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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计划——拿破仑·波拿巴与尼古拉-查尔斯·乌迪诺的对话——代表的人选——拿破仑·波拿巴怒对普鲁士王国代表——与老近卫军道别——离行——与一位牧师的对话——暴民——拿破仑·波拿巴与女店主的对话——与波莱恩·波拿巴见面——一位老兵——启程前往厄尔巴岛——抵达——小岛的皇帝——岛上有铁矿——拿破仑·波拿巴在厄尔巴岛上的日常——去法兰西的士兵归来——拿破仑·波拿巴害怕被流放到更偏远的西印度群岛——波兰夫人前来探望——密谋——商人的妻子——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心里过意不去——拿破仑·波拿巴与尼尔·坎贝尔上校——法兰西的呼唤——母亲和二妹前来探望——若阿基姆·缪拉被争取过来了——拿破仑·波拿巴从厄尔巴岛返回法兰西

拿破仑·波拿巴刚签署完退位协议就后悔了。他将协议发出后不久，便开始思考如何收回成命。他重新拟定了一套行动计划，不仅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命令巴萨诺公爵于格-巴纳尔·马雷共同签署。这一次，他打算亲自带领两万士兵，火速与意大利总督欧仁·罗斯·德·博阿尔内带领下的意大利军团会合。

拟定计划后，拿破仑·波拿巴派人唤来雷焦公爵尼古拉-查尔斯·乌迪诺，并问雷焦公爵尼古拉-查尔斯·乌迪诺会不会继续向他效忠。

雷焦公爵尼古拉-查尔斯·乌迪诺答道：“陛下，一切都结束了。您已经退位了。”拿破仑·波拿巴说：“退是退了，但应该还有变通的余地。”雷焦公爵尼古拉-查尔斯·乌迪诺答道：“陛下，士兵们可理解不了这些暗处的规则。他们认为，您一旦退位，就失去了指挥权。”拿破仑·波拿巴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还是等等巴黎的消息吧。”

拿破仑·波拿巴派元帅们前往国都巴黎商谈退位事宜。到了深夜，元帅们从巴黎回到枫丹白露宫。莫斯科瓦亲王米歇尔·内伊元帅首先进入枫丹白露宫。

拿破仑·波拿巴问：“谈得怎么样？”

莫斯科瓦亲王米歇尔·内伊元帅答道：“快了，陛下。但他们不同意您退位后由皇储继位，让您继续做摄政王。在充满变化的年代，大家都是只朝着前面看的。这次的变化，已经势在必行了。元老院明日就会宣布波旁王朝复辟。”

拿破仑·波拿巴问：“那我和我的家人要去哪里呢？”

莫斯科瓦亲王米歇尔·内伊元帅答道：“陛下，您觉得您还能去哪里呢？当然是厄尔巴岛这种荒凉的海岛了。年金六百万，可以吗？”

拿破仑·波拿巴答道：“六百万？好。这样一来，我即使退位，也算甘心。”^[1]

于是，1814年4月13日，《枫丹白露条约》正式签订。根据拿破仑·波拿巴个人的要求，反法联盟同盟国将各派一名专员护送拿破仑·波拿巴出发，前往厄尔巴岛。一开始，拿破仑·波拿巴对这几位专员非常冷淡。直到后来，也只是对其中个别人稍有释怀。其中，英国派来的专员是尼尔·坎贝尔上校，拿破仑·波拿巴曾对他说：“我对英国人厌恶至极，恨不能踏平大不列颠岛，无论代价几何。但战争归战争，我对英国国民怀有极大的尊重。我深信，英国政府比其他几国更宽大仁义。我要英国战舰送我从土伦出发，前往厄尔巴岛。”

落势后的拿破仑·波拿巴向普鲁士王国专员特鲁克泽斯·冯·瓦尔德堡伯爵弗里德里希·路德维希三世冷冷地问道：“我前往厄尔巴岛的路上，可有普鲁士王国的士兵同行？”

瓦尔德堡伯爵答道：“没有，陛下。”

拿破仑·波拿巴问：“那你为什么要费心跟过来呢？”

瓦尔德堡伯爵答道：“陛下，这是我自愿的。我崇拜您。”

拿破仑·波拿巴说：“花言巧语。该滚哪滚哪去！”之后便转过身，只留给瓦尔德堡伯爵一个背影。

反法联盟各盟国专员希望拿破仑·波拿巴一刻都不要耽误，马上动身。但令他们失望的是，直到1814年4月20日，拿破仑·波拿巴才表示出了准备出航的意愿，而且出航的具体时间还要由他确定。当贝特朗伯爵亨利-加蒂安前来通知拿破仑·波拿巴一切就绪，可以出发时，拿破仑·波拿巴烦躁地答道：“现在，难道连一个宫廷大元帅都要指挥我了吗？你是来监视我的吗？厄尔巴岛，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现在决定我不去了！”

最终，拿破仑·波拿巴还是来到枫丹白露宫的庭院中，与老近卫军士兵们道别。近卫军列队站好，站在拿破仑·波拿巴的面前。接下来的场景令人动容，拿破仑·波拿巴与士兵们一一道别。他沿着队列走过时，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极不平静，士兵们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有的老兵服役一生，现在头发都已花白。临行前，拿破仑·波拿巴发表演讲：

我的近卫军士兵们，我要和你们说再见了。二十年来，我带领你们在通往光辉和荣誉的道路上走过一程又一程。近几年来，我们一如既往地展示了非凡的荣耀与光华，我们的鼎盛年代从不曾离去。你们象征着勇气和忠贞。有你们在，有你们的忠诚和勇气在，我们的大业就不会消亡。只是，战争胜败难料。到了现在，我所顾忌的不是我个人的利益，我全力以赴追求的是法兰西的国家利益。法兰西的福祉是我唯一的追求。即便是现在，我仍不断在为法兰西的福祉祈愿。不要为我感到伤悲。我接受当下的命运，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护卫祖国。别了，我的朋友们！只愿你们长留在我心间！

接下来，拿破仑·波拿巴命人送来鹰徽旗。与鹰徽旗吻别后，他说：“让我拥抱你们所有人吧！再见，我的士兵们！做个勇士！做个好人！”

之后，在贝特朗伯爵亨利-加蒂安的陪同下，拿破仑·波拿巴登上了四轮马车。拿破仑·波拿巴要离开了，第一天，只听见“皇帝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响彻大路。

1814年4月21日晚上，拿破仑·波拿巴在讷韦尔下榻，听到当地人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1814年4月22日6时，拿破仑·波拿巴离开讷韦尔。近卫军将他送至此处便止步，前方由哥萨克人组成的小队继续护送。

在里昂偏北的拉图尔，拿破仑·波拿巴用过晚餐后，走出住处，沿着大路散步。他用尖厉的声音哼着不合拍的小调：“哦，理查德！我的国王！”^[2]这是安德烈·埃内斯特·莫德斯特·格雷特里的曲调风格。拿破仑·波拿巴倚在一棵白杨树上，抬眼凝望着星空。这时，一位牧师走上前来。拿破仑·波拿巴看到了这位牧师，便询问他是谁。

牧师答道：“陛下，我是本教区的神父。”

拿破仑·波拿巴又问：“你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

牧师答道：“自您在法兰西重建宗教，这里设立了教区，我就到这里了。”

拿破仑·波拿巴闻言，默不作声地踱着步。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这个村子的负担重吗？”

牧师答道：“哎，陛下，赋税重如山啊！太多了！”

拿破仑·波拿巴若有所思地继续踱步。突然，他停了下来，仰望着星天，向牧师问道：“你知道那颗星星的名字吗？”牧师答“不知”。拿破仑·波拿巴说：“曾经，我知道天上所有星星的名字。当时，我也是天上的一颗星。可是现在……”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唉！现在，我已经坠落了。”

拿破仑·波拿巴和牧师朝他下榻的房屋走去。拿破仑·波拿巴从口袋中掏出些许金子，交给牧师，说：“这是我的一点微薄心意。上天会护佑谦逊的人。请为我祈祷吧。这是我的布施，希望它能带给我好运。”

牧师叫道：“陛下！”

这一声“陛下”中，包含着情深意切的千言万语。拿破仑·波拿巴听到这声呼唤，愣在了原地。他说：“对，或许你是对的。或许，是我太过好战。只是，我现在正在前往厄尔巴岛的路上，不想再讨论这个伤脑的问题。无论如何，再见了。为我祈祷吧。”^[3]拿破仑·波拿巴生平第一次这样吐露肺腑之言。在这样的时刻，装腔作势已没有任何意义。

在前往法兰西南部的途中，拿破仑·波拿巴非常悲哀地发现，他不再是大众欢迎的对象。不仅如此，这里的人们还对他十分愤恨。即将抵达瓦朗斯时，拿破仑·波拿巴遇到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出身低微，在拿破仑·波拿巴的提携下，最终受封卡斯蒂廖内公爵。他有严重的共和主义倾向，几乎可以将他算作雅各宾派成员。

1814年4月24日，拿破仑·波拿巴与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相遇。拿破仑·波拿巴向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脱帽致礼，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却像个混蛋一般，傲慢无礼且无动于衷。拿破仑·波拿巴问道：“元帅要去往哪里？是否已攀至王室高位？”

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答道：“不是！我去里昂。”

拿破仑·波拿巴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越发无礼？”

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反问道：“无礼又能如何？如果不是因为你贪欲难填，大家何苦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你可以为了实现个人野心牺牲一切，即使搭上国家的前途也在所不惜，不是吗？我不会效忠波旁王室，但也不再效忠你。我只以国家至上。”至此，拿破仑·波拿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转身登上了四轮马车，准备继续前行。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很不情愿地挥了下手，当作告别。就这样，在前任主人远行之际，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甚至不肯挥一下帽子，弯一下腰。

在瓦朗斯，失势的拿破仑·波拿巴第一次看到法兰西士兵换上镶有白色徽章的帽子。在奥兰治，“国王万岁！”^[4]的呼喊声在空气中回响。

在里昂，拿破仑·波拿巴一路收集了他能见到的所有宣传册、书皮和封底，坐在马车上一一阅读。这些刊物的内容并不都秉持着友好的态度。在阿维尼翁，拿破仑·波拿巴的马车遭遇一群歇斯底里的民众的围攻。假如不是反法联盟的盟国专员及时出现，拿破仑·波拿巴很可能要殒命在暴徒手中。

奥尔贡也弥漫着对拿破仑·波拿巴浓浓的敌意。当地的民众高呼：“科西嘉野种，去死吧！”“打倒强盗！”“暴君怎么还不死？”“国王万岁！”民众当着拿破仑·波拿巴的面，把他的肖像焚毁，发泄愤怒。只见其中一幅画随着火势飘到拿破仑·波拿巴的马车前，一闪而过。拿破仑·波拿巴看到了自己在被焚毁的画像中的样子。画中的拿破仑·波拿巴被利剑穿胸，血涌如注。另外，有几位情绪激动的妇女怒吼道：“野种！还我的儿子！”情急之下，反法联盟的盟国专员站在马车边，保护着拿破仑·波拿巴，阻止想要冲进马车的人们。最终，几辆马车勉强从人堆中挤出，暂得安全。

在圣卡纳，充满仇恨的人群扯烂了马车车窗。为了保命，拿破仑·波拿巴顾不上许多。他戴上奥地利帝国军士的帽子，穿上奥地利帝国军士的大衣，扮成奥地利帝国军士的样子。他也不敢再乘坐大马车，转而改乘一匹马的小车，轻装上路。同行的几辆大车紧赶慢赶，等拿破仑·波拿巴抵达拉卡拉德时，一行人才再次会合。

在拉卡拉德，扈从发现拿破仑·波拿巴站在小客栈厨房的灶火旁，正与店里的老板娘谈话。老板娘说：“啊！军爷！都说他倒台了，我偏不信。除非让我亲眼看到他沉入水井，再用石头将水井填满，我才能松一口气。否则，谁都不能安心。你看，把他填进我家院子的那口井里，怎么样？要填就给他填结实了！可不能像督政府一样，将他打发到埃及那么远的地方，本来是想让他死在那里，结果，他不仅没有死，反而好模好样地回来了。所以啊，军爷，你看着吧，这一次，他还会回来的。这可怎么办……”说到这里，老板娘撇完锅里的浮沫，抬起了头。她像是刚刚发现，这一行人中，只有面前跟她交谈的这个士兵拉低了帽檐，遮着脸。老板娘被这位士兵吓了一跳，窘态非常可爱。拿破仑·波拿巴也就不再生气了。自此之后，老板娘的目光几乎只围着这个古怪的“奥地利士兵”打转。

艾克斯区长关闭了城门，防止民众闯入城内，伤害拿破仑·波拿巴。在城外，他也贴心地换好了快马。

当时，拿破仑·波拿巴的二妹波莱恩·博尔盖塞正因心疾在附近的一处城堡里养病。拿破仑·波拿巴见到波莱恩·博尔盖塞时，正准备上前拥抱二妹波莱恩·博尔盖塞，波莱恩·博尔盖塞却像是受到惊吓般地向后退了一些，说：“哦，拿破仑·波拿巴，你怎么穿成这样？”拿破仑·波拿巴答道：“我亲爱的二妹波莱恩，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保命。”波莱恩·博尔盖塞用坚毅的目光看着拿破仑·波拿巴，一字一顿地说：“脱下来。我可不想碰奥地利士兵的军服。哦，我的拿破仑·波拿巴！你是差一点就送命了吗？”

拿破仑·波拿巴急忙退到一边，换上老近卫军的军装，才回到波莱恩·博尔盖塞的房间。终于，拿破仑·波拿巴和波莱恩·博尔盖塞兄妹二人可以正式拥抱了。这一幕亲人相会的场景非常感人。拿破仑·波拿巴走到窗口，看到情绪激动的人群已经冲进了院子。他走出房间，发现人群中有一位略为年长的先生。这位先生的脸上横着一道醒目的疤痕，他的制服纽扣上别着红丝带。拿破仑·波拿巴走到这位先生面前，问道：“你不是雅克·杜蒙吗？”

老兵慌忙起身敬礼道：“是啊，是啊，陛下！”

拿破仑·波拿巴又说：“你受伤了？这是旧伤了吧？”

老兵答道：“回陛下，是跟路易-加布里埃尔·絮歇将军在特雷比亚战役中受的伤。后来，伤势恶化，就没法再上前线了。现在啊，我都听不得战鼓声。我一听到战鼓声响起，就会骂自己是个逃兵。我以帝国徽章起誓，陛下。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无论要我去哪里，我都立刻跟您走。”老兵流着泪，继续说：“我的名字！陛下，十五年了，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周围旁观者前一刻还在思考，拿破仑·波拿巴究竟是野兽还是明君。看到这一幕后，在场的人都感动不已。拿破仑·波拿巴赢得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英国军舰“无畏号”在弗雷瑞斯海岸附近停泊。弗雷瑞斯原是古罗马时代设有灯塔的旧港。现在，弗雷瑞斯位于陆地上了，距离海岸有两英里远。拿破仑·波拿巴说过，如果英国派舰船来接他前往厄尔巴岛，他就一定去。然而，真到了需要离开的时刻，他却不愿离开了。他的心中充满了落势后的悲凉。但无论他是否愿意，都是要离开的。1814年4月28日，在呼啸的狂风和海浪中，拿破仑·波拿巴由圣拉斐尔出发，前往厄尔巴岛。

1814年5月3日，“无畏”号军舰抵达厄尔巴岛的首府费拉约港。曾经，拿破仑·波拿巴拥有那么大的一个帝国，现在，这里的厄尔巴岛便是他最后的家园。护送拿破仑·波拿巴的英国官员下了船，向已经赶来的费拉约港市长宣读官方公告。内容还是很体面的，依旧称拿破仑·波拿巴是皇帝。官员说，法兰西帝国皇帝陛下现在亲临厄尔巴岛。费拉约港市长接令后，开始准备仪仗队迎接拿破仑·波拿巴。

1814年5月4日清晨，一队士兵将拿破仑·波拿巴赐予厄尔巴岛的帝国大旗运入费拉约港城内。士兵们将旗帜竖立在要塞的据点之处。这时礼炮齐发，表示对法兰西帝国前任皇帝的尊礼。在这面帝国大旗上，绣着白茫茫的大地，只见蜜蜂飞舞在田园之中。旗帜上环绕着厄尔巴岛纹章，旗帜的中心处赫然地绣着一枚拿破仑·波拿巴纹章的图样。^[5]

接着，拿破仑·波拿巴携众扈从下船登岛。岛上一百响礼炮齐鸣。厄尔巴岛以最崇敬的礼节迎来了法兰西第一帝国原来的皇帝，厄尔巴岛现在的主人。英国舰船仅鸣炮二十四响简单示意。拿破仑·波拿巴身着蓝色长大衣，长大衣内面是银线镶绣的制服，戴着佩有白色徽章的圆帽。他刚刚走进镇子，就有一群人前来相迎。这些人包括平民、官员和教会人士。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拿破仑·波拿巴走进岛上的教堂，赞美诗颂乐也同时飘出。

离开教堂后，拿破仑·波拿巴被引至市长别院。市长的别院里也是匆忙打扫了一下，专门用来迎接前任皇帝拿破仑·波拿巴，作为拿破仑·波拿巴暂时的下榻之处。看起来，拿破仑·波拿巴心情不错，与岛上的人士也可以熟稔地攀谈。拿破仑·波拿巴还曾在厄尔巴岛发表几次演说，其中有一段是：

当我知道，反法联盟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针对的不是我的国家，而是我个人时，如此爱国的我怎能不为国家做出牺牲？我要做最有利于法兰西的抉择。对我个人来说，退位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可以接受。只要对法兰西有利，我甘愿退位。

拿破仑·波拿巴默然停顿了一会儿，又翻身上马，骑行游览了马里亚纳、坎波、和里奥等地。他惊叹道：“我的天哪！真是个巴掌大的地方。”厄尔巴岛居民仅有一万三千三百八十人。他登岛当天，便参加了当地举办的晚宴。

在厄尔巴岛的最初几个月，拿破仑·波拿巴与岛上居民来往甚密，有时还会亲切地交谈。他不仅会举办晚宴，也会参加舞会，还会骑马环岛绕行。他很快便对厄尔巴岛的要塞据点了如指掌，准备在那里加固防守。他还打算兴建宫殿城堡。在登岛后的第二天，即1814年5月5日，拿破仑·波拿巴便整编出一支十二人的精兵队伍。他指挥这支队伍占领了距厄尔巴岛数英里远的皮亚诺萨岛。皮亚诺萨岛是一座无人岛。拿破仑·波拿巴登上皮亚诺萨岛时狂笑道：“整个欧洲都会说我看起来像个傻瓜。”^[6]

厄尔巴岛自古富产铁矿。拿破仑·波拿巴登岛后，在尼尔·坎贝尔上校的陪同下遍览岛上矿区。经过询问，拿破仑·波拿巴得知矿区的产值可以达到年均五十万法郎。他喜不自胜地惊呼：“哈哈！那么，这些矿都是我的了。”但随行人员立即解释道，拿破仑·波拿巴在位时，已非常大度地将这些矿产收益转让给了荣誉勋位团。拿破仑·波拿巴后悔地说：“天啊，这个决定是我自己签署的？唉，我当年真是缺心眼，都不知签了多少这样的法令啊！”^[7]

跟随拿破仑·波拿巴入岛的仅有三十五人。即便如此，拿破仑·波拿巴的皇室宫廷风范依然不减。此外，还有步兵卫队七百人和骑兵卫队八十人。拿破仑·波拿巴依旧从严治军，与往昔管理大军团别无二致。英国专员尼尔·坎贝尔上校随拿破仑·波拿巴入驻厄尔巴岛，但英军士兵并没有随之入驻，他们留在了英国的舰船上。装有十八门大炮的英国双桅帆船就在附近的海域巡航，随时准备接应尼尔·坎贝尔上校。

的确，在外人看来，拿破仑·波拿巴接受了《枫丹白露条约》，就等于同意退位，接受了被放逐的命运。然而，与拿破仑·波拿巴交手已久的反法同盟国家不会掉以轻心。他们知道，一旦事态有变，拿破仑·波拿巴还是会习惯性地撕毁约定。最先觉察到这一点的是卡斯尔雷子爵罗伯特·斯图尔特。卡斯尔雷子爵罗伯特·斯图尔特曾提醒反法同盟诸国，千万不要将拿破仑·波拿巴发配至厄尔巴岛。因为拿破仑·波拿巴拥有巨大的野心、丰富的资源和诸多好友，而厄尔巴岛与意大利近在咫尺，离法兰西本土也只需要几日航程。万一有一天，拿破仑·波拿巴想要卷土重来，只需要向意大利振臂一呼，或者向法兰西传个口信。

这不仅在于拿破仑·波拿巴会卷土重来。法兰西第一帝国境内都是拿破仑·波拿巴的帝国士兵。现在，驻守德意志要塞的七万老兵都已退伍还乡。本来要派出去作战的西班牙军团也没有了作战任务。这些士兵根本不将波旁王朝放在眼里，他们一听到“我们的小班长”^[8]和“紫罗兰花”^[9]就激动得血脉偾张。军队中四处流传着谣言，说来年春天，紫罗兰花开时，拿破仑·波拿巴就会重返法兰西。

与此同时，波旁王朝的路易十八将其先祖的短视习性发挥得淋漓尽致，竟取消了《枫丹白露条约》中承诺拿破仑·波拿巴的六百万年金。这不啻为拿破仑·波拿巴提供了一个卷土重来的理由。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英国代表卡斯尔雷子爵罗伯特·斯图尔特一致对此表示抗议。波旁王朝的路易十八如此出尔反尔，会让人指责反法联盟盟国毫无信誉。对拿破仑·波拿巴来说，现在可以克扣年金，下一步，不知会将他发配到西印度的哪一个荒蛮小岛。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拿破仑·波拿巴距死亡也就不远了。想到这里，拿破仑·波拿巴决定做困兽之斗。拿破仑·波拿巴决定要毁约，返回法兰西。

另外，拿破仑·波拿巴听到传言，说他只是被暂时发配至厄尔巴岛，未来会将他流放至更远的海岛。这样一来，他便再也不能返回法兰西。这一消息使拿破仑·波拿巴的心中惶惶不安。他担心返回法兰西的计划不能施行。一天，拿破仑·波拿巴与贝特朗伯爵亨利-加蒂安、德鲁奥·安托万将军和尼尔·坎贝尔上校一起散步。拿破仑·波拿巴沉默许久后，忍不住爆发了。他吼道：“我是一名士兵。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我？我宁死也不愿被流放。”

还有一次，拿破仑·波拿巴对尼尔·坎贝尔上校说：“我可说清楚了，我不要再被流放到别的地方。你抓不到我。在我的守卫下，厄尔巴岛必然固若金汤。谁要是敢来厄尔巴岛，我就拼死守卫。”

对拿破仑·波拿巴来说，与妻儿离散也是异常残酷的事情。拿破仑·波拿巴曾向尼尔·坎贝尔上校诉苦。他用颤抖的声音，颇有怨意地说：“我的妻子玛丽·路易丝不曾给我来信，我的儿子也不在我的身边。过去，战胜者将掳走战败者的妻儿作为战场荣耀。现在，怎么还能允许如此野蛮的风气存在呢？”

玛丽·路易丝没有前来探望拿破仑·波拿巴，不代表没有其他人来。令人感动的是，波兰的瓦莱夫斯卡伯爵夫人玛丽亚前来厄尔巴岛探望拿破仑·波拿巴，一同前来的还有她与拿破仑·波拿巴四岁的儿子。瓦莱夫斯卡伯爵夫人玛丽亚母子二人在厄尔巴岛住了两天。拿破仑·波拿巴的其他一些绯闻对象也一一前来岛上探望他。她们离开厄尔巴岛时，都带走了拿破仑·波拿巴的密信。回到法兰西后，这些人便将密信交到拿破仑·波拿巴的党徒部下手中。在信中，拿破仑·波拿巴命令自己的部下做好准备，迎接他的回归。

即便在厄尔巴岛上，拿破仑·波拿巴也遵循着宫廷制式。拿破仑·波拿巴每星期会设宴两次，邀请岛内女士。拿破仑·波拿巴和从前一样，对长得漂亮的女士感兴趣。他会询问她们的姓名、婚姻状况，以及她们的丈夫从事的职业。但似乎，这些女士的丈夫都拥有同样的“职位”——商人。拿破仑·波拿巴仔细询问后得知，她们的丈夫竟是贩肉、贩水果或经营杂货铺子的小商小贩。听到这样的消息，拿破仑·波拿巴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不悦，当场离去，再也没有叫这些女士们回来。

拿破仑·波拿巴在厄尔巴岛时，还有一个人前来探望他。这个人就是埃布灵顿子爵休·福蒂斯丘。拿破仑·波拿巴将他对反法同盟诸国国君的性格评价告知埃布灵顿子爵休·福蒂斯丘。拿破仑·波拿巴说，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虽然聪明，但并不可靠。他思想还算开明，但脾气不好和爱慕虚荣是性格中的硬伤。

在拿破仑·波拿巴评价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时，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也在评论他。一次，与阿布兰特什公爵夫人劳雷·朱诺谈话时，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说：“哦，我爱死他了！我向你发誓，我爱拿破仑·波拿巴，就像爱我的亲生兄弟。我对他的感情甚至超越了手足亲情。他却背叛了我。他只带给我战争和心痛。”他也对让·路易·埃伯纳泽·雷尼耶将军说过类似的话：“我？我绝不可能再相信拿破仑·波拿巴。他欺骗了我。我已经与他再无瓜葛。”的确，拿破仑·波拿巴一贯弄虚作假。他的出尔反尔不仅让他失去了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的友谊，也让他失去了将士们的忠心。

拿破仑·波拿巴对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的评价是：“我觉得，相较其他国家的君主而言，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还算值得信任。他向我做出保证时，我认为，至少在发誓的那一刻，他是真诚的，他希望可以恪守诺言。但他缺乏智慧，性格孱弱，没有魄力。”他还将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称作“一名普通的士兵”，因为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只对军容有执念，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他的原话是：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是“这三个人当中最蠢的”。

为了在尼尔·坎贝尔上校面前隐瞒自己的意图，拿破仑·波拿巴装作对尼尔·坎贝尔上校非常友好的样子。突然间，拿破仑·波拿巴与尼尔·坎贝尔上校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他邀请尼尔·坎贝尔上校共进早餐，与尼尔·坎贝尔上校在厄尔巴岛上散步，还与他乘同一艘船出海海钓。四下无人时，拿破仑·波拿巴会对尼尔·坎贝尔上校说：“现在没有外人，你想知道什么秘密，我都告诉你。”就这样，一步接一步，拿破仑·波拿巴骗过了尼尔·坎贝尔上校。因此，即便尼尔·坎贝尔上校隐隐预感到拿破仑·波拿巴在谋划什么，也万万没有想到，他竟能这么快逃跑。

据说，1814年，距离年底还很久的时候，拿破仑·波拿巴已将返国计划落实到具体日期了。

共和党左派倒向了拿破仑·波拿巴，期待拿破仑·波拿巴能早日回归。这些共和党左派成员中甚至包括过去反对过拿破仑·波拿巴的人，现在，他们也不再反对了。毕竟，相比而言，波旁王朝对外更软弱，对共和更反动，内政更腐败。

况且波拿巴家族的兄弟姐妹依旧身居高位。比如若阿基姆·缪拉，依旧掌握着权势。这些人，不都期待传言可以成真，拿破仑·波拿巴可以归来吗？他们都很清楚，没有拿破仑·波拿巴，就没有他们的一切。^[10]若阿基姆·缪拉的妻子，即拿破仑·波拿巴的三妹卡罗琳·缪拉，不仅脾气火爆，而且颇具野心。若阿基姆·缪拉惧内，在妻子的一再劝说下，不禁开始担心。他担心奥地利帝国不守约，担心自己王位不保，更担心西班牙王储阿斯图里亚斯亲王斐迪南取代自己的地位。

拿破仑·波拿巴的亲笔密信让若阿基姆·缪拉彻底下定了决心。拿破仑·波拿巴的信来得正好。就像钟摆不再震荡，就像箭已经搭上弓弦，若阿基姆·缪拉不再犹豫不决。拿破仑·波拿巴写道：“沉睡的雄狮即将苏醒。”若阿基姆·缪拉立即领会了信中的含义，着手准备接驾事宜。

1814年仲夏，波拿巴夫人玛丽亚·莱蒂齐亚·拉莫利诺与二女儿波莱恩·博尔盖塞前往厄尔巴岛探望拿破仑·波拿巴。这对母女在政治方面也是天生的谋略高手。她们虽然养尊处优多年，却未荒废筹谋的本能。她们母女二人应该帮拿破仑·波拿巴出了不少主意。波莱恩·博尔盖塞美貌依旧，风姿不减当年。她擅长魅惑，惯于故作懵懂。她以无知少女的外貌骗过了所有人。但事实上，她非常厉害。她在那不勒斯王国与厄尔巴岛之间来回奔走，不断地传消息、递口信，与三妹卡罗琳·缪拉一起向意志薄弱的若阿基姆·缪拉施压。

一切就绪。1815年2月26日，拿破仑·波拿巴在费拉约港举办豪华舞会，邀请了岛上的所有人。拿破仑·波拿巴的母亲波拿巴夫人玛丽亚·莱蒂齐亚·拉莫利诺和二妹波莱恩·博尔盖塞是舞会的主持。尼尔·坎贝尔上校不知为何去了里窝那港，将唯一一艘载有十八门炮的巡洋舰“帕特里奇”号也一并开走了。舞会上意兴正酣时，拿破仑·波拿巴悄然离开。1815年2月27日7时，拿破仑·波拿巴与整装完毕的千余卫兵及志愿兵一起登上“无常”号双桅横帆船，启航返回法兰西。拿破仑·波拿巴心如止水，平静沉着。他转身对士兵们笑了一下，说：“我们要回去了。”

[1]《法兰西历史年表》（Tableau de l'Hist. de la France），1815年出版，第464页。此书出版于百日王朝前，诸多细节耐人寻味。——原注

[5]单从纹章来讲，波拿巴纹章不甚美观。外表是红色，三星三条交互，星星为碧蓝色。当初，拿破仑·波拿巴为厄尔巴岛设计的纹章是银色的，背景为浅红色，画着三只飞舞的蜜蜂。——原注

[7]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回忆拿破仑·波拿巴》，第3卷，第195页。——原注

[8]法语“Petit Caporal”，意为“我们的小班长”，这是士兵们对拿破仑·波拿巴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