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意大利战役(1796 年3 月10 日——1796 年11 月)

精彩看点
拿破仑·波拿巴前往尼斯——意大利军团——前司令官巴泰勒米·路易·约瑟夫·谢雷要隐退——新司令拿破仑·波拿巴——破败不堪的军团——重建军制——当时奥地利与撒丁王国联军的情况——拿破仑·波拿巴的优势——军团要自给自足——1796 年3 月27 日公告——当时的政治局势——接军令却有不从——凯拉斯科停战协议——再次发布鼓动军心的公告——法兰西举国振奋——督政府试图分兵——拿破仑·波拿巴表示抗议——督政府退让——督政府忌惮拿破仑·波拿巴——欺哄意大利共和派——动乱——与那不勒斯签订合约——贪掠——虚假的共和——与教皇签订和约——与奥地利再兴刀兵——大胜——阿科拉之战——安东尼-让·格罗为拿破仑·波拿巴画的肖像——胜绩分析
拿破仑·波拿巴的新婚“蜜月”只有两天。然而,就在这两天里,他依旧忘不了他的作战地图和来往书信。两天的“蜜月”结束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尼斯,赴任意大利军团司令。
意大利军团前任司令巴泰勒米·路易·约瑟夫·谢雷在战场上倒是获胜不少,可惜他素来品行端正,也想不到在战胜后劫掠一番以补充军资。1795年11月24日,巴泰勒米·路易·约瑟夫·谢雷在洛阿诺作战勇猛,击退了撒丁王国和奥地利王国的联军。战斗胜利后,巴泰勒米·路易·约瑟夫·谢雷便率领意大利军团进入阿尔卑斯山脉进行休整。阿尔卑斯山脉中严寒难耐,意大利军团没有军大衣,冻得瑟瑟发抖。军粮也不够,将士们饥饿难耐,无法继续前进。
另外,意大利军团的管理也一片混乱。士兵们缺吃少穿,还领不到军饷。军饷都进了军需部专员的口袋。当时,正值巴拉斯子爵保罗·弗朗西斯·让·尼古拉之流当政。政府的核心尚且非常荒诞,如何能名正言顺地规诫下属?
巴泰勒米·路易·约瑟夫·谢雷心灰意冷,退意萌生,于是向督政府递交了辞呈。意大利军团司令要隐退,这让身处巴黎的几位督政官慌了神。情急之下,督政官们想到了军界新星拿破仑·波拿巴。无论看魄力,还是算资历,拿破仑·波拿巴都足以胜任。而且虽然拿破仑·波拿巴在葡月政变与督政官站在了同一方,督政官们也算借着他的帮助得以上位,但拿破仑·波拿巴鹰视狼顾,宛若锐利的刀锋,让人心里极不舒服。因此,五位督政官巴不得早点摆脱拿破仑·波拿巴。然而,督政官们只为了心里舒服,就将拿破仑·波拿巴遣往意大利军团,这不是将锐利的刀锋交到了拿破仑·波拿巴的手上吗?一旦拥有兵权,拿破仑·波拿巴就可以更肆意地为非作歹,还可以调转刀锋,指向督政官。督政官们做决定的时候,怎么没有看到这样的结果呢?

洛阿诺战役
于是,巴泰勒米·路易·约瑟夫·谢雷如愿退休,拿破仑·波拿巴如愿登场。
督政府了解拿破仑·波拿巴的为人,因此在赋予其兵权的同时,也附加了一些条件制约其行为,以保证督政府拥有最高决定权。督政府警告拿破仑·波拿巴,无论拿破仑·波拿巴如何独断,都要服从督政府的管理;无论要和谈还是要停战,都由督政府决定,拿破仑·波拿巴只需要执行。拿破仑·波拿巴临行前,督政府再次向他面授战事机宜。其实督政府的“指导”也要参照拿破仑·波拿巴呈交国防部的方案,只不过由督政官讲来,显得更加空洞,更加华而不实。督政府命令拿破仑·波拿巴率军横穿滨海阿尔卑斯山地区,打破撒丁王国和奥地利的军事联盟。这一方案的确出自拿破仑·波拿巴的原版作战计划,但拿破仑·波拿巴的原版作战计划还有另一步,即逼和撒丁王国。而督政府命令拿破仑·波拿巴先与热那亚开战,占领其部分领土,转而挺进伦巴第地区,攻克米兰城,将奥地利军队远远甩在阿迪杰河附近。不得不说,督政府的这番指挥就是在命令拿破仑·波拿巴孤军犯险。在这种命令的指挥下,拿破仑·波拿巴只能率军疲于奔命,而且无法顾及后翼。拿破仑·波拿巴同时双线作战,两线敌方如果联手,就会切断拿破仑·波拿巴的后路。出身行伍的拿破仑·波拿巴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样的计划就是让他送死。因此,他打定主意,要找借口规避。

埃德蒙·路易·亚历克西·迪布瓦-克朗塞
当时,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军队建设正在经历大刀阔斧的改革。军队改革主要在埃德蒙·路易·亚历克西·迪布瓦-克朗塞的领导下进行。改革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进行。当时,欧洲的反法联盟咄咄逼人,而旧部队的许多贵族军官已经流亡国外,部队编员严重不足。在旧制度下,军队各部各自为战,没有统一的行动指挥。国民议会取消了包括中校、陆军上校、中将和法兰西元帅在内的一应旧军衔,革新后的军职为营长或中队长、旅长、师级将军或总司令。其中,部队也改编为团、旅、师和军团,每个军团由两个师组成,每个师由两个旅组成。
路易·安托万·德·圣茹斯特说:“希腊人打仗全凭方阵,罗马征战靠的是军团,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将以团为基础,获取胜利。”
1793年8月16日,督政府颁布法兰西全体人民总动员书,动员各阶层人民备战:
法兰西人民通过人民代表宣布,他们将组建军队,合力抵抗外来侵略,保卫自由和宪法的胜利果实……青年人,要上战场去锻炼;中年人,要学会枪炮生产、军辎运输;妇女,要缝制营帐军衣、护理伤员;孩子们也要卷纱捆线;而老人,要去公共场合演讲,要抨击国王旧政、鼓舞士气、促进共和国统一。
这还不算完。1793年8月26日,公共安全委员会正式成立,成为新建大军的总指挥。所谓的公共安全委员会其实只有九位委员,下辖十二个特派委员会,其中就有国防特派委员会。公共安全委员会的顶层是九人小组,最底层才是全体人民——出人出钱都靠他们。这一架构简单清晰,责任明确,执行力高。顶层会派代理人到各军督管军务,这些人叫特派员。特派员都来自国民议会,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强悍干将。他们在每个军团的职务范围都一样:两人负责战地指挥,另外两人监管要塞驻防。在一个军团中,特派员才是真正的主人,负责包括供给在内的一切事务。遇到大事时,特派员有决定权;遇到小事时,特派员可以将小事委派他人,即所谓的委派权。[1]

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
过去,各军团的指战员只拥有各自参战地区的军事地图和作战记录。总体上来说,大家从来不互通有无。因此,当各军团更换战场,进行战地转移时,多有不便之处。现在,陆海军统一绘制地图,拟定作战计划并据此执行。过去,晋升需要家世头衔和王室背景;现在,能者居其位,英雄不问出处。军界打开了晋升的通道,有能力的人可以直达顶峰。能力如何彰显?当然是要立下赫赫战功!让-巴蒂斯特·朱尔·贝纳多特是鞍匠的儿子;若阿基姆·缪拉做过酒馆侍应生;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的母亲是佣仆;安德烈·马塞纳是四处漂流的犹太人。

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
1795年成立的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军队总兵力达五十三万一千二百五十三人,包括陆军一百个团。其中每个团由三个营组成,每个营由九个连组成。全军划分为九个军团。
拿破仑·波拿巴就任意大利军团总司令时,意大利军团有六万零二百八十二人编制在册。但减除驻防人员以及老弱病残的员额,真正有战斗力的仅三万七千七百七十五人。
拿破仑·波拿巴接手意大利军团后,意大利军团的总参谋长是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的父亲是个测绘员,因此,路易·亚历山大·贝尔蒂埃对各种地形特征十分熟稔,可以迅速而准确地绘制地图。让-安多什·朱诺和奥古斯特·弗雷德里克·路易·维埃塞·德·马尔蒙既是拿破仑·波拿巴的副官,也是他的好友。另外,随拿破仑·波拿巴一同前往意大利军团赴任的还有路易·波拿巴、若阿基姆·缪拉和莱昂纳尔。
意大利军团的上一任司令巴泰勒米·路易·约瑟夫·谢雷在任期间,军团多灾多难,将士们也心灰意冷。士兵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仿佛要完成绝处逢生的使命。艰苦的生存环境磨炼了意大利军团的意志,意大利军团也已经在战场上,打败过敌军。现在,有了新的制度,意大利军团不会像萨瓦省或奥地利的旧式军团一样晋升无望。新的建制带来了人员的流动和职位的晋升。在如奥地利军队一般的旧式军队中,将领的行为无时不受到封建制度下僵化条约的束缚,因此作战死板,不知变通。大到是否作战,小到何时行动,都有明确的规定。此外,奥地利军队的最高指挥权不在军中,而在维也纳和都灵。先由政府内阁辩论、裁定,之后才能下令,军队才可以依令行动。因此,奥地利军队打起仗来束手束脚,即使机会在眼前也抓不住。在战场上,等待军令传来的时候,往往会错过最好的战机。当然,奥地利军队的指挥官是否能在战场上识别良机,也是个问题。后来,拿破仑·波拿巴这样评价奥地利军队:
的确,我有非凡卓越的军事成就。然而,当时的奥地利军队是如何作战的呢?诚然,奥地利士兵的身材有些臃肿,行动不太灵活,但总体上说,他们也算坚毅勇敢。可是,天呐!奥地利的军官不仅指挥无能,而且性情卑劣,真是令人作呕!在战场上与我正面作战的那些奥地利将领,真是一点胆气都没有。约翰·彼得·博利厄[2]对意大利地形一无所知;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3]已经失聪,行动迟缓,根本不可能带兵取胜;约瑟夫·阿尔文齐[4]的作战风格一点都不彪悍。这几位将军都没什么能力,可奥地利军方还说是我收买了他们,怎么可能!我从来不屑收买敌人。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他们每个人手下的参谋官都有被我收买的,因此,我也总能如期拿到他们的作战策略。结果,我不仅知晓他们全部的作战计划,还能提前预知他们的动向,甚至有时,他们还在讨论作战方案,我就已经带兵打了过去。

约瑟夫·阿尔文齐
另外,撒丁军队和奥地利军队的指挥官相互嫉妒,无法协同作战。令人更惊讶的是,双方的军队内部也存在嫌隙,指挥官互相倾轧。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有真才实学的军官认为自己的上级或将领德才两空,只能凭借其身世和头衔压制他人。
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军团中则是另外一番风景。军官士兵无间无阋,全员都以共和国宪法为准则。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编写了宪法,而是因为,他们经历过旧王朝的压迫,如今终于摆脱了旧王朝的桎梏,得以呼吸自由的空气,因此人人都感到如沐春风般轻松愉悦。将士们亲历了其他国家意图联合剿杀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时光。因此,在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军营中,官兵同德,上下一心,大家都决心不让外国势力有机会干涉法兰西内政。
一个前保王党间谍这样描写法军的士气:
军纪严整,赏罚分明,职责清晰,在作战时体现得尤为鲜明。坊间所传的“兵不识将”并不真实。各级士兵都可以畅谈自己对长官的看法,没有拘束,有任何不满也可以表达出来。典型的法兰西士兵可能会在此时揶揄拿破仑·波拿巴投机取巧,浑水摸鱼,但一旦上了战场,他还是会完全服从拿破仑·波拿巴的指令。产生这种现象首先是因为拿破仑·波拿巴本人作战勇武,是士兵们的好榜样。其次,拿破仑·波拿巴的睿智也令人心服口服。最后,对任何叛国或怠战的士兵,拿破仑·波拿巴一定会严加惩处,毫不姑息。法军士兵要么服从命令,要么被处死。因此,你会看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法军的士兵允许自己揶揄或者咒骂拿破仑·波拿巴,但听到有他人附和或咒骂拿破仑·波拿巴,他们会翻脸。拿破仑·波拿巴在激励士气方面很有一套。不久之后,士兵们的信心和勇气倍增,对敌人都不再畏惧。[5]

科尔托纳
拿破仑·波拿巴作为意大利军团总司令的第二个优势是,他对意大利的地形非常熟悉。当年从热那亚返回尼斯的途中,他就做了详细的考察,为后来的战斗做准备。拿破仑·波拿巴也曾将向撒丁军队的将领和奥地利军官讲解他了解的地形,可惜这些人对日常所见的环境熟视无睹,也不曾用心勘察。而拿破仑·波拿巴非常用心,他迅速勘察一番后,会将所有地势熟记于心,在心中将险要隘口一一破解。
时势环境是拿破仑·波拿巴当时占据的第三个优势。经过大革命的一再筛选,法军目前掌兵的都是彻底的共和派。而意大利还在封建城邦制度的桎梏之下,意大利人民积怨满盈,随时都可能爆发。在意大利北部地区,革命的种子早已生根,只等在适当的条件和时机下发芽。在科尔托纳的巴扎鲁诺,基督圣体节的盛宴上,戴着三色徽章的市民和农夫一边列队走来,一边大喊:“自由永存!”当时,有人看到类似的场景在皮埃蒙特上演。
撒丁国王阿玛迪斯三世没钱打仗。撒丁王国都城都灵的人民惧怕奥地利军队。奥地利士兵会在大街上耀武扬威地巡逻。他们横冲直撞,毫无顾忌。咖啡馆里、花园里、餐馆中、林荫道上……到处都有奸细。每天都有人被无故逮捕,被囚禁,甚至人间蒸发。虽然教士们向都灵郊区的农民们传道时,会用激烈的言辞抨击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现状,但都灵的农民并不关心他国人民的生活有多么水深火热。奥地利和撒丁王国联合军队中,士兵开小差的现象很多,即使是军官的薪饷也被严重拖欠着。[6]

阿玛迪斯三世
拿破仑·波拿巴只是出了点钱就收买了他们。于是,奥地利王国和撒丁王国联军的情报源源不断地进入拿破仑·波拿巴军中。拿破仑·波拿巴所到之处,人民都视其为救星。
综合以上来看,拿破仑·波拿巴就在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发动了意大利之役。其实,这些条件一直存在,只是巴泰勒米·路易·约瑟夫·谢雷不懂得如何分析和利用。而拿破仑·波拿巴就聪明得多。接到意大利军团司令任命的第一天,他就齐集督政官,对他们说:“初战我必胜,但我需要军费八十万里弗尔。这一役我宁可战死,也不会战败。等我在意大利这片敌国的土地上站稳脚跟,我便不会再向你们索要军费了。”
拿破仑·波拿巴索要资金用来备战,督政府不会不批准。只有支持拿破仑·波拿巴打了胜仗,才能有洗劫被征服领土的可能。毕竟,长此以往,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意大利军团都要常驻意大利,粮饷军备要“就地取材”,自给自足了。这在历史上是有先例的。17世纪,三十年战争[7]中,神圣罗马帝国统帅阿尔布雷希特·文策尔·欧西比乌斯·冯·瓦伦斯坦就是通过“洗劫被征服领土以自养”打败丹麦军队的。到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的时代,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没有实力对抗法兰西第一共和国。面对意大利军团在意大利领土上的“劫掠自养”,他也只能叹气。不过,“劫掠自养”的策略后来居然成为崇尚和推行自由、平等、博爱的先驱们所赞许的原则,居然成为意大利战争之后的十八年间,拿破仑·波拿巴征战欧洲期间所奉行的准则。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侵略者在被征服领土上赤裸裸地洗劫,居然打着解放被征服领土国民的口号,真是可笑。当然,纵容士兵洗劫的,也不只是拿破仑·波拿巴一个人。英法百年战争时,英格兰王国的指挥官黑太子爱德华[8]就下令将吉耶纳省洗劫一空。他带领手下士兵一路洗劫,从波尔多一直到图卢兹。

弗朗茨二世
1796年3月26日,拿破仑·波拿巴抵达尼斯。他将在此整饬军队,停留约两个半月。1796年3月27日,拿破仑·波拿巴发表重要公告,为征战做动员。当然,这也完全符合他在督政府立下的军令状。

黑太子爱德华
士兵们!我知道你们缺衣少食。督政府亏欠了你们,但现在还无力偿还。我知道,英勇和善良是你们拥有的美好德行,但德行不能蔽体果腹,也不能换取军功。因此,跟我走吧。跟随我踏上这世界最富足的平原,去占领富裕的城池,去建功立业吧!那里,有无上的光荣和无尽的财富在等着我们。意大利军团的士兵们,你们敢不敢随我一起来?
拿破仑·波拿巴为洗劫抢掠找了这样的借口。但不得不说,这很有效果。对法军士兵讲话,就是要直截了当。至于“为了推翻封建专制、拯救意大利而战”之类的伪善的谎言,还是留着说给意大利人民听吧。
意大利战役与法兰西第一共和国迄今为止参加过的任何一次战争都有着本质的不同。意大利战役是非正义的战争。法兰西大革命的爆发和胜利都拥有坚实的道德基础,是生生不息的道德赋予法兰西大革命正义的力量。因此,法兰西大革命像一股巨大的历史洪流,势不可挡。整个中世纪时期,法兰西王国城邦割据,诸侯混战。封建领主拥兵自重,甚至拥有独立的议会。从12世纪到14世纪初的约三百年间,法兰西王国南部的阿基坦地区一直被英格兰王国占领,因此,阿基坦地区鲜受法兰西文化影响,对国家事务的参与度也较低。法兰西王国的领土一直分分合合,外省诸邦与法兰西王国政治中心巴黎也时远时近。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在统治期间有效地加强了中央集权,将君主制度恢复到至高无上的地位。但路易十四并非通过团结外省各城邦,而是通过发动战争,彻底碾压邦国势力,最终实现了王室的尊崇。因此,在波旁王朝时代,各省发展滞锢,没有活力。是法兰西大革命将法兰西王国再次凝结成为一个整体,全国上下团结一心的局面再次出现,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一次,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派遣意大利军团策划的战役就是这样的性质。比利时是法语区,尼斯和萨瓦两地浑然相连,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竟因此认为占领比利时算觊觎。如果换作是荷兰,山水阻隔,天高路远,即使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攻下了领地,也不便久占,遑论纳入版图。然而眼下,意大利军团要攻打的地方就在邻国。意大利地区自古以来繁华富庶,是理想的用兵之地。即使奥地利王国和撒丁王国出兵阻止,也可以用钱摆平他们。或者,在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占领比利时省和萨瓦省后,划拨一些零星的土地给他们即可。

让·马蒂厄·菲利贝尔·塞吕里耶
新上任的司令看上去年轻稚嫩,意大利军团的师级将军安德烈·马塞纳、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阿梅代·埃马纽埃尔·弗朗西斯·拉阿尔普和让·马蒂厄·菲利贝尔·塞吕里耶对此表示了不满。但不满的情绪很快就消散了,因为大家对拿破仑·波拿巴威严的气质、非凡的才干和如火的热情都表示非常佩服。拿破仑·波拿巴一上岗就着手打造工事备战。在第一场战役中,他韬略满怀,指挥有序,战役结束后立即收获了无数忠心。于是,意大利军团的将军们决定不作他想,矢志追随。
当时的政治局势也难得利好。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已经与西班牙签订了和平协定,因此,比利牛斯军团可以随时赶赴意大利前线增援意大利军团。法兰西第一共和国与普鲁士王国也已停战,因此,已进驻普鲁士的莱茵军团可以全力逼近德意志南部领土,在高原上开拓进军,在多瑙河边安营,直入奥地利。事实上,当时有两个军团在普鲁士前线:位于杜塞尔多夫的让-巴蒂斯特·茹尔当伯爵军团和位于斯特拉斯堡的让·维克多·玛利·莫罗军团。这两个兵团可以随时支援拿破仑·波拿巴。

让-巴蒂斯特·茹尔当伯爵

让·维克多·玛利·莫罗
奥地利王国与撒丁王国只是表面结盟,事实上并不同心。撒丁王国在暗中与奥地利王国较劲,想和奥地利争夺对伦巴第的绝对统治权。
统帅奥地利军队的是约翰·彼得·博利厄,撒丁军队由路易·伦纳德·安托万·约瑟夫·加斯帕·瓦内斯·科利-里奇将军统领。两人都只知道对方无能,却不知自己也并不完美。奥撒联军一起守卫各处重要关隘,绵延的联军从海滨一直伸展到皮埃蒙特北部的战争前线。
1796年3月27日,拿破仑·波拿巴抵达意大利军团驻地。1796年4月10日,他开始发动进攻。1796年4月12日,拿破仑·波拿巴与约翰·彼得·博利厄在蒙特诺特发生遭遇战,一番激战后法军大胜。在接下来的连续作战中,法军先后将撒丁军队和奥地利军队打垮。1796年4月13日,撒丁军队在米勒西蒙落败。1796年4月15日,奥地利军队在迭戈落败。拿破仑·波拿巴在五天内指挥法军强势楔入奥地利军队和撒丁军队,迫使撒丁军队回防都灵,驱使奥地利军队奔往米兰阻截法军。

蒙特诺特战役

蒙多维战役
督政府向拿破仑·波拿巴下令,忽略撒丁王国的小股部队,追击撤退的奥地利军队。但拿破仑·波拿巴执意不听从督政府的命令,自行其是。他要先剿灭撒丁军队,将其打回都灵。1796年4月21日,拿破仑·波拿巴在蒙多维大胜路易·伦纳德·安托万·约瑟夫·加斯帕·瓦内斯·科利-里奇将军,俘虏两千,缴获八门大炮和十一面军旗。
撒丁国王阿玛迪斯三世年老体衰、精力不济,无心恋战。于是,他不顾周围人的劝阻,直接签署停战协议。什么荣誉、什么利益,阿玛迪斯三世全都不顾,连撒丁王国内阁的劝阻都无济于事。
拿破仑·波拿巴攻占都灵时,既没有重型大炮,也没有攻城设备。另外,他在皮埃蒙特也没有占据战略要地。而奥撒联军至少在人数上占优势。拿破仑·波拿巴说:“撒丁国王留下了无数堡垒。我们虽然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但稍不留神就可能全盘皆毁。”
拿破仑·波拿巴威吓对手说,攻城完毕就要洗劫全城。这是他的一个策略,旨在逼对手屈服,尽快签订停战协议。后来的战争中,这个策略被拿破仑·波拿巴常用常新。于是,奥撒联军交出三座堡垒,开放了通往奥地利的道路。奥地利是拿破仑·波拿巴的下一个目标。1796年4月27日,奥撒联军在凯拉斯科向拿破仑·波拿巴投降。
1796年4月25日,拿破仑·波拿巴向全军发布公告。公告极富煽动性。这是拿破仑·波拿巴的惯用伎俩。在鼓动军心、振奋士气的事情上,拿破仑·波拿巴一向很厉害。
士兵们!十五天,只有十五天!看,我们取得了六场胜利,缴获敌军二十一面旗帜和五十五支枪械,攻下了好几个战略要地,征服了皮埃蒙特最富庶的地区。我们的对手有一万五千人被俘,死伤近一万人。[9]
士兵们,过去,你们一直在贫瘠荒凉的土地上征战。当时物资匮乏,补给不足。今日,你们终于来到富庶繁华的地方,你们的功劳足以与荷兰军团媲美,与莱茵军团一争光辉。你们在军资补给不足的情况下取得胜利,现在,你们可以自取给养。你们没有足够的大炮,却一样取得胜利;渡河时没有桥,你们一样前进;急行军的路上,你们光着脚没有鞋,也一样走过;简陋的军营和简单的食物都难不倒你们……而如今,我们应有尽有。我们收缴了大量弹药,攻城的设备和辎重也在陆续到来……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会攻下意大利。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们要对天发誓,不伤害平民百姓。因为洗劫抢掠是暴徒所为,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如果不遵守这一原则,就不配来到这里,我们就成了蝗虫,我们所有的胜利、所有的勇气,我们的成功和战友们的流血牺牲,都将只是一纸空谈,我们的荣耀也会因此而暗淡。
做出与督政府特令截然相反的决定时,拿破仑·波拿巴知道自己在越权。但他想着越权能给自己和自己的军团带来的好处,便理直气壮地将督政府的指令弃之不顾。
拿破仑·波拿巴派遣让-安多什·朱诺扛着从敌军手中缴获的二十一面大旗返回巴黎,向督政府交差。他还致信约瑟夫·波拿巴,让他尽快前往巴黎,安抚督政府的情绪。
然而,这一次为拿破仑·波拿巴代言的不再是他的兄长约瑟夫·波拿巴,而是法兰西人民。拿破仑·波拿巴速战速决,大胜而归。听到这样的消息,法兰西人民激燃的心再次被点燃。拿破仑·波拿巴俘获军心后,也获得了人民的支持。每日清晨的《通报》[10]总会登载一些战争胜利的信息,或者“据军团司令估计,战利品估值几何”的消息。几位督政官平步青云的过程中也不乏见不得人的地方,甚至有人做过投机的经营,只有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还残存一丝人性。他们对拿破仑·波拿巴的赫赫战功颇感惊愕之余,对督政府的下一步行动也没了主意。
让-安多什·朱诺返回了巴黎。若阿基姆·缪拉带着缴获的大炮紧随其后。当时,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国库空空如也,发行的指券连废纸都不如。督政府像恶狼一样盯着运送战利品的车辆,等不及要扑上拿破仑·波拿巴如约送回的金山银山:有银质像,可制成银币;有市政金版;本韦努托·切利尼[11]的惊世金制作品可以做成硬币;从伦巴第银行家手中抢来的钱币几乎要撑破口袋;教会僧侣私藏多年的财宝也都被运来。
拿破仑·波拿巴先放纵手下士兵洗劫。士兵们劫掠了一批后,拿破仑·波拿巴高姿态地颁布了严禁洗劫的命令。法军士兵不能打劫,但当地政府必须主动捐献。蒙多维“捐”了一百万,皮亚琴察、摩德纳和帕尔马的“捐献”都以百万计;富庶的热那亚就更要多“捐献”了。这样一来,士兵们不但不用再忧虑衣食,还可以领到军饷。这些钱都是从意大利的土地上劫掠所得的。拿破仑·波拿巴还将钱财送回财政紧缺、急需用钱的法兰西本土。
拿破仑·波拿巴如此不加拘束地行动,引得督政府喜忧参半。众所周知,拿破仑·波拿巴与撒丁王国私定和议,实乃明智之举。督政府也明知停战才是上策,却命令拿破仑·波拿巴到此为止,不可再度停战,如果遇到需要交涉的事务,必须由特派员出面解决。

帕尔马
督政府命令阿尔卑斯军团总司令德·瓦尔米公爵弗朗西斯·克里斯托夫·德·克勒曼进攻伦巴第平原,在米兰驻军;命令拿破仑·波拿巴掉头,在里窝那驻扎稳固后一步步攻下摩德纳、帕尔马、罗马和那不勒斯。也就是说,督政府现在戒心重重,已经将意大利的占领权分出一部分给德·瓦尔米公爵弗朗西斯·克里斯托夫·德·克勒曼,以制约拿破仑·波拿巴。督政府派遣特派员分别入驻阿尔卑斯军团和意大利军团,前来督管军事。关于和谈的事项,也要由特派员决定。
接到命令时,拿破仑·波拿巴正在洛迪。他当时正要率军过桥,乘胜追击,将奥地利军队赶出米兰。这样一来,奥地利军队只能在曼托瓦城墙后退守。此时是1796年5月10日。拿破仑·波拿巴已将帕尔马大公逼降。法军可以从帕尔马得到二百万银币、一千六百匹炮兵战马和足量的玉米。拿破仑·波拿巴像击溃奥撒联军一样,急速迅猛地攻向奥地利军队。1796年5月1日,拿破仑·波拿巴发起二次进攻。此次进攻持续了整整十五天。1796年5月7日,拿破仑·波拿巴率军在皮亚琴察渡波河。1796年5月10日,在洛迪过阿达河。1796年5月15日,拿破仑·波拿巴率法军突降米兰城。

拿破仑·波拿巴在洛迪指挥军队渡过阿达河

意大利战役期间的拿破仑·波拿巴
督政府的特令处处掣肘,充满不信任,拿破仑·波拿巴岂会不知。科西嘉雄狮愤怒不已,只是暂时不能太过明显地流露。攻入米兰城的前一天,拿破仑·波拿巴在洛迪致信卡诺伯爵拉扎尔·尼古拉·玛格丽特:
自接到督政府军令,原计划已完成大部。米兰人已臣服。下一步目标是里窝那和罗马,不久后即向其开进。
我已就军队分权之事上书呈督政府。我为人一向质朴,可以对天起誓,我拿破仑·波拿巴一心为国。倘使有小人在你面前中伤我,请你相信,我为人坦荡,问心无愧。
或许德·瓦尔米公爵弗朗西斯·克里斯托夫·德·克勒曼的军事能力并不弱于我,但如果我和德·瓦尔米公爵弗朗西斯·克里斯托夫·德·克勒曼同时对意大利发起进攻,意大利估计要倾覆国灭。他为人狂妄,自视欧洲第一将。我怎可以与他共事?
我坚持认为,一山不容二虎。作战与治国一样,要靠计谋。我已经初立战功,请让我锐意进取,不要多加掣肘。
督政府向拿破仑·波拿巴做出了让步。
与此同时,桑布尔-默兹军团和莱茵军团都按兵不动。与拿破仑·波拿巴急切行军的态度相比,让-巴蒂斯特·茹尔当和让·维克多·玛利·莫罗的“不作为”反而得到了巴黎当局的嘉奖。但公众对拿破仑·波拿巴赞誉有加。拿破仑·波拿巴不仅能迅速取胜,还能频繁地向督政府送来“大礼”。他开了礼单,派人先送回来。礼单上有文物古董,都来自纳饷捐资的城市。拿破仑·波拿巴附上礼条:“我已将珠宝及银锭运往托尔托纳,价值二百万法郎。鉴于意大利之富庶举世无双,拟再征收两千万法郎。”
督政府一方面想控制拿破仑·波拿巴,另一方面又不舍失去拿破仑·波拿巴进献的“大礼”。为防止拿破仑·波拿巴走极端,同时顾及公众舆论,平分兵权的事情只好不了了之。几位督政官隐隐感觉到了威胁。事件发展得太过急迅,大家都绷紧了神经。
阿布兰特什公爵夫人劳雷·朱诺仅用一小段文字就简明扼要地解释清楚了当时的形势:
意大利军团战功连连,捷报频频传回国内,人们又惊又喜。督政府并不推崇拿破仑·波拿巴,自然没有大肆宣传拿破仑·波拿巴打了胜仗的事迹,打算搁置消息,做冷处理。然而,对于拿破仑·波拿巴成功反击奥地利侵略者这件事,国民的内心充满了热烈的感恩。拿破仑·波拿巴具有真才实干,可以率军赢得战争,军士们自然也对他心服口服。这些都是督政府抹不去的事实。督政府只剩一个损招可以用,那就是过河拆桥,利用完拿破仑·波拿巴后再将他贬黜。
眼下,打还是不打?督政府面临的两难局面宛如古时迦太基的困境,或是罗马元老院的难题。才干过高的军事统帅很容易“功高震主”。因此,己方的统帅在战场上的每一次胜利都会为未来的统治者埋下“大权旁落”的伏笔。
北意大利的共和党人欢欣鼓舞,欣喜异常。随着法军节节胜利,北意大利共和党感觉他们一直以来推崇的自由、平等、博爱的时代终于来临。但他们很快意识到,法军并没有前来推行共和,而是要劫掠意大利。在意大利,艺术的珍宝和教会的圣坛都被洗劫一空,普通人家稍微值钱一些的东西都被抢走,连农夫赖以为生的牛马牲口、谷物车辆也被法军抢掠一空。于是,意大利人愤怒了,他们奋起反抗侵略者。受压迫最严重的帕维亚率先揭竿起义,当地人甚至刺杀了几名法军士兵。拿破仑·波拿巴对此进行了疯狂的镇压。他将当地治安官全部枪决,下令血洗整个城镇,逃出城的农民也未得幸免,如害虫一般被剿灭殆尽。
镇压了帕维亚起义后,拿破仑·波拿巴又洗劫了威尼斯地区,占领了维罗纳和布雷西亚。奥地利残军在曼托瓦城中驻扎。为求自保,约翰·彼得·博利厄截断河流,将河水灌入低地。阿迪杰河一线已被法军占领。
当时正值平原滋生瘴气的时节,因此法军不可能围攻曼托瓦城。奥地利军队被封锁在曼托瓦城内,瘟热肆虐。拿破仑·波拿巴索性不再关注曼托瓦城,将目光转向只完成了一半的督政府的命令。奥地利军队正在大肆招募新军,以增援曼托瓦。拿破仑·波拿巴决意于半路阻截援军。因为只有曼托瓦的防线稳固,攻打提洛尔时才能少有后顾之忧。
作战间隙,拿破仑·波拿巴与南意大利各公国进行和谈。其实,早在1796年6月5日,拿破仑·波拿巴就已同那不勒斯签署协定。那不勒斯被迫将约翰·彼得·博利厄领导的那不勒斯骑兵部队转交拿破仑·波拿巴,那不勒斯舰队也从大不列颠海军中剥离,从此,那不勒斯宣布中立,相关交战公国则任由拿破仑·波拿巴处置。随后,拿破仑·波拿巴派得力干将若阿基姆·缪拉出兵热那亚,逼迫热那亚与奥地利断交。拿破仑·波拿巴向督政府汇报:
如果诸位拟从威尼斯征取五百万到六百万法郎,我会立即着手安排,达成此事。
我已经与教皇使者有过交流。我认为我们可以得到教皇的准许。诚问诸位,我可否依教皇之令停战?停战后,我方将获得赔偿金两千五百万法郎,另有货物价值五百万法郎,名画雕塑三百余幅,珍贵文献若干。
拿破仑·波拿巴一面向督政府做了如上汇报,一面向枢机主教多米尼克·皮尼塔利·贝尔蒙特承认自己有私心。拿破仑·波拿巴如此向枢机主教多米尼克·皮尼塔利·贝尔蒙特发问:“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在为那几个无耻的律师卖命吧?”——“无耻的律师”,这就是拿破仑·波拿巴背地里对几位督政官的称呼。
拿破仑·波拿巴攻占了里窝那港,占据堡垒后严守海岸,接着在佛罗伦萨遭遇托斯卡纳大公所率部队,将其击败。
1796年6月21日,拿破仑·波拿巴致信督政府:
我们已攻克意大利全境。我们的军队并不庞大,却克服了很多艰险。制约德意志军队、围攻堡垒、防守后翼,都由我们自己完成。我们攻取了热那亚、威尼斯、佛罗伦萨、罗马和那不勒斯,征伐的脚步遍及意大利全境。因此,我们需要从军事、政治和财政上对军团进行整体安排。各自为令只会带来内讧,遥控指挥只会错失战机。
督政府特派员统一管理收缴的财物。特派员随军出行,将价值连城的艺术品收缴归纳后运回法兰西。特派员还下令,法军今后占领的大小城镇中收缴的收藏品都要造册上交。法兰西侵略者贪婪的眼光甚至盯上了罗马涅和那不勒斯地区的木料。他们将有价值的物品洗劫一空,还说是在为意大利人民谋福利。
皮埃尔·朗弗雷说:“这个时代令人费解。这个时代的各种思潮让人迷惑。打着爱国的名号在他国为祸,打着祸害别国的名号爱国。一边热爱自己的祖国,一边洗劫别人的祖国。义德与恶行绞缠不清,难以言喻。”
所谓的“自由”概念成了借口。“自由”可以被任意利用,可以被歪曲内涵,可以被改换概念。法兰西大革命进行到这里,自由思想的初衷已经失去意义。各个派别的政客都可以使用“自由”来遮掩一国对另一国的入侵,洗白自私自利的劫掠。
拿破仑·波拿巴与教皇庇护六世签订协议后,即刻返回明乔河。他希望赶在奥地利援军到达之前逼降曼托瓦。但城堡防守森严,拿破仑·波拿巴数次强攻未果。
1796年7月29日,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将军率五万人从北意大利群山攻下。有三条路线通往意大利:第一,穿越苏加纳河谷,从特兰托向巴萨诺进发;第二,沿阿迪杰河河岸至维罗纳;第三,从阿克罗和里瓦沿加尔达湖西北海岸至萨罗小城,抵达布雷西亚。
奥地利军队领兵分三路。一路由彼得·维图斯·冯·夸斯丹诺维奇[12]带兵,迂回绕过通往萨罗小城的湖泊。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将军率另外两路直下阿迪杰河,一边一队,沿河两岸行进。曼托瓦城战况吃紧,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敦促友军尽快前来支援,自己则撤走左翼部队占领维罗纳。
在最初的交锋中,奥军获胜。奥军乘胜追击法军,切断了法军之间的联系,意大利军团差一点全军覆没。大难来得如此突然,法军始料未及,连拿破仑·波拿巴也没有料到。
拿破仑·波拿巴生平第一次召开了军情会议。除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之外的其他将领都力主退至波河沿岸。彼得·维图斯·冯·夸斯丹诺维奇已经占领布雷西亚。安德烈·马塞纳奉命阻截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此时却失了里沃利高原。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正大摇大摆地向曼托瓦挺进。
拿破仑·波拿巴脑海一片空白,竟罕见地犹豫起来。或许是由于多日奔波,他的确感到了疲惫。1796年7月29日,夜幕已降临,拿破仑·波拿巴却依旧没有思路。1796年7月30日2时,拿破仑·波拿巴再次召开将领会议,宣布撤退。
然而此时,轮到将领不愿撤退了。意大利军团错过了撤退的最佳时机。撤退途中,奥地利军队早已切断意大利军团的退路。众将纷纷埋怨拿破仑·波拿巴没有及时撤离。大胆狂傲的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直直地走近拿破仑·波拿巴,揪着拿破仑·波拿巴的领子问道:“你被吓破了胆吗?我们不能撤退,只能继续打下去。我保证能赢。听着,只要我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在,就绝对能打赢。”说完,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理了下军帽,像是下定了决心。
拿破仑·波拿巴见没有人支持他,气得说:“好,我走!那我就不管了!”说完便气得夺门而出。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上前挽留道:“你走了谁当司令?”“你当吧。”拿破仑·波拿巴丢下一句话,就走远了。师级将军中最年长的查尔斯·爱德华·詹宁斯·德·基尔迈纳表示,他愿意服从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的指挥。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于是,大家推举查尔斯·皮埃尔·弗朗西斯·奥热罗代为最高指挥官。[13]
木已成舟,拿破仑·波拿巴只得冷静。既然战争不可避免,拿破仑·波拿巴就迅速想出了一个作战计划。
拿破仑·波拿巴命令让·马蒂厄·菲利贝尔·塞吕里耶领军先抵达曼托瓦,将大炮弄哑火,将辎重沉入湖底,轻装简发,以最快的速度与大部队会合。因此,当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赶至曼托瓦城下时,发现法军已不见踪影。
单从数量上来说,拿破仑·波拿巴的军队根本无法与奥地利军队主力匹敌。但拿破仑·波拿巴深谙各个击破的道理,准备分路将奥地利军队一一击破。1796年8月1日,拿破仑·波拿巴对彼得·维图斯·冯·夸斯丹诺维奇的部队进行阻截,将其逼入山林,成功地夺回了布雷西亚。得知侧翼被伏击后,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立即离开米兰,前来援助。为了早日与彼得·维图斯·冯·夸斯丹诺维奇会师,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竟长线行军。这是战场上的大忌。拿破仑·波拿巴识破了这一点,指挥手中兵力全力出击,将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的军队从中心击溃。

查尔斯·爱德华·詹宁斯·德·基尔迈纳

卡斯奇里恩战役
接下来,洛纳托战役、卡斯奇里恩战役和梅多拉战役依次打响,奥地利军队败局已定。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损失两万士兵、六门大炮后,退至罗韦雷托。奥地利军队士气低落,意志消沉。
接下来的三个星期,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重整军队,招募新勇。很快,他又集结了五万大军。这一次,奥地利军队决定先发制人。

作为战场的老将,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的能力至少也处于第二梯队。他在此次战役中失败的关键,还是在于他不得不听从神圣罗马帝国枢密院的军令。拿破仑·波拿巴不遵从督政府的命令,仅凭这一点就提高了获胜的概率。
1796年9月,奥地利军队在战役中的败局堪比最初与法军交战时的情形。之后不久,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在巴萨诺被安德烈·马塞纳打败,不得不退守曼托瓦。

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
1796年11月,维也纳派出第三支部队,由皇家将军约瑟夫·阿尔文齐率军前往营救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约瑟夫·阿尔文齐的能力仅够三流水准,在神圣罗马帝国“运筹帷幄”的军事制度下,实在难敌拿破仑·波拿巴。截至1796年11月11日,约瑟夫·阿尔文齐在里沃利高原和卡尔迪耶罗取得了几次胜利。他越战越勇,法军边打边撤。就这样,面对前来增援的约瑟夫·阿尔文齐,法军的后翼已顶到从曼托瓦突围而出的奥地利军队。
天空下起了雨,法军开始茫然,拿破仑·波拿巴的心也开始下沉。
险中出急智。1796年11月14日夜,拿破仑·波拿巴悄悄离开与奥地利军队对阵的部队,带领一小队人,沿阿迪杰河下至鲁斯可。一行人渡河后,取道险堤,穿越茂林,绕至奥地利军队侧翼,将其击溃。奥地利军队纵然人数众多,却也于事无补。阿波内河的清流水自阿科拉桥下汩汩流过。一场惨烈的战役即将在这里上演。这是整场战役的关键。同时,彼得·维图斯·冯·夸斯丹诺维奇正率军赶来增援奥地利军队。拿破仑·波拿巴深知,如果这场战役不能获胜,法军将尸骨无存。他的前途和意大利的命运都系于眼前的这座小桥。炮弹如雨点一般击向阿科拉桥。拿破仑·波拿巴抢过三色旗,举起旗帜,冲在军队的最前端。他的副官让-巴蒂斯特·穆隆跟着往前冲。当时有一发炮弹射来,让-巴蒂斯特·穆隆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拿破仑·波拿巴,在拿破仑·波拿巴的脚下当场阵亡。本来已生逃离之心的掷弹兵看到这一幕,深受鼓舞。他们返回前线冲锋,将奥地利军队击退。双方鏖战数日,场面十分血腥。在此次战斗中,拿破仑·波拿巴不畏死亡,勇敢冲锋,与普通士兵一同作战。这英勇无畏的壮举举世瞩目,激起了法兰西国民无与伦比的热爱。描述阿科拉大捷的画作广为流传。拿破仑·波拿巴在画作中高举军旗,带领掷弹兵穿过阿科拉桥。

拿破仑·波拿巴抢过三色旗,率军冲锋

让-巴蒂斯特·穆隆为拿破仑·波拿巴抵挡炮弹
1796年11月19日,拿破仑·波拿巴致信督政府:
阿科拉一役决定了意大利的命运。我军可以在两星期内攻克曼托瓦。请速派援军。我保证,只需一个半月,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就不得不前来和谈。
事情后续的发展并不如拿破仑·波拿巴意料中的迅速。直到1797年1月19日,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在曼托瓦实在无法支撑,只得投降。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投降后,又过了四个月,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发觉奥地利实在无法取胜,才不得不提出和谈。

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向法军投降

卡尔大公
在此期间,法军在其他战场均未能取得如意大利大捷一般的胜利。进攻爱尔兰的法军全军溃败。德意志境内,奥地利皇子卡尔大公大败让-巴蒂斯特·茹尔当和让·维克多·玛利·莫罗。只有在意大利战场上,法军才取得了胜利的荣耀和光环。拿破仑·波拿巴之所以制胜,是因为他不仅具备非凡的军事才干,还具有深厚的政治韬略。他说服那不勒斯脱离大不列颠王国,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了科西嘉岛。他知道如何剪去大不列颠舰队的羽翼——失去那不勒斯舰队和西班牙舰队的从旁协助,没有了打仗赖以持续的基础,大不列颠舰队很难继续横行地中海。他分化联盟,成功将皮埃蒙特分离出来。他将成山的金银运回祖国,充盈国库,也算解救了国内的危机。
法军东进的各军团也没有显著的战果。他们最显著的功绩就是拖住了奥地利精锐部队。因此,拿破仑·波拿巴遇到的其实并非奥地利精锐部队。与拿破仑·波拿巴作战的,有一大部分都是从提洛尔新征入伍的士兵。大家都知道,新兵的战斗力不稳定扎实,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就更难取胜。历史上就有这样的例子。1745年大不列颠王国查尔斯·爱德华·路易·约翰·卡西米尔·西尔维斯特·塞弗里诺·玛利亚·斯图亚特王子发动试图夺取王位的起义,并得到了苏格兰高地氏族的支持。但起义军中的苏格兰士兵一旦离开苏格兰高地,来到平地沼泽,就水土不服,失去了士气和血勇。这就是1746年4月16日卡洛登沼泽战役起义军大败的原因。另外,此战虽未涉及大不列颠王国本土,但大不列颠王国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急忙调回地中海舰队守卫本土。这也是拿破仑·波拿巴没有敌手的原因之一。
因此,法军在意大利以外的其他战场屡遭惨败,事实上间接地促成了意大利战场上的胜利。只是热情洋溢的法兰西人民被拿破仑·波拿巴接二连三的胜利迷乱了双眼,根本看不到这一点。他们只知一味地欢呼胜利,向取得胜利的英雄致以由衷的崇拜。
诚然,拿破仑·波拿巴取得如此辉煌的战绩有一部分要归功于他自身的天赋,但更重要的是,要看他在意大利的对手都是什么水平。对于这一点,让-巴蒂斯特·克莱贝尔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历史上,法兰西王国元帅蒂雷纳子爵亨利·德·拉图尔·奥弗涅在九年战争[14]中艰难地打败了对手奥地利元帅蒙特库科利伯爵拉依蒙多,因此赢得了至高的声誉。要知道,蒙特库科利伯爵拉依蒙多被公认为17世纪最优秀的将军。因此,蒂雷纳子爵亨利·德·拉图尔·奥弗涅的声望来之不易。再看拿破仑·波拿巴在意大利战争中的对手,奥地利穷尽军力也只能派出一些风烛残年的老将。拿破仑·波拿巴的胜利可谓得来全不费工夫。”[15]
【注释】
[1]荣格:《拿破仑·波拿巴和他的时代》,1880年,巴黎,第3卷。更多注释见杜布瓦·德·克朗斯1884年著作《军事与革命》。——原注
[2]约翰·彼得·博利厄(Johann Peter Beaulieu,1725——1819),奥地利元帅。
[3]达戈贝尔·西格蒙德·冯·维尔姆塞(Dagobert Sigmund von Wurmser,1724——1797),奥地利陆军元帅,意大利战役中败给拿破仑·波拿巴。
[4]约瑟夫·阿尔文齐(Joseph Alvinczi,1735——1810),奥地利将军,元帅。
[5]“德安特雷格伯爵的信”,荣格:《拿破仑·波拿巴和他的时代》,第3卷,第151页。——原注
[6]“1793年6月18日,先遣军”,荣格:《拿破仑·波拿巴和他的时代》,第3卷,第315页。——原注
[7]三十年战争(1618——1648),起初是神圣罗马帝国内战,后扩大为欧洲国家混战。哈布斯堡王朝战败,签订《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战争一方是德意志新教诸侯、丹麦、瑞典和法兰西王国,另一方是神圣罗马帝国、德意志天主教诸侯和西班牙。
[8]黑太子爱德华(Edward the Black Prince,1330——1376),英王爱德华三世的长子,切斯特伯爵,康沃尔公爵,威尔士亲王,英法百年战争中第一阶段的著名军事指挥官,因纵容士兵洗劫被称“黑太子”。
[9]拿破仑·波拿巴发布的公告、战报,甚至他的私信,提到数字,都不可信。——原注
[10]《通报》,巴黎的一家官方报纸。
[11]本韦努托·切利尼(Benvenuto Cellini,1500——1571),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金匠、画家、雕塑家。
[12]彼得·维图斯·冯·夸斯丹诺维奇(Peter Vitus von Quosdanovich,1738——1802),贵族出身,哈布斯堡王朝的将军。意大利战役中,他率军与拿破仑·波拿巴的法军作战。
[13]《德·马塞纳回忆录》,1850年,附录。我们强烈怀疑这场景渲染过分。——原注
[14]九年战争(Nine Years' War,1688——1697),又称“大同盟战争”(War of the Grand Alliance)或“奥格斯堡同盟战争”(War of the League of Augsburg),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与欧洲同盟之间的战争。欧洲同盟包含以奥地利为首的神圣罗马帝国、荷兰共和国和西班牙等国。
[15]《让-巴蒂斯特·克莱贝尔将军日记》(未公开),现存于国防部档案馆。1895年《当代回忆录》(新版)一书做了引用,见第162页。本文转引。——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