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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4月，上海举办了新德国电影四杰之一 ——维尔纳·赫尔措格的电影回顾展。这次来的片子全都是胶片版本，我当时是好生兴奋，因为终于可以有机会在大银幕上得见胶片版本的《陆上行舟》。

《陆上行舟》这部影片很早就进了我那个“葛颖片单”，是我要求本科学生在四年的专业学习中必须熟读的一部影片。我是赫尔措格的忠实影迷。记得以前看中国台湾学者的文章，他们屡屡提到一个德国的大导演叫荷索，我心里总是犯嘀咕，那么出名的一个德国导演我居然闻所未闻，后来才闹明白，原来是两岸在人名翻译上的不同造成的。荷索就是赫尔措格，还有楚孚就是特吕弗，高达就是戈达尔，高达，哈哈，我也真是服了。

说起《陆上行舟》，我不知看了多少遍。《陆上行舟》是意译的片名，原片名是《菲茨卡拉多》，菲茨卡拉多是影片中男主人公的外号。到今天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这部影片时，一下就被男主人公深深震撼，他简直就是一门小钢炮，人长得小，却充满了斗志和能量。他长相凶悍，一头金毛，尤其还常常瞪起一双眼睛，就像一头炸毛的日耳曼雄狮，对人颇具攻击性。这个银幕形象的创造者就是德国著名的演员克劳斯·金斯基。

如果你是个60后，50后就更不用说了，你一定记得20世纪80年代在国内公映过一部影片叫《苔丝》，电影里那位金发美女使娜塔莎·金斯基这个名字家喻户晓。那时候在中国观众的心目中，美国第一美女是波姬·小丝，欧洲第一美女就是娜塔莎·金斯基，她正是克劳斯·金斯基的女儿。后来当我得知他们原来是父女关系，又是被震撼了一下，没想到长得这么凶悍的男人居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娜塔莎年轻时可真是漂亮，现在老了，脸上就有了更多克劳斯的影子。

其实克劳斯·金斯基可比他女儿出名多了，塑造过的重要角色、合作过的重要导演也比他女儿多得多。他跟赫尔措格一共合作了五部影片，都是赫尔措格非常重要的作品。我喜欢赫尔措格是因为他简直就是一个疯子，敢拍别人不敢拍的，能拍别人拍不出的。他声称自己三岁就遇见过上帝，是一位敏锐的拥有上帝恩赐的先知，我特别中意那些有才华的狂人。原来我还以为作为演员的克劳斯·金斯基是在膜拜赫尔措格的疯狂，后来才知道克劳斯是赫尔措格的偶像，赫尔措格打小就看样学样，甚至可以说，赫尔措格的疯狂是克劳斯一步一步教出来的。

赫尔措格13岁的时候认识了克劳斯。1955年，年幼的赫尔措格随母亲和两个哥哥从巴伐利亚搬到了陌生的慕尼黑，住在一间公寓里，他们的邻居就是克劳斯。克劳斯比他大16岁，在少年赫尔措格的眼中，克劳斯就是一个怪物。他曾经把自己反锁进厕所，用整整48个小时，把马桶、水箱、玻璃都砸成碎片，最终口吐白沫，被警察带走。他还一丝不挂地在附近的树林里行走，甚至因为衬衫的衣领没有烫平就对着房东怒吼数小时。

当赫尔措格成长为一名导演之后，他邀请已经是大牌演员的克劳斯出演他的影片，很多角色都像是为克劳斯度身定制的。我们可以想象，在赫尔措格准备剧本的时候，脑子里一定出现了克劳斯的形象。可以说有了克劳斯的加盟，赫尔措格的影片才会有夺目的光彩。克劳斯被公认是最会饰演神经质的演员，简直就是本色出演。你想想，两个神经病搞在一块儿，那些电影别人怎么拍得出呢？

《陆上行舟》拍了整整四年，多位演员因无法忍受南美洲热带丛林的拍片之苦而相继离去，摄制组还不断受到当地印第安人的驱逐和骚扰，可赫尔措格不仅不放弃，还坚持要拍摄真的大船越过山岭的场面，困难之大可想而知。克劳斯·金斯基无怨无悔地站在赫尔措格这一边，全情投入到影片的拍摄当中。可以说，没有克劳斯就没有《陆上行舟》。但两人在拍摄现场的关系却并不和谐，而是常常相互争斗，也许只有相互争斗，才能让这俩疯子觉得有意思，每天都充满了干劲。据说，有很多场面调度，克劳斯不满意，他觉得赫尔措格想偷工减料，非要他根据自己的意思再来一遍。在南美拍摄《天谴》的时候，由于财务紧张、天气恶劣，两人居然用手枪相互威胁要干掉对方。后来，克劳斯面对媒体说赫尔措格根本就没枪，有枪的是自己。克劳斯去世后，赫尔措格回忆往事不禁感慨，说自己的每一根白发都是克劳斯造成的，但克劳斯也是他最想念的魔鬼。

由于克劳斯在艺术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他面对媒体发表一些“魔鬼”的言论，也就被大家认为是艺术家狂野的个性而并不在意，有时还会受到追捧。比如克劳斯在电视节目上鼓吹女孩应该像中东地区一样，11岁就结婚，结果赢得了观众的掌声和笑声。在已出版的自传中，他还描述了想和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发生性关系，宣称应该彼此相爱。这种过分的说法仍然被一些追捧他的人视为一个天才的乖张，他们崇拜克劳斯·金斯基，喜欢看他咧着嘴笑、瞪起愤怒的双眼、鸡窝一般凌乱的头发，以及歇斯底里地面对镜头的吼叫，这些都成了克劳斯的银幕标签。

正当大家仍在缅怀克劳斯这位银幕狂人的时候，他的大女儿波拉·金斯基在新书中控诉克劳斯曾经多次对自己实施性侵犯，据说这种性侵从她五岁的时候就开始了。虽然她一直遭受着父亲的侵犯，但父亲在世时她却保持了缄默，哪怕在父亲死后的20多年中，她也没有向外界透露半个字。在成为了三个孩子的母亲之后，她终于选择向公众揭露父亲不为人知的兽行，讲述了她被父亲践踏撕毁的童年。妹妹娜塔莎·金斯基结了两次婚，现在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承认小的时候也差点被父亲强暴。她并不知道姐姐身上发生的恐怖事情，这一对姐妹从来都不是朋友关系，没有一起吃过饭、度过假，没有融洽地共同生活过，甚至在20多年的时间里已经失去了联系。但她们都经历过因为父亲所引起的尖叫、噩梦和暴力。她们两人的共同点是，不管在克劳斯生前还是死后，都无法忍受在屏幕上看到他的身影。娜塔莎说克劳斯在家里和电影里一样疯狂。

随着女儿对克劳斯的揭露，越来越多的材料开始显现克劳斯真实的那一面。克劳斯·金斯基的父亲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歌剧演员，后来改行做了药剂师，母亲是一名护士，父母都在“二战”快结束的时候去世了。克劳斯从小养尊处优，1943年他应征入伍，加入了德国的国防军，很快就被英军抓获，投降做了一名战俘。他喝自己的小便，吃香烟，希望让自己生病，好早点儿被释放。据早年跟他共过事的人说，克劳斯不尊重任何人。曾经的神话渐渐显出了黑暗的底色，重读克劳斯的自传，当我们再次看到他在书中写道：“我渴望和娜塔莎在一张大床上度过激情的一周”，可能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认为这只是一个天才的乖张。在现实中，娜塔莎侥幸逃脱了父亲的侵犯，波拉却没有那么幸运。娜塔莎年轻时的行为，事实上也不能说没有克劳斯带来的阴影。她16岁就和比她大28岁的罗曼·波兰斯基同居了，而且对自己的身体似乎有着一种厌恶。她根本无意于保护身体的隐私，频频接拍裸戏，选择疯狂露点，当然这也为她带来了关注度。但后来娜塔莎自己说，希望有钱能买下这些电影的拷贝，然后烧了它们。由此可见，成年之后的娜塔莎有多后悔当年的行为。曾经被认为是虎父无犬女，而今看来竟是一场反人伦的家庭悲剧。

中国人说相由心生，面目凶狠的克劳斯原来真的是一个畜生。追溯他的罪恶之源也许还是因为“二战”，普通德国人的良知和敬畏被摧毁了。虽然战争逝去多年，但只要恶行曾经显现，就如同潘多拉的盒子已经被打开，这个世界不知还有多少逃逸的魔鬼。

克劳斯·金斯基　Klaus Kinski

1926年10月18日出生于波兰但泽自由市。德国著名男演员。一生出演了一百多部电影，其重要作品有《陆上行舟》《天谴》《诺斯费拉图》《沃伊采克》《眼镜蛇》《上海异人娼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