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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波拿巴与反法同盟战争
1.55 第52章 梦碎滑铁卢(1815 年6 月15 日——1815 年6 月18 日)
第52章 梦碎滑铁卢(1815 年6 月15 日——1815 年6 月18 日)

精彩看点

重整江山再与反法联盟决战——若阿基姆·缪拉心急吃败果——波旁王朝的路易十八留下的金山——皇帝有疾传言纷飞——意志力依旧坚断如前——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扎营备战——法军进攻路线不明——炮力不足——拿破仑·波拿巴抵达沙勒罗瓦——拿破仑·波拿巴决意分攻英普二军——利尼与夸特布拉斯初胜——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带领的是英国杂牌军——滑铁卢晨曦——英军就是英军——霍高蒙特高地之殇——圣拉艾——谁能破得了英军中军——方阵的打法——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援军至——前锋布洛已达普朗斯纳——法军阵地部署——拿破仑·波拿巴看着战场一片硝烟——老近卫团冲杀——最后的悲壮——拿破仑·波拿巴败走——滑铁卢为什么失败——对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太大意——棋逢对手

拿破仑·波拿巴从厄尔巴岛返回巴黎后,立即准备与反法联盟再战。他充满自信,认为只要挥起他的大旗,士兵们必闻声归附。他还认为,他册封的诸位帝国元帅虽已宣誓效忠波旁王室,但誓言并不作数——他自己在更重大场合的誓言都可以作废,因此,这些元帅们必定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于是,他拟定计划:由北方军团从比利时横穿进法兰西,以此为中枢,开辟连接北部战场和东部战场的第三战线。然而,他尚不知晓反法联军的具体方位,也未获知反法联军将由哪一条路线攻入法兰西境内。他准备从反法联军兵力最薄弱的部分着手攻克。拿破仑·波拿巴命令若阿基姆·缪拉在意大利挑唆民众暴动。若阿基姆·缪拉领军穿过波河,径直奔赴伦巴第首府。拿破仑·波拿巴计划着自己将亲率意大利军团,与若阿基姆·缪拉会师。会师后,法兰西一方十万大军翻越尤利安山,这样一来,维也纳也将落入法军之手。[1]

这是一个不错的计谋,但最终未能成功。若阿基姆·缪拉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着急进攻,结果一败涂地。然而,即使若阿基姆·缪拉再稳重一点,结果也未必不同。从普英两军集结的速度可以获知,反法联军已掌控了比利时。因此,即使是拿破仑·波拿巴也非常清楚,当前的局势已然清晰。他的主战场不再是伦巴第平原,也不会是马希费尔德地区。他将主战场划至佛兰德斯境内。

拿破仑·波拿巴一如既往,他精力充沛地为此次大战做着准备。法兰西的工厂昼夜开工,准备军辎。采购商们也接到订单,要去准备战马,包括两万匹战马分给骑兵部队;[2]一万匹战马分给掷弹兵部队;还有一万两千匹战马分给炮兵部队。[3]

波旁王朝的路易十八匆忙逃离,竟未来得及带走国库里成山的金银。对此,拿破仑·波拿巴理所当然地笑纳了。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拿破仑·波拿巴归来之后的发现。他发现自己仍是民心依附的焦点。法兰西和荷兰的大资本家源源不断地跟随民风向他示好,各地自发的捐献数不胜数,在有些省区甚至远超一百万法郎。通过募捐游行也获取捐钞无数。拿破仑·波拿巴回宫时,不拿十万八万的上交财政部都说不过去。[4]

1815年6月12日,拿破仑·波拿巴离开巴黎,前往大军集结的里尔、拉昂和瓦朗谢讷。

1815年6月14日,拿破仑·波拿巴向士兵们进行战前动员演说,当时的场景十分震撼人心:

今天是马伦哥战役和弗里德兰战役纪念日。这是改变欧洲命运的两次战役。奥斯特利茨战役和瓦格拉姆战役后,我们对敌人太过仁慈。对于那些公国的亲王和败给我们的君主,我们竟轻信了他们的谎言和他们假意的委屈。我们将到手的王权还给他们,他们却勾结在一起,要将法兰西的伟大独立和神圣权利置于死地。这样的话,我们就勇敢向前吧!去与他们较量一番,看看谁会是最后的赢家。我们是否还拥有过去的热血和激情?

士兵们!请不要忘记,我们在耶拿曾打败过军力三倍于我方的普鲁士军团。不要忘记,在蒙米拉伊,敌军六倍于我军,我军依旧取得了胜利……萨克森、比利时、汉诺威和莱茵联邦,他们都迫不得已才加入的反法阵营。当他们将武器瞄准我们时,就该知道,他们失去了正义,抛弃了民族的权力……反法同盟如此不义,终将自毙!他们只得一时猖狂,最终必然会灭亡!士兵们!让我们勇敢地前进吧,去消灭敌人。我们不怕危险,我们众志成城。胜利一定属于我们。现在,正是我们为了国家的荣耀和民族的福祉放手一搏的时候!总之,法兰西的好男儿们,现在是我们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我们或者取得胜利,或者走向灭亡。[5]

可以确定的是,在这决定生死的紧要关头,拿破仑·波拿巴的身体健康已经出了状况。他因此精力锐减,思绪飘摇,未能完全发挥他的军事天才,最终导致他在人生最关键的大战中惜败。安托万·玛利·尚曼曾说:“当时,拿破仑·波拿巴感到胸口疼得厉害。”但他同时补充道:“他上马车时极力掩饰,并不表露自己的痛苦,只装出一副开心的、志在必胜的样子。”[6]

当然,拿破仑·波拿巴的战略运筹依旧天衣无缝。他计划借鉴当年在意大利的作战策略。当年在意大利时,拿破仑·波拿巴指挥大军楔入撒丁军团和奥地利军队之间,分而击之。一年前,在对抗入侵法兰西的反法联军时,他也使用了相同的战法。现在,普鲁士军队的指挥官还是当年败给自己的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行事鲁莽冲撞,应该不难对付。但反法联军总司令已不会再是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一般的无用之人。反法联军的主帅另有其人。

伍尔维奇皇家兵工厂

这个人就是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不好对付。他率领包括三万五千名英军在内的反法联军共十万六千人坐镇布鲁塞尔,随时与英国互通有无。比利时兵团是不能指望的,比利时士兵都是些身量不高,胆气不豪的废物,根本靠不住。[7]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驻兵那慕尔,要与德意志保持信息通畅。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深知法军炮兵强劲,于是,他向英国政府申请了一百五十门野战炮。但英国政府并不支持。在英国,即使伍尔维奇皇家兵工厂[8]里面的大炮多得足以轰掉整个欧洲,英国政府也不批复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的申请。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东拼西凑,加上从荷兰和德意志军队调用的大炮,最终也才凑得八十四门火炮。

在布鲁塞尔,有四条大路通向法兰西境内。没有人知道拿破仑·波拿巴究竟会从何处扑来。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下令四路均布兵严防。他派一万八千人孤守哈尔,自己率反法联军主力坐镇布鲁塞尔,等待拿破仑·波拿巴进军路线的明确消息。

夸特布拉斯战役中的英军

拿破仑·波拿巴带军从阿韦讷向沙勒罗瓦进发,准备将驻守普鲁士王国的反法联军与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率领的部队分隔开来。1815年6月16日,拿破仑·波拿巴命米歇尔·内伊率部分人马攻打位于夸特布拉斯的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部队,他自己亲领大军,奔向位于利尼的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部虽然英勇抵抗,但终不敌拿破仑·波拿巴的猛烈攻势。于是,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率领普鲁士军团整体后撤至瓦夫尔。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则坚守阵地,在夸特布拉斯击退米歇尔·内伊。但他随即得知普鲁士军团战败的消息,只得与普军一同后撤。于是,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率军撤向布鲁塞尔,沿途停至滑铁卢。

这样一来,拿破仑·波拿巴已将反法联军划割为两部,似乎在战事开局时就占了先机,获取了胜利。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于此战败也是咎由自取。他一心只顾与海上的英军保持联系,却忽略了左翼防线上的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

1815年6月17日夜,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率军驻扎在湿土泥地或玉米地中。是夜,暴雨如注,雷电轰鸣,狂风大作。反法联军只能眼睁睁地等待天明。1815年6月18日,天亮了,却没有放晴。天空中飘洒着细雨,乌云漫天,见不到一丝阳光,天气依旧阴冷。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率领反法联军共七万两千七百二十人,其中包括英王德意志军团[9]。在反法联军中,有英军三万六千二百七十三人,汉诺威士兵七千四百四十七人,不伦瑞克士兵八千人,比利时及拿骚士兵两万一千人。其中,来自荷兰和拿骚的部队素质颇高,但被胆怯畏战的比利时友军拖了后腿。拿破仑·波拿巴以为普鲁士军队已无力再战,于是决定全力攻打以英军为首的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部。他命令埃马纽埃尔·格鲁希率法军三万两千人前往追击普军,自己亲率大军七万八千人前往滑铁卢。此时,拿破仑·波拿巴的麾下皆为久战精锐之师,而且另有十万精兵正前往增援。反法联军一方,除了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从半岛调来的部队尚可一战,其余全是初上战场的新兵。

英王德意志军团士兵

埃马纽埃尔·格鲁希

1815年6月18日清晨,拿破仑·波拿巴骑在马上,远远探望过去,看到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的军营内兵士甚少。他不禁思虑,反法联军是否已经退兵。然而,曾在西班牙服役,对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的为人有清晰了解的马克西米利安·塞巴斯蒂安·富瓦将军否定了拿破仑·波拿巴的这个想法。马克西米利安·塞巴斯蒂安·富瓦将军说:“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的作战风格就是神出鬼没。即使他看上去离得很远,我们也要做好近距离作战的准备。陛下,我得提醒您,在贴身肉搏战中,英军步兵可都是吃人的魔鬼!”

马克西米利安·塞巴斯蒂安·富瓦

“美人同盟”旅店

在马克西米利安·塞巴斯蒂安·富瓦将军的口中,英兵作战如此勇猛,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指挥战役如此灵敏,拿破仑·波拿巴却不愿相信。长久以来,拿破仑·波拿巴一直认为,法军在半岛战役中的惨败要归咎于法军的羸弱,而非对手凶悍。直到英军步兵发起攻势,将战线逼到眼前,拿破仑·波拿巴才放下成见,疾呼失策。他说:“真是难以置信,英军战斗力会如此强大。”

在滑铁卢战役中,拿破仑·波拿巴从始至终都占据着一个叫“美人同盟”的小旅店。他一直坐在一张铺满地图的桌子旁,手上拿着望远镜,身边是让-德-迪厄·苏尔特,传令兵也在一侧随时待命。

霍高蒙特战斗

拿破仑·波拿巴鹰眼如炬,立即发现“美人同盟”旅店西部有一个战略要地,即霍高蒙特高地。霍高蒙特是一处小山岗,山上有堡垒和一个有围墙的果园。占据霍高蒙特,便可控制英军右翼。于是,拿破仑·波拿巴派兵鏖战整整一日,但依旧未能攻克此处。由此,重击反法联军右路的计划只得作罢。[10]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可以逆转战局的战略要地了。或许,圣拉艾也能算一个。在一番鏖战后,凶猛抵抗的反法联军终于弹尽,因此,法军勉强获胜,攻取了圣拉艾。攻克圣拉艾后,法军便以此为据点,准备攻克反法联军中路。拿破仑·波拿巴集整兵力,蓄势待发。

拿破仑·波拿巴一次次地发起猛烈的冲锋,被英军一次次地巧妙化解。英军的作战方式是:当法军骑兵队冲击时,英军便用大量炮弹抵挡,不惜成本。英军士兵无条件将火炮撤回后方,立即整出方阵队形,留出破绽,引诱法兰西骑兵杀入包围圈,然后封锁入口,瓮中捉鳖,用炮火猛轰法军骑兵。

可怜的法兰西骑兵,陷入英军的方阵后无法逃脱。即便刚才侥幸没有被英军如雨的炮弹扫射成炮灰,陷入英军方阵后的法军骑兵也都惨死在英军摆出的明晃晃的刺刀丛林中。拿破仑·波拿巴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打法。他错误地认为英军这样布阵,坚持不了多久。于是他下令法军骑兵发起一次次猛攻。法军骑兵一轮又一轮地冲向英军中路,火力密集地射向英军。但英军依旧不为所动。英军方阵变换迅速,水泄不通。米歇尔·内伊指挥骑兵团持续攻击反法联军中路整整一个小时,依旧毫无胜算。英军如铁桶一般,吓不倒,打不散。直到1815年6月18日近19时,法军不得不面对现实。这场战役,他们无法取胜。就在早上,法军还自信满满,认为可以轻松取胜。现在想来,实在是幼稚。

滑铁卢战场沙,苏格兰军官夺得一面法军鹰旗

米歇尔·内伊的骑兵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带领战败的普军悄悄由瓦夫尔转回滑铁卢战场。拿破仑·波拿巴这才明白,普军正杀回法军右翼。为避免被反法联军两部夹击,拿破仑·波拿巴不得不分兵应对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行往滑铁卢战场的道路布满泥泞,很是难走。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手下疲惫的普鲁士士兵开始抱怨。他们嚷着:“不要再走了。”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坚定地答道:“不行,必须继续前进。我已答应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要及时赶到,不能食言。”1815年6月18日18时,弗里德里希·威廉·冯·比洛少将已率领普军先锋携四十八门火炮前往普朗斯纳,并将由普朗斯纳对法军右翼发起猛攻。

滑铁卢战役

法兰西第一帝国军团原本位于凹形阵的中心,如今,面对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军的突袭,却成了抵御敌军的前线。至此,除了圣拉艾小哨口,法军一无所获。英军却方队严整,未遭损伤。攻守霍高蒙特的战役已进入白热化。撼山易,撼英军难。法军骑兵部队进攻英军方阵未得,反遭屠戮,所剩无几,步兵队列也有极大损耗。法兰西各大军团各部均遭重创,死伤惨重,溃不成形。现在,只有老近卫军的军力还算完整。

拿破仑·波拿巴坐在指战桌前,看着普朗斯纳硝烟漫起,听着普鲁士军队的炮火轰鸣。现在,他只有一个机会可以反败为胜。他必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当下,他只能派遣近卫军攻打英军中路。如果攻打英军不成,就立即调转队形,腹背调换,抵挡普军。

于是,拿破仑·波拿巴召回了派去攻打普朗斯纳的青年近卫军和炮车,共计几个营,将其与老近卫军八个营的兵力会合,一同在“美人同盟”旅店边的道路上布防。

1815年6月18日19时15分,老近卫军第一纵队向英军发动猛攻。在法军密集的炮火轰扫下,战场突现平静下来。作战双方都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静谧。不久后,此战的结果将决定欧洲战局。果然,老近卫军高呼着“皇帝万岁!”,从“美人同盟”旅店冲下。法军大炮随即开始轰鸣,但转瞬即停。因为,法军步兵已开始冲陷英军阵营。而英军依旧以密集的炮火攻打着来袭的法军士兵。米歇尔·内伊元帅的马中弹倒地,英勇的米歇尔·内伊元帅放弃战马,继续冲锋。近卫军攻上山顶后,立即向驻守在山脊炮台的英军弗雷德里克·路易·马他伦所率旅部发动猛攻。在这个重要的时刻,米歇尔·内伊元帅身先士卒,大叫着:“冲啊,士兵们,冲啊!”或许,他说的是其他类似的,鼓舞士气的话。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米歇尔·内伊元帅带头冲锋,不惧死亡。英军也是无所畏惧,严阵以待,待法军靠近时,枪炮齐发,弹雨如幕。法军前几排的将士全部阵亡。

弗雷德里克·刘易斯·马他伦

法军与反法同盟军在滑铁卢交战

拿破仑·波拿巴没有参与冲锋。他带领近卫军行至反法联军阵地的山脚便止住脚步,在旁边的一块高地上观察战局。后世有人指责拿破仑·波拿巴没有亲自率军冲锋。这种指责是没有道理的。当时,拿破仑·波拿巴要总揽全局,那一样重要。他必须处于大军中心,占领高地,纵观战局,方便调兵遣将,谨防普鲁士军队从侧翼袭来。拿破仑·波拿巴跨马而坐,看着战场上硝烟弥漫,他面色凝重,宛若石雕。

在英军的第一次炮火反攻下,法军前几排将士无一幸免,全部阵亡。战势如此惊人,连近卫军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缩。然而,他们又能退到哪里呢?一侧有英军龙骑兵包抄,另一侧是凶悍的步兵。近卫军在包围圈中无处可退,狼藉之中可怜至极。拿破仑·波拿巴的近卫军,这个伟大的、悲壮的军团,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哪怕流光最后一滴血也决不投降。可是英军是多么凶狠,战败的近卫军又是多么可怜。近卫军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开始逃亡,但他们还未逃远即被英军或屠杀,或俘虏。其中的场景,我们不忍卒述。法兰西大军就此覆灭,再无新生。在英军追击溃逃近卫军的时刻,在最后的近卫军全军覆灭的时刻,法军的精神也随硝烟飘逝。当法兰西第一帝国卫队士兵的尸体一具具沿山坡滚落时,一息尚存的残兵也在龙骑兵的践踏和步兵刺刀的寒光中死亡。拿破仑·波拿巴静静地看着,仿佛他伴随着阵亡的士兵们已经死去。只见拿破仑·波拿巴脸色青灰,全身像被霜打了一样,没有生机。他转身对贝特朗伯爵亨利-加蒂安说:“再也没有我们的军队了。”[11]

此时,拿破仑·波拿巴必须立即离开,刻不容缓,因为英军骑兵已经杀来,席卷山翼,并发誓要包围山岗,活捉拿破仑·波拿巴。最终,在神圣卫士团的保护下,拿破仑·波拿巴在慌忙中登上一处高地,用仅存的四门大炮轰炸来袭的反法联军。然而,反法联军不断攻来,法军连最后的据点也难守住。拿破仑·波拿巴对贝特朗伯爵亨利-加蒂安说:“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救救我们!”[12]

我们无法想象拿破仑·波拿巴在匆忙逃命时是怎样的心情。作为拿破仑·波拿巴的副官,尼古拉·路易·拉乌尔描述了战败后拿破仑·波拿巴的情况,记录了拿破仑·波拿巴在灰飞烟灭的战场上的最后一刻。即便在这样的时刻,拿破仑·波拿巴依旧是神一般的存在:

拿破仑·波拿巴毁了我们。他毁了法兰西,也毁了他自己,但我还是爱他。只要走到他的身边,我对他的热爱就难以抑制。他像是有魔力一般,蛊惑着所有的心灵。即使是先前对他怀有偏见和敌意的人,只要走近他,看到他,就会对他产生崇敬之情。然而,他固执己见的张狂、对权势的迷恋和疯狂的野心还是摧毁了一切。还有,他热衷于豪赌,时常孤注一掷,不成功,就成仁。事实上,就算是滑铁卢战役中的惨败,当中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拿破仑·波拿巴从容有序地指挥撤退,就还有机会保存实力。但他偏要命令近卫军冲锋。近卫军是我们军队最后的像骨血一样宝贵的军力,是留着掩护拿破仑·波拿巴撤退的,不是用来冲锋的。但拿破仑·波拿巴在身陷绝境时,往往会孤注一掷。他以慷慨的演说鼓动近卫军前去送命,仿佛要以身作则似的。我们如江河洪水般奔赴战场,却被敌军全部歼灭。我们实在不敌英军,我们退却了,我们全完了。在大军溃败时,拿破仑·波拿巴依旧冷漠。他如顽石一般无情。

我最后一次见到拿破仑·波拿巴,是在一次冲锋后撤退的途中。当时,败局已定。我腿部受了枪伤,躺在地上无法前行。大军抛弃了我,继续前进。没有人管我。这时,拿破仑·波拿巴骑着马,从我身旁缓缓走过。缰绳在马颈处低垂,他用鼻烟壶掩着鼻子。远方的苏格兰军团攻势未止。拿破仑·波拿巴形单影只,身边只有弗朗西斯·安托万·查尔斯·拉勒芒[13]。弗朗西斯·安托万·查尔斯·拉勒芒还在狂喊:“我们没有失败,陛下,我们没有失败!集合,士兵们,集合!”拿破仑·波拿巴默不作声。弗朗西斯·安托万·查尔斯·拉勒芒从我身边路过时认出了我。他问我:“拉乌尔,你怎么了?”

我回答他:“我中弹了,在……在大腿上。”

弗朗西斯·安托万·查尔斯·拉勒芒叹道:“可怜的你啊,太可怜了!哦,我们得走了!再见!”

拿破仑·波拿巴依旧一言不发。

匆忙间,拿破仑·波拿巴逃至“美人同盟”旅店旁的一个果园里。在果园中,他遇到两名同样逃命出来的铁甲骑兵。于是,在这两位骑兵的保卫下,拿破仑·波拿巴继续向前奔逃。夜幕虽已降临,但还是有残兵认出了拿破仑·波拿巴。然而,再没有人呼喊“皇帝万岁”的口号了。士兵们对拿破仑·波拿巴已经没有了爱戴,也没有了信心。士兵们低声嘟囔着:“那是皇帝!”在拿破仑·波拿巴看来,即使是这些低声的议论,都有可能给他招来祸端。于是,每当拿破仑·波拿巴听到有人谈论自己,他就打马停驻须臾,像是惊魂未定一般,然后立即驾马疾驰,如风一般离开。到了转向菲利普维尔的路口,拿破仑·波拿巴不等残军会合,便径直继续前行。现在,他没有了所谓的核心部队,不能在原地等待。他对自己的士兵还是有所了解的。法兰西人在迎接胜利时有多热情如火,在面对失败时就有多丧心病狂。因此,想在大战溃败后的战场趁着夜色黑沉重整兵队,根本不可能。

拿破仑·波拿巴抵达菲利普维尔时,身边已不剩几个人。一行人休息了几个小时,便匆匆取道罗克鲁瓦和马济耶尔,返回巴黎。

难道,拿破仑·波拿巴在指挥这场战役时的智力和精力都大不如前,因此才有失水准?后人研究时难免会有这样的想法。否则,如何解释拿破仑·波拿巴在滑铁卢战役中的完败?要知道,拿破仑·波拿巴的一生在军事领域取得过那么多的荣耀和光辉,人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第二个理由。是因为多年征战导致拿破仑·波拿巴体力耗竭?还是多年来睡眠缺失,饮食不规律的生活习惯导致他活力褪减,官能失调?这些都是可能的解释。但仔细想想,即使在滑铁卢之前的一年,拿破仑·波拿巴也发挥了无与伦比的军事天赋。他的军事才能如此耀眼,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落差呢?事实上,在滑铁卢战役中,拿破仑·波拿巴的谋划不可谓不周密,他的指挥也不可谓不优秀。拿破仑·波拿巴本可以如愿得胜,只可惜,他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利尼战役后,拿破仑·波拿巴非常肯定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会撤往那慕尔。他认为他对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非常了解。在他看来,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不过是一员庸将,还能逃到哪里?以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的水平,也只能想到那慕尔了。拿破仑·波拿巴太过自信、轻敌。他确信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兵败后只会逃向他认为的方向。因此,他甚至省略了必要的验证,甚至没有派出侦察队去蒂利和让布卢沿途打探。此外,拿破仑·波拿巴竟派遣指挥能力并不高的皮埃尔·克劳德·帕若尔将军前去追击落败的普军。结果,皮埃尔·克劳德·帕若尔在那慕尔大道上遇到了一万逃兵和来自利尼战场的散兵伤员,便认为这是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的部队。而拿破仑·波拿巴居然对皮埃尔·克劳德·帕若尔的报告深信不疑。拿破仑·波拿巴的这个错误是致命的。

皮埃尔·克劳德·帕若尔

反观真正的普军大部,虽然首战失利,但实力犹存。此时,他们正在向北撤退,准备与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的大军会师。这是反法联军在战前就做好的部署。而此时,拿破仑·波拿巴依然认为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的大军藏在那慕尔,因此,他派埃马纽埃尔·格鲁希率四万人前去阻截,想将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封死在那慕尔,自己则亲自率军,与英军交战。

这就是拿破仑·波拿巴兵败滑铁卢的原因。他并非战前规划不周详,而是缺少心计,错误地预估了普军的位置。因此,当弗里德里希·威廉·冯·比洛少将率领普军前锋在普朗斯纳从天而降,包抄拿破仑·波拿巴后翼时,拿破仑·波拿巴着实措手不及。一开始,拿破仑·波拿巴看到许多士兵突然出现,还以为是埃马纽埃尔·格鲁希的援军。直到一名普鲁士轻骑兵被抓到拿破仑·波拿巴的眼前,直到拿破仑·波拿巴截获弗里德里希·威廉·冯·比洛少将的密报,看到密报中弗里德里希·威廉·冯·比洛少将向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汇报三万普军已抵达战场,并向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征询进一步的作战计划时,拿破仑·波拿巴才睁大双眼,认清了真相。

弗里德里希·威廉·冯·比洛

试问,如果不是由于拿破仑·波拿巴轻敌,如果他没有在万千算计中忽略了这一步,那么,我们说拿破仑·波拿巴在滑铁卢可以完胜,又有谁会质疑?

况且如果不是普军前来相助,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恐怕连圣让山都守不住。

拿破仑·波拿巴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错在认为普军不足为虑。他发起攻击的时刻太晚了,应该更早一点。不过也许就算早一点发动进攻也是无济于事。要知道,当时昼长夜短,短到夜晚几乎刚天黑就又天亮。6月的夏日,清晨的天,亮得那么早,没有给拿破仑·波拿巴提供一个好的“天时”条件。试想清晨时分,到处都是露水,满山都是浓雾,绝对是利守不利攻的,因此,拿破仑·波拿巴就算提前发动攻击,也不能改变失败的结局。1815年6月18日滑铁卢战役这天长长的午后,对拿破仑·波拿巴来说是一个不利的条件。[14]在霍高蒙特,拿破仑·波拿巴为什么不用火炮轰炸英军,非要派步兵前去送命呢?或许,他没有料到英军竟如此强悍。他还以为,法军可以迅速攻下阵地。另外,离开了他的指导,米歇尔·内伊没有作战思路,竟派骑兵冲锋英军中部,结果如羊入虎口,法军纷纷阵亡。拿破仑·波拿巴带领青年近卫军暂离战场,前往普朗斯纳取得的小型胜利一度阻遏了普军的攻势。

可以肯定的是,当时,拿破仑·波拿巴凭借多年的战争经验,断定普英两部将领必然难以保持意见一致。这种情况曾经发生过,而且都导向了对拿破仑·波拿巴有利的结局。比如,耶拿战役和香槟地区战役。但在滑铁卢战役中,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行事鲁莽,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遇事冷静。他们二人互为补充,作战意见出奇地保持了一致。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奇迹般地遵从了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的命令。

拿破仑·波拿巴还得知,英军在西班牙半岛的精锐都被抽调去了北美。因此,他认为,作为他的对手,剩余的英军不过是杂牌军的堆凑,就像古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15]梦中看到的巨像,由铁和泥土做成脚,用黄铜做身体。因此,拿破仑·波拿巴完全有理由相信,以法军身经百战的精兵,一定可以战胜英军这群乌合之众,将其一举击溃。拿破仑·波拿巴战无不胜的法宝就是从中路击破敌军,将敌军的阵型一分为二。依据拿破仑·波拿巴这样的打法,过去没有不成功的。每一次战役,他的对手都望风而逃,没有哪一支军队能抵挡拿破仑·波拿巴强大的军队。然而,拿破仑·波拿巴没有想到,英军中最羸弱的士兵竟也如此顽强凶悍。

拿破仑·波拿巴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埃马纽埃尔·格鲁希身上,盼望埃马纽埃尔·格鲁希可以及时赶到。但即便埃马纽埃尔·格鲁希可以及时赶到,也无法扭转法军完败的局面。埃马纽埃尔·格鲁希顶多是延缓失败到来的时间,并且最多只能阻击追兵。拿破仑·波拿巴在莱比锡战役中兵败,并非由于敌军将领谋略高超,只是因为对方人数占了优势。但在滑铁卢,拿破仑·波拿巴生平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在智力和能力上都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个对手就是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非常沉着冷静,他指挥的英军也与以往欧洲其他国家的军队不同。欧洲其他国家的军队和拿破仑·波拿巴对战,从来没有赢过。而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指挥的英军在伊比利亚半岛从来没有输过。当拿破仑·波拿巴与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在滑铁卢决战时,就好像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在决斗场上决斗一样。我们都知道,依据决斗场的规则,其实是比拼哪一方更加沉着冷静。性格急躁的那个人可能会先出手,可能会暂时领先,但第一回合过后,就会逐渐转向颓弱。战场和决斗场一样。依据战场上的规则,当然也是冷静的、不急不躁的将领最终会取得胜利。

【注释】

[1]如果这一次成功,那么就是拿破仑·波拿巴第三次攻克维也纳。

[2]骑兵部队用的战马一定要在1815年6月1日之前交付。——原注

[3]炮兵部队原有战马六千匹,那么现在一共有一万八千匹战马。——原注

[4]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回忆拿破仑·波拿巴》,第3卷,第287页。——原注

[5]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回忆拿破仑·波拿巴》,第3卷,第287页。——原注

[6]拉瓦莱特伯爵安托万-马里·尚曼:《拉瓦莱特伯爵回忆录》,第3卷,第223页。——原注

[7]1871年,冯·俾斯麦描述比利时士兵时说:“比利时兵矮的军大衣都拖在了地上。”——原注

[8]伍尔维奇皇家兵工厂(Royal Arsenal,Woolwich),位于英国伦敦东南部的一个兵工厂,主要为军队制造武器、弹药,以及爆炸物研究。

[9]英王德意志军团值得称赞,这个由各个兵种组成的外籍军团一点都不比英国本土军团逊色。——原注

[10]拿破仑·波拿巴如果能如愿占领霍高蒙特要地,就可以攻击反法联军侧翼,从而进一步击溃反法联军全军,改写滑铁卢战役的结局。——原注

[11]此处为法语“Ils sont meles ensemble.”

[12]此处为法语“Tout a present est fini! Sauvons nous.”

[13]弗朗西斯·安托万·查尔斯·拉勒芒(François Antoine Charles Lallemand,1774——1839),法国大革命和法兰西第一帝国时期的将军,1811年升准将,1815年滑铁卢战役后,陪同拿破仑·波拿巴至罗什福尔,后流亡美国。

[14]命运好像在这里转了一个弯。1815年6月16日的利尼战役中,就是因为长长的午后,拿破仑·波拿巴将战局拖到傍晚,从而取得对普鲁士作战的胜利。同样是长长的午后,利尼战役和滑铁卢战役的结局却是相反。——原注

[15]尼布甲尼撒二世(Nebuchadnezzar II),古巴比伦国王。他曾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请先知来解释,先知说,你梦到一尊巨大雕像,面容恐怖,头是黄金做的,胸部和胳膊是银,腹股是黄铜做的,腿是铁做的,脚是部分铁部分泥土,然后巨像被石头击穿,灰飞烟灭。这暗示王国统治不长久,一半强大,一半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