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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波拿巴与反法同盟战争
1.51 第48章 折翼莱比锡(1813 年)
第48章 折翼莱比锡(1813 年)

精彩看点

让·拉普的苦心——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普鲁士王国被逼到绝境——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将军率先反法——普鲁士王国向法兰西第一帝国宣战——普鲁士举国热忱——诗人卡尔·特奥多尔·克尔纳——萨克森王国国王腓特烈·奥古斯特一世逃走——法兰西第一帝国再三征兵——波旁王朝的路易十八突然出现——法兰西第一帝国的人民不想再有战争——法兰西第一帝国的议院开始不安——各种小册子满天飞——法兰西第一帝国众位将军也不愿再战——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倒戈——若阿基姆·缪拉骂拿破仑·波拿巴——拿破仑·波拿巴的大军毫无斗志——现在轮到拿破仑·波拿巴的部队尝尝失败的滋味——吕岑战役与包岑战役——热罗·克里斯托夫·米歇尔·迪罗克去世——拿破仑·波拿巴伤心——同意停战是致命的错——被撕破的停战协定——诗人卡尔·特奥多尔·克尔纳之死——奥地利外交大臣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的建议——奥地利外交大臣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与拿破仑·波拿巴的一段对话——拿破仑·波拿巴得知维多利亚战役爆发——奥地利帝国加入反法联盟——岳父的顾虑——拿破仑·波拿巴蔑视普鲁士王国后备军——普鲁士王国后备军的农民们给拿破仑·波拿巴提供假情报——兵败——德累斯顿之战——巴伐利亚等国背叛——本打算进攻柏林——在杜本众将兵谏——拿破仑·波拿巴只得下令退军——莱比锡战役——后撤——永别了,德意志平原

1812年,法兰西第一帝国对俄用兵前夕,让·拉普师长致信拿破仑·波拿巴:

如果战局有变,将对陛下有所不利。可想而知,俄罗斯帝国与德意志必会先后挣脱我国羁束。这两个国家一旦背弃您,陛下,您所有的盟友都会脱离您的羁束。就连巴伐利亚国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约瑟夫都靠不住。他必会背叛您,加入反法联盟。我认为,只有萨克森王国国王腓特烈·奥古斯特一世能保持忠直。他或许没有问题,但他的臣民就难说了。萨克森的臣民可能会胁迫萨克森王国国王腓特烈·奥古斯特一世加入反法联盟那一方也未尝可知。[1]

不只让·拉普一人预言的这种危局最终竟成了事实。根据1810年12月10日的法令,拿破仑·波拿巴吞并了波罗的海沿岸领土。汉诺威北部的奥尔登堡原本要划归威斯特伐利亚王国,现也被拿破仑·波拿巴收为己有。法兰西第一帝国完全占领了汉萨同盟的领土,并将其划分为五个区,又与莱茵河左岸的七个区合并成一个大的波罗的海行省。汉萨同盟诸镇遭受严重洗劫,不仅商业停滞不前,各种苛捐杂税也使人们穷苦难言。普鲁士王国背负着一亿两千九百万法郎的税收和约十亿法郎捐税,此外,另有一亿五千四百五十万法郎需要捐缴。普鲁士王国本是一个完整的国家,可是自战败起就饱受蹂躏欺辱,国家残破不堪,国土也成为他国殂上的肉。奥地利帝国、匈牙利、德意志、捷克、克罗地亚等地的民众怀着满腔热情,万众一心,誓要反抗征服者的压迫。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签订了屈辱的《维也纳和约》后,重返维也纳时,受到了众人的狂热欢呼。大家在他身上寄予了无限的热爱和支持。拿破仑·波拿巴听到这个消息,感到十分惊愕:“奥地利人民竟如此愚忠!简直难以想象。假如我打了败仗,法兰西人和巴黎人简直能将我生吞!”

当拿破仑·波拿巴的大军征俄失败,从德意志境内败回法兰西的时候,德意志人民心情激动地认为,是时间摆脱拿破仑·波拿巴对德意志的统治了。其实,到了这个时候,除了法兰西本土的人民还蒙在鼓里,欧洲其他国家都知道拿破仑·波拿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厄恩斯特·莫里茨·阿恩特写下《德意志军人和士兵的教义问答》,赞颂了国人的抗法运动。施泰因男爵海因里希·弗里德里希·卡尔试图说服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出境作战。事实上,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根本不需要他人劝说,他本身好大喜功,早就想以解放者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说不定还能把波兰要回来。

可是,说的容易做的难。普鲁士王国真要彻底摆脱法兰西的束缚,也绝非易事。虽然每一位普鲁士国民的心中都充斥着对法兰西人的怒火,但公开反抗终非良策。法军已深入普鲁士王国,占据了各个关口和要塞,因此,镇压普鲁士国民的起义毫不费力。普鲁士王国首相卡尔·奥古斯特·冯·哈登贝格暗中加紧整备武装,组建军队,在必要的时候奋起反击。反正,普鲁士王国一旦确定奥地利帝国要加入反法联盟,也会继而公开反法。

得知自己要在奥地利帝国行动后才能有所动作,普鲁士王国的爱国人士气愤不已。但最终,他们还是遵照卡尔·奥古斯特·冯·哈登贝格的计划,谨慎行事。不过,突然普俄前线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这个消息像闪电一样劈裂长空,使普鲁士爱国人士振奋无比。原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普鲁士的将军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将普鲁士王国首相卡尔·奥古斯特·冯·哈登贝格要谨慎观望的嘱咐抛诸脑后。本来,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的部队是作为法军的盟军去攻打俄军的,但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背弃了法军,与俄军握手言和。

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

普鲁士王国先遣军是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军的一支。位于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军的左翼,控制波罗的海各省。它的主要任务是抵御俄军,并掩护俄罗斯帝国战场上的法兰西残兵安全撤离。当时法军已经落败,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背弃法军,加入俄军,是迟早的事。但法军残部只能说是暗自侥幸,因为假如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更早一些加入俄方,那么等待法军残部的恐怕只有更加悲惨的下场。一旦普俄联手,从俄罗斯败退回普鲁士境内的法军残部估计会全军覆灭,无一生还。但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颇有仁慈之心,他并没有及早地“落井下石”。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一直等到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下了一项比较模糊的命令,才开始背离法军。[2]

汉斯·卡尔·弗里德里希·安东·冯·迪比奇

此次行动暴露了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的真实目的。很快,1812年12月18日,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做出回应。他写下允诺书,表明要与普鲁士王国结盟,并帮助普鲁士王国恢复1805年被拿破仑·波拿巴肢解的疆土。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得到授意,开始对法军展开反击。1812年12月30日,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与俄军将领汉斯·卡尔·弗里德里希·安东·冯·迪比奇签署了《陶罗根停战协议》。在《陶罗根停战协议》中,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同意撤兵至默默尔和提尔西特之间,等待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的进一步命令。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宣称,他可以对整个行动负责。他致信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时写道:“陛下,我向您起誓,我会尽我全力,在战场上静观其变。”《陶罗根停战协议》签订后,德意志人民兴奋不已,普鲁士国内一片欢欣鼓舞。普鲁士王国首相卡尔·奥古斯特·冯·哈登贝格和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得知普鲁士军队已经与俄军结盟,心里惶惶不安。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还是担心会遭到法军报复,于1813年1月23日逃至布雷斯劳。但事已至此,普鲁士王国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于是,1813年2月3日,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组建志愿军。1813年2月28日,他在卡利什与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正式签订盟约,确定共同反法。普鲁士王国与俄罗斯帝国签订反法盟约时,法兰西第一帝国还被蒙在鼓里。但1813年3月16日,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宣布对法兰西第一帝国开战时,局势已经变得十分明了。1813年3月17日,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发布《告人民书》,号召普鲁士人民拿起武器,准备战斗。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恳告:“我们现在面临的选择就是,我们一定要举国同心,战斗到最后一刻,争取获得光荣的胜利。”普鲁士人民反响热烈,万众一心。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对此感动不已。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国民竟如此爱国,对反抗法兰西第一帝国有如此热烈的渴望。1813年3月17日,也是格哈德·约翰·大卫·冯·沙恩霍斯特一生中感到最自豪的一天。格哈德·约翰·大卫·冯·沙恩霍斯特率领新组建的普鲁士志愿军,接受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检阅,然后前去与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军队决战。这支普鲁士志愿军中有年轻人,也有老年人。在为普鲁士志愿军捐款的国民中,有贵族,也有贫民。虽然法兰西第一帝国的侵略者早已将最后一枚金币掳走,但战争募捐箱中依然装满了铜板。普鲁士人民为了祖国,毫无保留,倾囊捐献——新娘褪去了手上的婚戒,少女也将飘逸的长发剪去,换成了铜板,投入募捐箱。

当时的一位作家见证了这一切。他在信中描述道:

格哈德·约翰·大卫·冯·沙恩霍斯特

长久以来,人民饱受法兰西侵略者统治的压迫,饱尝法军压境的恐惧和威慑。现在,民众的爱国热情如决堤般倾泻,触动了人们最深的心弦。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的姐妹们都捐出了金银珠宝。平民妇女即便囊中羞涩,也捐出了自己最值钱的物件。爱国情怀由此尽显。请注意,在此,我在说所有人。是的,是“所有的女性”。我没有丝毫的夸张,因为没有人不愿为国尽力。即使是最贫困的底层民众,即使是早已一无所有的穷人,也希望能为国家添一份力,哪怕是捐一枚铜板。只是,她们实在没有金杯银盏。所有的妇人都将当年结婚时的金器饰物奉上了爱国的祭坛。普鲁士政府将刻有“仅以此物纪念一八一三年所捐金器”字样的铁器皿发还她们,作为收据。普鲁士民众捐献的这些金器本就做工精良,具有特殊的纪念意义,现因爱国而捐出,更显其珍贵。妇女、孩童和老人挤满了普鲁士王国的大街小巷。能抬得起手、拿得动武器的伤兵都上了前线。没有一个青年逃避军役。在德意志的渺渺荒原之上,普鲁士突然汇集了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这景象相当骇人。[3]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弗里德里希·海因里希·卡尔·德·拉·莫特

著名诗人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对此点评道:“挣扎吧,普鲁士,摇晃你的枷锁。而你依旧无法撼动那天降的帝王。”[4]由此看来,以他的情怀,还不能理解这全民皆兵的情怀,并为之感叹。另一位诗人卡尔·特奥多尔·克尔纳却为抵抗法兰西侵略者的国民写出赞颂之语:“人民觉醒了,暴风雨来了!”厄恩斯特·莫里茨·阿恩特呼吁所有德意志民众举手合十,对天祈祷:“我们被奴役的日子结束了!”诗人戈特洛布·斐迪南·马克西米利安·戈特弗里德·冯·申肯多夫虽然右臂已瘫痪,但仍坚持要上前线,为国效力。在行军途中,富凯男爵弗里德里希·海因里希·卡尔·德·拉·莫特高声唱着“弗里希发现后大开杀戒”[5]。普鲁士的志愿兵们也跟着他一起高声歌唱,歌声响彻天地。

普鲁士燃起抵抗法兰西侵略者的热情,在这个时候,爱祖国就是爱普鲁士王国。很快,普鲁士后备军就整备好待命,等待着随时上战场。普鲁士后备军由十五岁到六十岁尚未出征的男性组成。1813年4月21日,普鲁士后备军整结完毕。普鲁士后备军的士兵们暂时不上前线,他们主要负责运送弹药、刺探敌情、开展游击战及加固城防。

普鲁士境内全民反法情绪高涨,如同当年的西班牙一样。只是,普鲁士王国的这番反法热潮更加汹涌,更加难以抵挡。拿破仑·波拿巴早就说,法兰西第一帝国攻打俄罗斯,普鲁士王国便是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后方,如果普鲁士反抗法兰西第一帝国,那么法军根本无法战胜俄军。目前,丹麦还在法兰西第一帝国的阵营,莱茵联邦似乎也没有被普鲁士王国的反法热情感染,萨克森王国依旧忠诚。然而,萨克森王国国王腓特烈·奥古斯特一世虽然对拿破仑·波拿巴忠心耿耿,但面对国内人民的强烈反对和国外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与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的咄咄相逼,他也只得慌忙逃离萨克森。

与此同时,拿破仑·波拿巴穷尽法兰西第一帝国的人力和国力,重组大军,恨不能将普鲁士王国碾成齑粉。根据1813年4月颁布的法兰西第一帝国元老院法令,法兰西第一帝国将募兵十八万,其中包括一万近卫兵在拿破仑·波拿巴身边随侍。当时,欧仁·罗斯·德·博阿尔内手中尚有三万余士兵在普鲁士王国境内。法兰西第一帝国仍然牢牢控制着马格德堡、威滕伯格、托尔高、但泽及汉萨同盟诸城。

正在此时,另一片不祥的阴云从海上飘来,使拿破仑·波拿巴腹背受敌。1813年,在英国流亡并继位流亡国王之位的路易十八[6]突然出击,发布了告法兰西人民书,试图收揽法兰西人心。[7]路易十八的公告广泛流传,一下子闹得沸沸扬扬。拿破仑·波拿巴心里非常惊讶,他还以为早已将波旁王朝的余党清扫干净了呢。

路易十八

阿布兰特什公爵夫人劳雷·朱诺说:

法兰西帝国在俄罗斯战役中受到的重挫尚需平复。法兰西民族还是会为拿破仑·波拿巴提供最有利的资源,向他致以最崇高的爱戴,以示支持。但拿破仑·波拿巴尚未来得及固本清源,便遇到了一个他始料未及的对手。这个对手突然发力,向拿破仑·波拿巴扑来。人们眼看白色百合花的旗帜倾倒多年,都认为波旁王朝早已陨落。但拿破仑·波拿巴的这位对手茔骨狰狞地爬出坟墓,突然出现在了世间。拿破仑·波拿巴已登基十五年,早已是法兰西帝国合情、合理、合法的统治者。然而现在,他听到了刺穿心骨的叫喊:“僭越!”“还我王权!”拿破仑·波拿巴原本认为,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但现在,古老的波旁王朝死灰复燃,要夺回王位。它不是已经下台了吗?怎么会反扑回来呢?这才是真正的对手啊。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波旁王朝有能力挽回民心,也不意味着波旁王朝复辟后便可免于外战。只是连年累月的战争已让法兰西人民疲惫不堪。人们厌倦了军事荣耀,就像他们厌倦了战争。无休止的征兵和阵亡让法兰西人民的心中充满仇恨。现在,人们都已匿入山地、森林,城镇中再难征得新兵。法兰西人民宁可自残,也不愿应征服役。法军的逃兵一旦被抓住,就用铁链把抓住的逃兵捆着押往各地方相关部门接受处置。很多新兵都是被绑着押着入伍的。当地政府还会抓住逃兵的家人,严刑逼问逃兵的藏身之处。人们都希望停战,都渴望和平。因此,在民众的眼里,拿破仑·波拿巴欲壑难填,穷兵黩武,是个暴君。这样的皇帝,人民甚至愿意用万恶的波旁王朝将他替换。平民百姓不过是希望儿子能回家,希望一家人能安静地生活罢了。

不仅如此。法兰西第一帝国的议院也开始对拿破仑·波拿巴表示变相的反对。尽管名义上元老院和立法院还是遵从拿破仑·波拿巴的指令,投票通过了军费预算,但各位议员们的心中无不对巨大的军费开销感到惊恐。议员们开始有所行动了。元老院在呈递拿破仑·波拿巴的报告中建议将已有的和平协定付诸实行。在立法院,众人因预算不透明提起抗议,如果不是因为事出紧急,肯定需要继续商讨。立法院的吉伦特派[8]的莱内子爵约瑟夫·亨利·若阿基姆和布维耶·迪莫拉尔已公开建立反对党,准备向拿破仑·波拿巴叫板。

在法兰西第一帝国,各种宣传册流向了国民生活的各个角落,甚至连警察都来不及控制。宣传册中充斥着对拿破仑·波拿巴为虐法兰西、压迫法兰西人民的控诉和咒骂。种种迹象表明,拿破仑·波拿巴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受民众欢迎。

连法兰西第一帝国的部队将领都满腹怨言。他们都不想再起战端。法兰西第一帝国如果再起战端,会有灭国之殃。

事实上,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元帅们和将领们不仅希望停战,休养生息,还对拿破仑·波拿巴怀有不满与愤恨,因为拿破仑·波拿巴太过独断专行,他独吞所有胜利的战果,独占所有战胜的光环,对元帅和将领们任意辱骂,随心定罪,甚至在自己战败时诿过他人。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正是受够了这些,才倒戈反法同盟。拿破仑·波拿巴的妹婿若阿基姆·缪拉也是满腔怒火。若阿基姆·缪拉在波兹南市曾弃下所率大军残兵不管,拿破仑·波拿巴因此对若阿基姆·缪拉多有责备,却不提他自己也曾丢弃残兵。若阿基姆·缪拉气急之下,连写信都带上了情绪。应该说,是若阿基姆·缪拉口述的书信,因为那不勒斯王国国王若阿基姆·缪拉并不识字,这件事众所周知。拿破仑·波拿巴致信三妹卡罗琳·缪拉时,曾非常直白地说,她的丈夫若阿基姆·缪拉背信弃义,满口谎言,是个忘恩负义的混蛋,并且丝毫不具政治头脑。拿破仑·波拿巴认为,若阿基姆·缪拉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妹妹。若阿基姆·缪拉则回复道:

您竟如此侮辱我,揭我的伤疤。多年以来,我与您并肩作战。我在危急关头没有变心,在您取胜的战役中,我立了大功。我是您忠诚的护卫。在雾月政变中,我对您全力相助。您曾说过,凡有幸成为波拿巴家族的一员,就一定不能损害家族的利益,要为家族争光。然而,陛下,凭良心讲,我与卡罗琳的结合不仅是我沾了波拿巴家族的光,我也挣得了荣耀,使家族以我为骄傲。我现在虽然贵为国王,但每天都会暗自长叹:想当初,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军官,但当时的我尚且保有尊严。当时,我将上级称为上级。而现在,我将法兰西帝国的皇帝称作主人。现在,我做了国王,却也只是受您制约的傀儡,是您一手培养的奴仆。现在,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望自由、自主,希望不再受您摆布。您对忠心耿耿的人满腹狐疑,对一路上护卫您前进的人也不再信任。我想告诉您,我再也无法阻止我的人民恢复商业活动。海战已使他们饱受苦楚。陛下,我与您之间,今后再无信任。[9]

据一位将军说,早在1809年战役期间,让·拉纳元帅就与许多同僚一起,一边统计死亡人数,一边说:“这个小疯子是不会收手的,他绝不会罢休。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被他拖死,一个个地拖死。”

安德烈·马塞纳、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和让·拉普等人都心怀不满。他们虽然一如既往地跟随拿破仑·波拿巴四处征战,但事实上,众人的心里都饱藏着埋怨和憎恨,都期待可以立即停战。

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各部大臣开始打起了小算盘。眼看着拿破仑·波拿巴一路奔向灭亡,他们可不愿同往。法兰西第一帝国像一棵大树马上就要倾倒,于是,大家开始密谋在法兰西第一帝国覆亡后如何确保自身的利益。

新募的年轻士兵与久经沙场的老兵一道,浩浩荡荡地越过莱茵河,压向普俄联军。但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军队中没有人知道自己参战的意义。然而,在他们的对手普鲁士王国的军队中,包括擂响战鼓的小兵在内的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为祖国和家乡战斗。在1793年的战争中,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就是为了正义而战,而当时的普鲁士军队是为维护国王而战。今天,1813年,一切都颠倒了过来。现在,普鲁士将士们是为护国而战,法军则需要满足皇帝的野心。因此,战役的结果可想而知。

在过去的军旅生涯中,拿破仑·波拿巴不是没有见过战败的场景。在战争中,时常由他本人领兵,仅需一日激战便可破敌。他也见过敌军溃散后士兵们一击即溃、惊恐逃命的样子。但如今,他看到的是自己的惨败,因为现在的局面已有所逆转。今天,拿破仑·波拿巴惊讶地发现,大溃败发生在法军部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想想过去,法军的对手战败时,虽然战场凶险,但对方的军队败而有序,溃而不乱。他们不会留给法军任何东西,即使是一面军旗、一门大炮或一名俘虏。然而今天,当拿破仑·波拿巴自己成为战败方,才惊讶地发现他“组合”而得的大军在战败时竟如此不体面。法军战败后四散奔逃,人人狼藉鼠窜。

一位法军元帅不无讽刺地说:“俄军学会了我们曾获得的教科书式的胜利。现在,他们要反过来打我们了。”

在吕岑战役[10]中,拿破仑·波拿巴空有胜绩,却无任何实在的战果。战争尚未正式打响,他就永远失去了让-巴蒂斯特·贝西埃。

吕岑战役

包岑战役

拿破仑·波拿巴一生的军事才华和指挥谋略在1813年的吕岑战役中发挥到了极致。他在吕岑的排兵部署可谓雄浑大气,在包岑的战术计谋也可谓登峰造极。他从右翼进攻,普俄联军修筑的战壕接连失守。拿破仑·波拿巴胜得干净利落。他满心踌躇得以为这是另一个耶拿。只要他保持攻势,最终向普俄联军施以重击,或许,他可以再次一战克敌。接下来,收复莱比锡、德累斯顿和柏林,都不困难。但他没有想到,他在吕岑和包岑的胜利不过是毛毛细雨。况且普俄联军撤退时依旧建制规整,并没有什么损失。

热罗·克里斯托夫·米歇尔·迪罗克死亡

吕岑战役后两天,继让-巴蒂斯特·贝西埃之后,拿破仑·波拿巴又失去了一员大将——他最心仪的副官热罗·克里斯托夫·米歇尔·迪罗克将军。热罗·克里斯托夫·米歇尔·迪罗克将军因身中流弹而亡。他追随拿破仑·波拿巴已久,办事最得力,为人也最忠诚。可以说,他对拿破仑·波拿巴的爱是没有原则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当时,法兰西第一帝国许多将领的态度都是“热爱法兰西,不爱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皇帝”。因此,热罗·克里斯托夫·米歇尔·迪罗克这样的态度实属罕见。同时,在无条件敬爱拿破仑·波拿巴的人当中,获得拿破仑·波拿巴青睐更是凤毛麟角了。热罗·克里斯托夫·米歇尔·迪罗克便是这样的人。无论是在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宫廷里,还是在法军的军营里,都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热罗·克里斯托夫·米歇尔·迪罗克就是拿破仑·波拿巴的影子,他们二人的命运相连,二人的运势息息相关。因此,对拿破仑·波拿巴来说,热罗·克里斯托夫·米歇尔·迪罗克之死是一个神秘的凶兆。

总之,对拿破仑·波拿巴来说,热罗·克里斯托夫·米歇尔·迪罗克的死亡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拿破仑·波拿巴怅然若失,惶惑不安。他的贴身侍从路易·康斯坦·沃伊里在回忆录里记录了他的反常表现:

法兰西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如机械般发布命令,发布完毕后便返回营地。在卫兵方队中时,他会痴然地坐在营帐前的一个小凳上,低着头,扣着双手,呆呆地坐上一个小时,一言不发。然而,次日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决定。德鲁奥·安托万将军走上前来,带着哭腔问明天怎么办。拿破仑·波拿巴只说了一句“明天见!”[11]便再也不多说一个字了。[12]

德鲁奥·安托万

普俄联军在包岑战役中战败后,退至利格尼茨,退守奥得河。法军依次蹂躏路过的省份,所到之处堪比遭遇天灾。不过,拿破仑·波拿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法军后部是重装部队,由于人数众多,传达消息已然不畅,好几次险些酿成大祸。在吕岑和包岑的鏖战中,法军也损员颇多,急需补充兵力。拿破仑·波拿巴焦头烂额。法军形势凶险,急需增援。而普俄联军也在抓紧时间补招新兵。但事实上,战场形势远不止如此。普俄联军已与奥地利和瑞典珠胎暗结。因此,普俄联军非常自信,援军会在一个月内赶来。

普俄联军撤军的路线明显是要向奥地利帝国寻求援助,拿破仑·波拿巴不可能看不出来。只可惜,拿破仑·波拿巴对姻亲哈布斯堡皇室过于倚仗,认为无论如何,岳父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都不会背叛自己。况且他早知奥地利帝国与普鲁士王国长期不睦,因此,他只想坐收渔翁之利。于是,拿破仑·波拿巴在此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居然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提出了停战。事实上,拿破仑·波拿巴提出停战,是想引诱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与自己单独签署协议,从而使俄罗斯帝国脱离反法联盟。但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当着奥地利帝国外交大臣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和其他所有代表的面做出了决定,这样一来,拿破仑·波拿巴的想法明显不成立。

拿破仑·波拿巴得知俄罗斯帝国皇帝亚历山大一世不愿与自己单独会谈,而他保持着目前的形势也并没有优势,于是同意了签订停战协议。1813年6月4日,法兰西第一帝国与普俄联盟签订停战协议。几乎同时,在停战协议刚刚签署完毕后,法军将领弗朗西斯·路易·富尼耶-萨洛韦泽便率军包围了吕佐夫志愿军[13]约五百人的队伍,并将其全部就地剿灭。可怜的诗人卡尔·特奥多尔·克尔纳竟也在吕佐夫志愿军的队伍里,被一并绞杀。还记得吗,这位诗人曾写下许多动人的爱国歌曲,鼓舞了许多德意志人的爱国情怀。吕佐夫志愿军刚被包围,法军尚未开始攻杀时,卡尔·特奥多尔·克尔纳就出阵上前,提议法军将领不要开战,因为计算时间,当时双方已签订了停战协议。但弗朗西斯·路易·富尼耶-萨洛韦泽叫嚣道:“停战协议与你有什么关系?”说着,他便将卡尔·特奥多尔·克尔纳一刀砍死。法军这种撕毁和约,无视文明世界战争法规的暴行彻底激怒了德意志人民。连萨克森王国的人民都恼羞成怒。要知道,虽然萨克森王国是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盟友,但萨克森是卡尔·特奥多尔·克尔纳的出生地。

弗朗西斯·路易·富尼耶-萨洛韦泽

根据停战协议,从1813年6月5日到1813年7月22日,法兰西第一帝国与反法联盟停战。拿破仑·波拿巴在法兰西第一帝国王亲贵族的陪同下返回德累斯顿。奥地利帝国表示愿意充当中间人帮助调解。奥地利帝国外交大臣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作为奥地利帝国的全权代表,也前往德累斯顿进行和平谈判。在这场长达七小时的谈判会议上,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提出了以下几点:

(一)法兰西第一帝国军队退回莱茵河左岸。

(二)意大利脱离法兰西第一帝国独立。

(三)法兰西第一帝国不再是莱茵联邦和海尔维第共和国的“保护人”。

拿破仑·波拿巴看到这样的条件,气得暴跳如雷。看来,奥地利帝国是决意要加入反法联盟了。

在之后撰写的回忆录中,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详细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当时的情景是,拿破仑·波拿巴大叫道:“怎么,你要开战吗?那就打吧。我来确定个地方。就维也纳吧,咱们战场上见!”然后,他将奥地利军队的战略细节及软肋一一列出,并大喊道:“别忘了,我可是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的女婿。在结婚时我就知道,这婚姻是个错误。我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与奥地利帝国联姻真是莫大的错误。’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而现在,我又后悔了。我根本不应该跟奥地利帝国扯上任何瓜葛。”接着,他又讲起了普鲁士的爱国运动。他说:“太烦人了。但我还是要向普鲁士人致敬,毕竟这是他们的爱国情怀。”

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不动声色地听着拿破仑·波拿巴的话,并适时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说,法兰西第一帝国已耗尽国力,牺牲了太多国民,现在,能上战场的只有少年。拿破仑·波拿巴答道:“你又不是军人,乱讲什么。你不理解军人的情怀和热血。我就是当年在战场上长大的少年。我不怕死,我们法兰西的一百万军人都不怕死!”拿破仑·波拿巴一边说,一边气得拽下帽子,狠狠砸向对面。

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起身告辞,拿破仑·波拿巴又刻薄地讽刺道:“啊!梅特涅,你这样与法兰西作对,你的英国主子会多给你一大笔赏钱的。”奥地利帝国外交大臣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伫立在门边,冷冷地回过头来看着拿破仑·波拿巴,仿佛将一记“回马箭”[14]射向拿破仑·波拿巴。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说道:“陛下,您太激动了。我看您已经方寸大乱了。您千万别这样,会令我担心的。”[15]

事实上,拿破仑·波拿巴同意停战不算是正确的决定,因为这样一来,奥地利帝国就有了喘息之机,获得了整备大军的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拿破仑·波拿巴竟同意停战二十天。长达二十天的时间,足够让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整顿军备,从容应战。1813年6月30日,从德累斯顿传来消息,拿破仑·波拿巴得知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在西班牙维托利亚取得大捷,将法兰西军队如秋风扫落叶般逐出西班牙北部和西部。现在稍微懂点政治局势的人都能看出来,下一步,英军可能就要翻过比利牛斯山脉,接下来,英军便会攻入法兰西境内,再无任何阻拦。

查尔斯·菲利普

维托利亚取得大捷后败退的法军

拿破仑·波拿巴得知法军在西班牙溃败后,惊慌不已。他立即采取措施,进行了有力的回击。他命令让-德-迪厄·苏尔特全权负责西班牙的战事,重整西班牙南部的余军。然而,正在这个关键时刻,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不再犹豫,选择投向普俄联盟。听到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在维托利亚获得大捷的消息后,普俄联军也更具信心,不再犹豫。拿破仑·波拿巴在德累斯顿严防死守。他加固堡垒,准备建立庞大的防御沟壕来抵御普俄联军。但得知奥地利帝国投向普俄联盟的消息后,拿破仑·波拿巴只得放弃防守计划,因为奥地利帝国一旦加入普俄联盟,拿破仑·波拿巴坚守德累斯顿就失去了意义。奥地利帝国军队会挥师越过波希米亚高地,再掏空法军的后方防线易北河。

1813年8月12日,奥地利帝国向法兰西第一帝国宣战。事实上,奥地利帝国并不太愿意加入反法联盟。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满心不情愿。他非常不喜欢奥地利国民表现出的如火如荼的爱国热情。至于对德意志民族的情感,他也很淡漠。现在他只是奥地利帝国的皇帝,自从他在法兰克福卸下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皇冠,他就觉得德意志和自己没什么纠联了。作为岳父,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女婿战败。事实上,他真正希望得到的是的里雅斯特,但拿破仑·波拿巴对此地万分不舍。如果拿破仑·波拿巴表现得慷慨一些,将的里雅斯特让给岳父,便可能出现翁婿同心,法奥共同对抗普俄联军的局面。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一世已加入反法联盟后,按照资历,担任反法联军总司令的便会是奥地利统帅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对拿破仑·波拿巴来说,施瓦岑贝格亲王查尔斯·菲利普倒是不足为惧。只是现在战场上对战双方的兵力发生了逆转,对拿破仑·波拿巴来说极其不利。原本以普俄联军为主的反法联军兵力并不占优势,可是由于十五万奥地利帝国大军的加入,现在反倒变成法军人数被赶超。[16]

可惜的是,拿破仑·波拿巴竟未将敌众我寡的事实放在心上。这真是个致命的错误。他还以为,这一次像过去那样,只要他拥有钢铁般的军纪和精密的作战部署,就能再次成功。但时代已经不同了,他没能意识到这一点,这是他的错误。就像十年前,他准备动身征讨英国时,却发现法兰西虽有规模庞大的舰队,却无法连成一个整体。更过分的是,他竟试图凭借法军士气再次取胜,却未料到目前普俄联军和奥地利帝国部队士气正盛,而法军士气早已不再激扬。

拿破仑·波拿巴知道,普鲁士王国是反法联军的核心。拿破仑·波拿巴以强悍的战斗作风立即定下方案,准备孤注一掷,踏平柏林。普鲁士王国首都失陷后遭焚毁——普俄联军听到这样的消息,即使联盟不溃散,恐怕也会导致军心动摇。法军只要占领了柏林,就离奥得河和维斯瓦河不远了。虽然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率领十五万大军守着易北河下游地区,但那不足为惧。说到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拿破仑·波拿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作为自己的老战友、老伙伴,甚至还与自己沾亲带故,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为什么会反对自己,倒戈对手。拿破仑·波拿巴猜测,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会指挥普俄联军的北路军团。但他希望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只是虚晃一枪,不要认真应战。至于普鲁士王国的后备军,拿破仑·波拿巴根本没有将它放在眼里。他从来没有指望过一群下三烂的民兵能有所作为。但带给拿破仑·波拿巴深重打击的,恰恰是普鲁士的民兵。他们向拿破仑·波拿巴及手下通报了反法联军驻军的地址和行进的方向,但没有一句是真话。

德累斯顿战役

1813年8月26日,在德累斯顿近郊,拿破仑·波拿巴大败反法联军。在德意志战场上,这是拿破仑·波拿巴获得的最后一次胜利。拿破仑·波拿巴以为,这场胜利将作为序曲,引领一波新的胜利,但事实上,这是他战场荣耀的终结。

大贝伦战役

1813年8月23日,普俄联军北部军团普鲁士师在大贝伦向法军发起自杀式攻击。普军几乎全是未经训练的民兵。他们扑向法军,杀得法军营队丢盔弃甲,弃枪而逃。与此同时,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带领瑞典军队在边上冷漠地观望,没有参加任何一方。在这场战斗中,有两千四百名法军被俘。此次惨痛的经历让拿破仑·波拿巴深刻地意识到普鲁士民兵的战斗力有多么强悍。不过,他同时明白了,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虽然加入了反法联盟,但做不出对国人持枪相向的事情。

数日后,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在西里西亚获得大捷。他先吸引法军渡过尼斯河,经过惨烈的鏖战,法军被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军驱赶至河水中。当时正在天降大雨,数不清的法军士兵溺死在河中。法军的枪支被河水浸泡后,也都哑火。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则身先士卒,从大氅下抽出军刀,大声喊道:“士兵们,随我冲啊!”

数千名法军或溺死在河里,或被斩于刀下。反法联军俘获大炮一百零三门,俘虏一万八千人。法军伤亡惨重。要说个人能力,法军指挥官埃蒂安-雅克-约瑟夫-亚历山大·麦克唐纳元帅在法兰西元帅中也算佼佼者。但经此一役,他输成了光杆司令,只捡回一条命。他回到德累斯顿向拿破仑·波拿巴报告:“陛下,我的部队已全军覆没。”

拿破仑·波拿巴的手下众将被反法联军打得节节败退。在反法联军的凌厉围攻之下,法军死伤惨重,退却至萨克森王国首都德累斯顿。为了遏制反法联军攻势,拿破仑·波拿巴别无他选,决意向柏林进军,以期切断柏林与反法联军之间的联系[17],却不料在这个关键时刻,又有一个灾难性的消息不期而至。巴伐利亚王国也倒向了反法联军。巴伐利亚军队不仅加入了反法联军,还向着美因河开进。这样一来,法军的后方不再坚固。万一法军进攻柏林不成,后退之路也被巴伐利亚军队阻挡了。法兰西第一帝国军队中来自莱茵联邦和萨克森王国的部队得知此事后,士兵们蠢蠢欲动,不久即发生哗变,投向了反法联军的阵营。另外,威斯特伐利亚军团也临阵脱逃。在法军撤离德累斯顿的前夜,威斯特伐利亚军团竟带着武器辎重偷偷逃跑了。

拿破仑·波拿巴下令诸部向杜本会合。法军全军都由此以为他要退兵至莱茵河。而退至莱茵河的过程中,必定要经过莱比锡。但大家都想错了。拿破仑·波拿巴抵达杜本后,立即向全军宣布,他要通过闪电战攻取柏林。

路易·康斯坦·沃伊里说:

只可惜,拿破仑·波拿巴一呼百应、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大家都不再认为法军仅凭他的决心就能获得胜利。曾对拿破仑·波拿巴言听计从的将领现在开始产生疑虑,他们的行动也不如往常积极。唉,连他们自己都不敢面对他们已不再唯法兰西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的命令是从这一事实。现在,拿破仑·波拿巴提出进军柏林的行动方案只获得了一片嘘声。九死一生的法军将领,无论是从莫斯科逃回来的,还是在德意志战场上艰难作战的,都已疲于战争,现在只希望安于富贵,静享天伦。有一些将领怀着强烈的退隐意愿。无休无止的战争让他们开始埋怨拿破仑·波拿巴:“都死了多少人啦!非得我们都死光不成?”这些将领们并不只在私下抱怨,已经开始大声讨论,似乎故意要将这些声音传入拿破仑·波拿巴的耳中。

正在此时,传来了巴伐利亚王国叛变的消息。现在,大家对拿破仑·波拿巴的一意孤行越来越不满,也越来越不安。因此,法军中竟上演了从未有过的一幕:全体将领以近乎哗变的方式恳请拿破仑·波拿巴收回成命,不要再进军柏林,因为大家都想在莱比锡休整。我甚至可以想象,拿破仑·波拿巴听到这些坚持退兵的谏言后,心中是如何如焚如噬。他如此英武,现在却不得不听从这些胆小鬼的谏言。

虽然众位将军已尽量使劝谏显得温和有礼,但拿破仑·波拿巴依旧受到了深深的刺痛。整整两天,拿破仑·波拿巴都没有对谏言做出任何反应。哦,这是多么难熬的四十八小时!拿破仑·波拿巴的一生中曾在多少落寞的营帐中逗留,又在战火中匆匆离开过多少简陋的营房。但任何一个都无法与杜本的堡垒相比。杜本的堡垒竟如此凄凉!在这个悲伤的地方,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拿破仑·波拿巴崩溃,乃至失控。他是那样地落寞,显露出一副不能自主的模样,这还是昔日威武的皇帝吗?他原先胜战的光彩似乎都开始黯淡了。他像是被无边的黑洞吞噬。他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鸟,想要逃脱又无法逃脱。看着他默默无言的样子,我感到爱莫能助。我从未想到他会有这样一副模样。我看着他成日躺在长椅上,面前的几凳上堆满了作战地图和文件,但他看都不看,只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反复涂抹,好几个小时不停歇。他的思绪在自己的目的地和将军们要求退守的地方之间来回飘荡。经过两天的深思熟虑,拿破仑·波拿巴终于放弃了自己的计划。一切就此结束,他输了。在后来的岁月中,我无数次听他喃喃自责:“早知道就该按我自己的意思来,这样,就不会输得那么惨。我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放弃了自己的直觉。”[18]

他是如此骄傲。他时常诿过他人,却羞于承认自己的失败。然而,谁又能保证进军柏林就一定能胜利呢?万一以比莱比锡还要惨烈的失败收场呢?

拿破仑·波拿巴下令法军退兵。收到命令时,全体法军将士们的脸上仿佛绽出重生的光彩。士兵们大喊着:“哦,我们要回家了,我们能见到家人了。”

在莱比锡战场上发起冲锋的波兰骑兵

莱比锡战役

1813年10月16日,莱比锡战役爆发。在我们这个时代,德意志帝国的国民们[19]也将此役称作“多民族战役”。此次战役以参战民族众多、人数庞大著称。漫长、残酷而血腥的莱比锡战役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大型会战。从1813年10月16日到1813年10月19日,法兰西军队与反法联军鏖战整整四日。拿破仑·波拿巴原本准备收兵,却由于情报有误,被荒唐地拖入战局。他原本以为,作战的对手是兵力远不如自己的波希米亚军团。他自信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率领的北部军团会念及旧情,不会积极应战。他还认为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的大军离战场尚且有些距离,因此不足为惧。但事实上,格布哈特·莱贝雷希特·冯·布吕歇尔就在附近哈雷路上的默肯等待与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的军队会合。

1813年10月16日晚,法军一度占了上风。当时,拿破仑·波拿巴兴奋地喊道:“我们要胜利了!”但当夜色沉重,法军转而落败。拿破仑·波拿巴的军队已经失去了锐气,但他本人尚留有一丝余勇。

1813年10月17日,战事时断时续。拿破仑·波拿巴见大势已去,明白当务之急是要保证撤退的路线畅通。于是,他下令,必须确保通往魏森费尔斯的道路畅通。拿破仑·波拿巴还致信反法联军,希望可以休战。但这一次,反法联军没有再给他机会。

1813年10月18日,法军与反法联军之间战端重启,战局惨烈无比,法军与反法联军均是损失惨重。[20]瑞典王储查尔斯·约翰率领的北部军团已从哈雷赶到战场。除此之外,奥地利军队与俄罗斯帝国的援军也赶到了莱比锡。

拿破仑·波拿巴决定暂时撤军,准备在南方再次集整军队。但正在此时,萨克森王国投向了反法联军的阵营。接着,符腾堡骑兵队也叛变了。拿破仑·波拿巴已率领除前哨部队之外的法军撤到莱比锡小镇上,准备在第二天,即1813年10月19日撤离战场,退回法兰西。[21]夜幕再一次降临在血腥的战场上,谁也不知明天会怎样。

1813年10月19日黎明,反法联军趁拂晓时分加紧围攻莱比锡。炮弹如雨点般落在莱比锡小镇的街道上。拿破仑·波拿巴见败局已定,于是,趁反法联军破城时,从莱比锡小镇的另一侧逃走。拿破仑·波拿巴成功渡过埃尔斯特河后,立即命令手下将埃尔斯特河上的唯一的桥梁炸毁。当时,桥上还有亡命奔逃的法军。但拿破仑·波拿巴顾不得那么多了。[22]就这样,拿破仑·波拿巴抛弃了两万五千名兵士。总体来看,法军此次撤退算得上井然有序,只是在路过哈瑙城时受到了巴伐利亚部队的惊扰。1813年11月9日,拿破仑·波拿巴带领剩余法军进驻美因兹后,自己孤身返回了巴黎。

永别了,德意志平原。

【注释】

[1]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回忆拿破仑·波拿巴》,第3卷,第30页。——原注

[2]普鲁士王国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命令的原话是让约翰·大卫·路德维希·约克·冯·瓦滕贝格“伺机而动”。——原注

[3]卡尔·奥古斯特·冯·哈登贝格:《回忆录》,1829年到1835年,巴黎,第12卷,第565页。——原注

[4]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的原话英文是“Rattle your chains; the man is still too great for you”。

[5]此处为德语“Frisch auf zum frohlichen Jagen”。

[6]路易十八(Louis XVIII of France,1755——1824),1814年至1824年在位的波旁王朝国王,1792年流亡,流亡中开始自称摄政王。1795年,路易十六的幼子路易十七死于狱中,路易十八由摄政王继位为流亡王室的国王。1814年,拿破仑·波拿巴被第六次反法联盟打败后,路易十八复辟波旁王朝。

[7]这个公告可能是1813年流亡英国的路易十八发布的《哈特韦尔公告》,规定支持拿破仑·波拿巴和共和制的人不会受到波旁王朝的追究,并承诺复辟后偿还法兰西大革命中贵族和神职人员的财产损失。

[8]吉伦特派(Girondist)是法兰西大革命时期的政治派别。吉伦特派代表法兰西工商业阶层的利益,信奉自由主义。

[9]彼得罗·柯莱塔:《拿破仑·波拿巴的故事》。——原注

[10]吕岑战役(The Battle of Lützen),爆发于1813年5月2日,是第六次反法联盟之战的第一战。拿破仑·波拿巴在之前的俄法战争中元气大伤,虽领新军获得胜利,但反法联盟的实力犹在。

[11]此处为法语“A demain tout!”

[12]路易·康斯坦·沃伊里:《波拿巴皇帝的贴身男仆康斯坦回忆录:关于拿破仑·波拿巴的生活、家庭和宫廷》,第5卷,第211页。——原注

[13]吕佐夫志愿军(Lützow Free Corps),是普鲁士王国在拿破仑战争时期的一支志愿军部队,1813年成立,1814年解散。

[14]原文是“cast a Parthian arrow at the Emperor.”“Parthian arrow”,又称“Parthian shot”,是古波斯地区的帕提亚人所采用的一种军事策略。当帕提亚弓箭手骑马撤退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给予追击的敌兵一记冷箭,比喻为“临退场时说的话或做的事”。

[15]梅特涅-温贝里·楚·拜尔施泰因亲王克莱门斯·文策尔·内波穆克·洛塔尔的原话英文是“Sire,you are lost. I had the presentiment as I came here; now,in leaving,I know it”。

[16]指当时已经攻入普鲁士和萨克森境内的法军。——原注

[17]1814年,拿破仑·波拿巴在法兰西施行了这一方略。从效果来看,我们就会知道,第一年没能实施这一方略是多么可惜。——原注

[18]路易·康斯坦·沃伊里:《波拿巴皇帝的贴身男仆康斯坦回忆录;关于拿破仑·波拿巴的生活、家庭和宫廷》,第5卷,第268页。——原注

[19]本书成书于1908年,当时是德意志帝国。

[20]此时,拿破仑·波拿巴率领的法军已经被反法联军团团包围,只好竭力向莱比锡撤退。最后,法军向西撤走。

[21]拿破仑·波拿巴当时命令驻守莱比锡周围几个村子里的法军在夜间悄悄往莱比锡回撤,拟在第二天从战场中彻底退出。因为拿破仑·波拿巴布置了一些哨兵作为掩护,所以当夜反法联军并未发觉法军的撤退。

[22]一说拿破仑·波拿巴手下将领弄错时间安排,误炸致法军士兵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