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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波拿巴与反法同盟战争
1.49 第46章 伟大与平庸
第46章 伟大与平庸

精彩看点

拿破仑·波拿巴恨英国——拿破仑·波拿巴想知道英国报刊对他的评述——拿破仑·波拿巴天性多疑——连一片碎纸也不放过——拿破仑·波拿巴对女士无礼——早餐一幕——拿破仑·波拿巴记不住人名——不朽——无情——专横——约瑟夫·波拿巴家的晚宴——虚假——写给欧仁·罗斯·德·博阿尔内的信——处处争先——对皇室礼仪的遵守过犹不及——归功于己,诿过于人——相信自己——早期的梦想是东方帝国——现在的梦想是成为第二个查理曼大帝——德·雷米萨伯爵夫人克莱尔·伊丽莎白·让娜·格拉维耶·德·韦尔热纳评价拿破仑·波拿巴的人品——双面性格

在讲1812年拿破仑·波拿巴远征俄罗斯之前,我们想多用一些笔墨,对拿破仑·波拿巴做个更加详细的描述。我们将描述他本人,他周围的环境,他的私人生活,并分析他的思维状态。

我们很容易发现,拿破仑·波拿巴的所有行为中都暗含着对英国的极度反感,即使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情绪并不必要。

波旁王室的流亡贵族在英国的报纸杂志上发表作品泄愤。英国人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落难,詹姆斯·吉尔雷[1]和乔治·克鲁克香克[2]等人还做出各种讽刺画来嘲笑他们。

鉴于拿破仑·波拿巴在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媒体上也时常对英国国王乔治三世和英国政府进行批判和攻击,因此,英国报纸对拿破仑·波拿巴的诋毁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拿破仑·波拿巴曾在《通报》的一篇文章中宣称,乔治·卡杜达尔欲谋暗杀拿破仑·波拿巴,虽然暗杀未遂,英国政府还是颁发了巴斯勋章给乔治·卡杜达尔作为嘉奖。拿破仑·波拿巴还戏谑道,假如乔治·卡杜达尔暗杀拿破仑·波拿巴成功的话,那就不是一个巴斯勋章能够嘉许的事了,英国政府肯定要颁一个嘉德勋位给乔治·卡杜达尔,才能对得起乔治·卡杜达尔的“贡献”。事实上,拿破仑·波拿巴自己也有一个团队,以让·约瑟夫·穆尼耶为首,包括其他十二个成员。这个团队专门负责翻译、拆解并重新拼凑由英国来的宣传册、报纸和告示等消息。这些消息大都是反对拿破仑·波拿巴的。拿破仑·波拿巴的手下往往会将收缴的漫画讽刺作品直接上报给他看,他看了之后往往生气至极。

让·约瑟夫·穆尼耶

拿破仑·波拿巴天生缺乏幽默。他无法理解别人对他的调侃,对周围的人也时刻保持着警惕与戒心。他雇用奸细去监视最好的朋友,甚至收买朋友家的女佣,让她偷看朋友的信件并向他汇报。说到忠诚和贴心,没有人比让-安多什·朱诺做得更好。但拿破仑·波拿巴还是会派人监视他。

有一天,拿破仑·波拿巴站在窗口,看到外面有一位官员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报纸边角一样的一小片碎纸,津津有味地看着。拿破仑·波拿巴对此十分好奇,便派副官将这位官员唤来,问他纸片上写了什么。[3]还有,拿破仑·波拿巴看到两个人窃窃私语或有眼神交流,会怀疑这两个人在说他的坏话。他会将这二人叫来盘问,一定要让他们交代清楚刚才讲话的内容和露出那样表情的原因。大家是否还记得,阿布兰特什公爵夫人劳雷·朱诺在他的加冕礼上穿了件暗色调的袍子,他都因此疑神疑鬼,责令阿布兰特什公爵夫人劳雷·朱诺解释清楚。

拿破仑·波拿巴在与贵妇们的交谈中无时不透露着粗糙。德·雷米萨伯爵夫人克莱尔·伊丽莎白·让娜·格拉维耶·德·韦尔热纳说:

拿破仑·波拿巴是个从不会真正尊重女性的人。但他对继女奥尔唐斯·欧仁妮·塞西尔·德·博阿尔内非常客套。只要奥尔唐斯·欧仁妮·塞西尔·德·博阿尔内在场,拿破仑·波拿巴就会注意措辞,不怎么讲粗鲁的话。他不止一次地说:“我从奥尔唐斯的身上看到,这个世界还有美德。”拿破仑·波拿巴高兴时,也会像没有见过世面一般,表现得张狂俗气。

德·雷米萨伯爵夫人克莱尔·伊丽莎白·让娜·格拉维耶·德·韦尔热纳还说过另外一段话:

在意大利时,由于宫廷生活奢靡无聊,拿破仑·波拿巴曾多次无理且肆意地取笑他人。虽然这并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但依旧在宫廷外传播开来。大家以此为谈资进行讨论,都觉得拿破仑·波拿巴此举不甚厚道。有一次,当时在意大利的几位宫廷贵妇正与皇后约瑟芬一起用早膳。忽然,拿破仑·波拿巴走了进来。他倚着皇后约瑟芬的椅背,与贵妇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开始时,一切都很正常。忽然,拿破仑·波拿巴问起我们最近都在“干”什么。他用这个字眼暗示大家,在座诸位中有几位行为不淑,以致宫廷内外议论纷纷。皇后约瑟芬对丈夫的德性非常了解,因此,她忙不迭地想岔开话题。但拿破仑·波拿巴依旧抓着贵妇们的私生活传闻这一话题,不肯松懈。大家都听得非常尴尬。拿破仑·波拿巴甚至点名说到了几位夫人:“对的,夫人们……他们说啊,您,A夫人,您与B先生有染。还有您啊,C夫人……”他一直这样说个不停,众人一片惊慌错愕,而拿破仑·波拿巴深以为乐。继而,他添油加醋道:“但你们不要以为我会听信这些谣言。夫人们,外人诋毁诸位,就是在诋毁我。我不会允许他们对您们品头论足。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的家人,还是对您们,我的夫人们,都不可以。”拿破仑·波拿巴讲出这番话时,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暗,声音也变得尖刻起来……拿破仑·波拿巴越说越激动,几乎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又有点儿像是在喃喃自语。周围的人都呆住了,一言不发。终于,皇后约瑟芬用完早膳,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或许,她也希望这引人不悦的一幕早点结束。于是,其他人跟着起身,终于结束了不愉快的交谈……拿破仑·波拿巴也能明白,皇后约瑟芬这样做是在暗示他讲话不够稳妥。他却为此大惑不解。因为在他看来,他将听到的流言告知女士们是想维护她们,她们难道不该对他表示感激吗?

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拿破仑·波拿巴都一样粗鲁任性。他还从来记不住人。在沙龙里,无论遇到的是淑女还是绅士,他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该死的,你叫什么来着?”作曲家安德烈·埃内斯特·莫德斯特·格雷特里经常来宫里参加星期日宴会。他也被拿破仑·波拿巴问得不耐烦。于是,在某一次又被问起时,他向拿破仑·波拿巴答道:“陛下,我上次已经告诉您我的名字了,我是格雷特里。”后来,拿破仑·波拿巴便再也没有忘记过他的名字。

让娜·弗朗西斯·朱莉·阿代拉伊德

拿破仑·波拿巴自己的风流韵事不断。但如果妻子吃醋,他又会非常生气。雷卡米耶夫人让娜·弗朗西斯·朱莉·阿代拉伊德[4]说:“我觉得,拿破仑·波拿巴要是看上哪一个女子,会在第一时间表现出来。他脾气专横,不仅不会瞒着妻子,还会认为妻子应该理解他。他会认为,他想做什么,那是他的自由,或者,他生来就如此薄情。拿破仑·波拿巴在逐猎新欢时,绝对不会考虑旧爱的感受。因此,每当他有了新欢,都会将妻子晾在一旁。对待妻子时,他不仅冷漠,而且暴躁无情。他有了新的情妇,都会让妻子知晓。如果妻子有任何微辞,他便粗野地表示出不屑的态度。拿破仑·波拿巴会认为,人生在世,就是应该追欢逐乐,准确地说,这就是人的本性。他会说:‘我是皇帝,不需要遵守世间的道德和法规。’”[5]

拿破仑·路易·查尔斯·波拿巴与母亲

拿破仑·波拿巴薄情寡义,鲜顾人情。他很喜欢四弟路易·波拿巴的儿子拿破仑·路易·查尔斯·波拿巴,但他只是希望拿破仑·路易·查尔斯·波拿巴可以作为继承人,将波拿巴皇朝传承下去,因此表现出对拿破仑·路易·查尔斯·波拿巴的喜爱。后来,拿破仑·路易·查尔斯·波拿巴染疾病逝,拿破仑·波拿巴竟没有一丝悲哀。连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都骂他没有人性:“陛下,您的亲侄儿刚刚死去,您竟没有一点哀伤吗?”拿破仑·波拿巴答道:“我才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去想一个死人。”路易·康斯坦·沃伊里提到过的一件事也是拿破仑·波拿巴毫无人性的证明。让·拉纳元帅在阿斯彭战死后,有一天,拿破仑·波拿巴和玛丽·路易丝皇后在塞夫勒参观一家作坊,当时,让·拉纳元帅的遗孀蒙泰贝洛公爵夫人路易丝·安托瓦内特·拉纳作为荣誉第一夫人[6]在玛丽·路易丝皇后身边陪侍。在一座纪念让·拉纳元帅的瓷质半身像前,拿破仑·波拿巴停住脚步,问蒙泰贝洛公爵夫人路易丝·安托瓦内特·拉纳,这个瓷像与让·拉纳本人是否相似。蒙泰贝洛公爵夫人路易丝·安托瓦内特·拉纳面色惨白。“蒙泰贝洛公爵夫人路易丝·安托瓦内特·拉纳无法回答拿破仑·波拿巴。她失声痛哭。后来,她说什么都不愿再去皇宫。过了好几天,在诸位好友的劝说下,她才又回到宫廷,回到玛丽·路易丝皇后的身边。”[7]

让·拉纳元帅的遗孀和孩子们

玛丽·路易丝皇后

还有一件引人发笑的事情广为流传。这件事是关于波拿巴家族的人是如何无法忍受拿破仑·波拿巴的个性的。有一次,拿破仑·波拿巴的长兄约瑟夫·波拿巴邀请拿破仑·波拿巴上门赴宴。约瑟夫·波拿巴的家在莫特方丹。原本说好了,这是一次家庭聚会,波拿巴夫人玛丽亚·莱蒂齐亚·拉莫利诺也会参加。当时,拿破仑·波拿巴还是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第一执政,尚未登基称帝。约瑟夫·波拿巴提前对拿破仑·波拿巴说,母亲波拿巴夫人玛丽亚·莱蒂齐亚·拉莫利诺也会到场共进晚餐,因此,希望母亲坐在拿破仑·波拿巴的身边,而波拿巴夫人约瑟芬可以坐在约瑟夫·波拿巴的身边。拿破仑·波拿巴听到这样的安排,非常生气。他强调道,妻子约瑟芬一定要坐在他的身边。波拿巴夫人约瑟芬毕竟处事周全一些,她说,自己家的晚餐,不用拘泥虚礼,母亲年长位尊,应该坐在上位。于是,安排了拿破仑·波拿巴陪母亲波拿巴夫人玛丽亚·莱蒂齐亚·拉莫利诺入座,由卢西恩·波拿巴陪同波拿巴夫人约瑟芬入座。拿破仑·波拿巴见状,怒不可遏。他大步流星地穿过房间,从卢西恩·波拿巴手中一把拽过波拿巴夫人约瑟芬,当着已经被惊呆的家人的面,拉着波拿巴夫人约瑟芬坐在了自己的右边,然后,他又示意雷卡米耶夫人让娜·弗朗西斯·朱莉·阿代拉伊德坐在自己左边。在场的人都尴尬极了。原本安排让约瑟夫·波拿巴夫人玛丽·朱莉陪同拿破仑·波拿巴入席就座,这样一来,她反而落了单。再怎么说,约瑟夫·波拿巴夫人玛丽·朱莉都是女主人啊。由于拿破仑·波拿巴不通事理,家宴的气氛显得异常诡异。拿破仑·波拿巴的兄弟们都非常愤慨,波拿巴夫人玛丽亚·莱蒂齐亚·拉莫利诺也十分难过。

另外,在整个晚宴的过程中,拿破仑·波拿巴一直端着第一执政的架子。他只与妻子波拿巴夫人约瑟芬和贵妇雷卡米耶夫人让娜·弗朗西斯·朱莉·阿代拉伊德说话,甚至不屑理睬自己的家人。

可以想象,拿破仑·波拿巴作为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第一执政都能傲慢至此,后来成为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皇帝,只会更加嚣张。另外,还有许多事例可以证明他是个不可信的人。无论是拿破仑·波拿巴的保证,还是与他的约定,都不可信。拿破仑·波拿巴的承诺,出口即作废。拿破仑·波拿巴擅长掩饰。如果他认为大发雷霆可以达到目的,即使不生气,他都能发火。火冒三丈后,他还让内侍为自己测量脉搏。他要看自己“暴怒”后的心率有没有加快。拿破仑·波拿巴任命欧仁·罗斯·德·博阿尔内为意大利总督时,曾致信欧仁·罗斯·德·博阿尔内。从信的内容中,我们可以看出拿破仑·波拿巴是多么虚伪而擅长巧言虚饰的人:

由于你年纪尚轻,还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因此,我没有推荐你担任那些需要谨慎行事的职位。意大利人只会比法兰西人更麻烦。你如果想获取他们的尊重,想真正为意大利人民造福的话,那就不要相信任何人……学会虚与委蛇,这是一个成年人必备的谋略。事实上,你没有必要一味地吐露真情。这是种错误的做法。以后,不必再开诚布公。你只需要表现出尊重意大利人的样子就可以了。至于为什么要尊重他们,你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威灵顿公爵阿瑟·韦尔斯利说:

拿破仑·波拿巴本质卑劣无耻,丝毫不具贵族风度。我想,他偏狭的性格来自于他早年所处的环境和养成的习惯。对他来说,贵族风度和教养是没有意义的。我给你讲一个有趣的例子。我有一块美丽玲珑的怀表,是由巴黎的亚伯拉罕-路易·布勒盖[8]所制。表壳上镶有瓷釉,画着西班牙地图。一开始,是拿破仑·波拿巴订制了这块表。他打算将这块表送给登上西班牙王位的长兄约瑟夫·波拿巴。但后来,当他得知维多利亚战役爆发,看到约瑟夫·波拿巴输了战役,也输了西班牙,更是丢掉了西班牙的王位时,他想起了这块表。此时,这块表已经失去了当初的意义。于是,拿破仑·波拿巴致信亚伯拉罕-路易·布勒盖,要求取消订制。他还表示,即使这块怀表已经打造完毕,也绝不能送给约瑟夫·波拿巴。一位真正有贵族风范的绅士,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火上浇油,让可怜的约瑟夫·波拿巴在失去了西班牙王座后,又要失去一块早已预定好的怀表。[9]

在拿破仑·波拿巴的性格中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不甘人后。拿破仑·波拿巴还喜欢仿效古代明君,将他们的行为当作自己的风采展示。当他与奥地利王国特使冯·科本茨尔伯爵约翰·菲利普针对《坎波福米奥和约》进行谈判时,他看到在设好的讲坛上,放了一把座椅,于是向奥地利王国特使冯·科本茨尔伯爵约翰·菲利普询问这些摆设的作用。奥地利王国特使冯·科本茨尔伯爵约翰·菲利普告诉拿破仑·波拿巴,在正式签缔条约的场合,如有君主在场,通常会设坛置椅,以示尊重。拿破仑·波拿巴马上命人将座椅撤掉。他说道:“这世上不能有任何一把椅子能比我的座椅还要高,我不能忍受。”[10]

拿破仑·波拿巴抵达布鲁塞尔时,圣迈克尔和圣古都勒大教堂的神职人员全都聚集在教堂大门口准备迎接拿破仑·波拿巴。但大家等了很久,拿破仑·波拿巴都没有出现。又过了一会,教士们接到消息,说拿破仑·波拿巴已经到了,但没有走教堂大门,而是从教堂侧门入内的。拿破仑·波拿巴认为,在历史上,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去圣迈克尔和圣古都勒大教堂时,就是从侧门进入教堂的。因此,拿破仑·波拿巴也要这样做。

圣迈克尔和圣古都勒大教堂

拿破仑·波拿巴太过要强,因此,他总是贬低他人,抬高自己。即使对待手下的将军们,他也是一样的态度。这些将军们跟着他出生入死,但得来的战功还是大半被他捞了去。不信的话,马伦哥战役和奥厄施泰特战役就是证明。更过分的是,如果是因为拿破仑·波拿巴自己犯了糊涂,打输了战役,他反而会将责任推给其他人。如果有任何证据或材料显示,战争失败是他的责任,他便会不顾一切地扭曲事实,隐瞒实情。德·雷米萨伯爵奥古斯特-洛朗[11]记述了拿破仑·波拿巴如何对待自己的将领,又如何篡改公报内容。内容非常有趣,此处引用如下:

拿破仑·波拿巴竭尽所能地想着如何在公告上进行渲染,进而造假。他极力抹黑诸位将军,并拉低他们的功劳,同时无所不用其极地打造自己战无不胜的形象……在一份战报中,真实的内容往往所剩无几。可以想象,当这样的公告在巴黎发布,又从巴黎传回前线将领的手中时,那些亲身经历战役的将领们看到公告内容,内心该有多惊讶。然而,并没有人戳破这件事。

拿破仑·波拿巴极少开口赞扬某一位将军。同行是冤家,军界也不能免俗。军人是绝对不会开口说有人比自己更厉害的。事实上,竞争客观存在,本来无可厚非。问题在于,拿破仑·波拿巴在竞争中掺杂了暴君的权谋。他不允许任何人比他重要……凡是不利于他个人威望的事,他都会拒绝,至少会保持沉默。对于与拿破仑·波拿巴并不十分亲近的将领来说,拿破仑·波拿巴的性格实在让他们难以忍受。他们会指责拿破仑·波拿巴,会埋怨他,会说他自私、不公平、不诚实,甚至说他嫉贤妒能,对手下居心叵测。巴朗特男爵阿马布勒·纪尧姆·普罗斯珀·布吕吉埃曾对我说,波兰战役期间,他曾在让·拉纳元帅的参谋部挂职。他经常听到让·拉纳元帅在指挥桌前埋怨拿破仑·波拿巴,说拿破仑·波拿巴对自己心存忌惮,要借敌军之手除掉他。有一次,让·拉纳元帅似乎无法再承受内心的煎熬,宣称拿破仑·波拿巴曾派人下毒害他。

阿马布勒·纪尧姆·普罗斯珀·布吕吉埃

拿破仑·波拿巴相信,他来到世间就是为了成就大业。他相信自己是天选之人,是由上帝亲自挑选的伟大灵魂。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这样的念头。德·雷米萨伯爵夫人克莱尔·伊丽莎白·让娜·格拉维耶·德·韦尔热纳非常真切地讲述了她对拿破仑·波拿巴的看法:

除了成功,拿破仑·波拿巴从来不在意任何东西。他为人行事都以成功为准则。在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像他一样,对自己能够胜利这件事坚信不疑。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从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在他看来,失败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他天生孤傲,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失败。他所有计划的基准就是“我一定能取胜”。他对这一信条保持着执念般的坚持,也的确有助于他获取胜利。最终,他一次次获取的胜利,使他成为不败的神话。他对自己一定能取胜这一点坚信不疑,他要获取胜利,即使胜利意味着要采用不同寻常的措施和手段,他都不在乎。不过这么说来,当初我们这些人不也是狂热地追随他,执着地迷信他吗?

真实的情况是,拿破仑·波拿巴百战百胜的神话流传到了法兰西第一帝国的每个角落。人们一边听着关于他的传说,一边赋予他坚不可摧的神力。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他都已经被神化了。

在事业生涯的早期,拿破仑·波拿巴还曾梦想要建立一个大一统的东方大帝国。

后来,建立东方帝国的梦碎了,拿破仑·波拿巴又想建立一个强大的西方帝国。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与奥地利帝国皇帝平起平坐;第二个目标,是成为第二个查理曼大帝。从有了这个想法的那一刻起,在拿破仑·波拿巴的眼中,法兰西就成了一个伟大帝国的行省。他对外攻占所得的公国和通过战争吞并的土地,都是他的庄园。拿破仑·波拿巴维系这个伟大帝国的方式,就是分封自己的亲友和族人,让他们成为新领土的领主,同时,让他们宣誓,永远对自己效忠。拿破仑·波拿巴说道:

我要促使以下规则实施:所有欧洲的国王都必须在巴黎拥有独立的宫殿,以便在法兰西帝国皇帝加冕礼期间居住。他们有义务前来出席加冕礼,也有义务向法兰西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献上他们的敬意。

此处,我们想提醒大家不要忘记,拿破仑·波拿巴以武力逼迫神圣罗马帝国解体。从此,一个源于中世纪的影子王朝灰飞烟灭。但神圣罗马帝国毕竟形式大于实质,因此,它只是个影子帝国。而拿破仑·波拿巴想要将其从虚幻变为现实。他要以巴黎为中心建立自己的海市蜃楼。为了实现这个梦想,他提出了恢复爵位制、分封新贵族的举措,并加以实施。在中世纪时代,贵族爵位制是王室制度的守卫者。而拿破仑·波拿巴分封的新贵族是他的帝国的中流砥柱。因此,拿破仑·波拿巴向新贵族承诺了长子继承制。这样一来,这些新贵族便可以放心地将城堡领地、各处房产和堆积如山的财富交给后代子孙。拿破仑·波拿巴的这个主意不可谓不聪明,在执行中也并没有很大的难度。后来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贵族们太过贪婪和冒进。在这个过程中,英国不仅一手打破了拿破仑·波拿巴实现东方计划的帝国梦想,还处处破坏他西方帝国的建成。

我认为,德·雷米萨伯爵夫人克莱尔·伊丽莎白·让娜·格拉维耶·德·韦尔热纳的以下说法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拿破仑·波拿巴的优缺点。德·雷米萨伯爵夫人克莱尔·伊丽莎白·让娜·格拉维耶·德·韦尔热纳曾经说过,在拿破仑·波拿巴的身上有两种人格,一个雄浑威武,另一个卑劣粗俗。德·雷米萨伯爵夫人克莱尔·伊丽莎白·让娜·格拉维耶·德·韦尔热纳的观察力真是惊人。古罗马圣人帕利乌斯·科尔内留斯·塔西陀都没有这等分明的见地。

德·雷米萨伯爵夫人克莱尔·伊丽莎白·让娜·格拉维耶·德·韦尔热纳说:

拿破仑·波拿巴的身上似乎有两种人格。一个伟大、磅礴,思维敏捷,果敢坚执。这种人在确定了计划之后,会想办法逐步完成。他的心中会遵从一个至高理念,即心无旁骛地追求。如果他的目标可以造福人类,以他的能力和才干,他必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即使是现在的拿破仑·波拿巴,都算得上是一个非凡的人。你们看,他是多么睿智,他的意志力是多么强大。

另一个拿破仑·波拿巴与前者截然相反,判若两人。这一个拿破仑·波拿巴充满焦虑,满腹狐疑。他彻夜难眠,无法安定。他欲壑难填,不信任任何人。他嫉恨对手的强大,也嫉妒战友的才能,即使是他一手提拔,亲自分封的人,也无一例外……他深陷于这种不安和防范,无法自拔,一心只想着除掉对手。他放纵自己,以血缘定远近。他用人毫无章法,不关注民意,只在意自己的好恶。他是这个巨大的关系网和权力圈的中心。他乐于作为中心,向外发散无数射线。射线散向夜空,那满天星辰都是他的子民,而他自己永远都处于中心的地位。他的多疑和对他人的猜忌如心魔一般噬咬着他;如恶疮一样,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如蝼蚁一般,蛀蚀他大业的根基。最终,即使他拥有许多惊人的灵感和精彩的计划,但由于他自身的缺陷,他帝王霸业的千里之堤最终毁于一旦。

【注释】

[1]詹姆斯·吉尔雷(James Gillray,1756或1757——1815),英国著名讽刺漫画家。

[2]乔治·克鲁克香克(George Criukshank,1792——1878),英国讽刺漫画家、图书插画家。

[3]查尔斯·多里斯·德·布尔热:《拿破仑·波拿巴秘史》,第229页。——原注

[4]雷卡米耶夫人让娜·弗朗西斯·朱莉·阿代拉伊德(Madame de Récamier,Jeanne Françoise Julie Adélaïde,1777——1849),19世纪初的法兰西社交名人,她举办的沙龙汇聚了从文学到政治领域的顶级人物。

[5]让娜·弗朗西斯·朱莉·阿代拉伊德:《回忆录》(Mémoires),第1卷,第91页。——原注

[6]荣誉第一夫人(Première dame d'honneur),简称荣誉夫人,是法兰西宫廷的职位名称,基本指第一或第二等级的宫廷侍女。

[7]路易·康斯坦·沃伊里:《波拿巴皇帝的贴身男仆康斯坦回忆录:关于拿破仑·波拿巴的生活、家庭和宫廷》,第4卷,第154页。——原注

[8]亚伯拉罕-路易·布勒盖(Abraham-Louis Breguet,1747——1823),著名钟表师,为法兰西钟表制造业的革新做出了巨大贡献,被公认为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钟表师之一,也是宝玑品牌的创始人。

[9]《克罗克文件集》,1884年,第1卷,第339页。——原注

[10]拿破仑·波拿巴的意思应该是,椅子的高度加上讲坛台阶的高度要比他自己平时使用的座椅的位置高,因此,他不能忍受。

[11]德·雷米萨伯爵奥古斯特-洛朗(Auguste-Laurent,comte de Rémusat,1762——1823),法兰西第一帝国和波旁王朝复辟时期的政治家,1802年担任宫廷总执事(préfet du Palais),1804年担任拿破仑·波拿巴的首席内侍(first chamberlain),1808年被封为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