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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波拿巴与反法同盟战争
1.52 第49章 第一次退位(1813 年11 月9 日——1814 年4 月6 日)
第49章 第一次退位(1813 年11 月9 日——1814 年4 月6 日)

精彩看点

文过饰非——立法院的报告——拿破仑·波拿巴震怒——拿破仑·波拿巴充满怒火的演讲——新的密谋——重组军队——若阿基姆·缪拉变节——拿破仑·波拿巴与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的谈话——反法联盟的告法兰西第一帝国人民书——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的难处——盟军进军——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行动迟缓——沙蒂永会议——阿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斡旋——拿破仑·波拿巴领国民卫队再次开战——拿破仑·波拿巴打败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拿破仑·波拿巴打败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拿破仑·波拿巴又败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拿破仑·波拿巴志在必胜——拿破仑·波拿巴不愿停战——拿破仑·波拿巴追击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卡斯尔雷子爵劝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不要疑虑——《肖蒙条约》——反法联盟继续进军——拿破仑·波拿巴的惊天险计——法军部队哗变——反法联盟向巴黎开进——巴黎内乱——拿破仑·波拿巴至枫丹白露宫——当时的情势——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元帅们——逼拿破仑·波拿巴退位——反悔想收回成命——羞愧自杀未遂

拿破仑·波拿巴返回巴黎后,元老院再次向法兰西第一帝国和拿破仑·波拿巴表忠心。元老院文过饰非,试图淡化莱比锡惨烈失败的恶劣影响。元老院的议员们极尽所能寻找各种战败的理由,绝口不提拿破仑·波拿巴的错失。1813年11月14日,拿破仑·波拿巴返回巴黎已有五日。元老院众议员来到杜伊勒里宫,围绕在拿破仑·波拿巴的身边,欢庆拿破仑·波拿巴“得胜”回朝。拿破仑·波拿巴毫发未伤,也算是一桩幸事。在拿破仑·波拿巴统治的淫威之下,立法院难免与元老院一样走向堕落,走上了奴颜婢膝、以逢迎拿破仑·波拿巴为已任的道路。但立法院终归要比元老院更有骨气一些,立法院中还有一些正直之士。因此,立法院宣布召开委员会,就法兰西第一帝国当前的状况进行商议和公告。这一次,与会的正直之士没有退缩。他们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当下国力枯竭,法律形同虚设的事实。他们指出,法兰西第一帝国的法律已经不能保证法兰西公民继续享有自由、财产和安全的权利。他们还指出,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宪法所赋予法兰西公民的特权已经形同虚设。最终,立法院以多数票通过,将此报告公示印发。

这份报告中流露的自主意识惹得拿破仑·波拿巴勃然大怒。拿破仑·波拿巴立即下令收回报告,关停立法院的会议,对外宣称休会。此时是1813年12月31日。第二天便是1814年1月1日,新年初始。按照惯例,有皇帝召见群臣的盛大仪式。在杜伊勒里宫,前来祝礼的大臣齐聚一堂。他们身着镶边绣氅,准备向拿破仑·波拿巴致礼,其中包括立法院的议员们。拿破仑·波拿巴一看到这些人,便尖声厉语地开始责备他们。他一边痛批这些议员,一边手舞足蹈地作势威胁他们,完全不顾周围侍臣吓得呆住的目光。他说:

先生们,你们原本可以更好地为国尽忠,但你们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你们的报告书根本就是在煽动内乱。因此,我已下令禁止发行。在你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忠诚爱国。但也有极少数人,比如,以莱内子爵约瑟夫·亨利·若阿基姆为首的分裂分子,他们吃里爬外,向英国人效忠,帮着欧洲大陆及英国所有反对我的人。他们还暗中勾结波旁王朝。而你们在这个时候向我提出了谏言。现在是什么时候?难道有人在进攻我们的领土吗?或许,我们的敌人表现得非常肆虐,但我一定不会忍耐太久,我一定会将他们消灭。而你,弗朗西斯·朱斯特·马里·雷努阿尔,你却在报告中说埃斯灵亲王安德烈·马塞纳在马赛强抢民宅。简直是一派胡言!你如果心存不满,可以在私下跟我说。为什么要公之于众呢?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先生们,你们竟自称是国家的代表。你们不是!你们只是国家职能部门的官员!我,只有我才是法兰西人民的代表!我一个人就可以代表所有民意。别忘了,法兰西帝国两千七百万人民先后两次提出诉求,请求我登基称帝。在我的朝代,我才是民意!什么议会,什么国会,什么雅各宾派,什么吉伦特派,统统不复存在。他们早已死了!至于你们,你们算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是。所有的权力都在这里,在这个宝座上,在这个皇位中。什么是皇位?你以为呢?你以为皇位只是这个天鹅丝绒铺垫的座椅吗?不是的!我才是皇权的象征!你们还敢进谏?还敢抗议?还敢针对国家大事发表感言?还敢说战争因我而起?这简直是作乱。莱内子爵约瑟夫·亨利·若阿基姆是叛徒,是奸臣!你们都受他蛊惑,才会这样来背叛我。回到你们各自的岗位吧,各司其职。任何胆敢私自印发报告书的人,我将亲自在《通报》上发文抨击。去吧!现在,我可以没有法兰西帝国,但法兰西帝国不能没有我。

拿破仑·波拿巴这一爆发了雷霆之怒的演讲有好几个版本。这几个版本在巴黎暗中流传。众人对此评说纷纭,无人不为之感慨。演讲的内容甚至传到了欧洲其他各地,在法兰西第一帝国之外刊行发布。虽然在法兰西官方刊物《通报》上看不到,但在其他地方,演讲的内容早已流传开来。更有好事者修改演讲措辞,使之越发容易激怒人心。无论如何,立法院也算是国家机关,代表着人民的利益。这一次,拿破仑·波拿巴公然对抗立法院,向大众传递了一个不好的信号。大家会觉得,拿破仑·波拿巴好像有点太武断了,也会因此对他由爱转恨。

与此同时,元老院投票通过征兵征税决议,决定再征兵三十万。此次征兵的对象包括过去从未服过兵役的所有人。同时,税收加倍。

然而,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国民早已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战争也早已榨干了他们的最后一点钱财。法兰西第一帝国哀鸿遍野,恸哭哀悼的女人随处可见。母亲失去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无数法兰西士兵的游魂飘荡在俄罗斯遍地白雪的荒原上,飘荡在新卡斯蒂利亚高地的烈焰上空,飘荡在莱比锡那宛若绞肉机一般的战场上。如果是过去,大家还会说:“他们是为国家荣耀而战,死在了国家胜利的战场。”但现在,只剩下痛苦的呻吟:“我们的兄弟、孩子和我们的灵魂,都死于暴君狂妄的野心!”

直到1814年1月8日,走投无路的拿破仑·波拿巴才决定重组巴黎国民卫队。然而,即使到了这样兵源奇缺的时刻,拿破仑·波拿巴也不能一视同仁地招募兵勇。入选卫队的条件中依然排除了巴黎郊区和贫民阶层的人。根据拿破仑·波拿巴的旨意,巴黎国民卫队需招募多达三万人,而且招募的对象要衷心拥护现有秩序,一心维护法兰西第一帝国。但问题是,没有那么多对法兰西第一帝国忠心耿耿的信徒。于是,大批并不是忠心耿耿维护法兰西第一帝国利益的观望者们混了进来,甚至在军官职位提名的名单中也有保王党混了进来。

现在,拿破仑·波拿巴能够调拨的莱茵军团老兵不过七八万人,而反法联军多达十六万之众,已越过法兰西国境线。此外,奥地利帝国、俄罗斯帝国及德意志各地的援军也在火速赶来。拿破仑·波拿巴已无法从意大利调用一兵一卒,因为那不勒斯国王若阿基姆·缪拉已变节,加入了反法联军的阵营。若阿基姆·缪拉在奥地利军队的援助下,作战如虎添翼,打得欧仁·罗斯·德·博阿尔内毫无还手之力。拿破仑·波拿巴也无法指望欧洲其他国家,因为没有任何国家可以增援他。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带领瑞典军队打败了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友军丹麦军队,于是,拿破仑·波拿巴失去了最后一支可以倚望的力量。在伊比利亚半岛南部,让-德-迪厄·苏尔特在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的打击下节节败退。拿破仑·波拿巴曾放出豪言:“宁可将荷兰沉入海底,也绝不将它让给敌方。”但眼下,荷兰人发动了起义。他们卸下了法兰西侵略者的枷锁,将奥兰治-拿骚亲王威廉·弗雷德里克拥立为国王。瑞士倒是没有发起起义,但大开国门,任由反法联军穿越国境,攻向法兰西。

阿瑟·韦尔斯利在伊比利亚半岛南部不断取得胜利

由于若阿基姆·缪拉的倒戈,拿破仑·波拿巴的一个宏伟战争计划:为了泡影。拿破仑·波拿巴原本计划由自己拖住反法联军,以法兰西第一帝国境内的城池为诱饵和反法联军打攻坚战。与此同时,意大利总督欧仁·罗斯·德·博阿尔内可以趁机与那不勒斯国王若阿基姆·缪拉会合。两军可以翻越阿尔卑斯山脉,突袭维也纳,直击奥地利帝国首都。奥地利帝国首都维也纳对整个奥地利帝国来说宛若心脏要害一样,拿破仑·波拿巴估计自己的计划若能这样执行,奥地利帝国估计会全盘崩塌。

正当四面楚歌时,拿破仑·波拿巴将目光转向了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阿布兰特什公爵夫人劳雷·朱诺以诙谐的笔触描绘了拿破仑·波拿巴与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会面的场景。一边是走投无路的拿破仑·波拿巴,忍不住的疯狂暴躁;另一边是稳如泰山的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淡定无言。当时,约瑟夫·波拿巴放弃了西班牙国王的王位,从西班牙逃走。拿破仑·波拿巴恨不能重新与西班牙王储阿斯图里亚斯亲王斐迪南缔结盟约,盼其奉还王位。但事已至此,为时已晚。

看起来,每每谈到当时西班牙的局势时,我们的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先生可能会在他的小圈子内表露两句牢骚的话语。有可能这些话最终传到了拿破仑·波拿巴的耳朵里,引起拿破仑·波拿巴的不适。一次,拿破仑·波拿巴径直走到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面前,对他说:“好啊,先生,真是不可思议,想不到您竟然有这样的怨言。您似乎在四处宣扬,是我将您当作了看守,让您看管西班牙王储阿斯图里亚斯亲王斐迪南。可是您忘记了吗,那可是您自己提出来的啊!”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摆出一贯的高冷姿态,半眯着眼睛,半撇着嘴,整个人斜倚着,一只手支着沙发椅背,另一只手插在背心的口袋中。他的冷淡态度让性格暴躁的拿破仑·波拿巴恼怒不已。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淡定从容的举止和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将拿破仑·波拿巴气得连连跺脚。拿破仑·波拿巴吼道:“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依旧沉默不语。此时,拿破仑·波拿巴的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他的这种情绪会让所有人惧怕。因此,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也终于流露出了些许惧色。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一字一顿地说:“陛下,请原谅,我没能理解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话听起来无可厚非。拿破仑·波拿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怒火呛住了喉咙。他一步步朝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走去,直到几乎贴上去。拿破仑·波拿巴已经将手抬高到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的下巴处,而且他还在继续向前迈步。这样一来,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便不得不后退了。但他由于患有腿疾,向后退着走也并非易事。而且对他来说,眼下无论如何都算不得迎难而上的好时机。眼看着拿破仑·波拿巴举起的手已握成了拳头,马上就要打在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的脸上了——在我们民间,这个动作被称作“打脸”。此时,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选择了适时后退。然而,拿破仑·波拿巴又将手放了下来。就这样,在植物馆中,拿破仑·波拿巴逼迫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跳着脚向后退,并以此为乐。最终,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被逼退至墙角。拿破仑·波拿巴上前问道:“这么说,你并不赞成拘捕西班牙王室?”至此,这一事件戛然而止。

这一幕绝非杜撰。当时,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还有“目击证人”。当天晚上,拿破仑·波拿巴在杜伊勒里宫逼迫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的情形,守在门外的当值宫廷大总管都听得一清二楚。后来,在人们添油加醋的传扬中,此事逐渐演变成了“贝内文托亲王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被法兰西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打脸”的版本。

在稍晚一些的晚宴上,与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相熟的来宾发问:“哦!贝内文托亲王,您知道我听说了什么吗?”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依旧冷静淡漠地回应道:“什么?”对方迟疑着说:“我听说,皇帝陛下他……他对您……”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立即打断对方,说:“哦!那太常见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并没有听到后来的“对您动了手”,他甚至没有听到完整的问题。因此,他以为自己被拿破仑·波拿巴戏弄并打脸的事情无人知晓。在他看来,对方只是要说“对您发了火”之类的。他所说的“常见的事”,其实是说拿破仑·波拿巴脾气暴躁,时常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1]

反法联盟得知拿破仑·波拿巴又在征兵,而各公国已不堪重负,怨念颇深,于是趁此机会,发布了一份面向法兰西全体人民的公告。公告中说道:反法联盟希望法兰西第一帝国繁荣、强盛、安康。反法联盟无意干涉法兰西第一帝国政府形式及内政。但各国必全力抵制拿破仑·波拿巴的攻伐野心,因为拿破仑·波拿巴不断挑起战端的行径只会在欧洲燃遍战火,将整个欧洲化作废墟,只会留下满地尸骸,无人顾及。这份公告一经发布,立即得到了广泛传播,反响剧烈。在公告的引导下,法兰西人民终于意识到,拿破仑·波拿巴才是大家通往未来和平道路上的唯一阻碍,而他向人民保证的获取和平的唯一方式,就是不断地发动战争。

对拿破仑·波拿巴来说,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

拿破仑·波拿巴明白,岳父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加入反法联盟也是迫不得已。俄罗斯帝国、普鲁士王国和英国才是发动反法战争的主要力量。这三方决意要打垮拿破仑·波拿巴,直到拿破仑·波拿巴再无力发动下一次对外战争。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事实上,于私,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婿拿破仑·波拿巴被推翻,于公,他也不希望邻国法兰西第一帝国不得安生。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只想要回属于自己的意大利。如果拿破仑·波拿巴足够聪明,就该立即弥补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的损失,满足他的愿望。这样一来,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便可以立即脱离反法联盟。只可惜,即使是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本人也不明白他自己的需求。他并没有对拿破仑·波拿巴穷追不舍,甚至派来了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这样腿脚不灵、脑子也糊涂的人统领反法联军。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还体贴地叮嘱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不要太过“为难”拿破仑·波拿巴。这样一来,本就能力平平的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更是无所作为了。在拿破仑·波拿巴的记忆中,奥地利将领就是愚昧和怯懦的代表。现在,拿破仑·波拿巴看到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的“不作为”,就更加看不起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了。奥地利军队的犹疑和无所作为让俄罗斯帝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直呼不好。俄罗斯帝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快要被奥地利军队逼疯了。他不止一次表示,两军应该分开,各自独立作战。没有奥地利军队拖着后腿,俄军与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率领下的普军在一起,或许还能更快一些进攻。

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率领西里西亚军团,跨过美因兹下游的莱茵河,向着美因河谷地一路狂奔。可以说,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有多么谨慎,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就有多么大胆;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带兵行进有多么缓慢,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的大军就有多冒进。他们二人,一个堪比蜗牛,一个堪比野兔。

反法联盟诸国在沙蒂永召开会议,商讨战事。拿破仑·波拿巴派阿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作为代表出席,并秘密嘱咐他,只需要在反法联盟成员国之间挑拨,让他们互生矛盾,不需要签署任何协议。他说:“只要能说服奥地利帝国脱离反法同盟,我们就算大功告成。”

会议期间,拿破仑·波拿巴试图提议停战,但被反法同盟拒绝。

阿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不是不知道,他这样一直逃避正题,总有一天会让反法联盟代表都受不了。另外,随着时间的消逝,法兰西第一帝国争取更多有利条款的难度也会越来越大。但无论反法联盟提出的条件对法兰西第一帝国多么有利,拿破仑·波拿巴都不会同意投降。当时,陪侍在拿破仑·波拿巴身边的巴萨诺公爵于格-巴纳尔·马雷说,拿破仑·波拿巴简直是疯了,他是要将法兰西第一帝国带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

莱比锡战役结束后,拿破仑·波拿巴不是没有收到过停战协议。但在那些协议中,都是以比利牛斯山、瑞士、莱茵河、尼斯和萨瓦作为新的边境线。拿破仑·波拿巴如何能接受这样的条件?他当然会高傲地拒绝。而如今,摆在拿破仑·波拿巴面前的是完全不同的条件。从1812年开始,拿破仑·波拿巴军事生涯的星光和运程好似一股海峡中的急流奔腾到一个隘口之后,喷涌而出,急转而下了。对于这一点,包括今日的史学家在内的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因为,拿破仑·波拿巴在1814年依然有着耀眼的胜绩。即便在1815年,拿破仑·波拿巴从厄尔巴岛返回法兰西,开始与反法联盟的一系列战役初期,拿破仑·波拿巴依旧发挥出超高水平的军事指挥能力。因此,怎么可能有人去怀疑呢?但其实,一直追随和保护拿破仑·波拿巴的“幸运星”已经开始逐步黯淡。

反法联军渡过莱茵河

1814年1月26日前后,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率反法联军由巴塞尔渡莱茵河进入法兰西第一帝国境内。大军横贯汝拉山脉,准备与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指挥的西里西亚军团在朗格勒高原上会合。

1814年1月23日,[2]拿破仑·波拿巴向巴黎国民卫队告别,之后便离开巴黎,奔赴战场。这一次,他将亲自领兵。

1814年1月25日3时,拿破仑·波拿巴拥别妻儿后就出发了。这一次告别便是永诀。

法军的指挥部坐落在马恩河畔沙隆。当时,反法联军已悄然由勃艮第进入香槟地区,直指特鲁瓦。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横穿洛林,在圣米歇尔留下两万士兵守住默兹河,他自己则率两万六千人奔向布里埃纳。如此匆促,竟造成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本部和留守默兹河的部队之间不能通信。拿破仑·波拿巴立即抓住普军“消息不灵”的弱点,迅速从马恩河畔沙隆开拔,抵达圣迪济耶,将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本部与普鲁士默兹河守军分隔开来。接下来,拿破仑·波拿巴完全有能力全力扑向驻守圣米歇尔的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军团并将其碾灭,然后在布里埃纳迎战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军。拿破仑·波拿巴打算发动奇袭,因为当时,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尚未意识到拿破仑·波拿巴已将其西里西亚军团拦腰截断。

布里埃纳战役

拉罗蒂埃战役

1814年1月29日,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在惊慌失措中被拿破仑·波拿巴打败。法兰西第一帝国夺回了布里埃纳。布里埃纳是拿破仑·波拿巴早年就学的地方,如今,却在纷飞的战火中化作废墟。与此同时,法兰西第一帝国开局制胜,使败退的西里西亚军团连忙向反法联军靠拢。西里西亚军团与反法联军会合后,1814年2月1日,在布里埃纳附近的拉罗蒂埃与法军再次交战。这一次,拿破仑·波拿巴战败。法军战败后被迫撤退。奥地利军队主帅发扬了做事一贯拖拖拉拉的风格,没有乘胜追击。否则,拿破仑·波拿巴必将面临灭顶之灾。此次战役本可一战定音。但不知奥军统帅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是真的不会打仗,还是要将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不要过早取胜,谨防他人渔利”的意旨执行到底。这一场本该迅速结束的战事被生生拖延,结果耗时更久,导致更多人阵亡。

这就是反法联盟。各国在应做的事情上拖沓,在不当为的事情上推诿。1814年2月2日,反法联军内部产生了新的混乱。反法联盟竟命令西里西亚军团奔赴沙隆,然后沿着马恩河一起进军巴黎,而联军由蒙特罗下塞纳河山谷,径直开向巴黎。

拿破仑·波拿巴得知反法联军如此布局,便看到了机会。无论看人品,还是看能力,他都对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厌恶至极。他恨不能将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碎尸万段,但那也要在战争结束后执行,现在他根本顾不上考虑。于是,拿破仑·波拿巴将目标锁定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作战还算有些水平,值得拿破仑·波拿巴与之交战。

拿破仑·波拿巴娴熟又睿智地指挥法军分成两路,行军采用交叉式,突袭西里西亚军团。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依旧草率至极。他将西里西亚军团兵分三路,分别驻守尚波贝尔、蒙米拉伊和沃尚三地。结果,1814年2月10日、1814年2月11日和1814年2月14日,这三路部队分别被拿破仑·波拿巴击败,险遭全军覆没。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军团由普俄联军组成,军团中有许多战场经验丰富的老兵。这些老兵遇事冷静,临危不乱,发挥出了令人敬佩的律己精神。在他们的帮助下,西里西亚军团避免了完败,剩余联军士兵也得以从容有序地撤退。

蒙米拉伊战役

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率领的部队已经失败,剩下的将领们就更没能耐了。拿破仑·波拿巴占领了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的阵地,横插在反法联军中心。借此,拿破仑·波拿巴宛若占据了一个枢轴的中心,从中心点开始向四方旋转,以这样的方式向四面进攻,打得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晕头转向。1814年2月18日,法军与反法联军在蒙特罗发生遭遇战。反法联军大败后退回桑斯。

此时,拿破仑·波拿巴胜极得意。他在过去所有的征战中体现出的卓越才华与非凡谋略似乎已是极致。但在1814年的战役中,他突破了这个极致,成就了无与伦比的辉煌战绩。有谁能像他一样,双线作战,并在短期内轻松取胜?谁说他已临近末路?他的幸运星不是还在光耀照射着他吗?他的前程依旧一片锦绣。

与此同时,在沙蒂永,阿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左顾右盼,坚决不对停战做任何回应。他还常常误导谈判方向,拖延谈判进程。阿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也曾向拿破仑·波拿巴申请自主签订协议,但拿破仑·波拿巴没有同意。拿破仑·波拿巴根本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尚波贝尔战役前夕,巴萨诺公爵于格-巴纳尔·马雷呈上文书,请拿破仑·波拿巴签署并授权阿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酌情接受反法联军的条件,尽快停战。但拿破仑·波拿巴并不理会。他说:“明天再签吧。如果我今夜战死,到了明天,这和约就是一张废纸。如果我今晚获胜,这些条款又有什么意义?”

尚波贝尔战役结束后,法军获胜。巴萨诺公爵于格-巴纳尔·马雷再次申请拿破仑·波拿巴授权阿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签署停战协议。但这一次,拿破仑·波拿巴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在蒙米拉伊,法军获得了更精彩的胜利。蒙米拉伊战役结束后,巴萨诺公爵于格-巴纳尔·马雷连夜前来敦促签订和约一事。这一次,拿破仑·波拿巴连考虑的可能性都已排除在外,因为他认为自己一定会胜利。拿破仑·波拿巴笑了一下,指着面前摆开的欧洲地图,说:“现在,胜利近在咫尺,唾手可得。我为什么还要让步呢?已经没有谈判的必要了。”[3]

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正带兵撤向苏瓦松和拉昂,那里有来自瑞典的援军接应。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即让-巴蒂斯特·朱尔·贝纳多特本人没有前来,毕竟,他也不想针对自己的祖国作战。

拿破仑·波拿巴对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穷追不舍,最终,将其逼至埃纳河。当时,情势凶险。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此时,发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挽救了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法军驻苏瓦松部队叛变了。这样一来,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得以率残部渡河,撤至拉昂城中。在法军驻苏瓦松部队叛变前,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已经在克朗与法军发生了遭遇战,损失惨重。

难怪拿破仑·波拿巴会志得意满,他竟以六万军队打败了反法联军的十四万人。反法联军部队战败后抱头逃窜,退至特鲁瓦。1814年2月23日,连特鲁瓦都落入法军手中。

此时,反法联军开始失去作战信心。这下子,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犹疑更甚。于是,英国派代表卡斯尔雷勋爵罗伯特·斯图亚特前来交涉。卡斯尔雷勋爵罗伯特·斯图亚特坚定地向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传递了不可胆怯、退缩的思想。俄罗斯帝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变得非常勇毅,他不仅没有犹豫,还提出要对法兰西第一帝国施行更强烈的军事措施。但奥地利帝国不同,它再大胆,也还需要英国的支持,否则,进攻法兰西第一帝国就是一纸空谈,只会以惨败告终。即便情况好一些,没有被法军打得惨败,也会像现在这样,法军已把奥地利军队从反法联盟的其他军队中割离,迫使奥地利军队退出战场。

1814年3月1日,奥地利帝国、普鲁士王国、俄罗斯帝国和英国签订《肖蒙条约》。《肖蒙条约》规定,无论拿破仑·波拿巴是否同意,法兰西第一帝国都必须将国土的疆界恢复至波旁王朝时期。如果拿破仑·波拿巴拒绝接受,那么奥地利帝国、普鲁士王国、俄罗斯帝国和英国便分别出兵十五万,组成联军,共同攻打法兰西第一帝国。英国另提供每年五百万英镑作为军费开支。

沙蒂永会议还在继续进行,和约谈判也在继续。但此时的拿破仑·波拿巴正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中,听不进任何人提出的任何条件。

奥布河畔巴尔战役

反法联军又开始保持缓缓的攻势。反法联军在奥布河畔巴尔区和拉吉欧蒂耶尔获得了两三次小型胜利,驱散了法军。后来,反法联军又在休整时遭到法军回攻。1814年3月4日,反法联军失守特鲁瓦城。但当时,拿破仑·波拿巴不在特鲁瓦城。他当时正在追击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

1814年3月18日,反法联盟见拿破仑·波拿巴不接受任何条件,也拒绝签订和约,于是,沙蒂永会谈终止。

1814年3月20日,法军与反法联军在奥布河畔阿尔西发生激战,胜负难辨。根据以往的经验,在战事胶着时,反法联军会率先撤兵。但这一次,奥地利帝国改变了态度。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已确知拿破仑·波拿巴拒绝和谈,因此,他不再寄希望于拿破仑·波拿巴。奥布河畔阿尔西战役过后的第二日清晨,拿破仑·波拿巴惊愕地发现反法联军并未撤退。

现在,拿破仑·波拿巴只得兵行险招。他装作放弃巴黎,要扑向反法联军后翼的样子。拿破仑·波拿巴打定主意认为奥军将领们都是胆小孱弱之辈,他算准当奥军将领们看到法军要去围扑奥军后方,肯定会乱作一团。[4]但法军将领们得知这一险计时大吃一惊,纷纷表示反对。法军将领们反对兵行险棋地拿国都巴黎来冒险。法军众将在商议对策时,情绪都非常低落,指挥部里气氛氤氲。大家仿佛看到,未来充满了绵延无尽的战争,这样的战事不知要到哪一天才能结束,而大家都在战争中泥足深陷,也不知到底为了什么。法军士兵们也有异动,兵变在即,指挥部里军官们都在不满地嘟囔着。大家都在心中咒骂着拿破仑·波拿巴。反法联军已经列出了停战条件,而且停战的条件并不过分,但拿破仑·波拿巴就是不同意。他可曾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

反法联军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们很快摸清拿破仑·波拿巴的方位和动向,并迅速做出反应。反法联军派了一支骑兵作为掩护,一方面要掩饰联军大部的行踪,另一方面要追踪法军的行迹。而反法联军大部队日夜兼程,奔赴巴黎。拿破仑·波拿巴派尼古拉·约瑟夫·迈松将军领兵向北,[5]沿途召集北部各处驻军。拿破仑·波拿巴自己则率本部行进圣迪济耶,再向北与尼古拉·约瑟夫·迈松召回的援军会师。拿破仑·波拿巴还号召法兰西人民一起抵抗反法联军,并与来自里昂的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部和来自阿尔萨斯及洛林的驻军会合。就这样,拿破仑·波拿巴汇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计划趁反法联军与防守巴黎的奥古斯特·弗雷德里克·路易·维埃塞·德·马尔蒙部和阿道夫·爱德华·卡齐米尔·约瑟夫·莫蒂埃部酣战之际,率军直扑反法联军后翼。可以说,假如当时条件具备,这个计划得以施行,拿破仑·波拿巴便可一口吞下反法联军,将反法联军从上到下一网打尽。但这样的惊天险计,实施起来也有颇多不易。首先,防守巴黎的将领要有能力持久作战,巴黎防军也要人员充足,这样一来,才有可能抵挡得住联军的冲杀。可惜,守将不坚,兵力不足。奥古斯特·弗雷德里克·路易·维埃塞·德·马尔蒙和阿道夫·爱德华·卡齐米尔·约瑟夫·莫蒂埃只有两万人在巴黎城前设防,防线一击即溃。玛丽·路易丝皇后逃往布洛瓦。1814年3月30日,前西班牙国王,时任法兰西第一帝国国家卫队司令的约瑟夫·波拿巴也逃走了。约瑟夫·波拿巴在西班牙积累了丰富的逃跑经验,因此,玛丽·路易丝皇后前脚刚刚离开,他便随后跟着离开了。此时,奥古斯特·弗雷德里克·路易·维埃塞·德·马尔蒙和阿道夫·爱德华·卡齐米尔·约瑟夫·莫蒂埃两位元帅选择了停战投降。他们二人将巴黎交到了反法联军手中。1814年3月3日,俄罗斯帝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和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在满城的欢呼声中正式入驻巴黎。巴黎人民挥动着白色手帕,热情地欢呼着:“联军万岁!波旁王朝万岁!”

尼古拉·约瑟夫·迈松

进入巴黎的俄军

拿破仑·波拿巴听说反法联军向巴黎迈进时,星夜兼程,期待能解救巴黎。但他晚了一步,巴黎已和平归于反法联军。在巴黎城郊的枫丹白露宫,拿破仑·波拿巴遇到守卫巴黎时撤出的几队驻军。他当着全军的面,将奥古斯特·弗雷德里克·路易·维埃塞·德·马尔蒙狠批为叛徒。但所有人都认为奥古斯特·弗雷德里克·路易·维埃塞·德·马尔蒙实在是迫不得已。当时,留守巴黎的法军兵力确实不足。而且巴黎民众早已开始怀念波旁王朝,奥古斯特·弗雷德里克·路易·维埃塞·德·马尔蒙也算是尽力了。

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几位元帅见到拿破仑·波拿巴后,大胆向拿破仑·波拿巴提出请求,请他考虑退位。拿破仑·波拿巴听到这样的话,立即将自己关进枫丹白露宫阴冷的旧宫室。在这间阴冷的旧宫室里,拿破仑·波拿巴有万千思绪无法理清,情绪近乎狂乱。

路易·康斯坦·沃伊里说:

守卫巴黎的法军

在那之后的两天,枫丹白露宫中弥漫的低落与萧瑟难以言喻,到处是一片死寂的模样。一连串的打击似乎摧垮了拿破仑·波拿巴的精神。他已很久没有去过书房了。平日里,他都精力充沛,会在书房里处理公务,不分昼夜。现在,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甚至觉察不到身边来人。他会直勾勾地看着你,但眼神空洞,不知究竟在看向何处。他就这样沉默着,即使盯上半个小时,也不说一句话。然后,像是从麻木的思想中苏醒一般,他会与来人说上一两句,却不在意对方说了什么。他不断让人将巴萨诺公爵于格-巴纳尔·马雷和维琴察公爵阿尔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请来,但二位公爵的到来并不能使拿破仑·波拿巴摆脱精神恍惚的状态。哦,可以说,拿破仑·波拿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每日的午餐时段都会上演相同的尴尬场景:除了内侍更换叉碟时偶尔发出的声音,整个用餐过程一片死寂。拿破仑·波拿巴在寝宫里也没有任何声响。他自己一言不发。我在清晨提醒他服药时,他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从他的神色来看,他像是不认识我的样子。对于拿破仑·波拿巴身边随侍的人来说,这样的场景实在令人揪心。哦,难道拿破仑·波拿巴真的已经向命运屈服了吗?难道他的思想和灵魂也都一并干涸、麻木了吗?我觉得,这次失败给拿破仑·波拿巴带来了非常大的打击。他过去也曾战败,但从来不会表现出现在的状态。无论是莫斯科战役的失败,还是数日前在特鲁瓦失利,都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然而,事实上,是我想错了。拿破仑·波拿巴并没有失魂落魄。他是在计算,如何重整大军,重新攻取巴黎。当然,在最忠诚的大臣和最有胆魄的将领面前,他一直都保持着发呆的样子。但一旦回到士兵们当中,他便恢复了激情万丈的状态。他认为,将领和大臣设法和谈,只有士兵们在一心一意地发出“皇帝万岁!”的呐喊。无论他说什么,士兵们都会听从;无论他做什么,士兵们都会跟随;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误,士兵们都不会责怪他。于是,1814年4月2日,拿破仑·波拿巴一扫愁绪,来到外院检阅国民卫队。他坚定地对士兵们说:

“士兵们!敌人先我们一步占领了巴黎。我们要将他们赶出去!那些卑鄙的国人和已经从我这里获得宽恕的保王党分子,他们重新竖起了波旁王朝的旗帜,加入了敌人的阵营。他们都是卖国贼!我们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们起誓要夺回巴黎,否则,就让我们为巴黎战死。二十年来,三色旗引导我们走向光荣和胜利。因此,我们要让它重新飘起。我们要让所有人对三色旗肃然起敬。”

士兵们被拿破仑·波拿巴的热情鼓舞,呼声震天。大家喊着:“巴黎!巴黎!”但拿破仑·波拿巴一回到宫中,就立即陷入了绝望。他担心将官们不支持进攻巴黎的计划。形势的发展对拿破仑·波拿巴的计划越来越不利。现在,巴黎成立了由贝内文托亲王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领导的临时政府。拿破仑·波拿巴派遣维琴察公爵阿尔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前往巴黎斡旋。维琴察公爵阿尔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与俄罗斯帝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交涉未果,只得回到枫丹白露宫,向拿破仑·波拿巴汇报。拿破仑·波拿巴每天都会收到关于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元帅和将军们变节的新消息。当他听到讷沙泰勒亲王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也变节的消息时,再也无法承受。[6]

在枫丹白露宫,拿破仑·波拿巴召集了七千军士。在蒙特罗,还有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余部两万五千人。于是,拿破仑·波拿巴传令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进军巴黎。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接到命令后立即赶往枫丹白露宫。当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抵达枫丹白露宫时,便听说在枫丹白露宫已聚集了一支部队,拿破仑·波拿巴向这些部队的将领们宣布,要进军巴黎。于是,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立即进入宫殿。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由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亲述,由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记叙:

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刚进入枫丹白露宫,拿破仑·波拿巴便迎上前去,问道:“嗯,情况怎么样?”

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答道:“非常糟。”

拿破仑·波拿巴问:“有多糟糕?你的部队军心如何?”

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答道:“陛下,军心动荡,士兵们意志消沉。得知巴黎沦陷,大家的心情都糟透了。”

拿破仑·波拿巴问:“那你的部队愿意随我前去夺回巴黎吗?”

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答道:“陛下,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我不敢发布这样的命令,他们也不会遵守的。”

拿破仑·波拿巴问:“那我们怎么办?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们还有士兵,还有势力。我要向巴黎进军,我要复仇。无论是背叛我的人,还是卑鄙无耻的参议院,都要付出代价。我要解散临时政府,他们早有预谋,要迎接波旁王朝复辟。明天,我就亲自率领卫兵攻占巴黎。后天,我们会重新占领杜伊勒里宫。”

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静静地听着。终于,拿破仑·波拿巴平复了情绪。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说:“陛下,看起来,您对巴黎目前的情况还是不太了解。临时政府已经建立了。还有……”

拿破仑·波拿巴说:“这些我都知道了。那又如何?”

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一边将一份文件递给拿破仑·波拿巴,一边说:“陛下,都在这份文件里了,您自己看吧。”

随后,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又将伯农维尔侯爵皮埃尔·德·吕埃尔的信交给拿破仑·波拿巴。在信中,伯农维尔侯爵皮埃尔·德·吕埃尔说,参议院已宣布废除拿破仑·波拿巴的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称号,反法联盟也决定不再追究拿破仑·波拿巴及其家人的责任。拿破仑·波拿巴读完信,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是否继续执行收复巴黎的计划。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说:“陛下,请放弃您的计划吧。您是还想冒险,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拔剑相助了。”[7]

皮埃尔·德·吕埃尔

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原本要陪同拿破仑·波拿巴留在枫丹白露宫,后来见势不妙,便找了借口溜回巴黎。他推说要返回巴黎处理一些秘密文件,而且非去不可。

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讲出这些理由时,拿破仑·波拿巴只是盯着他,锐利的目光背后闪过一丝凄凉。

拿破仑·波拿巴拉起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的手,说:“贝尔蒂埃,你也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我有多么需要你的安慰。我需要真正的朋友在我身边。”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沉默不语。于是,拿破仑·波拿巴问道:“你明天回来吗?”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临行前应道:“我一定回来,陛下。”

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离开时,拿破仑·波拿巴又陷入了沉默。他目送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离开,直到看不到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的身影。随后,拿破仑·波拿巴叹了口气,将目光停在了地面上。最终,拿破仑·波拿巴走到巴萨诺公爵于格-巴纳尔·马雷面前,拽着巴萨诺公爵于格-巴纳尔·马雷的胳膊,说:“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然后,他悲痛地坐在了沙发椅上。是的,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再也没有回来。

拿破仑·波拿巴身边的将领们都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建议拿破仑·波拿巴还是签署退位协议吧。

路易·康斯坦·沃伊里说:“拿破仑·波拿巴越来越忧伤失落。每当巴黎寄来文书,他都会读得满心烦乱。有几次,我看他的指甲都将自己的大腿划出了一道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还有几次,他命令鲁斯唐·拉扎[8]将手枪给他。但我已事先关照鲁斯唐·拉扎,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照做。”[9]

最终,拿破仑·波拿巴被迫退位。退位协议如下:

反法同盟既已宣布法兰西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为欧洲和平重建之障碍。现在,法兰西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愿意遵照其承诺退位。法兰西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愿意离开法兰西,愿意以个人生命为代价,确保法兰西的幸福和安宁,确保皇子罗马王和皇后路易丝的权利,确保法兰西帝国的法典得以维持。

拿破仑·波拿巴

1814年4月6日

于枫丹白露宫

拿破仑·波拿巴退位

直到最后一刻,拿破仑·波拿巴都还在玩弄心机。在协议中,我们可以看到,拿破仑·波拿巴并没有说他“已退位”,而是说他“愿意退位”。他没有忘记出尔反尔。退位协议签署后不久,就有奥地利帝国官员前来向拿破仑·波拿巴说明,事实上,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并不愿看到巴黎发生的一切,也不希望得到这样的结局。听到这里,拿破仑·波拿巴立即命令阿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前去追回诸位元帅,要回退位协议。但事已至此,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元帅们拒绝交出退位协议。

拿破仑·波拿巴怒不可遏。他无奈地躺在窗边的长椅上,叹道:“只要有我的卫队,有奥古斯特·弗雷德里克·路易·维埃塞·德·马尔蒙的军团,明天,我就能攻回巴黎!”

拿破仑·波拿巴与反法联盟签订的正式协议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没有史料可以一窥究竟。但无论如何,1814年4月11日,双方还是签订了正式的退位协定。根据退位协定,拿破仑·波拿巴放弃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和意大利国王的称号,后裔亦不继承。拿破仑·波拿巴选择了厄尔巴岛作为他的流放之地。因此,原本并不起眼的厄尔巴岛立即升级为封邑,以符合拿破仑·波拿巴作为法兰西第一帝国前皇帝的身份。除此之外,拿破仑·波拿巴还可获得每年二百五十万法郎年金以维持生活所需。拿破仑·波拿巴知道,多亏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他才能在战败的情况下,依旧享有这样的待遇。

拿破仑·波拿巴对侍卫官路易-弗朗西斯·德·博塞说:“我虽然退位,但并没有什么损失。”1814年4月11日夜,即签署退位协议的当天夜里,拿破仑·波拿巴在廊外的平地上踱来踱去,沉默许久后叹道:“我被骗了。但至少,我还活着。”

1814年4月11日夜,阿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退出拿破仑·波拿巴的寝宫时,拿破仑·波拿巴说:“我决定了,一定要做个了断。”阿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入睡不久,就被慌忙跑来的路易·康斯坦·沃伊里叫醒。路易·康斯坦·沃伊里说,拿破仑·波拿巴中毒了,现在浑身抽搐,情势十分危险。阿芒-奥古斯丁-路易·德·科兰古立即赶回拿破仑·波拿巴的寝宫,发现拿破仑·波拿巴服下了含氰酸的毒剂。拿破仑·波拿巴日常便将其带在身边,以备不测。不知是不是因为毒剂存放的时间过长,导致了毒性降低,这一次,拿破仑·波拿巴捡回了一条命。拿破仑·波拿巴呕吐了一阵后,很快就没事了。他说:“这药毒性不足。是上天不让我死。”

【注释】

[1]阿布兰特什公爵夫人劳雷·朱诺:《朱诺夫人回忆录》,第3卷,第376页。——原注

[2]本书作者认为拿破仑·波拿巴向巴黎国民卫队告别的日期是1814年1月23日,而不是更早。

[3]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回忆拿破仑·波拿巴》,第3卷,第380页。——原注

[4]因为法军如果从后翼攻击奥军的话,奥军的联系就会被切断。——原注

[5]尼古拉·约瑟夫·迈松将军还是颇有才干的,这多少让拿破仑·波拿巴挽回了一点自信。——原注

[6]路易·康斯坦·沃伊里:《波拿巴皇帝的贴身男仆康斯坦回忆录:关于拿破仑·波拿巴的生活、家庭和宫廷》,第6卷,第71页。——原注

[7]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回忆拿破仑·波拿巴》,第3卷,第143页。——原注

[8]鲁斯唐·拉扎(Roustam Raza,1783——1845),拿破仑·波拿巴雇佣的马穆鲁克保镖和二等男仆。

[9]路易·康斯坦·沃伊里:《波拿巴皇帝的贴身男仆康斯坦回忆录:关于拿破仑·波拿巴的生活、家庭和宫廷》,第6卷,第76页。——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