傻事,伙计!”

我想,再晚一分钟他就会把我锁在屋里了,我就会像医院里做实验用的兔子那样等死。他从房角追了过来,因为我听到他在那里喊:“普伦狄克!”接着他便向我追来,一边跑一边呼喊着什么。

这一次,我盲目地朝东北方向跑去,与我上次探险的方向成直角。在我往海滩飞奔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蒙哥马利和他的侍从也跟着追来了。我拼命地跑上一个山坡,翻过山坡,向东沿着一个两面全是丛林的石头山谷跑去。我可能一共跑了大约有一英里,只觉得胸部发闷,耳朵里响着心跳的声音。我听不见蒙哥马利和他的侍从的动静了,而且感觉已累得精疲力竭了,便按照我的判断,快步地返回海滩,在一片甘蔗林里寻了个藏身之处躺了下来。

我在那儿躺了许久,害怕得不敢乱动,而且害怕得简直没法想象下一步该采取什么行动。阳光下我周围的荒野悄无声息地熟睡着。我身边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就是那些已经发现了我的小昆虫的叫声。很快,我又听到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喘息声——沙滩上的潮汐声。

过了大约一小时,我听到蒙哥马利在北面的远处大声喊我的名字。这使我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当时我认为,这座岛上居住的人全是解剖活人的家伙和被他们兽化的受害者。毫无疑问,如有必要,他们可以用他们的那些受害者来对付我。我知道蒙哥马利和莫罗都带着手枪,而我,除了那根不堪一击的带钉子的木棒——就像是对一根狼牙棒的拙劣模仿,我没有任何武器。

于是,我继续在原地躺着,直到又饥又渴。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绝望境地。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找可以吃的东西。我对植物学一无所知,不知道身边有没有可以食用的草根和野果,也没有办法捕捉岛上的那几只兔子。我越想以后的情况,心里越觉得不踏实。最后,在绝望之中,我想到了那些曾经遇到过的兽人。我回忆那些兽人,想从它们那里找到点希望。我一个个地回想它们,希望从记忆里找出可以从它们那里获得帮助的证据。

突然,我听到猎狗的叫声,我立刻意识到了新的危险。我没有时间多想,否则就会被它们抓住。我抄起带钉子的木棒,离开藏身之处,向大海的方向跑去。我记得跑过一片荆棘丛,草丛里的刺像刀一样锋利地扎到我身上。当我到了一条向北流动的长长的溪流口时,衣服已经被挂破了,身体还流着鲜血。我毫不犹豫,直接走进水中,顺着溪水往上走,不久便来到一条齐膝深的小溪。我费劲地挣扎着爬上西岸,耳朵里还响着心脏怦怦的跳动声。我爬进一丛羊齿草里,等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我听到狗的叫声——只有一条狗——越来越近,当狗走到荆棘丛边又叫了起来。此后,我就听不到狗叫了,过了一会儿,我以为我已经逃脱了。

时间慢慢地流走,寂静也在慢慢地延长,有了一个小时的安全感之后,我重新开始觉得有勇气了。

到这时候,我已经不觉得非常恐惧或痛苦,因为看起来我已经超越了恐惧和绝望的极限。我现在觉得我的生命实际上已经不复存在了,而这种感觉使我敢于面对任何处境。我甚至有点希望与莫罗针锋相对,与他面对面决一雌雄。在我喝水的时候,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如果他们把我逼得太急了,至少有一条路可以确保我逃离折磨——他们无法阻止我投海自尽。我当时就有点想投海自尽,不过我还有一个古怪的愿望,想看看这次历险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一种奇特的对自己的不带感情色彩的特别兴趣,这种愿望和兴趣使我没有投海自尽。我伸展了一下四肢,四肢已被荆棘刺得酸痛,看了看我周围的树木,突然,我在绿色的树丛中发现了一张黑色的脸正盯着我看,这张脸仿佛是从一片绿色的窗花格中冒出来的。

我看出来那是个长得像猿并且曾在海滩上迎接我们的汽船的怪物。它悬在一根棕榈树的斜枝上。我紧握着手里的木棒,站了起来,面对着它。它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起初我只能听出“你,你,你”。突然,它从树上跳了下来,不一会儿,它又拨开枝叶,好奇地盯着我看。

对它我不像对我所遇到的其他兽人那样讨厌。“你,”它说,“在船上。”这么说,它是一个人——至少像蒙哥马利的侍从具备同样多的人的特征——因为它会说话。

“是的,”我说,“我是坐小船来的。离开了大船以后。”

“哦!”它说道,它那双明亮的不安分的眼睛上下打量我,打量着我的手、手中的木棒、我的脚、我衣服撕破的地方,还有被荆棘割伤擦破的部位。它好像对一些事情感到迷惑不解。它的目光又回到了我的手上。它伸出自己的手,慢慢地数起了手指:“一、二、三、四、五——呃?”

我当时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才发现许多兽人的手都是畸形的,有的手还少了三个手指。可是我当时猜想这可能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便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表示回应。它非常满足地咧着嘴笑了。随后,它那四处流盼的眼睛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后它迅速地动了一下,突然就不见了。刚才被它分开的羊齿草马上合拢了。

我跟在它身后走出了灌木丛,惊讶地发现它正在用一只瘦长的手臂抓着从树冠里蜿蜒落下的藤索,愉快地荡来荡去。它背对着我。

“喂!”我喊道。

它旋转着跳了下来,站到我的面前,面对着我。“我想知道,”我说道,“到哪里能找到可以吃的东西?”

“吃!”它说,“现在吃人的食物了。”它的目光又回到了那个藤索秋千上。“到棚屋里去。”

“可是棚屋又在哪里呢?”

“哦!”

“我是刚来的,你知道。”

听我这样说,它转过身去,迅速地走了起来。它所有的动作都迅速得让人惊讶。“跟我来。”它说道。我跟着它走,要看看这次探险的最后结局。我猜想,棚屋是一些粗糙的小棚子,供它和其他兽人居住。我也许会发现它们很友好,发现它们头脑里某些可以控制的东西。但我当时还不清楚它们与我所想象的它们所具有的人类遗传特征有多大的差距。

我那长得像猿猴的伙伴在我的身旁快步地行走,双手下垂着,下颌向前探着。我想知道它脑袋里还有哪些记忆。“你到这个岛上有多长时间了?”我问道。

“多长时间?”它问道。它把这个问题重复几遍后,伸出了三个手指头。这个家伙比白痴好不到哪儿去。我很想弄清楚它伸出三个手指头是什么意思,结果它好像厌烦了。我又问了一两个问题,它突然从我身边跑开,跳起来去抓从树上垂下来的水果。它摘下一把带刺带皮的水果,然后剥掉果皮吃里面的果肉。我很满意地看着这一点,因为这至少说明它们有吃的东西。我又试着问了它几个问题,可它叽叽喳喳的快速的回答却往往是答非所问。有几个回答还算合适的,但另外一些回答简直就好像鹦鹉学舌。

我的精力全都集中在这些奇怪的情况上,没有注意我们走过的路。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一片黑褐色的树林,接着走到一片有黄白色硬壳的空地,在这块空地上有烟雾在飘荡,烟味刺人眼鼻。在右面,越过一片光秃秃的岩石山脊,可以看到蓝色的海平面。这条路突兀地蜿蜒而伸入一条狭窄的溪谷,溪谷两边是嶙峋的灰黑色熔岩石。我们沿这条路走进了溪谷。

阳光很强,并且由于硫黄岩的反射,让人睁不开眼睛,而这段小路感觉非常黑暗。溪谷的两壁越来越陡峭,越来越狭窄。绿色和深红色的斑块从我眼前飘过。我的向导突然停住了脚步。“到家了。”它说道。我站在山谷底部,起初我眼前是一团漆黑。我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用左手的指关节揉了揉眼睛。我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那气味就像是没有清扫过的猴子笼的气味。在远处,溪谷那边也有一个出口,出口位于一个缓坡上。缓坡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沐浴在阳光下。光线从狭窄溪谷的顶端两侧照进来,穿透谷底中部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