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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影史50名人传奇
1.2 拉斯·冯·提尔 没有他,戛纳就不热闹
拉斯·冯·提尔 没有他,戛纳就不热闹

Lars Von Trier

对喜欢电影的人来讲,每年的5月是属于戛纳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有一个欧洲的导演,在被戛纳驱逐了六年之后,于2018年第71届戛纳国际电影节,又回到了戛纳。不光是此人的影片常常引起巨大的争议,连他本人也是一个话题人物。他就是丹麦导演拉斯·冯·提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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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拉斯·冯·提尔的新片《此房是我造》入选了戛纳国际电影节的非竞赛单元。这部电影又一次在戛纳引起了强烈的争议,放映中途有超过一百人离场。因为很多观众觉得这部影片过于让人恶心,那些离场的观众还纷纷在推特上表达了自己难以抑制的愤怒,说这部片子就是一部垃圾电影,根本就不该被拍出来。等到电影结束,整个影厅空了一大半,可是留下来的观众却全体起立,持续鼓掌六分钟,向这位导演致敬。戛纳可是好多年没这么热闹了。这种冰火两重天的评价对拉斯·冯·提尔来讲就是常态。

咱把时间拨回到2011年的5月,在第6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上,拉斯·冯·提尔的《忧郁症》入围了主竞赛单元。在电影节安排的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就他的德国血统进行了提问。这位仁兄那天肯定是兴奋过了头,面对全场大放厥词,说自己是纳粹的信徒,并同情希特勒。这番言论震惊全场,坐在他身边的女演员克尔斯滕·邓斯特尴尬万分。果然,戛纳的组委会立刻发布新闻稿,强烈谴责拉斯·冯·提尔的不当言论,宣布他是电影节不受欢迎的人,让他远离戛纳会场一百米以外。哈哈,这“一百米”有意思,其实就是不让他进会场,等于是把他给驱逐了。 虽然《忧郁症》并未就此退赛,而且邓斯特还拿到了那届戛纳的最佳女演员奖,但拉斯·冯·提尔一定是耿耿于怀,觉得在戛纳失了面子,自此就和戛纳分道扬镳了。

三年之后,也就是在2014年的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拉斯·冯·提尔的《女性瘾者》入围了主竞赛单元。电影节第四天,《女性瘾者》放映,放映完毕后有一个红毯拍照仪式。拉斯·冯·提尔面对全球媒体,突然拉开上衣,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 在T恤的前胸部位赫然印着一行字:“拒绝戛纳!”你说这位仁兄来事不来事,他的照片立刻通过媒体传遍了全球。好像他是一个柏林系的导演,要坚决抵制戛纳的诱惑。可但凡我们对拉斯·冯·提尔有所了解,就一定会知道他是一个标准的戛纳系导演,九次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四部影片摘得奖项,而且还问鼎过金棕榈奖,可以说是戛纳发现并栽培了他。

可拉斯·冯·提尔却在柏林国际电影节上公然抵制戛纳国际电影节,这绝对是个站队的行为,搞得跟戛纳有多大仇似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三年前他的不当言论导致戛纳对他的驱逐,现在他非要把面子扳回来。“不是说你戛纳驱逐了我,我就无家可归了。我可以去的地方多了,你看,我现在就在柏林。而且我再也不会理你戛纳,我还要公然对你进行抵制。”(嘿嘿,我这里戏仿一下拉斯·冯·提尔的内心独白。)不过,这个行为多少有点儿孩子气,我想全世界在世的导演,估计也只有他一个人干得出这样的事。

《反基督者》剧照

2009年,第62届戛纳国际电影节,拉斯·冯·提尔的《反基督者》同样是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很多人都觉得影片冒犯了观众。于是在映后新闻发布会上,有一位记者站起来要求拉斯·冯·提尔对影片做出解释。可他却回答说:“我不认为我需要做任何的解释!”那位记者不依不饶,声称这是戛纳电影节,既然你带着片子来了,就得解释为什么要拍它。 现场充满了火药味,面对这种情况,拉斯·冯·提尔根本不想缓和气氛,反而又添了一把柴,他直接吼道:“我认为这是个奇怪的问题,随便你们怎么样,我是为了我自己拍电影,我不欠任何人一个解释!”

你看,这就是拉斯·冯·提尔。他还无数次宣称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导演,自信心极度膨胀,好斗,而且我行我素。恨他的人巴望他去死,爱他的人却奉他为神,他是这个时代恃才放旷的典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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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冯·提尔生于1956年。1991年,也就是他35岁那一年,他的影片《欧洲特快车》入围戛纳。那个时期,他的创作非常注重影像的先锋感,叙事魔幻迷离,彩色与黑白的色系交织,再加上催眠式的旁白,极具个人风格,结果这部影片获得了戛纳的评审团奖和最佳艺术贡献奖。注意“评审团奖”可不是“评审团大奖”,评审团大奖是仅次于金棕榈奖的第二号奖项,评审团奖基本上就是三等奖。而“最佳艺术贡献奖”褒奖的是影片的形式感。可以说,那届评审团颁得还是相当准确的。

那一年的评审团主席是罗曼·波兰斯基。虽然在评审期间波兰斯基蛮横无理,拒绝了很多非常好的片子,比如莫里斯·皮亚拉的《梵·高》,西奥·安哲罗普洛斯的《鹳鸟的踟躇》,等等。但最后获得前两名的科恩兄弟的《巴顿·芬克》和雅克·里维特的《不羁的美女》应该说都当之无愧。而当年35岁的拉斯·冯·提尔显然对此颇为不满,上台领奖的时候,他居然把波兰斯基称为侏儒,可见这位仁兄年纪轻轻就自视甚高,根本就没把当时如日中天的波兰斯基当回事儿。

《破浪》剧照

《黑暗中的舞者》剧照

不过他也真是有目空一切的资本。1995年,正逢世界电影100周年诞辰,拉斯·冯·提尔选择这个节点,和几位同道中人提出了著名的“Dogma95宣言”。Dogma的意思就是“教条”,我们可以把这个宣言理解为关于电影拍摄的十条戒律。这十条戒律基本上就是对当时流行的电影拍摄手法的一种反思,甚至包括拉斯·冯·提尔自己习惯运用的那些手法。提出这十条戒律之后,他的片子像是换了一种风格,这种风格有点像20世纪60年代在美国的纪录片创作中出现的直接电影流派,强调摄影机永远是旁观者,不能影响事件的进程,只能作静观默察式的记录。在声音处理方面,也只能用事件本身的声音,目的就是强调真实。拉斯·冯·提尔认为,当时的电影都太过倚重技巧和包装,娱乐观众成了电影生产者最高的任务,表面的动作性和肤浅得到了全面的赞扬,导致电影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贫瘠。显然他对自己之前的创作也并不沾沾自喜,他要换一种玩法。当时很多人觉得“Dogma95”是作秀,可是当拉斯·冯·提尔拍出了《破浪》《白痴》和《黑暗中的舞者》,人们一下惊叹于故事片的另一种可能,连著名的电影大师贝尔特鲁奇都说:“这简直就是电影的明天!”

我本人正是因为《破浪》迷上了拉斯·冯·提尔。当年看完影片,我惊叹:这简直是一部伯格曼式的电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不光是因为透视宗教与信仰的二元格局,常常是伯格曼电影的议题,更重要的是拉斯·冯·提尔在这个议题上的深刻与犀利,一点儿都不让他的前辈。而且影片在处理这个题材的时候,明显可以让我们感觉到,除了伯格曼式的残酷,他还调和了德莱叶式的悲悯。他曾经声称《破浪》攻击的是宗教而非上帝。

《破浪》中的艾米丽·沃森

他一手调教了艾米丽·沃森来饰演影片中的贝斯一角,看了艾米丽的表演,我们很难相信她之前居然没有演过电影。据拉斯·冯·提尔回忆,艾米丽是唯一一个没有化妆就来试镜的,她赤着脚就来了,身上有着一种耶稣式的特质。我也是因为贝斯而迷上了艾米丽·沃森。贝斯这个善良而神经质的女性形象,无疑可以位列世界电影史的经典角色之林。让-皮埃尔·热内的《天使爱美丽》中的法国女孩艾米丽,当年就是根据艾米丽·沃森的原型来创作的,最终沃森因为不会说法语而放弃出演,这才成就了奥黛丽·塔图,可见贝斯这个角色曾经打动过不知多少人。

《破浪》摘得1996年第49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也就是第二名。那一届由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所领导的评审团将最高奖项金棕榈奖授予了迈克·李的《秘密与谎言》。经过时间的淘洗,如今,《秘密与谎言》怎么能和《破浪》相提并论,所以当年戛纳确实欠拉斯·冯·提尔一个金棕榈奖。好在四年之后戛纳及时给了他一个金棕榈奖,那是因为《黑暗中的舞者》入围了主竞赛单元。那一年好片子实在是太多了,光咱中国就有姜文的《鬼子来了》、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和杨德昌的《一一》同时入围!《黑暗中的舞者》当然是有实力,我一直觉得,拉斯·冯·提尔凭借《破浪》和《黑暗中的舞者》就已经是一位大师了。

当年那第二名,也就是评审团大奖的得主,是姜文的《鬼子来了》。这也确实是一部神片,所以我一直觉得姜文因为被拉斯·冯·提尔截胡而耿耿于怀。你看,三年之后,姜文成了第5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审团的成员。他就坚决阻击拉斯·冯·提尔的《狗镇》,拼命游说其他评委,一定要将金棕榈奖授予格斯·范·桑特的《大象》。姜文面对媒体,说《狗镇》这部片子有煽动性却没有征服性,还说这孩子被惯坏了,暗示戛纳给了拉斯·冯·提尔太多的机会。一个1963年出生的管1956年出生的叫“孩子”,这种口气其实带着一种轻蔑。我不知道拉斯·冯·提尔有没有看到过姜文对《狗镇》的评语。我想这俩男人可都是“有仇必报”的人,拉斯·冯·提尔自此之后肯定时时在寻觅“报复”姜文的机会。但愿我是以小人之心揣度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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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好莱坞大佬哈维·韦恩斯坦的性骚扰丑闻被新闻界公布,带起了电影圈一波道德清洗的潮流,后来摩根·弗里曼也被揭出了性丑闻。而在2017年10月,冰岛著名的女歌手比约克就爆出她在拍摄《黑暗中的舞者》时被拉斯·冯·提尔性骚扰。

《反基督者》中的夏洛特·甘斯布

虽然她的指控没有得到拉斯·冯·提尔的回应,但是许多人愿意相信这可能是一个事实。因为比约克说,由于在拍摄期间受到的伤害,她用了一年的时间来调整自己,并且发誓再也不涉足电影界。事实上,比约克自此之后确实再也没有参演过任何一部电影。而且2003年,拉斯·冯·提尔在拍摄《狗镇》的时候,曾经在一个采访中提到,说比约克建议妮可·基德曼不要与他合作,但妮可显然没有接受比约克的建议。这就使比约克的指控变成了一个孤证。然而,更多参演了拉斯·冯·提尔影片的女演员都声称愿意和这个导演继续合作,哪怕接拍大尺度的戏。比如我非常钟爱的法国女演员夏洛特·甘斯布,她连续参演了拉斯·冯·提尔的《反基督者》《忧郁症》和《女性瘾者》。在一次有关《女性瘾者》的采访中,她面对镜头表达了对拉斯·冯·提尔的崇拜,看得出她是一脸真诚,愿意为这个导演倾尽所有。拉斯·冯·提尔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令人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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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记起,2013年第70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放映过一部纪录片叫《打扰伯格曼》。纪录片的制作者采访了全球一些顶尖的电影人,让他们谈一谈伯格曼曾经对他们的影响,其中就采访了拉斯·冯·提尔。其他的电影人都表达了对伯格曼的崇敬,唯有这位仁兄一上来就调侃伯格曼的性欲。他说伯格曼直到晚年都有非常强的性欲,一定是躲在法罗岛上,一个人“打飞机”。接受采访的时间是2011年,拉斯·冯·提尔已经55岁了,那张中年油腻的脸上时时露出一丝猥琐的表情。他提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伯格曼的拥趸,给伯格曼写过无数信件,却从来没有得到伯格曼的回应。他提起跟他一块儿起草“Dogma95”的另一位丹麦导演托马斯·温特伯格曾经跟伯格曼通过电话,嫉妒之情溢于言表。他说温特伯格只看过一部伯格曼的片子,而他看过伯格曼所有的片子,甚至伯格曼拍的广告。所以他觉得老头儿不公,漠视一个忠实影迷的存在。

于是他开始咒骂:“去你的伯格曼,我会把伯格曼忘了。”可他突然话锋一转,说了一句:“但我真的很爱他。” 他顿了顿,显然动了感情,转过头来,他继续说道:“他对我真的意义非凡,那个老王八。”我猛然瞅见他镜片后面那双小眼睛,有一丝泪光闪动。

说实话,第一次看这个纪录片,我确实是有点儿诧异,为什么制作者要把拉斯·冯·提尔这番亵渎偶像的话剪到里边。直到他完成了反转,我才惊呼他对伯格曼恭维之高明,远远超越了从一开始就谦卑地执弟子礼的那一众电影人。就像他的电影常常能够出奇制胜而又不露编造的痕迹,像是真相本来如此。

后来,我又反复观看那段采访,说实话,我分不清是真是假,但效果奇佳。我不禁感叹:如果拉斯·冯·提尔真是一个魔鬼,他那么善于蛊惑人心,将使他更加可怕;可他如果是一个天使,我又担心人们听不懂他曲意表达的福音,错失被拯救的机会。

拉斯·冯·提尔 Lars Von Trier

1956年4月30日出生于丹麦哥本哈根。毕业于丹麦电影学院,导演、编剧、制片人。

1984年,拍摄首部剧情长片《犯罪分子》,入围第37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获最佳技术大奖。

1991年,《欧洲特快车》获第44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评审团奖等三项大奖。

1995年,与托马斯·温特伯格等几名电影导演共同签署了“Dogma95”宣言,自此创作风格为之一变。

1996年,《破浪》获第49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评审团大奖,该片令拉斯·冯·提尔在全球范围内受到关注。

1998年,《白痴》入围第51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2000年,《黑暗中的舞者》获第53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

2003年,《狗镇》入围第56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同年,拉斯·冯·提尔凭借该片获第16届欧洲电影奖最佳导演奖。

2005年,《曼德勒》入围第58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

2007年,为庆祝戛纳电影节60周年,与35位导演联合拍摄了三分钟短片《每人一部电影》。

2009年,《反基督者》入围第62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夏洛特·甘斯布凭借该片获最佳女演员奖。

2011年,《忧郁症》入围第64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克尔斯滕·邓斯特凭借该片获最佳女演员奖;同年,《忧郁症》获第24届欧洲电影奖最佳影片、最佳摄影、最佳艺术设计奖。

2012和2013年,连续拍摄剧情片《女性瘾者》第一部和第二部 ,均获第27届欧洲电影奖提名,此片引起巨大争议。

2018年,《此房是我造》入围第71届戛纳电影节非竞赛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