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界影史50名人传奇
1.51 代跋 《世界影史50名人传奇》诞生记
代跋 《世界影史50名人传奇》诞生记

来到最后一个篇章,这回咱聊谁?还真是谁都不能聊了。你还记得吗?有一回咱聊了一对兄弟导演乔尔·科恩和伊桑·科恩,也就是说,自打做完了第49篇,我们就已经讲满世界影史50个名人了。

我是一个对数字特别在意的人,说好50就不能是51,否则我会浑身难受。有朋友会说,你这是一种心理病。好吧,你说是病,我就有病,我把它称为“数字洁癖”。

不知你注意没有,聊完科恩兄弟后,我就再也没敢碰什么兄弟导演、姐妹导演或者是联合署名的创作者。事实上我对不少创作组合很有兴趣,我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我非常欣赏沃卓斯基兄弟。当然,现在两人已经不是兄弟了,而是姐妹了。从兄弟到姐弟,又变成姐妹,这俩该有多曲折啊,有多少精彩的故事啊。还有我喜欢的达内兄弟。苏联有一对儿联合署名的创作者,阿洛夫和纳乌莫夫,他们拍了大名鼎鼎的《德黑兰43年》和一部我超级迷恋的电影《岸》。这些人原本都在我的选题之列,可是有一天夜里我突然惊醒,在梦中我意识到如果由着性子把他们都做成节目,很有可能在30多篇的时候,就讲满50个名人了,那剩下的10来篇该怎么办?好在及时发现,立马打住,否则真的要改标题了。

大概一两个月前,公司负责《葛颖点电影》这个节目的小朋友给我拿来了一叠打印好的文件,告诉我这是节目开播以来听众们给我的留言。说来惭愧,节目做到现在,我还真没上平台听过。因为每次制作完毕,他们总会给我一个小样。虽然有时候小朋友也会跑来问我,说听众想知道这一期节目你用的音乐是哪儿的,我也就随口告诉了她一下。回复听众是她们的工作,我的工作就是生产内容。所以当我看到这厚厚的一叠文件,心里确实有些震惊,没想到有那么多留言。

我抬头冲着小朋友问了一句:“你怎么到今天才给我送来?”小朋友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甩下一句:“怕影响你的情绪。”转身就走了。现在的小朋友都很酷啊。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猜想坏了,里边肯定都是骂我的话。我把它放到了一边,准备找一个没人的时候好好看一下。可那叠留言就像是一块磁铁,一直在角落里散发着吸引力,让我无法全神贯注于手头的工作。纠结了不到一小时,我就坦然了。我对自己说,找什么没人的时候,现在这办公室里是只有你不知道别人是怎么骂你的,而且你不是常常教育小朋友要坚定自我,不管东西南北风吗?于是我就抓过了那叠材料,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我是从头到尾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打心里感叹,真应该早一点儿看。许多听众朋友都给我提了非常好的建议,哪怕是骂也骂得在理,我完全能够理解他们当时的心情。我是看一会儿出去抽根烟,抽完烟回来再看,看着看着又站起来出去抽烟,一个下午至少多抽了十来根烟。这一叠留言搅动了我的心情,让我浮想联翩。

我记起2016年年末的时候,喜马拉雅平台的两名编辑找到我,他们都听过我的同声评论,希望能够开设一个专辑,用听的形式带领大家重温那些经典电影。当时喜马拉雅平台上几乎没有什么电影类节目,我听了这个建议非常有兴趣,可是转念一想,发现操作上有很大的难度。你想,同声评论是结合电影的播放,一边看着电影,一边跟大家聊电影。不管是在电影院中,还是在网络上,我们一起看到画面是聊电影的基础,如果切断了视觉信息的传播,仅仅依靠听觉,我真的无法想象如何来同评一部电影。我上了20多年的拉片课,还从来没有尝试过没有画面上课。我说出了我的担忧,他们提议说能不能先把画面描述一下,然后再评论它。可问题是,不要说有的听众可能没有看过我要说的这个片子,即便是看过,也不可能对我正在评论的这个场面有如此精准的记忆吧。而且一个电影场面包含了驳杂的信息,即使我能够口吐莲花,用言语把画面中的所有元素一一描述出来,我想听众也不太可能如亲眼所见那样体会到场面的美妙吧。我这么一说,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凝固,原本大家七嘴八舌憧憬着这档节目的未来,经我一番解释,大家都觉得可能这真的是一条走不通的绝路。

这顿饭算是白吃了,喜马拉雅多了一笔坏账。两位编辑悻悻地走出饭店,告别的时候,他们还嘱咐我说:“葛老师,您再想想,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我虽然口头上应承着,心里其实已经把这事给“毙”了。可奇怪的是,往后的日子里,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泛起这件事。我反省了一下,意识到同评这条道路走不通,并不意味着我想通过广播节目说电影的念头也跟着死了。我看好广播节目,在快节奏的生活中,广播节目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它可以见缝插针,为你按部就班的无聊时光增加一重意义的维度。比如每天女同胞们在出门之前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比如我们在开车或乘车的时候……诸如此类的时刻都是我所谓按部就班的无聊时光。现在很多朋友都会利用这样的时间来获取资讯,或者用来满足自己的兴趣爱好。我自己就喜欢在开车的时候收听广播节目,听电影的原声大碟,这让我觉得在不得不付出的时间成本中获得了最大的效益。所以从内心深处来讲,我一直想让讲电影这件事能够更加紧贴当代生活的节奏。只是跟喜马拉雅的这次“恋爱”是缘分未到。

我这个人平时就喜欢在聚会上跟朋友、学生飞段子讲故事。我记得几个月之后,在一次聚会上,我们一群人聊到现在电影界的那些小明星们。我忍不住又讲了个故事,说的是当年我刚进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时候,机缘巧合为白杨老师送了几次信。当我走进华山路上那幢神秘小楼的大门,白杨老师亲自迎了出来,嘴里居然还叫着我的名字。你能想象我当时那副受宠若惊、手足无措的样子吗,而且直到今天我都还记得,我那脖子到脸整个是火辣辣的,涨得通红。我想这不光是因为一个小屁孩终于得见心中“女神”的激动,其中还有着一份隐秘的倾慕之情。后来我看到托纳多雷那部《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在影片的尾声处,小男孩终于鼓足勇气,上前为玛琳娜捡东西。玛琳娜对他说了声“谢谢”,这是小男孩单恋的对象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话,我很能理解小男孩听了之后朝反方向逃走的心理。那天一听到白杨老师叫了我的名字,我就差点扔了自行车,大喊着逃到大街上,小心脏受不了啊。那段送信的经历使我有机会得见晚年的白杨老师在生活中的形象,它非但没有破坏那个心中“女神”的风采,她晚年的气质和魅力反而在偶像中萃取出了神性。就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小男孩,一定要在见识了饱经沧桑的玛琳娜后才得以完成内心对“女神”的建设。“女神”可不是随便封的,没有时间的洗礼,不可能酿出崇拜者对“女神”倾慕之情中的崇高感。所以如今那些所谓的“女神们”,其实顶多也就是个偶像,是不具神性光芒的。我刚说完就有朋友反驳:“嗨,你那么较真干嘛?就像现在喊‘美女’,能有几个真的是美的?”大家七嘴八舌,各抒己见。那天席中有一位电台的哥们儿,他正在策划一档影视类的谈话节目。他说你讲一个故事再说点道理很有意思,他邀请我去做嘉宾,还告诉我那节目是说上海话的。我一听就来了劲儿,因为上海话是我的母语,我一直觉得自己用上海话来表述要比普通话更逗。说到这里我想你一定猜到了,这个来自电台的邀请让我悟到了怎么跟喜马拉雅“牵手”。

说这些是为了向大家坦陈我设计这档节目的初衷。我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想通过一些奇闻轶事,破除这些名人的神秘感,争取还原他们的人性,让大家换一个角度,走近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电影人;另一个目的是想以奇闻轶事做载体,解析一些原本相对枯燥的专业知识。不知道在您看来这俩目的有没有实现?当初我是真的想用上海话来做这档节目,可是喜马拉雅的编辑觉得这可能会对节目在全国的传播不利。思前想后,我收敛了这个冲动,可是这个念头没死,但愿我能在以后的节目中实现这个梦想。

在这一叠留言中,最集中的一个恶评是指责这档节目更新速度太慢。在这里我要向所有的听众真诚地说一声:“对不起!”其实我跟您一样着急,每次录完一档节目,我就开始了下一期的准备。有朋友一定会说:“你还有脸狡辩?50期节目,你居然说了一年多。”这里有一个情况,您可能有所不知。我是一个口吃患者,就是结巴,我一直想改掉这个毛病。当年选择从上影厂出来做老师,动机之一就是想在讲台上克服这个毛病。可是这个打小就有的毛病的顽固性超出了我的预期,吃开口饭20多年,这毛病还在,只是症状有所减缓。现在我的状况是一个月中有将近一个多星期,症状特别严重;也有一星期是一点儿问题没有;其余日子里,症状间或出现。我已经摸出了规律:月圆前后的一星期,是说话特别溜的一星期。所以每当要录节目,我总是挑这一星期。可是不瞒您说,有的时候会有许多突发情况,万一错过这个星期,虽然我已经准备好,但我得等到下个月月圆前后才能录节目。这份痛苦是我的制作团队之外的人不太知道的,我希望您能对一位残疾人士有所宽容。

以前我对这个毛病深以为耻,说话不溜时,别人笑我,我会在心里很介意。自从知道巴赞也是个结巴,我一下就坦然了,偶像的力量是巨大的,所以我敢在节目中承认这一点。这是真的,我一点儿都没有跟您开玩笑,听过我课的学生是无人不知。可能这辈子我都无法彻底战胜这个毛病,可我绝不会因此而畏惧开口,因为我深深地感受到用语言跟大家交流的快乐。感谢您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勇攀高峰。

葛 颖

2018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