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与罗马教皇的恩怨（1809 年——1810 年）

精彩看点

拿破仑·波拿巴怨恨教皇庇护七世——信件——废除教皇庇护七世的世俗权力——重组教廷——拿破仑·波拿巴将庇护七世囚禁在萨沃纳——拿破仑·波拿巴命红衣主教全数前往巴黎——红衣主教没有来参加拿破仑·波拿巴的婚礼——高卢教会——教皇庇护七世的反抗——拿破仑·波拿巴最后的失败不是因为他与教皇庇护七世不和——教皇庇护七世后来的报复

拿破仑·波拿巴对教皇庇护七世极其愤慨的情绪已经由来已久。拿破仑·波拿巴与教皇庇护七世之间可谓颇有积怨，尤其是拿破仑·波拿巴，动不动就会对教皇庇护七世有抱怨之辞，外加辱骂之语。有时候，拿破仑·波拿巴在写的信中若是提到教皇庇护七世，甚至连起码的风度都不能保持。

1809年1月1日，拿破仑·波拿巴致信让-巴蒂斯特·德·诺姆佩雷·尚帕尼：

将圣烛赠予各国是罗马教皇依循的惯例。可是请你将我的命令转达给我在罗马安插的特工人员，就说我是不会接受罗马教皇赠送的圣烛的。西班牙国王约瑟夫·波拿巴也就是我的长兄，他也拒绝接受圣烛。请你写信给那不勒斯国王若阿基姆·缪拉及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不要接受圣烛。我们之所以不接受圣烛，是因为去年罗马教廷没有送圣烛给我。罗马教廷对我没有诚意，所以今年我不会接受罗马教廷的圣烛。请将此事如此处理。法兰西帝国临时代办会向公众表明，我在献主节^[1]所得的圣烛都是由法兰西帝国教区主教增予我的。我得到的圣烛既不是罗马教皇颁发给我的，也不是世俗的某位有权势的帝皇赐予我的。罗马教皇也好，法兰西帝国教区主教也好，他们都是神职人员。他们颁发的圣烛都是神圣的。我从法兰西帝国教区主教那里得来的圣烛一样是神圣的。既然这样，我又何必接受罗马教皇的圣烛呢？我的家族成员中有国王称号的人也不会接受罗马教皇的圣烛。

从这一封风格怪异的信中，我们不难看出，拿破仑·波拿巴性情乖戾，暴躁之余还有一些幼稚，令人啼笑皆非。

接着，拿破仑·波拿巴又开始叱责教皇庇护七世与英国人结交。他说英国人都是新教徒，因此，教皇庇护七世此举完全违反天主教教义。此外，教皇庇护七世还与俄罗斯人做政治交易。俄罗斯人都是教会“分裂者”，由此看来，教皇庇护七世的天主教立场并不坚定。

1809年5月17日，拿破仑·波拿巴颁布法令，^[2]宣布废黜教皇庇护七世的世俗君主身份。1809年6月10日，圣三一主日^[3]，在圣安杰洛城的炮声中，拿破仑·波拿巴宣布罗马成为法兰西第一帝国的附属城市。教皇庇护七世发布公告回应，隐含的意思是要将拿破仑·波拿巴逐出罗马天主教教会。只不过教皇庇护七世的公告很隐晦，没有直接提到拿破仑·波拿巴的名字，也没有提及法兰西第一帝国任何一位将军或官员的名字。教皇庇护七世的公告像一门装满火药的哑炮一样，只能发出响声，却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教皇庇护七世发布完公告后依旧很后怕，他想了想，还是很害怕得罪拿破仑·波拿巴。于是，教皇庇护七世又改口说，自己先前发的那份要将拿破仑·波拿巴逐出罗马天主教教会的公告是无效的。

法兰西第一帝国的旗帜已飘悬在圣安杰洛城的上空。一支法军骑兵连在罗马人民广场上出没。骑兵前方有号兵开路，看上去威风十足。随着号角声的奏响，一位身穿红色外套的传令兵出列，大声宣读了如下公告：

罗马人民广场

法兰西皇帝、意大利国王暨莱茵联邦保护人拿破仑·波拿巴诏曰：

我们伟大的先王，法兰克王国国王查理曼大帝曾将若干附属邦国划归罗马教皇所有。查理曼大帝这样做是为了邦国人民的幸福考虑，是为了这些邦国的繁荣着想，而决不是为了让罗马从查理曼大帝伟大帝国的版图中独立出去。

如今，如果继续将宗教和世俗的权力集中在罗马教皇一个人手中，会容易引起纷乱，难得安宁。罗马教皇时常在两种事务与职责之间来回推脱。宗教事务具有神职属性，多是不可变化的。世俗事务多受时事影响，具有多变的特征。一般来说，宗教事务容易与世俗事务起冲突。

因此，为了保持法兰西帝国军队的稳定，为了给法兰西人民带来长治久安，为了维护法兰西帝国的荣耀，我们在此宣布，罗马教皇将不再担任世俗君主的职责，今后，罗马教皇将不必参与处理各种世俗要务。

法兰西帝国与罗马教廷已签署协定，现公布如下：

第一条，教皇国并入法兰西帝国。

第二条，作为基督教的发源地，罗马历史久远，举世闻名。罗马遍布着圣地的遗址与古代文明的遗迹。我们在此宣布，罗马为法兰西帝国自由市。在罗马自由市，法兰西帝国将另立法规条例进行政府运作和行政管理。

第三条，罗马的所有历史遗址交由法兰西帝国财政部接管。

第四条，罗马公债转至法兰西帝国皇帝名下。

第五条，罗马天主教教皇年金增至二百万法郎，免一切税责。

第六条，罗马教皇庇护七世名下所有房产及宫殿均免征免检、免税免查、享受全面豁免权。

第七条，成立特别委员会，于1809年6月1日起，以法兰西帝国的名义暂时接管教皇国，直至1810年1月1日宪政政府运作完备。

上述条款对教皇庇护七世已经是很宽厚的条件了。假如教皇庇护七世能够带着圣徒的心理接受这些条款，假如他能更加智慧和宽容，那么他也许会发现其实这些条款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毕竟，教皇庇护七世被废黜世俗君王的称号，只保留宗教意义上的教皇称号，意味着他可以更专心地、更好地处理宗教事务。教皇庇护七世本应该为挣脱世俗事务而高兴。如果罗马教皇庇护七世能够专心于宗教事务，对其他教众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榜样。教众们的信仰可以得到净化，理念也得以升华。但实际上，教皇庇护七世很难做到放下世俗的一切。在这里，我们可以引用一句话来描写教皇庇护七世的心情：“你所珍视和贪恋的，不仅有你应该承担的圣职，还有世俗的荣耀和光环。^[4]”^[5]当教皇庇护七世坐在豪华的大马车中即将离开罗马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摊开双手，仰头长叹：“钱！我竟然忘记带走我的钱！”但一转眼，他又恢复了平静，说道：“只有这样，我的旅程才像是一个圣徒的赴难。”^[6]

塞克斯提乌斯·亚历山大·弗朗西斯·德·米奥利斯驱逐教皇庇护七世

罗马教皇庇护七世宣告将拿破仑·波拿巴逐出教会后不久，法兰西第一帝国驻罗马司令官塞克斯提乌斯·亚历山大·弗朗西斯·德·米奥利斯就好像报复性地将教皇庇护七世驱逐至萨沃纳。塞克斯提乌斯·亚历山大·弗朗西斯·德·米奥利斯驱逐教皇庇护七世这一行为非常极端，引发了大批教众的不满。拿破仑·波拿巴在压力之下，表示说塞克斯提乌斯·亚历山大·弗朗西斯·德·米奥利斯这样做，事先并未经过他本人的同意。拿破仑·波拿巴说塞克斯提乌斯·亚历山大·弗朗西斯·德·米奥利斯驱逐教皇的举动纯属个人意愿。1809年6月18日，拿破仑·波拿巴致信约瑟夫·富歇时承认：“这实在是个愚蠢的做法，我现在为此恼心不已。”1809年6月23日，他又告诉让-雅克-雷吉斯·德·康巴塞雷斯：“将教皇庇护七世逐出罗马的行为并未征得我的许可，也不是我本人的意愿。”然而，教皇庇护七世已经被逐走，拿破仑·波拿巴只是在事后表个态而已。而且拿破仑·波拿巴没有进一步下令将教皇庇护七世再请回来。

与此同时，教皇国的人民满心欢喜地准备并入意大利王国的版图。教皇国的人民心想，终于可以摆脱教皇庇护七世严酷腐朽的统治，以后的日子应该会更加有生气。教皇国的统治历来是教规森严，教皇国人民心灵受到禁锢，现在都盼着更有生机的日子。

教皇庇护七世刚被逐走，法兰西第一帝国就在教皇国开始了对旧贵族阶层的清洗和替换。拿破仑·波拿巴下令在教皇国重组警务人员，教廷议员由法兰西第一帝国委派，新建法院，重组军队，重建财政系统。拿破仑·波拿巴在教皇国施行的改革迅猛且实际。1809年8月15日，拿破仑·波拿巴在教皇国的新政府已然完备。鱼肉百姓的商业垄断被彻底推翻，包括垄断螺栓制造的阿尔巴尼家族、垄断灯油售卖的安德里亚·诺维利、垄断渡船业的亚历山大·贝蒂。造纸业全面放开。原先一到夜里就昏暗无灯的城市，现在不仅有了灯光，还有了思想的光。唯有红衣主教方可主持的圣坛仪式也被废除。

将教皇庇护七世囚禁在萨沃纳仅是序曲，教会改革之幕后续会陆续拉开。拿破仑·波拿巴担心红衣大主教们升任教皇，填补空缺，于是下令将红衣主教全数调至巴黎。红衣主教们对这一命令十分不满，他们以拖延作为反抗，没有前往卢浮宫的画廊，出席拿破仑·波拿巴与奥地利公主玛丽·路易丝的宗教婚礼仪式。拿破仑·波拿巴与奥地利公主玛丽·路易丝早已委托代理人举行了世俗婚礼仪式，这一次是要按照宗教仪式补办。当时，有二十七位红衣主教在巴黎，但出席者寥寥无几。拿破仑·波拿巴看着空出的位置，愤怒地问道：“主教呢？大主教们怎么都没来？”然后，他低声嘀咕着：“蠢货！有眼无珠！”

红衣主教们得知拿破仑·波拿巴震怒，非常惊恐。于是，第二天，诸位红衣主教约在一起赶赴杜伊勒里宫举办的招待会。但拿破仑·波拿巴傲慢地将他们逐出了宫殿，并没收了他们的红衣教袍。

1810年2月25日，拿破仑·波拿巴颁布法令，宣布在教皇国实施高卢教会的四大条款，重申法兰西国家教会享有独立和自由的宗教权利，并在法兰西第一帝国的各级学校推行高卢天主教。然后，巴黎宗教团体的全体教士一致向拿破仑·波拿巴表明，邦国统治者仅效忠于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邦国首领并不受教会首领的制约。而教会首领也是法兰西第一帝国的普通臣民，因此必须遵守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制定的法律。

拿破仑·波拿巴原先已经通过宗教改革，在法兰西第一帝国境内的主教和教士中间初步恢复了古老的高卢教会精神。但后来，拿破仑·波拿巴与罗马教廷签订的《教务专约》又沉重打击了他一手恢复的高卢主义。依据《教务专约》，教皇庇护七世有权否决新划分教区的主教职位提名。在这种情况下，法兰西境内出现很多没有主教的教区。教皇庇护七世谨慎地行使了自己依据《教务专约》所拥有的一点权力，作为对抗拿破仑·波拿巴的一种策略。教皇庇护七世就是故意想要报复拿破仑·波拿巴，他拒不承认新教区主教是合法的。这样一来，法兰西的新教区便没有符合宗教程序的主教，因此可能会造成新教区组织混乱衰败及大量神职人员无法就职的状态。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注意到，有几位作家抓住拿破仑·波拿巴虐待教皇庇护七世一事，对拿破仑·波拿巴侵占教皇国大做文章。这些作家们旨在证明，似乎拿破仑·波拿巴在虐待教皇庇护七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好运气降临了。因此，拿破仑·波拿巴对教皇庇护七世的不敬与他接下来自身运势的衰败之间似乎息息相关。甚至很多聪明的人也认为这里边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因此忍不住想要探寻一番。但事实非常简单，拿破仑·波拿巴不敬教皇庇护七世与他自身运势开始衰落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法兰西第一帝国之所以后来慢慢衰落，拿破仑·波拿巴的运势接下来之所以开始走下坡路，都与拿破仑·波拿巴对待教皇的态度没有关系。

我们认为，很显然，法兰西第一帝国之所以灰飞烟灭，拿破仑·波拿巴之所以会失败，都是另有其他原因的。我们在分析拿破仑·波拿巴失败原因的问题上，大可不必硬生生地和教皇庇护七世扯上关联。如果认为拿破仑·波拿巴的失败与他对待罗马教皇庇护七世的态度有关，那我们只能说这样的看法不免有失偏颇。

拿破仑·波拿巴是踏着法兰西国内大革命的热潮登上权力巅峰的。然而，革命热潮虽然在法兰西境内渐渐退去，但在欧洲其他一些国家，革命思想如旭日东升，正在发展，并且很快发展得如火如荼。而且拿破仑·波拿巴对于欧洲其他国家的进攻也导致被占领国民族解放意识大爆发。葡萄牙、西班牙、奥地利、德意志、俄罗斯——这些被拿破仑·波拿巴攻打过的地方，民族意识开始觉醒，人民内心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这才是拿破仑·波拿巴走向衰落的时刻。当他国的民族意识越来越强时，法兰西的民族意识渐渐消落，因此，法兰西第一帝国的辉煌也渐渐变得晦暗。

当然，在欧洲各国中，南意大利地区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区域。一般来说，人们普遍认为南意大利人缺乏美德，缺乏勇气，而且比较愚昧，因此人们都不看好南意大利人能有什么强烈的民族精神。但假以时日，南意大利民族精神的花朵逐渐盛开，就像地下的种子发出芽来。在我们今天这个时代，我们看到的就是一个统一的意大利。^[7]

拿破仑·波拿巴有统一意大利的目标，可惜在他的年代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罗马的重要性对于意大利而言堪比一个人的心脏在整个身体的地位。拿破仑·波拿巴如果不能占领罗马，那么就算占领意大利其他所有地区也是没有意义的。其实在我们看来，让罗马教皇兼任世俗君主，实在是比无政府主义还要糟糕的选择。罗马教皇兼任了那么多年世俗君主，一直没有发挥积极的作用。大家可以看到，教皇国的区域内贪腐败坏的作风达到了极点，民风败坏，统治阶层腐化。意大利古老的文明和光辉的传统在教皇国荡然无存。教皇国就像索多玛苹果树^[8]，只见树上的果实流溢着毒汁，散发出恶臭。

拿破仑·波拿巴在处理这件事情时，行事过于仓促，事后又没有时间弥补。

1814年3月31日，教皇庇护七世重返教皇国的时候，决心重建天主教教会。教皇庇护七世发布了谕令，谕令中处处散发着恢复传统宗教制度的意味。以下是教皇庇护七世谕令的部分条款：

废除《拿破仑法典》^[9]，恢复宗座教会法典诠释委员会^[10]的设置。废除所有新建法庭。

废除所有地方政府的权力。

恢复宗教团体原有财产。

为有罪的人建立圣坛。

1814年，教皇庇护七世谕令的结尾是这样的：

罗马教廷的忠诚教众，请你们向威严宽仁的教皇庇护七世致敬！你们将在伟大又德高望重的教皇庇护七世的祝福下，享有幸福。你们会看到教皇庇护七世返回教皇国，那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时刻，那是你们盼望已久的时刻。庇护七世不仅是宗教的教宗，还是教皇国世俗领地的君主。各位教众，请尽情欢呼，请流下感恩的泪水。你们的虔诚，你们的热泪，是回报教皇庇护七世最好的礼物，是对教皇庇护七世恩情的最好回报。

虽然教皇庇护七世返回罗马后许下了很多诺言^[11]，但最终教皇庇护七世都没有兑现。1814年7月30日，教皇庇护七世发布谕令：“每一位男爵继续拥有封建领土管辖权，并恢复原先所有的特权。”让我们引用《耶利米书》^[12]的一句话总结教皇庇护七世的1814年7月30日谕令，这句话就是：“你在寻找光吗，他将你带入死亡的阴影，四周布满无尽的黑暗。”^[13]

【注释】

[1]献主节（Candlemas），又称“圣烛节”，基督教节日，为每年的2月2日。据《路加福音》记载，圣母玛丽亚在耶稣降生四十日后，将耶稣带进圣殿，对婴儿行洁净礼，祝圣上主。

[2]1809年该法令发布时，拿破仑·波拿巴在进攻维也纳的法兰西军营里。——原注

[3]圣三一主日（Trinity Sunday），又译“三位一体主日”，是传统的基督教节日。

[4]这句话的原文是“Thou savourest not the things that be of God，but those that be of men”。

[5]这句话历史上有人说过，用来描述耶稣的十二使徒之一——罗马天主教创始人圣彼得。此处影射圣彼得的继任者教皇庇护七世非常恰当。——原注

[6]萨尔瓦尼：《拉科特》，第3卷，第37页。——原注

[7]本书成书于1908年。1861年，意大利王国宣布成立，正式统一。

[8]索多玛苹果树（apples of Sodom），见《圣经》中记载的在被摧毁的城市索多玛和蛾摩拉（Gomorrah）的遗址上长出的树。据说只要将树上的苹果摘下，苹果就会变成灰烬。

[9]《拿破仑法典》（Napoleonic Code），官方称《法兰西民法典》或《民法典》，是1804年由拿破仑·波拿巴颁布的法典。

[10]宗座教会法典诠释委员会（Pontifical Council for Legislative Texts），由罗马教廷任命的委员会，负责解释教会的法律。

[11]如1814年3月31日，教皇庇护七世发布的废除封建权力的谕令。——原注

[12]《耶利米书》，是《圣经旧约》的内容。耶利米是公元前六七世纪希伯来预言家。

[13]引用《耶利米书》（Jeremiah）的这句话原文是：“While ye look for light，he will turn it into the shadow of death，and make it gross dark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