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巴黎(1797 年10 月17 日——1798 年5 月4 日)

精彩看点
《坎波福米奥和约》——低调——拿破仑·波拿巴必须做的——再一次远征东方的绸缪——现在已经没有对手——装作不恋军权——对奇斯帕达纳共和国的公告——给兄长约瑟夫·波拿巴的建议——攻打大不列颠王国的计划——银行家邦特普斯——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在巴黎——人脉拓展——盛大的庆典——拿破仑·波拿巴发表演讲——拿破仑·波拿巴怀疑督政官要自己的命——没能当上督政官——拿破仑·波拿巴与阿尔贝·佩尔蒙迪——实地勘察——放弃登陆大不列颠王国计划——着手准备出征埃及——他要暂时避开一下——拿破仑·波拿巴对奥利弗·克伦威尔的评价——拿破仑·波拿巴的心声——不再犹豫
1797年10月17日,法兰西第一共和国与奥地利公国在一个叫坎波福米奥的小村庄缔结和约。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做出痛心的让步,将奥属尼德兰及莱茵河左岸地区全部割让给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同时割让的还有他在德意志境内的前哨据点美因兹。他看似将伦巴第的势力范围还给了北意大利人民,但事实上,伦巴第的势力范围都进入了法兰西统治者的口袋。他被迫承认米兰公国和曼托瓦公国各自独立,并一起组建成为阿尔卑斯山南共和国。他还将原威尼斯治下的爱奥尼亚群岛移交给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所有威尼斯人在阿尔巴尼亚的财产也一并交割。以上即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损失的领土。当然,为了弥补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的损失,法兰西第一共和国也做出了一些让步,将以下领土分给奥地利公国:威尼斯共和国在意大利境内直至阿迪杰河的所有领土、伊斯特拉半岛和达尔马提亚。然而,阿迪杰河与阿达河之间的所有省份都并入了阿尔卑斯山南共和国,摩德纳、教皇属博洛尼亚省、费拉拉、拉韦纳、法恩扎及里米尼都并入了意大利北部共和国。
拿破仑·波拿巴不顾督政府反对,先声夺人地签订了《坎波福米奥和约》。督政府一再严令反对《坎波福米奥和约》,为此不惜从巴黎连续向拿破仑·波拿巴发布禁令,禁止拿破仑·波拿巴与奥地利公国签约。拿破仑·波拿巴接到督政府措辞更加严厉的第二道命令时,《坎波福米奥和约》已签订完毕好几个小时。在第二道禁令中,督政府嘱咐拿破仑·波拿巴万不可签约,也决不可将威尼斯共和国划分给奥地利公国。但为时已晚,《坎波福米奥和约》已然签订。督政府非常不满。奥地利公国政府也有人不满。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宫廷首相约翰·阿马多伊斯·弗朗兹·德·保拉·冯·图古特男爵签下《坎波福米奥和约》时,也是满心郁结。其实,约翰·阿马多伊斯·弗朗兹·德·保拉·冯·图古特男爵不想停战。然而,战事拖延,民怨不止,外加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宫廷已在战争中消耗过大,不得不停战。因此,约翰·阿马多伊斯·弗朗兹·德·保拉·冯·图古特男爵也不得不同意停战。约翰·阿马多伊斯·弗朗兹·德·保拉·冯·图古特男爵心中非常清楚,和约只是一张纸,无法维持长久的和平。拿破仑·波拿巴野心勃勃,他不过是为了眼下得以残喘,才签订和约作为掩饰。一旦时局变化,战端重启,拿破仑·波拿巴会亲手将这份和约撕得粉碎。
约翰·阿马多伊斯·弗朗兹·德·保拉·冯·图古特男爵分析得非常正确。拿破仑·波拿巴的确是为了一时便利暂罢刀兵。时间已近寒冬,昼短夜长。阿尔卑斯山脉白雪皑皑,对双方作战都极其不易。拿破仑·波拿巴已经在亚得里亚海占获一据点,现在“得陇望蜀”,希望可以尽快占领马耳他。他甚至部署了名为“东方计划”的军事行动,准备组织一支勇猛的东方军团,绕过奥地利,来到德意志领土的西侧。东方军团将与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本土的部队一起,东西夹击德意志。为了实现“东方计划”,拿破仑·波拿巴开始研究如何打造强大的海军以备未来海上作战。他需要暂时离开部队前去调研。于是,拿破仑·波拿巴再次前往巴黎请假。
1797年9月13日,拿破仑·波拿巴致信外交部部长:“为何不夺取马耳他岛?可以命令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上将率军登陆并占领。马耳他岛上仅有一支瓦莱塔驻军,合计有四百骑兵和八百步兵。岛上的居民心向法军,不向着驻军。撒丁国王卡洛·艾曼努尔四世已将圣彼得岛割让给我们。我们如果能占领马耳他、科孚岛等岛屿,必将称霸地中海。如果与大不列颠王国和谈,作为停战的条件,我们或许要割让好望角。这样一来,攻克埃及就势在必行。至于埃及人的信仰,我们法军作为铁血军团,是不会在意的。伊斯兰教也好,古埃及教也好,阿拉伯人也好,邪教教徒也好,我们都全盘接纳。”

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
拿破仑·波拿巴心中清楚地知道,当前的局势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他抗衡了。参与保王党叛乱的让-查尔斯·皮什格鲁已经逃亡,不会再回到法兰西。让·维克多·玛利·莫罗被拿破仑·波拿巴设计陷害后,名誉扫地。路易·拉扎尔·奥什在军营中神秘地死去。的确,论个人才干和军事水平,拿破仑·波拿巴已是无人能及。或许,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也算是颇有能力,但他好大喜功,又爱吹嘘,缺乏做大事的风度。然而,即使是这样一位能力一般的潜在竞争对手,拿破仑·波拿巴也不敢掉以轻心。拿破仑·波拿巴一回到巴黎,就立即将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发配到遥远的佩皮尼杨。督政府再无威信可言。部队官兵都以拿破仑·波拿巴马首是瞻。法兰西民众将拿破仑·波拿巴视为希望的新星,希望拿破仑·波拿巴能带来和平的生活和安稳的国运。
拿破仑·波拿巴已经决定夺权。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筹谋和决断,表面却不动声色,装作病恹恹的样子,像是为盛名所累,想要就此隐退。
1797年9月25日,拿破仑·波拿巴写道:“恳请政府允我辞去军职,速派他人替换……常年征战使我心劳神损,亟须静养……我已久掌军权,可尽快命令他人来接替。”
1797年10月1日,拿破仑·波拿巴又写道:“迄今为止,我已为报效国家耗尽所有力量。现在,我的身体抱恙,时而乏力,时而疲惫不堪,这种感觉像是生了大病一样。现在,我连上马都觉得困难。我真的需要静养,需要恢复元气。因此,两年内我都不能再上战场了。”
1797年10月10日,《坎波福米奥和约》正式签订。拿破仑·波拿巴再次“诚恳”地向督政府请辞。拿破仑·波拿巴一再向督政府声明自己没有异心。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像古代的贤者一样,退隐田园。他还说,他想亲自给其他掌有军权的将领们做个榜样:要在国家有难时挺身而出,但功成后不可贪恋军权。总之,绝对不能出现军政府这样的独裁体制,因为那将是对共和最大的伤害。
然而,事实上,拿破仑·波拿巴对独揽大权念念不忘。当时,他已与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和埃马纽埃尔-约瑟夫·西哀士神父等人暗中通信,商议变更宪法的事宜。拿破仑·波拿巴草拟了纲要,交给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和埃马纽埃尔-约瑟夫·西哀士神父二人商议细节。之后,拿破仑·波拿巴准备返回巴黎。他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又想出了一个“双面计划”。此次“双面计划”的两个方面互为补充,相辅相成。如果督政府已明显无法掌控大局,拿破仑·波拿巴就当机立断,顺势推翻督政府;如果局势不利好,直接推翻督政府的风险太大,他就转而实施既定的“东方计划”,敦促督政府下令出兵埃及。这样一来,拿破仑·波拿巴就可以率兵占领埃及,然后从埃及向东方进攻。东进的路线有两个选择:第一条路线是击退大不列颠王国的海上力量,一路向东,直到占领印度;第二条路线是从地中海东部海湾进军,包抄奥斯曼帝国。

督政府收到拿破仑·波拿巴签署的《坎波福米奥和约》的庆祝活动
从意大利返程前的晚上,拿破仑·波拿巴在阿尔卑斯山南共和国发表演说。他一如既往地谈起自由、人民和代表的主题,呼吁人们发挥天赋的权利,不要向暴政屈服。同时,拿破仑·波拿巴积极地在阿尔卑斯山南共和国的各处机关安插自己的人手。
与此同时,拿破仑·波拿巴不忘为他的兄长约瑟夫·波拿巴“出谋划策”。当时,约瑟夫·波拿巴任职法兰西第一共和国驻罗马代表。拿破仑·波拿巴不失时机地示意约瑟夫·波拿巴,让他想尽一切办法在罗马和那不勒斯煽风点火。只要当地能掀起革命风潮,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就有理由前来干预。届时,法军便可以长驱直入,径直占领教皇国和那不勒斯王国。
1797年10月17日,拿破仑·波拿巴致信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我们必须将英勇多谋的大不列颠人民武装起来,推翻大不列颠王国。眼下,时机已日趋成熟,让我们全力以赴,打造海军,进攻大不列颠王国!我们如果能推翻大不列颠王国,那么,踏平整个欧洲也不在话下。”
1797年11月5日,拿破仑·波拿巴致信督政府:“如果法兰西第一共和国要进军大不列颠王国,以下几个条件必须满足:第一,请派遣富有经验的海军军官若干人同行;第二,尽快打造一支装备精良、忠诚强大的海军舰队;第三,任命一位海军总司令,此人必须果断干练、睿智多谋;第四,准备军费约三千万法郎……虽然现在我的身体状态更需要卧床休养,但只要国家需要,我愿一肩承担攻打大不列颠王国的指挥任务。我愿用生命担保,保证完成共和国交给我的任务。”
正如拿破仑·波拿巴所说,当时的确是进攻大不列颠王国的最佳时机。大不列颠王国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国内海军哗变、银行冻结,国外盟友反目。甚至近在咫尺的爱尔兰,都满是革命派的嚣张气焰。
于是,督政府决定进攻英格兰,从意大利军团中抽调精锐军士组建英格兰军团,任命拿破仑·波拿巴为英格兰军团总司令。
在前往瑞士的路上,拿破仑·波拿巴以包庇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并协助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逃跑的罪名逮捕并拘禁了银行家邦特普斯。长期以来,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对拿破仑·波拿巴多有提携,二人在私下的关系也很不错。谁知这一切只是个骗局。拿破仑·波拿巴一直在欺哄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识人不明,作为督政官,竟一直对拿破仑·波拿巴的“忠心”深信不疑。直到1797年9月4日前夜,拿破仑·波拿巴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拿破仑·波拿巴路经瑞士尼翁城时,邦特普斯正在尼翁城中藏匿。此时的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仍心无城府。后来,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在回忆录中写道:“拿破仑·波拿巴不会合谋害我,这一点我万般确信。我被流放的事情也与拿破仑·波拿巴无关。其实,我当时的确准备致信拿破仑·波拿巴,想与他会面,但我担心连累他,因此才作罢。”后来,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终于看清了拿破仑·波拿巴的为人。假如拿破仑·波拿巴当时知道他也在尼翁城,那么一定会立即逮捕他,并将他流放到法属圭亚那卡宴的沼泽地。

尼翁城

洛桑城
拿破仑·波拿巴在瑞士洛桑城受到了当地共和派人士的热烈欢迎。在瑞士沃州,他暗中谋划起义,准备攻占瑞士首都伯尔尼。
1797年11月5日,拿破仑·波拿巴抵达巴黎,在尚特雷纳街一处精美的房屋中住下。那是波拿巴夫人约瑟芬的领地。拿破仑·波拿巴刚刚抵达,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便立即前来探访。塞纳省的上层官员都想拜见拿破仑·波拿巴,因此纷纷派人前来预约。拿破仑·波拿巴先发制人,亲自登门造访,逐一拜会当地官员。他颇有雅量地拜会了包括治安官在内的所有官员。当地《公报》对拿破仑·波拿巴赞誉不断,称赞拿破仑·波拿巴谦朴亲民。拿破仑·波拿巴出行时只乘坐两匹马的马车,随扈从俭。他还做秀般地出现在自家后花园的圃地,亲自打理花草,看上去忙碌不已。
在意大利蒙特贝洛时,拿破仑·波拿巴与意大利皇室贵族打得火热。回到巴黎,他又以“普通公民”的面孔出现,极力要抛却身上的各种光环。
1797年12月10日,为纪念和平条约的缔结,人们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有圆顶大厅的卢森堡宫被装饰成庆祝场地。卢森堡宫的一边设有意大利风格装饰的祖国祭坛[1],祖国祭坛的平台上矗立着象征自由、平等和博爱的雕像。祖国祭坛背后是五十个“宝座”,“宝座”上的人都穿着盛装华服,扮演古代的“先贤名相”。

卢森堡宫
庆典以一曲圣歌开篇。但圣歌唱到一半就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人群中雷鸣般的掌声。原来是拿破仑·波拿巴入场了。意大利军团总司令拿破仑·波拿巴身材瘦小,看上去病恹恹的。当然,这都是他装出来的,他就是要以身体“欠佳”的模样示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起立、脱帽,向拿破仑·波拿巴致礼。人们挥舞着手帕表达对拿破仑·波拿巴的崇拜。外交部部长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首先致辞,欢迎拿破仑·波拿巴的到来。在欢迎辞中,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极尽吹捧之能事,对拿破仑·波拿巴歌功颂德,说他是捍卫自由的伟大将领、冲破独裁的先驱、无欲无求的贤达、不计功名的圣者。他还说拿破仑·波拿巴一心追求学术和艺术,生活朴实无华。
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致完辞后,拿破仑·波拿巴发表演说:
公民们、督政官们:
法兰西人民要想获得真正的自由,就要打破君主专制。我们要制定一部公平合理的宪法,要破除十八个世纪以来的偏见。自《共和三年宪法》颁布以来,我们一起经历过风风雨雨,克服了重重阻碍。两千年来统治欧洲的教会制度、封建制度和王室制度结束了!伴随我们新近签订的和平条约,一个伟大的宪法新纪元即将开启!
何其有幸,我们生在这个伟大的新纪元。我们是我们伟大国家的活力源泉。我们将开疆拓土,直达大自然的边界。
而公民们,你们的奉献最巨大。由于你们的付出,尼德兰和意大利将迎来正义的希望之光。这两处是欧洲大陆最美丽的土地,是孕育了无数艺术巨匠和科学伟人的摇篮。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自由之花将竞相开放。以正义和自由为基石的尼德兰和意大利会更强大!
今天,能够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亲令签订的《坎波福米奥和约》交付诸位,我感到无比荣幸。只有紧随和平的脚步,共和国才有未来,才有自由,才有荣耀。
我们只要建立完备的法制,只要依法治国,就一定会拥有美好的未来,一定能成为他国的楷模。我们一定能解放全欧洲!
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这句话中透露了一条重要的信息:拿破仑·波拿巴并不认为《共和三年宪法》足够完备。
掌声经久不息。拿破仑·波拿巴演说完毕后,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也起身,做了一个无比空洞的演讲。在演讲中,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再次夸赞了拿破仑·波拿巴的光荣功绩。他说,如拿破仑·波拿巴一般的才华和功勋,纵观历史,也只有苏格拉底、尤利乌斯·恺撒和格涅乌斯·庞培才可匹敌。他还说:“我们不再惧怕横霸海洋的海盗之国!我们将整装待发,将其击溃。伦敦城的斑斑劣迹向来无人责问。如今,就由我们出手,教训大不列颠王国!大不列颠王国有万万千千共和人士在等待我们的到来!”
即使身处喝彩声中,拿破仑·波拿巴也知晓,督政府对自己毫不信任。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开诚布公地向督政府谏言,要督政府提防拿破仑·波拿巴。这个小个子的科西嘉人野心太大,对共和的效忠也真假难辨。即使是拿破仑·波拿巴的科西嘉同乡巴泰勒米·阿雷纳,在提及拿破仑·波拿巴时竟也没有好话。巴泰勒米·阿雷纳向督政府控告拿破仑·波拿巴挪用军费、中饱私囊,“在意大利战争中至少侵吞了两千万”。他还添油加醋地说,拿破仑·波拿巴的存在才是“共和大业唯一真正可怕的敌人”。人都擅长以己度人。现在,一向阴险的拿破仑·波拿巴看向周围,只觉得敌意丛生。于是,他对督政府的厌恨日益加深,恨不得尽早将它推翻。当然,拿破仑·波拿巴也非常清楚,在他厌恨督政府的同时,督政府也一样厌恨他,恨不得尽早将他除去。
拿破仑·波拿巴希望可以跻身督政官之列,但有一项规定无情地将他拦下:督政官人选必须年满四十。他时年未满三十,如何能再苦等十年?于是,他四处活动,希望可以放宽条件,但最终未能如愿。因此,他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案上,比如攻打大不列颠王国。如果不能拿下大不列颠王国,就攻打埃及。
至于巴黎民众如何将拿破仑·波拿巴奉若神明,拿破仑·波拿巴并不在意。拿破仑·波拿巴说:“呸!一群暴民!我可看清了他们!如果我失败了,在被绑缚前往刑场的路上,他们一样会夹道欢呼。”
拿破仑·波拿巴对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说:“欧洲已经乱成一团,难以成事。要想建起伟大的帝国,兴起共和的革命,只有东方可行。在东方,有六亿人民在等待我们去解放。”
阿布兰特什公爵夫人劳雷·朱诺曾记录过一次谈话的内容,或者说,她记下的是一份谈话内容的总结。在这份总结中,涵盖了这个时期内阿布兰特什公爵夫人劳雷·朱诺的胞兄阿尔贝·佩尔蒙迪与拿破仑·波拿巴的对话。对话内容与阿尔贝·佩尔蒙迪和拿破仑·波拿巴商讨的东进事宜有关。一次,阿尔贝·佩尔蒙迪拜见拿破仑·波拿巴回来后,跟他的母亲德·佩尔蒙迪夫人说:
我可以清晰地看到,拿破仑·波拿巴的伟大灵魂正在遭受督政府的打压。督政官们不愿任由这个伟大的灵魂自由飞舞。他们自身做不到深谋远虑,还要限制拿破仑·波拿巴的自由发展。拿破仑·波拿巴的伟大灵魂注定要飞往更加广阔的天空。他若固留此地,只会身心俱锢,前程丧尽。今天早上,拿破仑·波拿巴对我说:“巴黎并非我的久留之所。我在这里,像是披着灌了铅的外衣。如此沉重的负荷,让我的心志疲惫且感到伤痛。”说完后,他就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阿尔贝·佩尔蒙迪回答:“可是,你看,巴黎多么欢迎您!巴黎人民对您如此爱戴和感恩!无论是繁忙的大街,还是行人漫步的小道,甚至在剧场……在任何地方,只要您出现,谁不是在高声呼喊‘波拿巴万岁’?将军,您多虑了。您其实深得民心呢!”
阿布兰特什公爵夫人劳雷·朱诺说:
拿破仑·波拿巴听到我的胞兄阿尔贝·佩尔蒙迪这样说,一下子怔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阿尔贝·佩尔蒙迪。他背着双手,脸上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但很快恢复了阴郁的常态,还是一副沉思的模样。拿破仑·波拿巴突然问道:“阿尔贝·佩尔蒙迪,你对向东进军这件事怎么看?你的父亲精心地培养你,就是想要你成为外交官。你会讲新希腊语吗?”阿尔贝·佩尔蒙迪点头,表示他会讲新希腊语。“那么,阿拉伯语呢?”阿尔贝·佩尔蒙迪支支吾吾地表示,他不懂阿拉伯语,但可以学习。一个月就能有所进步。
“哦!嗯,好吧……”说到这里,拿破仑·波拿巴顿了顿,仿佛后悔让阿尔贝·佩尔蒙迪做这样的保证。不过,拿破仑·波拿巴心思缜密,聊了一阵子又翻回了这个话题。他还问阿尔贝·佩尔蒙迪有没有参加过塔利安夫人特蕾莎·卡巴吕的舞会。拿破仑·波拿巴说:“真是欢乐的盛宴啊……比旧日的宫廷舞会还要奢华。哎,想必督政府已经忘记了自己共和的初心。如此浮华矫饰、奢侈糜迭,岂不是要授人话柄?推翻督政府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就是军队,军队就是我。督政官们可是要好好裁度,看谁还敢说军队不重要……
阿尔贝·佩尔蒙迪告诉拿破仑·波拿巴,大家都以为计划是要远征大不列颠王国。听到这里,拿破仑·波拿巴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阿尔贝·佩尔蒙迪不解其意,无所适从。拿破仑·波拿巴说:“大不列颠王国?那么我们就真的是要去攻打大不列颠王国了!不过,你说对了,巴黎人这次没猜错。我们是要整装出发,攻打大不列颠王国。我们肯定能打败大不列颠王国!而且我们要一举成功,让它彻底灭亡!”
拿破仑·波拿巴出发前往北部海岸,检视在大不列颠王国海岸登陆事宜。他要在战前做到知己知彼。首先,拿破仑·波拿巴向领航人员和水兵逐一进行咨询。其次,他细细搜集了所有与大不列颠海军实力有关的资料并进行研读。然后,他颇费心思地分析了法兰西舰队的战斗力。最后,拿破仑·波拿巴在返回巴黎时,得出了一个相反的结论:出兵远征大不列颠王国一事并不可行。即使多准备几个月,法军也无法取胜。攻占英格兰是一件非常冒险且没有胜算的事,不能让法兰西海军如此冒进。
实际上,拿破仑·波拿巴本就无意占领英格兰。他将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建立东方大帝国的理想上,而打开东方之路的方式就是征伐埃及。
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拿破仑·波拿巴亲自挑选了一批精兵强将。这批精兵强将曾陪伴他度过了意大利的征战岁月。拿破仑·波拿巴还带了一批科学精英。在埃及,这批科学精英不仅要站在学者的角度探索考察,更要辅助拿破仑·波拿巴在此建立工业、拓展资源。
拿破仑·波拿巴迫切想发动埃及之战。表面看来,这与他虚妄缥缈的东方帝国计划息息相关。实际上,拿破仑·波拿巴的内心深处的确是想离开法兰西,避上一阵子。正如拿破仑·波拿巴所言,时机尚未成熟。当时的法兰西,虽然督政府已根基不稳,但拿破仑·波拿巴并不能十足地确信,如果自己将督政府取而代之,民众就一定会支持他。他不如走远一些。远在天边,督政府才抓不住他的把柄;攻伐海外,督政府才会全力仰仗他。至于督政府,且看它慢慢哀号。毫无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督政府肯定会慢慢腐烂,自我淘汰。现在发动一场突如其来的政变推翻它,实非明智之举。拿破仑·波拿巴不想在巴黎为督政府鞍前马后地卖命了,他要在埃及静待督政府被推翻的好消息。
拿破仑·波拿巴明哲保身,既不与督政府牵扯,也不沾染任何党派。无论是无政府党、保王党,还是宪政派,都对其他党派虎视眈眈。一旦督政府倒台,党派间必定会争得头破血流。而民众只求安稳度日、财富增益,才不管党派斗争如何发展。无论在巴黎还是在外省,法兰西都政局不稳,党派争斗暗潮汹涌。[2]
从意大利出发前,拿破仑·波拿巴向米奥·德·梅利托伯爵安德烈·弗朗西斯吐露心声:“我已初尝权力的滋味,无法再屈居他人之下。掌权的体验美妙绝伦,怎么可能放弃?不能在巴黎获取大权,那我就攻伐海外,获取军功。”[3]

奥利弗·克伦威尔
在布里埃纳军事学院时,拿破仑·波拿巴曾用心研读英格兰史。他从未想过归隐山林,只想做奥利弗·克伦威尔式的大独裁家。有一天,舅舅约瑟夫·费什看到拿破仑·波拿巴在读奥利弗·克伦威尔传,忍不住问拿破仑·波拿巴,看了这位护国公的篡权上位史有何感受。
拿破仑·波拿巴回答:“唉,勉勉强强吧,不尽如人意。”
约瑟夫·费什一边端着书卷,一边问道:“嗯?不尽如人意?你是说书写得不好还是?”
拿破仑·波拿巴急忙解释:“我说的不是书,我是说奥利弗·克伦威尔这个人。他是狠,但还不够狠。”[4]
出征前夜发生了一件小事,差点打乱拿破仑·波拿巴的计划。法兰西第一共和国驻奥地利大使让-巴蒂斯特·朱尔·贝纳多特在维也纳遭到城中暴民的攻击。拿破仑·波拿巴星夜兼程,赶回巴黎,面陈督政府,直言要痛击暴民,以牙还牙。他还主动请缨,即刻赶赴拉施塔特国会,着力解决这件事。然而,督政府派了其他人解决这件事。拿破仑·波拿巴为此气愤不已。他想,既然督政府对他如此不信任,那他就不离开欧洲大陆,哪里都不去了。他还扬言要辞职。让-弗朗西斯·勒贝尔淡定地递给拿破仑·波拿巴一支笔[5],说:“辞就辞吧,签字吧。你太辛苦了,也该休息了。”菲利普-安托万·梅兰·德·杜艾还算识时务,见状不妙,一把将笔夺走,阻止了拿破仑·波拿巴签字。拿破仑·波拿巴愤然离开。第二天早上,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敦促拿破仑·波拿巴尽快出征,越快越好。他说:“相信我,赶紧走。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建议。”

拿破仑·波拿巴在土伦指挥法军登船

奥诺雷-约瑟夫-安托万·冈托姆
1798年5月3日,拿破仑·波拿巴前往土伦,再从土伦领军赴埃及。在土伦港,拿破仑·波拿巴不得不与妻子约瑟芬道别。波拿巴夫人约瑟芬只能陪他走到这里。迪马伯爵纪尧姆·马蒂厄在他自己的回忆录里说,或许,在临行前的最后时分,拿破仑·波拿巴也有一丝反悔,想要返回巴黎推翻督政府。很难说这个说法是否有道理。当时,督政府民心丧尽,拿破仑·波拿巴不是不知道。也许督政府的统治早已岌岌可危,已经难以支撑。但拿破仑·波拿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没有选择返回巴黎,而是选择出征埃及,静待更好的时机。当拿破仑·波拿巴看到无敌的舰队整齐有序,列队待发的壮观景象,听到弗朗西斯-保罗·布吕埃斯·德加利耶、奥诺雷-约瑟夫-安托万·冈托姆、皮埃尔-查尔斯-让-巴蒂斯特-西尔韦斯特雷·德·维尔纳夫和丹尼斯·德克雷斯等将领发出的号令声,他心中的希望和梦想再次油然而生。在拿破仑·波拿巴的带领下,士气高涨的士兵、信心满怀的将领和锐气迸发的学者团队将共同出发,前去征服东方。
【注释】
[1]祖国祭坛(Atuel de la patrie),法兰西大革命时期象征民族精神的纪念柱。多用于节日庆典。
[2]“巴黎想要安宁,人们现在更容易走极端。”摘自1798年3月12日《塞纳河总务署报告》。——原注
[3]米奥·德·梅里托伯爵:《米奥·德·梅里托伯爵回忆录》,第1卷,第184页。——原注
[4]查尔斯·多里斯·德·布尔热:《拿破仑·波拿巴秘史》,1815年。——原注
[5]根据另一版本,此处递笔的人是雷维耶-雷布克斯。——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