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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破仑·波拿巴与反法同盟战争
1.28 第25章 远征埃及(1798 年)
第25章 远征埃及(1798 年)

精彩看点

法兰西早想占领埃及——远征目的地保密——轻率——拿破仑·波拿巴的真实目的——为了钱——埃及军团的组成——告士兵文书——大不列颠舰队的疏忽——航程——攻克马耳他——登陆——艰难——士兵开始抱怨——告阿拉伯人文书——给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的指示——在阿布基尔法舰队全军覆没——拿破仑·波拿巴入主开罗——写给约瑟夫·波拿巴的信——海战完败消息传来——将责任推给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拿破仑·波拿巴心灰意冷——假装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开罗起义——残酷镇压——公告——梦想建立东方帝国

在历史上,法兰西对埃及的觊觎可以追溯到非常久远的年代。在13世纪,素有“美男子腓力”之称的法兰西国王腓力四世就曾表达过出征埃及的意愿。我们无从知晓腓力四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腓力四世是受了手下大臣的影响。但腓力四世驾崩后不久,英法百年战争[1]随即爆发,宗教纷争也持续不断。因此,法兰西王国的继任国王们都在焦头烂额地处理国内事务,无暇顾及埃及问题。

大不列颠王国早已将法兰西最有价值的北美殖民地和印度殖民地一一抢走,并在制海权上占有绝对优势。可以说,除了14世纪80年代左右英军败退英格兰本岛,很难再找到大不列颠王国失去对海洋控制的时候。

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五的首相舒瓦瑟尔公爵埃蒂安-弗朗西斯曾力主吞并埃及——先占领埃及,再穿过埃及东进,直至占领印度。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法兰西王国才从热那亚共和国手中买下科西嘉岛。在西方,法兰西王国无力与大不列颠王国竞争制海权;在东方,它又失去了海外殖民地。因此,法兰西人民恼羞成怒,将一腔怒火撒向了治国无能的波旁王朝。或许,这也是波旁王朝被推翻的原因之一。

加的斯

法兰西梦想占领埃及已久,如今,终于等来了机会。大不列颠王国为加固英吉利海峡的防守,将舰队撤出了地中海。大不列颠舰队还分配了部分舰船,将西班牙海军[2]封锁在加的斯港。这样一来,大不列颠王国阻截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出征埃及舰队的实力便大大下降。土耳其也不会阻拦法兰西第一共和国远征埃及,因为土耳其没有海军。1797年,拿破仑·波拿巴率意大利军团成功攻下意大利后,将热那亚共和国改建为利古里亚共和国,将威尼斯共和国割让给奥地利。然而,在拿破仑·波拿巴的监督下,热那亚舰队和威尼斯舰队均并入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海军。

正值远征埃及的大好时机。如果海上不起狂风,运送法兰西第一共和国远征埃及部队的运输舰队只需数日便可抵达埃及亚历山大港。

直到出征之前,拿破仑·波拿巴都没有泄露半点风声。他向督政府提出假道埃及攻伐大不列颠王国的计划时,了解内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守口如瓶。因此,大不列颠王国对这个计划也一无所知。当威武的法军舰队在土伦港集结时,大不列颠王国根本无意预测法军动向,更不知舰船内藏有千军万马。伦敦内阁自以为了解内幕,相信法军此行的目标是占领加的斯港,解救西班牙海军,最多继续北进,与布雷斯特港的法军在海上会师,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海军直接从海上进攻大不列颠王国和爱尔兰本岛。

拿破仑·波拿巴选择了将士中的精锐随他出征。这些人都曾随他在意大利作战。随行的路易·查尔斯·安托万·德赛·德·维古听说了出征的真实目标后,感叹道:“这真是个绝妙的计策,真希望它能实现。”

布雷斯特港

拿破仑·波拿巴听不进反对的意见,也不接受他人的质疑。他信誓旦旦地向督政府保证:“我们会攻下埃及,攻下巴勒斯坦。等着瞧吧,到时候,英格兰人一定会上赶着求我们的!”[3]

不管怎么说,这个计划都太冒险。然而,不知督政府做了怎样的考虑,竟然同意了。

根据拿破仑·波拿巴的埃及计划,他要抽调法军的全部精锐,共计约四万官兵。他将率领这四万官兵奔赴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地。他们要深入非洲,穿过森林和沙漠。这样做真是太疯狂了。事实上,法兰西历史上有过悲惨的先例。在13世纪,就曾有一支法军在浩渺无垠的非洲沙漠中全军覆没,所有将士埋骨他乡。另外,当时的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正在与欧洲各国代表进行和谈。拿破仑·波拿巴此时带兵离开祖国,似乎也有所不妥。况且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内局不稳,外势未明:1798年春,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刚刚占领瑞士和罗马,新领土亟须巩固,督政府的五位督政官又钩心斗角,相互倾轧。督政府的统治岌岌可危。督政府不仅得不到人民的支持,甚至无法获得任何一个政治派系的支持。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局势堪忧,无政府的混乱状态随时可能爆发。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境内一旦再生暴乱,早已集结在法兰西边境线上的反法联盟军队正好可以借机攻入法兰西。这样一来,法兰西大革命的所有成果都将毁于一旦。

拿破仑·波拿巴对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局势心知肚明:督政府的统治岌岌可危,留守国内的法军也没有非常强大的战斗力。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局势像是炸弹一般,一触即发。即便如此,拿破仑·波拿巴还是坚持远征埃及——或许,正是因为看到局势如此,他才下定决心要远征异国,远离国内纷杂的局势。当拿破仑·波拿巴带着赫赫战功,让荣耀的光辉射入世人的双眼,当他的名字响彻欧洲,震惊寰宇时,督政府的无能在拿破仑·波拿巴的功勋的衬托下,便更加相形见绌。最好再爆发一场督政府无法压制的骚乱,大家才能知道谁有真能耐。如果拿破仑·波拿巴战胜了东方的帝国,占领了东方的领地,哪怕他已自立为王,哪怕他要建立独裁,法兰西人民也会接受他。迎接他的只会是万众欢呼,举国拥戴。因为只有拿破仑·波拿巴才能平息党派纷乱,只有他能带给法兰西作为一个强大国家的尊严。

后来,拿破仑·波拿巴在《圣赫勒拿岛回忆录》中坦承,他远征埃及的目标之一就是建立独裁。“此人将成为法兰西的统治者。督政府最好能在其远征埃及期间倒台。待其归来时,将重现国家的荣耀。”

拿破仑·波拿巴面前唯一的困难就是筹措军费。1798年春,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占领了瑞士和罗马,就是为了掠夺这两个地方的财富。只有这样,才能为准备远征埃及的部队筹措军费。为了成功征伐埃及,瑞士和罗马倍遭劫难。拿破仑·波拿巴自己也承认:“督政府之所以没有进一步反对进攻瑞士,就是因为法军可以从瑞士掠取钱财。伯尔尼[4]像是金山一样,为什么不去占领呢?”攻打罗马的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将军曾致信拿破仑·波拿巴,并在信中承认,占领罗马并非出于政治诉求,而是为了补贴财政。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将军写道:“身为大不列颠王国远征军财务官,我此番来到罗马,定当竭尽全力筹措军饷。”此刻,瑞士人哈勒也顾不上维护祖国的利益,整日忙于为法军整备埃及之战的军需物资。在伯尔尼,法军指挥官布吕内伯爵纪尧姆·玛利-安运走了大批价值不菲的黄金和物资,包括价值超过一千六百万法郎的金币金砖,价值七百万法郎的军械弹药和价值一千八百万法郎的其他物资。布吕内伯爵纪尧姆·玛利-安抢走的财富物资中,有一部分被立即运往土伦。皮埃尔·朗弗雷说:“看啊,这就是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正义之师的行径。法军征服意大利的两年来,官兵们已经不再无私、高尚,也不再正直了。”[5]

1798年4月12日,督政府签署批准了出征埃及的文件。关于出兵埃及,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对外没有透露半点口风,尤其不能让大不列颠王国知道法军的真实目标是埃及。出征埃及的法军部队叫埃及军团。埃及军团包括1797年年底新成立的英格兰军团[6]整部和意大利军团的几个师。意大利军团的几个师是从意大利战场上抽调过来的。埃及军团将挥师占领马耳他,然后占领埃及,以占据苏伊士地峡。与此同时,法军内部进行了一系列人员调动:让·拉纳[7]接管布吕内伯爵纪尧姆·玛利-安在瑞士的事务;布吕内伯爵纪尧姆·玛利-安则调往意大利接替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的职务。

让·拉纳

1798年4月17日,拿破仑·波拿巴致信驻土伦的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中将:“巴黎的花开得正盛,而我却将远征。途经土伦,请帮我准备柔软的床榻,让我不必忍受海上的狂风……此番行程保密,途经土伦之事,我只告诉你一人。因此,切记,万勿外传。”

1798年5月3日,拿破仑·波拿巴离开巴黎。登船前夕,他检视部队,并发表远征演讲:

士兵们,作为司令官,我与你们一同东征西战已有两年。你们还记不记得两年前?当时,你们驻扎在热那亚的里维埃拉,缺吃少穿,苦不堪言。在最穷困的时候,你们不得不卖掉怀表,换得一点饭钱。当时,我向你们起誓,一定要带领你们走出黑暗!我有没有实现自己的誓言,有没有?!意大利富甲天下,现在已被我们攻占。看看吧,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缺!然而,你们要知道,现在,你们缺一个为祖国建功立业的机会。祖国也需要你们建功立业!我们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祖国期待我们做出更大的贡献!在不远的未来,世人将对我们顶礼膜拜,因为我们将立下万世闪耀的功勋!跟着我!我将带领你们在我们即将征战的土地上开疆扩土,留下我们的基业。我们将被世人顶礼,使祖国荣耀!我向你们每一个人保证,此次远征归来时,你们带回来的钱财足够买至少六阿邪土地。”[8]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贪财?1798年5月5日,《通报》做报道时都不好刊登原文,借口原版演讲“未经深思熟虑,不像意大利军团司令的言辞”,只刊登了修改后的版本。事实上,如果有心,可以回忆一下拿破仑·波拿巴初次征战时的动员演说,简直与这一次如出一辙。这份演讲原稿肯定出自拿破仑·波拿巴。

拿破仑远征埃及路线图

1798年5月19日,法兰西运输舰队启航。直至此时,大不列颠王国的军队仍然被蒙在鼓里,坚信法军在土伦的一切动向都直指大不列颠王国本土。因此,大不列颠派重兵死守直布罗陀海峡,派霍雷肖·纳尔逊将军率领几艘舰船,象征性地封锁了土伦港。没过多久,海上风暴迭起。大不列颠军队只好绕过撒丁岛避风,于是,在土伦港留下了破绽。时机难得,法兰西舰队趁势驶出土伦港,开到马耳他岛,与来自阿雅克肖和奇维塔-韦基亚的增援部队会合。一支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向埃及。舰队共有兵舰十三艘,中型帆船十四艘,帆船战舰七十二艘,运输船五百艘,载员一万名水兵和两万五千名步兵。

另一幕蔚为壮观的景象出现在舰队总司令的“东方号”舰船上。随军同行的不仅有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军魁将领,还有一批科技界精英。拿破仑·波拿巴时年不过二十九岁,即使算上他修改过的档案,他也只有三十岁。但众人对他已如众星拱月般敬畏。在会谈中,拿破仑·波拿巴会时常发表“开篇大论”,或一个人侃侃而谈。但无论他说什么,其他人都奉若神谕。拿破仑·波拿巴的演讲文采煊然,铿锵生动,有出神入化的感染力。尤其在临近埃及时,他的用词开始沾染东方色彩,益显丰富。在后来的政治生涯中,拿破仑·波拿巴发布的公告往往流露异国言语的风格,便是由此开始。他擅长引经据典,每当讲到古罗马与迦太基间的战史,尤其提到迦太基名将汉尼拔时,往往口沫横飞。他还对古往今来的伟大军事将领如数家珍,讲起来滔滔不绝。法兰西第一共和国远征埃及舰队行驶在地中海的星空之下,皎洁的月光照着地中海平静的海面上,拿破仑·波拿巴在甲板上讲述历史上发生的故事,与士兵们侃侃而谈。有时,拿破仑·波拿巴讲到忘情处,难免会出现一些细微的错误。他的故事实在太长,因此,自然会有记错的地方。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可以想象,当时的景象多么富有传奇色彩:法军士兵仿佛化身为阿尔戈群雄[9],追随着心目中的将领,乘风破浪,前往埃及觅取金羊毛。

想到这里,埃及军团的士兵们又充满了斗志,部队士气大振。为了打发枯燥单调的海上征程,法军士兵开始自发排演小幕戏剧。剧本都由士兵们自己编撰,非常荒诞。故事无非是说,有一个美丽娇艳的阿拉伯少女,她佩着闪亮的珠宝,戴着金灿灿的手镯,黑眸流盼。然而,她受尽父亲的虐待。正在此时,一名法军士兵从天而降,赶跑了恶毒的父亲,救出了妙龄少女。为了答谢恩人,少女用黄金珠宝装满了士兵的军帽。

1798年6月9日,法军舰队行至马耳他岛。马耳他岛上的马耳他骑士团[10]甚至没有做象征性的抵抗,旋即败溃。这是因为马耳他骑士团中有太多法兰西奸细。1798年6月11日,孱弱年迈的马耳他骑士团大团长斐迪南·冯·洪佩施·楚·博尔海姆在一应奸细的威胁恫吓之下放弃了抵抗。原本斐迪南·冯·洪佩施·楚·博尔海姆可以好好布置一下拉瓦莱塔港的工事。如果没有着急投降,他至少可以抵挡法军三个月。马耳他岛上的防御工事非常坚固,而法军又迫切地要攻岛。战事拖延对法军极其不利,因为附近海域的大不列颠舰队会发现法军并将其一举击溃。因此,法军舰队早日攻占马耳他岛也是为了避开大不列颠舰队的搜索。路易-玛利-约瑟夫·马克西米利安·卡法雷利·迪法尔加将军说:“说实话,真感谢岛上有我们自己的人,是他们给我们打开了城门。否则的话,我军攻取马耳他岛肯定还要大费周折!”法军将马耳他岛上的教堂和金库洗掠一空,将大笔金银财宝运上了船。

1798年6月19日,拿破仑·波拿巴命令克劳德-亨利·贝尔格兰·德·弗波瓦将军率部留驻马耳他岛。他本人继续领兵前往埃及。法军舰队行经干地亚岛[11]时,几乎与大不列颠海军擦肩而过。天佑法兰西。当时海上浓雾弥漫,大不列颠舰队竟然没有发现法军舰队。如果没有这场浓雾,法军就会与大不列颠舰队正面遭遇。这样一来,法军舰队可能会全军覆没,恐怕连拿破仑·波拿巴都会成为霍雷肖·纳尔逊将军的阶下囚。

法军在亚历山大港登陆

1798年6月29日,法军官兵站在甲板上向朦胧的海岸线望去,依稀可见埃及的亚历山大港。1798年6月30日,法军在亚历山大港三英里外的海岸登陆。法军登陆亚历山大港时,心存侥幸地想着,刚刚逃脱大不列颠海军的搜寻,不知大不列颠海军是否会追来。因此,法军官兵惶惶不安。大家争先恐后,都想尽早上岸。最终,许多法军士兵由于踩踏或失足落水,不幸身亡。

法军轻而易举地占领了亚历山大港城,继而打算穿过沙漠,向开罗挺进。这段时间中的景象在拿破仑·波拿巴口述的《圣赫勒拿岛回忆录》中可见一斑:

希伯来人在荒野流浪。他们满心愤怒,牢骚不断。他们质问摩西:“您带领我们出埃及。我们从前吃的洋葱呢?我们的美食佳肴呢?”法军的军心如同希伯来人。士兵们一再询问:“我们在意大利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这里?不是说埃及是世上最富饶的土地,连伦巴第都望尘莫及?然而,我们现在在埃及,吃不到一块面包,也喝不到一口酒。这让我们如何相信?”后来,我军在漫天遍野的麦田安营扎寨,希望能解决军粮问题。但乡间一无石磨二无炉灶,总不能生吃麦粒吧?从亚历山大港携带的干粮早已消耗殆尽。士兵们饿极了,将麦粒用石块碾碎,堆起来烧成粗饼;还有士兵将麦子放在锅里,烘干后煮了吃。大家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填饱肚子的法子,但送入口中的东西终归没有面包的滋味。士兵们忧怨溢生,军心动荡。终于有一天,大家憋不住了,大声嚷道:“开罗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所谓的名城达曼胡尔就是个茅草村庄。”在埃及,征掠补给物资极其艰难,法军将士艰辛度日。在艰苦的生活条件下,士兵们的抑郁情绪肆意滋生。有两名骑兵忍无可忍,跳入尼罗河自尽了。不过话说回来,埃及虽然艰苦,没有面包和美酒,但随军的补给还是足够的。麦子、扁豆、肉类和鸽子,应有尽有。然而,法军军中的戾气依旧很重。与普通士兵相比,军官们的怨念更甚。他们从意大利奢靡的酒乡走到埃及的不毛之地,失去的肯定更多。在埃及,没有舒适的营地和华美的家具。士兵们都非常怀念在意大利的奢侈生活。拿破仑·波拿巴身为军队主帅,身先士卒,带头在野外狭窄浅凹的地方露宿。当时没有帐篷,物资运输也不便利,拿破仑·波拿巴和他的近身参谋们也不得不每天以扁豆充饥。深夜,士兵们睡不着觉,纷纷起身,聚在一起议论此次出征。大家都止不住地抱怨。有人说:“天呐!我们到底为什么来这里?”“还不是督政府派我们来的。”也有人说:“路易-玛利-约瑟夫·马克西米利安·卡法雷利·迪法尔加就是奸细,是他蛊惑了我们总司令……”士兵们一说到路易-玛利-约瑟夫·马克西米利安·卡法雷利·迪法尔加就停不下来。他们还谈到路易-玛利-约瑟夫·马克西米利安·卡法雷利·迪法尔加装了假肢的跛腿:“哼!路易-玛利-约瑟夫·马克西米利安·卡法雷利·迪法尔加还笑话我们呢,说我们吃不了苦。他自己多有能耐啊!这世上有的人能‘只手遮天’,而路易-玛利-约瑟夫·马克西米利安·卡法雷利·迪法尔加就厉害了,他可以‘只脚踏地’。”

拿破仑·波拿巴曾寄希望于埃及本地人。他希望埃及人民能团结起来,反抗当时统治埃及的马穆鲁克[12]。他还张贴了一份阿拉伯语的《告埃及人书》。以下是我们从中随意摘选的一些内容:

我们法兰西人才是真正的穆斯林!教皇庇护六世对穆斯林发动战争,我们将他打跑了。马耳他骑士团歪曲上帝的意旨,与穆斯林为敌,我们也将他们剿灭了。立即加入我们的阵营,你们即可得到上等的福祉,可以升官发财!你们如果保持中立,那么,看在没有反对我们的份上,你们也可获得中立的福祉。我们相信,如果你们现在保持中立,随着时间的推移,未来某一刻,你们一定会想明白。最终,你们必将加入我们的阵营!同时,支持马穆鲁克、反对我们的人,等待你们的是灾难!最深痛的灾难!你们有眼无珠,必死无疑!

1798年7月2日公告

离开亚历山大港之前,拿破仑·波拿巴已为法军的下一步行动计划做了周密的安排,并将计划告知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上将。安排如下:

(一)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率全部海军避入亚历山大港;

(二)如果步骤(一)执行受挫,则设法在阿布基尔登陆;(三)如果步骤(二)也遇到阻碍,则向科孚岛进发,重新确定登陆位置。

事实上,第一步就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亚历山大港的入港口是一片浅滩,军舰极难驶入,随时可能搁浅。而且即使法军舰船能够成功开进亚历山大港,也并不值得庆幸。军舰进港后,如果再想出港,更是万分凶险。亚历山大港港口窄小狭长,只需一艘大不列颠军舰艇即可封锁港口。这样一来,整个法兰西海军就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了。在阿布基尔时,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将军将舰队阵型摆得过于分散,不得不调用一队炮兵护卫舰队侧翼。最终,驶往科孚岛前,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也没有等到拿破仑·波拿巴承诺的补给。

1798年7月21日,安托万·玛利·尚曼与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会面。安托万·玛利·尚曼对此次会面的细节做了详细的记录。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在会面中满腔怨言:

拿破仑·波拿巴将军离开亚历山大港,进入沙漠之前,曾嘱咐我将部队开进亚历山大港,或将军需补给输送完毕后随海军一同前往科孚岛。他只留给我这两条指示,后来再没有更多的消息……没有收到明确的军令,我也不敢擅自率军离开埃及海岸。这里有大不列颠王国的海军出没,因此比较危险。事实上,我很希望可以去欧洲的某个港口躲避一些时日。但我不能离开。我一旦离开,就不能建立功勋、争得荣誉,无法向祖国人民交代。当然,我由衷地祝愿拿破仑·波拿巴将军能一路平安,获取胜利。但天有不测风云。我有时会胡思乱想,万一拿破仑·波拿巴将军在埃及腹地遭遇劲敌,最终被迫折回,那我率领的部队就是掩护拿破仑·波拿巴将军成功撤退的唯一保障。因此,为防万一,我都要坚守在亚历山大港。

1798年8月1日,大不列颠海军果然出现了。

霍雷肖·纳尔逊将军率领大不列颠舰队在茫茫大海上寻觅了近两个月,终于探到了法军的踪迹。事不宜迟。霍雷肖·纳尔逊将军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霍雷肖·纳尔逊将军的进攻计划为:等待法军舰船船体略微倾斜时,立即出动大不列颠舰船上前,抵住法军舰船,迫其停航。这样一来,大不列颠舰船就像是从法军舰队的方阵中撕开了一个入口。大不列颠王国的其他舰船一字排开,从逼停的法军舰船处鱼贯而入,直接攻入法军舰队方阵的中心。随后,大不列颠舰队由内而外猛击法军舰队,如同烟花爆开一般。了解到进攻计划的详细步骤后,连载着霍雷肖·纳尔逊将军的旗舰船舰长爱德华·贝里都大惊失色地叫道:“这样打也太狠了吧!传出去影响可不好!”

爱德华·贝里

尼罗河战役,法兰西舰队被英军摧毁

霍雷肖·纳尔逊将军冷冷地说:“谁会知道真相?法军必败,而死人不会乱说话。我军必胜,战胜的一方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一场战役结果惨烈,令举世惊愕。法军舰队共十三艘舰船。其中,主舰被炸飞,两艘舰船逃跑不久后被俘,另外两艘舰船搁浅,剩余八艘舰船投降。法军完败。

拿破仑·波拿巴率法军主力部队官兵向开罗挺进。在大半个月的时间里,拿破仑·波拿巴与埃及政府军经历了数次遭遇战,皆以拿破仑·波拿巴获胜告终。1798年7月24日,拿破仑·波拿巴终于率军入驻开罗城。1798年7月25日,拿破仑·波拿巴致信约瑟夫·波拿巴时写道:

我想,你一定时常在政府公报和新闻报刊中看到埃及之战接连获胜。那些荣耀、光环和对我们远征之师的夸赞都是不争的事实。说起来,埃及的土地丰饶富庶,举世罕见。这里满仓稻谷,处处有果蔬,遍地是牛群。但说到埃及人,他们都是尚未开化的荒蛮野人。现在,我们资金匮乏,连军饷都发不起。最近两个月内,我可能会秘密返回法兰西。我来告诉你我这样做的理由。事实上,我在督政府的治下过得非常不惬意。我已与督政官们撕破了脸。我知道,即使所有人都弃我而去,你也不会背叛我;我知道,你对我的情谊忠勇可期……我的心里满是你对我的热爱,我心深处皆是你的深情厚谊。我为此感动不已。请在乡间替我寻觅住所,可以在巴黎近郊,也可以在勃艮第,供我在秘密返回法兰西期间居住。我打算避开世人,独居过冬,因为我已看透人心世事……我已年届三十。多年征战,让我看淡了所有的荣耀和光环。我耗尽青春,挥洒岁月,现在,只想留下自己的尊严。

事实上,这封信如此沮丧的原因并不难找到。波拿巴家族一直看不惯波拿巴夫人约瑟芬。波拿巴夫人约瑟芬生性轻浮,在波拿巴家族看来,她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曾提到,让-安多什·朱诺无意间说漏了波拿巴夫人约瑟芬的风流韵事,被拿破仑·波拿巴听到。不过,据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所言,让-安多什·朱诺应该是在远征叙利亚期间,在梅松蒂亚附近的荒漠告知拿破仑·波拿巴此事的。但让-安多什·朱诺到底有没有告密,我们也不能完全确定。因此,拿破仑·波拿巴究竟在何时何从让-安多什·朱诺处得知妻子出轨的消息,一时无法明确。但从上述信件中,我们已经能够感觉到,拿破仑·波拿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精神打击,显得十分痛苦。拿破仑·波拿巴应该已经知道妻子不忠的消息。那么,是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的呢?或许是有人在“善意”地提醒吧。

至于得知法兰西舰队被团灭的消息后,拿破仑·波拿巴做了怎样的反应,让我们来看看安托万·玛利·尚曼的叙说吧:

我军舰队在阿布基尔全军覆没。让·巴蒂斯特·克莱贝尔将军的副官带回的这个消息真是晴天霹雳。消息传来时,拿破仑·波拿巴将军正在带兵攻打萨拉希。当时,让·巴蒂斯特·克莱贝尔将军为了赶回来报信,在路上跑死了驿马,人也筋疲力尽。他只好将战败一事详细地写在纸上,托当地的一位农夫送回来。我读过消息后,赶去送呈拿破仑·波拿巴将军。拿破仑·波拿巴将军正在与众人讨论军情,被军官参谋们围得严严实实。我对拿破仑·波拿巴将军说,您快出来一下,我这里有最新战报。拿破仑·波拿巴将军看过战报后,严肃地对我说:“这件事,你一定要守口如瓶!”

拿破仑·波拿巴将军和我返回贝尔贝伊时,已是早餐时间。军士们正吃着早餐,兴高采烈地交谈。他们刚打败马穆鲁克,从埃及军队手中抢到了大篷车,正开心得紧。早餐吃到一半,拿破仑·波拿巴将军突然对周围的人说:“看来,大家已经对埃及产生了感情。这是好事。现在,我们失去了舰队,法兰西是回不去了。”之后,拿破仑·波拿巴将军向大家讲述了刚收到的消息:在尼罗河河口发生了大海战,法军舰队全军覆没。众人听了,吓得面如土色,不知如何是好。但败绩已定,难过也没有用。后来,大家都不再提起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

拿破仑·波拿巴并未将海战的失败放在心上。虽然他致信约瑟夫·波拿巴时,嘱咐约瑟夫·波拿巴在乡间购置房产用来休养,但那只是说说而已。事实上,拿破仑·波拿巴一直心系埃及,没有返回欧洲的打算。另外,拿破仑·波拿巴急需增援。但在荒野漫漫的埃及,他如何能找到援军?拿破仑·波拿巴带了三万人前来征伐埃及,真正上了战场才知道,三万人根本不够。埃及军团的士兵期待督政府派援军来替换自己,但拿破仑·波拿巴有更大的野心。即使督政府派兵增援,拿破仑·波拿巴也会将援军用来补充军力,不会放埃及军团士兵返回法兰西。况且拿破仑·波拿巴还要打造一支精锐的东方军团,未来用以攻打印度。他还要绕过地中海东部,横穿小亚细亚,挥兵君士坦丁堡城下,重创土耳其。

埃及带给埃及军团士兵的只有失望。这些法军将士产生了厌战情绪,开始渴盼返回法兰西。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说:“士兵们想家了。他们想念亲人,想念自己的恋人,想念剧场里上演的戏剧。”

埃及军团军心萎靡。为重振士气,拿破仑·波拿巴致信督政府请求支援,要求:(一)劳军演艺团一支;(二)舞蹈团一支;(三)木偶戏表演,三到四人;(四) 慰安军一支(女,法藉,一百名);(五) 准许军团官兵家属探亲。

另外,拿破仑·波拿巴将海军大败的责任全部推给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上将,将自己择得一干二净。[13]毕竟,倒霉的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已经战死,死人是无法为自己辩解的。

正如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所说:

拿破仑·波拿巴将战斗力最差的一支海军送入了大不列颠军的虎口。他自己算是走运,已深入埃及。法军舰队惨败的结局本来完全可以避免。拿破仑·波拿巴如果能够虚心听取他人意见,或许会做出更合理的布局。但时间不会倒流,拿破仑·波拿巴再无机会更改。拿破仑·波拿巴虽然性格固执,但也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他说:“假如不是我刚愎自用,听不进他人的意见,我军也不至惨败至此。”军官们还听到拿破仑·波拿巴痛苦地呼喊:“哦,布吕埃斯,你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法军舰队在尼罗河完败。拿破仑·波拿巴的内心非常痛苦,但他不会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然而,当他与我单独在一起时,一想起海战失败的事情,他就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我安慰他说,虽然我军舰队覆灭,损失惨重,但好在埃及军团并未遇到霍雷肖·纳尔逊的舰队,因此,总体上还是应该感到庆幸。假如我们在马耳他岛遇到霍雷肖·纳尔逊的舰队,被迫交战,那一定会失败。或者,如果我们在登陆亚历山大海港时发现霍雷肖·纳尔逊的舰队已提前赶到亚历山大港,正在等待阻击我军,我们埃及军团也会被打得一败涂地。再或者,我们驶来埃及的途中在海上漂了那么多天,在其中的任何一个时间点与霍雷肖·纳尔逊的舰队碰上,我们的舰队都难以逃脱。我说:“以上三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假如其中的任何一种情况真的发生,我们又该怎么办?我们早会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现在,我们虽然损失了舰队,又孤军深入埃及腹地,但物资充沛、军费丰足,不如先耐心等待吧。督政府如果知道了我们的情况,一定会设法解救我们。”拿破仑·波拿巴气得大叫:“督政府?督政府根本靠不住!督政官们那么猜忌我,他们恨不得我死在埃及才好呢。况且现在埃及军团的军心已经不稳。你也看见了,士兵们都不愿意待在埃及。”[14]

在开罗,拿破仑·波拿巴继续奉行他在亚历山大港的怀柔政策。他打着伊斯兰教先驱的名号,前来解救马穆鲁克统治下水深火热的埃及人民。他还假惺惺地使苏丹大旗与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三色旗并驾飘扬。他还托称自己在与埃及的埃米尔[15]协同作战。此外,拿破仑·波拿巴还参与庆祝穆罕默德先知诞辰,甚至与伊玛目们[16]探讨伊斯兰教入教教宗。

我们有理由认为,当时的拿破仑·波拿巴甚至在考虑是否加入伊斯兰教。我们的证据是,在法兰西的布伦港,拿破仑·波拿巴曾向德·雷米萨伯爵夫人克莱尔·伊丽莎白·让娜·格拉维耶·德·韦尔热纳透露过他的想法:

毕竟,在当时的情形下,我差点就成了穆斯林……但后来我想,至少也要先打下幼发拉底河再皈依。你想想,如果是在平日,由着个人的喜恶随意更改宗教信仰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简直罪不容恕。然而现在,出于政治需要改换信仰竟成了一件合情合法的事。历史上,法兰西国王亨利四世[17]放弃新教时,不也留下名言“巴黎值得一场弥撒”吗?那么,我也想说,我要攻占整个亚洲,建立东方帝国。到那时,我或许会皈依伊斯兰教。为了实现霸业、笼络民心,我就算改变信仰也值得。再说,有时我也会想,我要是打扮成穆斯林的模样,裹着头巾,穿着肥大的裤子,不也挺有趣吗?

拿破仑·波拿巴在开罗

拿破仑·波拿巴极力笼络埃及各部的阿拉伯谢赫[18]。他召集各谢赫,向他们描述辉煌的愿景:打败马穆鲁克,由阿拉伯人统治埃及。但同时,他又向土耳其帕夏[19]暗送秋波,说自己在埃及征战是为了维护苏丹的统治。为了安抚诸位谢赫,展示自己的诚意,拿破仑·波拿巴在开罗建立了类似市政厅的组织,取名底万[20];在各级行省建立下属理事会,行省理事会派代表进驻开罗。在法军已经占领的地区,拿破仑·波拿巴采取刚柔并济的策略对当地人民进行统治。司法行政则由当地的卡迪[21]管理。

可惜,无论拿破仑·波拿巴使用多少障眼法,都骗不了埃及人民。法军所到之处,埃及民众皆奋起抵抗。备受压迫的农夫阶层法拉欣[22]和作为统治阶层的马穆鲁克都不约而同地奋起反抗来自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侵略者。我们从现存的拿破仑·波拿巴在埃及期间的信件资料中,可以看到一页页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拿破仑·波拿巴会下令火烧村庄并杀死整个村庄的人;对胆敢反抗法军的埃及人,他会杀一儆百,严惩不贷;他还会叮嘱法军士兵在保证自身生命安全的同时尽可能多地杀伤埃及人。仅开罗一个城市,平均每天就有五到二十五个人头落地。[23]

1798年10月21日,开罗人民爆发了反抗法军的武装起义。武装起义持续了整整三天。法军驻开罗部队指挥官多米尼克·马丁·迪皮伊准将惨遭杀害。拿破仑·波拿巴严令镇压起义,字里行间透露出他将以牙还牙地进行报复。武装起义中,有五十名法军被打死。为了给死去的将士们报仇,拿破仑·波拿巴下令处死了两千至两千五百名埃及起义军。1798年10月22日,拿破仑·波拿巴下令路易·安德烈·邦将军:“请务必将此命令告知各级指挥官。持有武器的叛乱分子一律格杀勿论。今夜之前,务必将所有叛乱分子押往尼罗河边处死,将他们的尸身扔进尼罗河。”1798年10月27日,拿破仑·波拿巴命令让·路易·埃伯纳泽·雷尼耶将军:“每晚处死三十名埃及人,其中大部分是阿拉伯谢赫……如果有阿拉伯部落反抗法军,则必须严惩。请不要忘记,擒贼先擒王。如果在某一个村庄遭遇叛乱,只需想办法将谢赫抓来,以警示其他村民。然后,其他村民便不敢不投降了。”1798年10月27日,拿破仑·波拿巴命令弗朗西斯·拉尼斯将军:“你要想办法将埃及的谢赫们聚在一起,再将他们逮捕并处死。”包括妇女在内的许多埃及人就这样被杀死。

多米尼克·马丁·迪皮伊在开罗

法军镇压开罗民众起义

许多法拉欣也参加了起义。大部分参与起义的法拉欣也被抓起来,砍了头。一天清晨,法军士兵赶着一支驴队进入开罗城。驴子身上耷着沉甸甸的布袋。驴队进城后停在了大广场上。许多人感到好奇,便聚向前来一探究竟。有人打开了其中一个布袋子,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人头从打开的布袋子中滚落出来。原来,布袋子里装的都是法拉欣的人头。

以下为1798年12月8日议事日程摘录:

如果遇到反叛的村落,定要严厉打击,以儆效尤。反叛村落所属辖区的驻军指挥官务必将此地十二到十六岁的青少年全部抓捕,登记在册,呈送司令部。是否需要处死这批青少年,请等待总司令的进一步指示。如果在某一村落遇到比较激烈的反抗,请该村所属辖区的驻军指挥官烧毁整个村庄。所有人一律处死,一个都不留。

皮埃尔·朗弗雷说:

这就是闪耀的光环背后的血迹,就是世人眼中伟大征战的实情。我们远征此地,难道只为了制造血淋淋的屠杀?我们的事业算什么?我们又算什么?我们法兰西人一直都说东方是荒蛮之地。现在看看,到底谁才是未开化的野人?这些可怜的农夫被一群外国人杀害,在自己的国土上丧命。可怜的埃及人在国土被陌生人侵占时奋起反抗,对持有不同信仰的陌生人心怀忌惮。我想,这都很正常吧?有谁会在祖国遭受侵犯时不挺身而出呢?再说,年轻又野心勃勃的拿破仑·波拿巴总司令率军来到埃及,声称是为了传播文明。但传递文明的方式竟是血腥暴行和欺瞒哄骗吗?拿破仑·波拿巴总司令通往帝王宝座的台阶上竟都铺满了无辜者的尸体吗?[24]

下文的《平叛公告书》选自拿破仑·波拿巴在埃及期间发布的告示。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为了打动埃及人,拿破仑·波拿巴甚至改变了语言风格,换成了埃及人更容易接受的表达方式。

谢赫们,乌理玛[25]们,伊玛目们!你们快去告诉埃及人民,与我作对,不仅今生永失容身之地,来世也无安生之所。你们有眼无珠,看不出我是真命天子吗?快去告诉你们的人民,从此刻起,这就是你们必须奉行的真理,也是我命中注定的责任。我从遥远的西方来到这里。我要打败基督教,打败所有伊斯兰的敌人。告诉你们的人民,《古兰经》里有二十页关于我将来到这里的预言。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拥戴我,发自内心、深入灵魂地拥戴我。我知道你们的每一个想法,因为我是真主的使者。我无所不知。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我的使命由真主授予。人间的力量不可能战胜我。

这份宣言不只是迎合东方文饰的应景之作,也不只是用来压制埃及人民的威吓嘶吼。事实上,这是拿破仑·波拿巴内心关于信仰的真实写照。

拿破仑·波拿巴镇压起义后,心情有点低落。他对让·巴蒂斯特·克莱贝尔说:“这一切都该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人像我这样,自欧洲征战而来,还想在此行令立法。真是可笑啊。我真希望我现在远在欧洲,不在埃及。”然而,没过多久,拿破仑·波拿巴的心情便不再抑郁。他开始准备进军叙利亚。他告诉他的心腹们:“基督诞生后一千八百年,将有震惊世人的事件发生。世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有一个小个子的科西嘉人能成为埃及和耶路撒冷之王。”[26]

据查尔斯·多里斯·德·布尔热说,拿破仑·波拿巴讲这些话时,让·巴蒂斯特·克莱贝尔睁大双眼,终于认清了事实,知道了拿破仑·波拿巴不远万里征战埃及,为的不是督政府的利益,而是他自己的霸王之业。为了能够执掌兵权,拿破仑·波拿巴不惜欺骗督政府,攻打大不列颠王国的话都是借口。私下里,拿破仑·波拿巴在筹备东方之征。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拿破仑·波拿巴的心中,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他的心中唯独留下了建立东方帝国的梦,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梦。

【注释】

[1]英法百年战争(Hundred Years'War),指1337年至1453年爆发于英格兰王国与法兰西王国之间的战争。这场战争绵延一百多年,后世称“英法百年战争”。

[2]西班牙参加了第一次反法同盟。但在1797年拿破仑·波拿巴率意大利军团取得一系列胜利后,西班牙海军与海军结盟。

[3]安托万-马里·尚曼·拉瓦莱特:《拉瓦莱特伯爵回忆录》,第2卷。——原注

[4]伯尔尼(Berne),瑞士城市名,瑞士的政治、文化中心。

[5]皮埃尔·朗弗雷:《拿破仑·波拿巴史》,1869年,第1卷,第360页。——原注

[6]英格兰军团(Army of England)是1797年督政府下令组建的。

[7]让·拉纳(Jean Lannes,1769——1809)法兰西第一帝国元帅。拿破仑·波拿巴最英勇善战并富于才干的将领之一。与拿破仑·波拿巴私交甚笃。

[8]阿邪(arpent)是法兰西旧度量单位,一阿邪等于一英亩稍多。在这里,我们不清楚想起英国土地改革活动家在19世纪80年代提出的竞选口号“三英亩土地和一头水牛”(three acres and a cow)。这和拿破仑·波拿巴用“六阿邪”激励士兵多么相似!这样看来,在用土地条件来当口号这方面,拿破仑·波拿巴是创始人。——原注

[9]阿尔戈群雄(Argonauts),指希腊神话中的一群英雄。他们在公元前1300年前后曾跟随英雄伊阿宋到科尔喀斯地区去寻找稀世珍宝金羊毛。

[10]马耳他骑士团(Sovereign Military Order of Malta),前身是中世纪时期的耶路撒冷圣约翰医院骑士团,又称圣约翰骑士团。1530年,圣约翰骑士团经过教皇克雷芒七世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许可,进驻马耳他岛。马耳他骑士团在马耳他岛的统治一直持续到18世纪。

[11]干地亚岛(Island of Candia)是克里特岛(Crete)的旧称。克里特岛位于地中海东部,是希腊第一大岛,在地中海是仅次于西西里岛、撒丁岛、塞浦路斯,科西嘉的第五大岛。

[12]马穆鲁克(Mamelukes),中世纪埃及军事政治集团。最初是中世纪奴隶兵,后来成为强大的军事统治集团,并建立自己的王朝,统治埃及长达三百年(1250——1517)。1517年,马穆鲁克王朝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消灭。奥斯曼帝国占领埃及和叙利亚,但马穆鲁克仍是核心军队和政府官员,成为一个重要阶层。拿破仑·波拿巴在金字塔战役和叙利亚远征中,打败奥斯曼帝国的代言人埃及马穆鲁克集团。拿破仑·波拿巴的近卫军中就有一支是由马穆鲁克组成。

[13]拿破仑·波拿巴在1798年8月29日写给督政府的长篇汇报如是说。——原注

[14]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回忆拿破仑·波拿巴》,第1卷,第147页。——原注

[15]埃米尔(Amir al-Mu'minin),阿拉伯国家贵族头衔。什叶派特指穆罕默德的女婿阿里·本·阿比·塔利卜。但逊尼派认为任何时代的伊斯兰国家政教首领哈里发都可以称埃米尔。本文指当时的埃及的伊斯兰教领袖。

[16]伊玛目(Imams),指伊斯兰学者。

[17]亨利四世(Henry IV of France,1553——1610),法兰西王国国王,波旁王朝的缔造者。他原来信奉基督教新教,后为了继承法兰西王国王位,改信天主教。1610年在巴黎被刺杀。

[18]谢赫(sheikhs),指酋长。

[19]帕夏(Pasha),旧时奥斯曼帝国和北非高级文武官的称号,置于姓名之后。

[20]底万(Divan),是伊斯兰国家的高级行政体系。

[21]卡迪(Cadies),伊斯兰教教职和基本司法制度。卡迪是阿拉伯语音译,意为“教法执行官”,简称“教法官”。

[22]法拉欣(fellah),埃及郊区农夫。

[23]来自1798年7月30日拿破仑·波拿巴写给雅克-弗朗西斯·梅努(Jacques-François de Menou)的信:“对待埃及人不能手软,只能用严厉的法制来管理。迄今为止,我们每天要在开罗杀掉五到六个敌人。如今,维护我军声威的目的已达到。今后,要采取新的策略,适度安抚,使人民顺服。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再抵抗了。”

[24]皮埃尔·朗弗雷:《拿破仑·波拿巴史》,第1卷,第387页。——原注

[25]乌理玛(Ulemas),指宗教领袖。

[26]查尔斯·多里斯·德·布尔热:《拿破仑·波拿巴秘史》,1815年,第12页。——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