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果月政变(1797 年9 月4 日)

精彩看点
督政府与议会之争——反对督政府——诗人玛利-约瑟夫·谢尼埃对拿破仑·波拿巴和让-查尔斯·皮什格鲁的评价——布维耶·迪莫拉尔的动议——一封充满愤怒的信——危机临近——军队响应——拿破仑·波拿巴动员士兵——路易·拉扎尔·奥什来到巴黎——畏退——安托万·玛利·尚曼的汇报——拿破仑·波拿巴不想出面——果月事件爆发——新年——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倒向拿破仑·波拿巴——督政府决定负隅顽抗——拿破仑·波拿巴利诱——终极目的
该来的总会来。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立法方与行政方,即元老院和五百人院与督政府的当权者们积怨已久。终于,矛盾集中爆发。神父埃马纽埃尔-约瑟夫·西哀士没能按自己的意愿参与制定宪法,非常不高兴。因此,他对于新鲜出炉的《共和三年宪法》持保留意见。前国民公会代表中果真有三分之二的人如愿选入五百人院。1797年春,国民公会代表中剩下的三分之一只得退出席位。督政官中也有一位被替换。
此时,在法兰西人民眼中,目前当政的人都是当初杀死国王路易十六的“凶手”。这些人没有节操,没有底线,谁来保证法兰西的未来?多年的对外战争导致法兰西国疲民殇。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并没有从中受益,反而深陷泥潭难以自拔,只得借助进一步的对外征战从现状中解脱。
国民公会的代表们为了留任,甚至使出了极端手段来竞争,真让人心怵。因此,最终当选的议员无不背负着人民尖锐的指责。新当选的督政府也战战兢兢,前途一片黯淡。督政府实在树敌太多。无政府主义者、立宪派及保王党都不支持督政府。面对诸多敌对势力,督政府力不从心,法兰西暴乱频发。1797年8月29日,弗朗西斯-诺埃尔·巴贝夫[1]密谋起义,督政府派兵镇压。之后不久,立宪派分子在克利希街上的俱乐部聚集,私下发泄对督政府执政的不满。立宪派的背后,总有保王党的影子若隐若现。保王党的势力很大,渗透得很深。1797年4月9日,不乐观的民选结果令督政府的状况雪上加霜。巴黎、里昂、马赛等地当选的议员与督政府的意愿大相径庭,都是督政府不乐见当选的人。保王党要复辟君主制,民众乐得推波助澜。

弗朗西斯-诺埃尔·巴贝夫
让-查尔斯·皮什格鲁将军以三百八十七比五十七票的优势当选五百人院 议长。众所周知,让-查尔斯·皮什格鲁对民主专制持保留意见。但人们并不知道,让-查尔斯·皮什格鲁早已与波旁王朝的余孽暗中勾结。让-查尔斯·皮什格鲁在内心深处对波旁王朝有所偏袒,因此,督政府不敢将军权交给他。

让-查尔斯·皮什格鲁

巴泰勒米侯爵弗朗西斯·玛利
在督政府内部,几位督政官也只顾各自盘算。督政官埃蒂安-弗朗西斯-路易-奥诺雷·勒图尔纳辞职后,由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前驻瑞士大使巴泰勒米侯爵弗朗西斯·玛利接任。巴泰勒米侯爵弗朗西斯·玛利表面和颜悦色,骨子里却非常世故。行政机关已产生了明显的分裂。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和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各自为政。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明显针对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对于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及其心腹让-弗朗西斯·勒贝尔和路易-玛利·德·拉勒韦利埃-莱波未按照宪法规定执行的程序,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会第一时间指出并表示反对。几位督政官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难以挽回。督政府当权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做伤害民心的蠢事,比如严查报刊、严管外国移民、干涉选举自由等。

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
于是,中间派以压倒性的优势成为五百人院的执牛耳者,理所当然地代表了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民意。中间派都是共和党人。在中间派看来,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革命果实来之不易,需要好好呵护。他们主张摒弃独裁,力主宪法治国。他们认为,绝不可以将国家大权交到野心家的手里,以免招致战乱,也不可以不经协商,私自缔结盟约,将责任大包大揽。因此,共和党人一方面担心出现独裁者,另一方面也明白,王室复辟对他们并无益处。倘若复辟成功,共和党人必不得善终,难逃弑君之罪。但共和进行至此,已经远离初心,共和党人难辞其咎。
这种状况与葡月暴动爆发前的情形非常相似。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让-弗朗西斯·勒贝尔和路易-玛利·德·拉勒韦利埃-莱波心里非常清楚,他们的权位岌岌可危。要想保住现有的权势,必须故技重施,借助军方力量,武力维稳,平息乱局。
保王党将目光投向让-查尔斯·皮什格鲁,立宪派则寄希望于让·维克多·玛利·莫罗。让-查尔斯·皮什格鲁已经与流亡中的保王党秘密地取得了联系。作为中间派的让·维克多·玛利·莫罗也不会允许断头台上再次血肉横飞。
路易·拉扎尔·奥什能力出众,果敢决断,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激进主义分子。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想过倚仗拿破仑·波拿巴,但他隐隐感觉到了拿破仑·波拿巴可怖的野心。相比之下,路易·拉扎尔·奥什让人觉得更安全。于是,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将路易·拉扎尔·奥什提拔做自己的助手。
在让-皮埃尔·法布雷·德·伊奥德所著《督政府秘史》一书中,有一段令人颇费思量的描述。从这段描述中,可以看出明察秋毫的智者是如何评价拿破仑·波拿巴的真实品性的。
有一天,让-皮埃尔·法布雷·德·伊奥德与诗人玛利-约瑟夫·谢尼埃一起谈论时局。让-皮埃尔·法布雷·德·伊奥德说,如果组成督政府的人中包括拿破仑·波拿巴、让-查尔斯·皮什格鲁和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就好了,那样的话,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即可高枕无忧。玛利-约瑟夫·谢尼埃听到这样的说法,笑了。他反驳道:“高枕无忧?太滑稽了。拿破仑·波拿巴和让-查尔斯·皮什格鲁这两头恶狼会将其他三位督政官当羊羔一般地生吞,然后,他俩再互相厮杀。”

玛利-约瑟夫·谢尼埃
让-皮埃尔·法布雷·德·伊奥德问道:“怎么,你说拿破仑·波拿巴是狼?您对这个年轻的科西嘉人印象不好吗?”

让-皮埃尔·法布雷·德·伊奥德
诗人玛利-约瑟夫·谢尼埃回答道:“拿破仑·波拿巴才不是好人。他会将共和国掀个底朝天的!有拿破仑·波拿巴在,共和将万劫不复!我仔细地观察过这个人,他是个鹰视狼顾之徒,长着十足的暴君相。哪位头脑清明的官员能独具慧眼,除掉拿破仑·波拿巴,就算是为共和立了一件大功!”
让-皮埃尔·法布雷·德·伊奥德接着问道:“那么,第二只狼,让-查尔斯·皮什格鲁,又怎么看?”
玛利-约瑟夫·谢尼埃回答:“让-查尔斯·皮什格鲁难当重任,估计只会跟在鱼肉百姓的老权贵屁股后面转。拿破仑·波拿巴可以为了一己私利征战四方,让-查尔斯·皮什格鲁会为了一己私利卖国求荣。”
拿破仑·波拿巴刚刚截获让-查尔斯·皮什格鲁与保王党线人德因特吉斯伯爵的密信,因此,他对让-查尔斯·皮什格鲁和保王党密谋复辟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但依据拿破仑·波拿巴一贯的品性,他不会向督政府打小报告,因为这样处理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不如静观其变,暗中渔利。最好让巴黎越来越乱,这样一来,大家都会来拉拢他。
1797年6月23日,一直对督政府不满的立宪派终于找到了向督政府发难的理由。五百人院议员布维耶·迪莫拉尔向督政府提出质询:督政府为何会在出兵意大利一事上失利,又为何要与奥地利公国缔结令人感到耻辱的条约。
布维耶·迪莫拉尔属于中间派。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拿破仑·波拿巴大加赞誉。1797年6月23日,布维耶·迪莫拉尔质询督政府的同时,也不忘澄清意大利之失与拿破仑·波拿巴毫无关系,都是督政官指挥不当。
在布维耶·迪莫拉尔之后,轮到德·蓬泰库朗伯爵路易·古斯塔夫·勒杜尔塞发言。德·蓬泰库朗伯爵路易·古斯塔夫·勒杜尔塞曾一手提拔拿破仑·波拿巴,因此,他与布维耶·迪莫拉尔态度一致,没有责怪拿破仑·波拿巴,而是将所有过错推给了督政官。当拿破仑·波拿巴收到这份问责报告时,这位亲自在意大利指挥作战的将军感到既尴尬,又愤怒。意大利之失与他毫无关系?这是在真心开脱,还是在假意指责?但无论如何,这二人都在为拿破仑·波拿巴讲好话。因此,拿破仑·波拿巴也没什么可抱怨。但拿破仑·波拿巴对督政府的看法有所不同。他知道,督政府已然腐朽,四面树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拿破仑·波拿巴加以推进,督政府必然灭亡。拿破仑·波拿巴刚打了几次胜仗,军威正盛,恨不得立刻推倒督政府。他亲笔写道:
很明显,议会下令印发此决议就是为了针对我。我前后五次逼敌军和谈,还予其迎头痛击,也称得上功勋卓著。即便不为我颁发荣誉,至少也不要对我妄加指责。起码可以让我在共和国的庇护下安静度日吧!可是现在——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承受着许多肆意的辱骂、怠慢、迫害和令人发指的诽谤……我本不想计较。如果不是共和国的最高法官向我泼了脏水,我也不会特别在乎。我在意大利领兵,为国家建立军功。如今非但没有功绩,反要将我治罪?那抨击我的罪名实在无耻,用心阴恶之极,实在令我难以接受。真是难以置信,你们五百人院宁可信任被大不列颠王国花钱收买的移民,也不相信我和我手下的八万将士们……假如中伤我的只是些卑劣小人,那倒也罢了。他们这等无良之徒,没有爱国的诚心,本就不知尊荣为何物,我何必计较?不予理睬便是。然而现在,是共和国的最高法官在诬蔑我。他们曾以优秀的品德为共和国带来了多少荣耀、多少威严!现在,他们却沦落至此,完全不顾道德和尊严地中伤我、诋毁我。我一定要大声地抗议。公民们,督政官们,他们就是想害我,想杀了我!我不希望这样。我想过安生日子。督政府安排我去和谈,但我并不是可以轻易与敌人和谈的人。
这封信笺异常珍贵,值得仔细品读。在布维耶·迪莫拉尔的口中,拿破仑·波拿巴的性格一向“温柔和软”,人品也一贯“容忍迁让”。但这封信的文风既不符合“温柔和软”的性格,也不匹配“容忍迁让”的人品。议员们只要求议会能拥有宪法权利,可以行使立法权,从而制约政府的外交政策。作为军队将领,拿破仑·波拿巴反对盲目地卷入战争,然后不负责任地草率和谈。发动战争是政府经过全盘考虑和周详思量之后的决定,不能由着将军们一时兴起,武断地决定。如果开战,就必须要有正义的立场;如果和谈,就必须要有优厚的条件;如果打了败仗,至少也要勉力维持尊严。督政府实在是失职,落得人人谴责。拿破仑·波拿巴也加入抨击督政府的阵营,像是督政府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一般。在一次议会召开的时候,拿破仑·波拿巴憎恶他人议论自己,议论他的军事行动,批评他的战争方略。于是,满腔怒火的拿破仑·波拿巴扬言要辞职。当然,他也只是说说而已。
至于克利希俱乐部的人拿“匕首”行刺拿破仑·波拿巴之类的谣言,都是空穴来风,毫无道理。然而,暴怒的拿破仑·波拿巴随信附带了一把短剑。他说这把剑与威胁到他宝贵性命的匕首很相似。他还说尽管这不是行刺他的匕首,却可以在此做个例证。正如拿破仑·波拿巴常说的,“德高望重”与“道貌岸然”之间,只差一个“无德”的决心。而此时,拿破仑·波拿巴明显已经下定决心,以后都不会再在意“德行”。
拿破仑·波拿巴向督政府呼吁,严查反动报刊。查封所有胆敢批评他军事行为的报刊。对报纸杂志不能心慈手软。凡有违背督政府意愿的,一律封杀。
危机日益临近。督政府与立宪派之间剑拔弩张。督政府越来越难以压制国内各派,倾覆在即。
时局对立宪派非常不利。当时的立宪派中混集了大批保王党成员,而在下层士兵和农民阶层的心里,保王党已是明日黄花,不得人心。
立宪派不愿失去既得利益,也不愿让出已经占领的区域。督政府严防死守,阻止保王党复辟。一旦流亡贵族卷土重来,督政府一众官员的位子一个都保不住。
督政府清晰地意识到,当前的局面岌岌可危,于是整集军队,为内战做准备。事实上,督政府没有权力集结军队、动用武力。依据宪法,这算非法行权。但当时适逢巴士底日,群众情绪激动,革命热情高涨,调动士兵也相对容易。没有人发现督政府此举完全不合宪法。当下,督政府要求驻莱茵河和默兹河的阿尔卑斯军团司令和意大利军团司令表态:一旦政局有变,爆发战争,这些军团要支持督政府。
在诸位司令中,只有让·维克多·玛利·莫罗态度模棱两可,不置可否。路易·拉扎尔·奥什和拿破仑·波拿巴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开战,尤其是拿破仑·波拿巴,他已经提前为士兵们做了战前动员。
今天是攻陷巴士底狱周年纪念日。我们的面前是勇士的名字。他们为了荣誉、自由和祖国英勇牺牲,是我们革命的好同志,是我们光辉的楷模。我们要继承先烈的遗志,为国奉献,为三千万法兰西人民谋福祉。我们要用新的胜利为英烈之名增添光彩。
士兵们,现在,我们的国家正遭逢不幸和磨难,相信大家都深有感受。但我要说的是,我们的国家一定会走出不幸,告别磨难!我们曾一起打退过欧洲反法联盟。我们还要继续为国家效力!我们虽然身在崇山之外,但依然心系国家。如果人民需要我们,我们会像闪电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帮助他们、支持他们、维护宪法、保卫共和国的果实。
士兵们,督政府是维护革命、维护宪法的政府。我们必须要将保王党彻底消灭!士兵们,拿出勇气来,拿出胆量来!我们在为自由事业英勇献身的先烈灵前起誓,我们将继承他们的遗志,开拓全新的时代。我们将发动战争,誓要将共和国的敌人消灭干净,决不纵容!
在拿破仑·波拿巴的演讲中,有一丝冷冷的无耻。拿破仑·波拿巴歪曲事实的本领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在这篇演讲中,拿破仑·波拿巴偷梁换柱,想借共和国的名义达到个人邪恶的野心。这种不讲事实和道理的做法不是他所谓的维护宪法,而是在歪曲宪法。与此同时,督政府滥用宪法、多行不义,法兰西人民怨声载道。
拿破仑·波拿巴手下的将领要求士兵们签字,将拿破仑·波拿巴的演说稿呈递督政府。其中,行为最过激的是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将军。他恨不得自己当先锋,马上打到巴黎。
这次演说如同一颗石头,在巴黎激起了万分波澜。现在,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不得不心怀恐惧,因为拿破仑·波拿巴的这篇演讲已不只是演说,更是一份内战宣言。拿破仑·波拿巴是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一手打造的野心家,现在却如洪水猛兽一般,要抢夺大权。拿破仑·波拿巴让督政府极其忌惮。督政府还是觉得路易·拉扎尔·奥什更加稳妥。虽然路易·拉扎尔·奥什的个人能力比不过拿破仑·波拿巴,但他贵在对督政府忠诚。督政府也只得提拔路易·拉扎尔·奥什。于是,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撤换了国防部长,将路易·拉扎尔·奥什任命为新任国防部长。1797年7月17日,路易·拉扎尔·奥什随先头部队抵达巴黎,作势要发动海战,进攻大不列颠王国。但当他在巴黎的街道上穿行时,巴黎人民纷纷围上前来,哭着祈求路易·拉扎尔·奥什:“先救救我们吧,我们被包围了。到处都是大炮和敌军,我们哪儿也去不了。”在关键时刻,督政府再次展现了胆小如鼠的本色。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优柔寡断,下令决战却旋即收回,一再推迟决战的时间。1797年7月8日,他索性撤回了所有士兵。督政府出尔反尔。路易·拉扎尔·奥什左右不是,心中苦涩难耐,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一气之下返回了莱茵军团,竟无端暴亡,一命呜呼。[2]
路易·拉扎尔·奥什死了。让·维克多·玛利·莫罗一直置身事外。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一筹莫展,除了依赖拿破仑·波拿巴,他别无选择。现在,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要小心翼翼,如火中取栗一般向意大利军团司令求助了。
在此期间,拿破仑·波拿巴早已做好准备。他提前遣副官安托万·玛利·尚曼到巴黎刺探情报。
在元老院里,桌子摇来晃去,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和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正吵得不可开交。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放声挖苦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你浑身上下都长满了虱子,脸上都生了脓疮!”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回击道:“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你这个小人。你要记得现在骂我的每一句话,将来我一定加倍奉还!”听到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还要伺机报复,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就打定主意,让“将来”永远不来。他当众大吼道:“我要杀了他!”
安托万·玛利·尚曼将此情此景如实上报。他还写道:
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对我毫无戒备之心,因此我对他的计划略知一二。他的所有演讲都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味,并且异常恶毒。一个月前,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就和心腹们商量好,要用极端手段清洗政敌,越残忍越好。当大清洗计划如期执行时,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的对手被一一清除,场面惨不忍睹。由于身份所限,我没有进一步参与这场斗争。但我已将自己知晓的情况全部据实上报拿破仑·波拿巴将军。我甚至与他推心置腹,以逆耳忠言相告。我告诉拿破仑·波拿巴将军:“尽管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没有拉您入伙,您也不能助纣为虐,因为那样做会玷污您的威名。”我还跟他说,如果他真的决定要与督政府一起做这样厚颜无耻的事,一再违反宪法和自由,会让他自己万劫不复。我还跟他讲,马上会有大事、惨事发生。国民代表和德高望重的好公民可能会遭到清洗。我还说,这样的血洗只会带来更大的仇恨,这种仇恨的情绪会广泛蔓延,直到最后,人们不仅对督政府失望,也会对共和国政府的整个制度失去信心。再说,督政府费尽心思清洗的这些人,其实并没有确切证据能表明他们就是保王党。[3]
当然,安托万·玛利·尚曼是用暗语将这封信写给拿破仑·波拿巴的。因此,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发现了这个秘密后,内心非常惊恐。当他看到拿破仑·波拿巴在回信中居然对国内局势只字未提,就明白,拿破仑·波拿巴也在用暗语。这令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更加不安。诡异的是,在此之后整整一个半月,拿破仑·波拿巴和安托万·玛利·尚曼之间没有任何书信往来。
安托万·玛利·尚曼的情报让拿破仑·波拿巴迟疑再三。拿破仑·波拿巴最好可以不出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仔细思量之后,他派出两位品格迥异的得力干将前往巴黎,协助督政府。这两位分别是自负、狂热且有勇无谋的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和冷血、阴沉但行事谨慎的让-巴蒂斯特·朱尔·贝纳多特。
拿破仑·波拿巴愿意出手,但不愿像上次一样亲临现场指挥巷战。他心知自己指挥有序、能力高超,若是由他指挥,只怕叛军又要像葡月事变中那般死伤惨重。拿破仑·波拿巴并不想多造杀戮。打赢了会失掉人心,打输了又要承担责任。拿破仑·波拿巴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丢给了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他还出手阔绰,给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送去三百万法郎作为战时资助。拿破仑·波拿巴四处花钱,收买军心。他发钱给陆军、炮兵和海军,其实是想让大家看到,现在的督政府没有能力供养军队,督政府拖欠的军饷都由拿破仑·波拿巴发还。
忆起这段事时,荣格上校调侃地评述道:“葡月平叛中,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成就了拿破仑·波拿巴;果月事件时,则是拿破仑·波拿巴成全了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而接下来的雾月政变中,拿破仑·波拿巴将与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分道扬镳,独自登上权力巅峰。对于科西嘉岛的黄口小儿拿破仑·波拿巴来说,果月十八日事件是一次政治试水,说明了武力夺权的重要性。”[4]
在拿破仑·波拿巴的支援下,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钱粮充足、兵马齐备。先遣队已秘密进入巴黎,在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的指挥下,各就各位。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笔挺的新军装,军服上点缀着从意大利神殿里抢来的钻石,璀璨夺目。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狠辣地宣布,要扫光所有保王党。
保王党充斥着五百人院。他们吓破了胆,立即召集国民自卫队武装,并任命让-查尔斯·皮什格鲁担任指挥。正在犹豫间,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的部队已将炮弹填入炮筒,将枪药塞进枪膛。四十门大炮和一万两千名士兵包围了杜伊勒里宫。围栏后另有国民自卫队的八百名掷弹兵做好了保卫五百人院的准备。但实际上,这八百名掷弹兵早已被拿破仑·波拿巴出钱收买。督政府获胜,将让-查尔斯·皮什格鲁和约六十名五百人院议员投入圣殿塔监狱关了起来。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和巴泰勒米侯爵弗朗西斯·玛利的督政官大位自是不保。他们的继任者是胆小怯懦的律师菲利普-安托万·梅兰·德·杜艾和不入流的小作家尼古拉-路易·弗朗西斯·德·纳沙托。

尼古拉-路易·弗朗西斯·德·纳沙托
此次事件后,四十二家同情保王党的刊物被查封。这四十二家刊物的编辑、出版商和撰稿人都被一网打尽。这四十二家刊物的相关人员,连同被逮捕的让-查尔斯·皮什格鲁以及六十名五百人院议员,全部未经审讯就直接被发配去了法属圭亚那的卡宴沼泽。
葡月一日,大获全胜的督政官、各部部长和所有当局机关官员浩浩荡荡走向战神广场。他们要在那里举办法历新年庆典。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站在《祖国报》的讲坛上,发表了恢宏的长篇演讲,宣布督政府已将敌人全部扫光。
果月平叛中,拿破仑·波拿巴功不可没。他是幕后主使,虽然从未现身,但多亏他出钱出兵,果月平叛才能取得胜利。果月平叛的胜利不仅挽救了督政府,更是拿破仑·波拿巴迈向大权独揽的重要一步。现在,没人再敢对拿破仑·波拿巴品头论足。但拿破仑·波拿巴心中非常清楚,他保全的督政府已对他心生忌惮。
督政府忌惮拿破仑·波拿巴,那又怎么样?如今,路易·拉扎尔·奥什已经离世,督政府没有可以倚靠的人。话说回来,路易·拉扎尔·奥什死得倒也及时,拿破仑·波拿巴正好可以上位。拿破仑·波拿巴心中非常清楚,五位督政官已近乎是摆设。这五位督政官披着大氅,戴着礼帽,蹬着印有花式纹路的靴子,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看起来好不威风凛凛。事实上,他们的权力并不稳固。一旦政局再有一丝变幻,几位督政官将难以把握大局。不久以后,他们的权力就将落入拿破仑·波拿巴的手中。
《1795年宪法》宛若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督政府统治下的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民怨沸腾。
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开始对拿破仑·波拿巴这个“后生”心生畏惧,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新上任的外交部部长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却很机灵地看清了局势,深知新上任的意大利军团司令拿破仑·波拿巴才是未来掌握权力的新星。于是,查尔斯·莫里斯·德·塔列朗-佩里戈尔毫不犹豫地致信拿破仑·波拿巴,表示投诚。
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在果月平叛中立了大功,便开始四处吹嘘,说他作战比拿破仑·波拿巴还厉害。对拿破仑·波拿巴来说,安置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也挺费脑子。最后,拿破仑·波拿巴将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调至莱茵-默兹军团,任司令官。距离他远一些,眼不见心不烦。
在沸腾的民怨中,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感受到好似大地崩裂的危机。怎么做才能维护权位?只有发动对外战争,转移公众不满。督政官远在巴黎。战端一起,他们身处国土内部,不受丝毫干扰。领兵打仗和舟车劳顿都是官兵们的事情。只要法军可以获得细碎的胜利,就有理由继续开战,将国内的视线牢牢地绑在战事上。至于其他国家可能因此水深火热,谁又管得了那么多。
于是,督政官命令拿破仑·波拿巴:停止和谈,继续进攻。然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拿破仑·波拿巴我行我素,坚持和谈,并且与奥地利公国签订了《坎波福米奥和约》。
拿破仑·波拿巴在这一阶段的秘书路易·安托万·福弗莱·德·布里昂是这样记录的:
这一时期的拿破仑·波拿巴仍年轻且冲动。他会受到时代思潮的冲击,会摇摆不定。他一心痴迷于创建代表制政府。他经常跟我说:“我想创建一个伟大的时代,这个时代要以我的纪元为开端。”
然而,拿破仑·波拿巴的行动背叛了他的诺言。
这只是拿破仑·波拿巴为了宣传效果说的谎话。拿破仑·波拿巴是为了鼓舞士气、煽动意大利人民革命,才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语。但在私下里,拿破仑·波拿巴对杜普伊斯将军说过的一段话,显示出他并非真心向着共和。拿破仑·波拿巴问杜普伊斯将军:“我打算自封为意大利国王。你觉得怎样?”杜普伊斯将军答道:“那我就杀了你。”
【注释】
[1]弗朗西斯-诺埃尔·巴贝夫(François-Noël Babeuf,1760——1797),法兰西革命家,空想共产主义者。热月政变后,组织秘密团体“平等会”,宗旨是建立劳动者专政。
[2]据传,是保王党或拿破仑·波拿巴下毒暗害路易·拉扎尔·奥什。但这些推测全无凭证。督政府曾在事后组织验尸,亦无所获。——原注
[3]《拉瓦莱特伯爵回忆录》(英译修订本),1831年,第1卷,第253页。——原注
[4]荣格:《拿破仑·波拿巴和他的时代》,1880年,巴黎,第3卷,第178页。——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