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竞选龙虎斗(1793 年2 月28 日——1793 年6 月11 日)

精彩看点
撒丁岛远征失败——信函的下落——国王路易十六被处死——科西嘉愤然——反抗之心益增——党派联合——拿破仑·波拿巴处境微妙——矫饰虚情——操纵革命俱乐部罢黜巴斯夸·帕欧里——卢西恩·波拿巴的讲述——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的担忧——与巴斯夸·帕欧里争权——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政府召巴斯夸·帕欧里前去——巴斯夸·帕欧里拒绝——在马赛发表演讲——科西嘉又生乱——拿破仑·波拿巴的双面计划——约瑟夫·波拿巴任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秘书——再攻阿雅克肖堡垒——攻阿雅克肖堡垒失败——逃至巴斯蒂亚——策划第五次攻城——征占阿雅克肖——征占阿雅克肖失败——波拿巴全家逃出科西嘉——写给国防部长的备忘录——拿破仑·波拿巴与家人逃亡——拿破仑·波拿巴的价值观发生转变
撒丁岛之征的第二个影响开始显现。撒丁岛之征的参与者之间的相互指责如暴风雨般蔓延。没有人承担无功而返的责任。所有人都企图将出征失败的责任推给他人。
撒丁岛之征的失败深深地刺痛了拿破仑·波拿巴。我们无从得知他当时具体的情感和想法。在这段时间里,拿破仑·波拿巴与身在巴黎的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应该常有书信来往,对此次爱国之征也必然多有提及。但所有的信件都失踪了,也可能是被销毁。纳西卡告诉我们,在这段时间里,拿破仑·波拿巴非常活跃,他的足迹开始从科西嘉全岛向巴黎迈进,他仔细踩探各个战略要地,加以汇总后向国防部报告。拿破仑·波拿巴在革命俱乐部的活动也没有中断。卢西恩·波拿巴在科尔特监视巴斯夸·帕欧里。约瑟夫·波拿巴在部门理事会。拿破仑·波拿巴在国民志愿军中也安插了许多亲信。
拿破仑·波拿巴和战友们刚到博尼法乔,就听闻国王路易十六被处死的消息,罪名是与大不列颠王国开战。国民公会遣特派员来科西嘉岛宣布命令:取缔科西嘉国民志愿军的四个营,整编军队;新建军队将领由临时执行委员会任命。

路易十六被处死

国王路易十六被处死的消息传到科西嘉岛后,科西嘉岛上人心浮动。科西嘉岛远离大陆,对“封建特权阶层的压迫”没有概念。“荼毒百姓”的传言和“何不食蛋糕”的典故[1]都发生在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大陆,离科西嘉岛太遥远,与科西嘉岛没有关联。科西嘉人惊恐地瞪着双眼,看着旧秩序逐渐倾覆,残忍的复仇一幕幕地血腥上演。他们未曾遭受过“封建迫害”,也没有所谓的“等级仇恨”。因此,当革命法庭前来搜集受害资料,准备将巴黎的恐怖政策照搬到科西嘉岛时,科西嘉人并不合作。革命法庭鼓动科西嘉人揭发上层等级的罪行。然而,在科西嘉岛,“上层等级”的人不是有过光荣战功的志士,就是温和无害的名绅。因此,科西嘉人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慨。“无套裤汉”就是极端分子,就是攻陷杜伊勒里宫、逼迫国王路易十六戴上红帽子的暴徒。他们屠杀了整个王室卫队,双手沾满了鲜血。他们引发暴乱,处死国王,还犯下许多其他暴行。科西嘉人对他们的行径多少有所了解,因此发自内心地厌恶他们。巴斯夸·帕欧里对此丝毫不加掩饰,早已义愤填膺,但他并不想煽风点火。关于巴斯夸·帕欧里的不作为,约瑟夫·波拿巴在《约瑟夫·波拿巴回忆录》中为他开脱:“巴斯夸·帕欧里以为自己在科西嘉岛的革命活动对法兰西全国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深重影响。法兰西大革命的程度之暴烈、破坏之严重都是巴斯夸·帕欧里难以想象、无法承受的。”[2]
阿雅克肖的局面极其混乱。科西嘉岛的内战即将打响,科西嘉岛分裂就在眼前。不只阿雅克肖一城,科西嘉全岛皆是如此。在科西嘉岛,宗教派和保王党开始向巴斯夸·帕欧里靠拢,而带着极端情绪的狂热分子则将革命的希望寄托在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新政权上。巴斯夸·帕欧里曾经是拿破仑·波拿巴的所有希望。拿破仑·波拿巴仍然能发自内心地感受到巴斯夸·帕欧里老骥伏枥的尊严和高尚,能感受到他在科西嘉岛一言九鼎的地位和温和稳健的政策。但巴斯夸·帕欧里深深地伤害了拿破仑·波拿巴的自尊,因此,拿破仑·波拿巴投向了巴泰勒米·阿雷纳和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
幸亏拿破仑·波拿巴没有投向巴斯夸·帕欧里。那样做只会掩盖拿破仑·波拿巴的光辉,他将很难有所作为。拿破仑·波拿巴决定与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联手,谋划属于自己的事业。这样的选择有助于实现他的目标。然而,拿破仑·波拿巴刻意掩藏了自己的雄心,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尽量不被巴斯夸·帕欧里察觉。拿破仑·波拿巴还会放烟幕弹制造假象。他会亲自去科尔特拢住巴斯夸·帕欧里,向巴斯夸·帕欧里表忠心,并对巴斯夸·帕欧里表示完全的支持。但在暗中,拿破仑·波拿巴加快了步伐,准备向巴斯夸·帕欧里发出致命一击。1792年10月,拿破仑·波拿巴与巴斯夸·帕欧里公开交恶。拿破仑·波拿巴威胁巴斯夸·帕欧里,说要派代表团去国民公会告状,要罢免巴斯夸·帕欧里。其实这不是威胁。拿破仑·波拿巴的确在组建代表团,准备前往国民公会控诉巴斯夸·帕欧里,只是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1793年1月27日,以拿破仑·波拿巴为核心的革命俱乐部[3]派遣代表团前往马赛。代表团的领队是卢西恩·波拿巴和西蒙维尔。代表团先在马赛向雅各宾派揭发巴斯夸·帕欧里的“罪行”,之后又去巴黎,做了一番同样声势浩大的声讨。他们计划击垮巴斯夸·帕欧里,甚至想将他送上断头台。保卫科西嘉岛的老英雄巴斯夸·帕欧里已是苍髯白首,他为家乡倾付一生,最终却要遭受如此无耻的算计。而这一切都是由拿破仑·波拿巴一手策划并指挥执行的。拿破仑·波拿巴的良心何在啊!

西蒙维尔
当时,卢西恩·波拿巴还未满十八岁,却要担任如此要职!他要带领代表团前往国民公会,还要声讨巴斯夸·帕欧里,这位科西嘉史上杰出的大英雄,这位备受尊敬的老人!
卢西恩·波拿巴在他的回忆录中叙述了此次代表团行动的进程。他写道:
我有因虚荣而蠢蠢欲动。我们到达马赛港时,众人汇聚前来,看着我们上岸,于是我想尽可能地吸引岸上众人的注意力。我们未加休整就前往俱乐部。在俱乐部的会议厅,雅各宾派成员戴着标志性的红帽子,挤坐在灯光昏暗的大厅。廊台上满是嘈杂的女人。接着,革命会社社长大声宣布,科西嘉代表团已到达,并带来了重大决定。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社长示意我登台发表讲话。我当时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好大声呼喊:“科西嘉岛出了叛徒,兄弟们,我们来这里寻求你们的帮助。”其实当时我人在法兰西,并不知晓巴斯夸·帕欧里已经下令抓捕我在科西嘉岛的家人,而我的家人已经奔逃出来。否则,我会更加激动!在演讲中,我对巴斯夸·帕欧里没有任何个人的成见。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不愿在他的身上使用恶毒的字眼。可是,我还没说几句话,大厅里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如果不继续攻击巴斯夸·帕欧里,我可能下不来台,因此,我只能继续……我在大家的掌声中忘乎所以地用最恶毒的字眼攻击巴斯夸·帕欧里。我每说一句,人群中就爆发出疯狂的掌声。甚至可以说,我是在迎合大家的意愿。我恳请国民公会尽快对科西嘉岛施以援手,否则,天知道巴斯夸·帕欧里要干什么。长久以来,巴斯夸·帕欧里一直在利用民众的感情。其实他从大不列颠王国返回科西嘉岛的目的昭然若揭,那就是当大不列颠王国的奸细……当奸细。我在演讲中着重强调了这几个字眼。我发现这几个字会碰触众人最敏感的神经。大家群情激愤,热血沸腾,用潮水般的拥抱淹没了我,对我的赞扬之声不绝于耳。汹涌的人潮将演讲台围堵起来,水泄不通。我的演讲持续了两个小时。直到后来,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讲了什么,只知道众人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久久不绝。我的演讲居然还会见诸报端。国民公会很快就要派代表团前往部门负责人处调查情况,还委托三名革命俱乐部成员陪同我们前往巴黎,与巴黎的雅各宾派成员会面。在巴黎,我们将公开巴斯夸·帕欧里叛国的罪名并对其施行惩治。以上所有提议在投票时都一致通过。同我一起从科西嘉岛来的其他几位代表不是很想再去巴黎,但我认为我们一定要去,要和马赛三人委员会一起去。
然而,就在第二天,可怜的卢西恩·波拿巴不幸目睹了马赛断头台上人头落地的悲惨场景。闸刀一松,倏地人头落地。从早到晚,不知有多少贵族丧身于此!卢西恩·波拿巴受到了非常强烈的刺激。他想着,巴黎的场景应该会更恐怖,当即决定不去巴黎。因此,最后因巴斯夸·帕欧里前往巴黎的只有马赛三人委员会。卢西恩·波拿巴立即找到一艘小船,头也不回地向科西嘉岛驶去。还是在母亲身边安全呐!
1793年2月5日,马赛三人委员会按照计划准时到达巴黎。
这下轮到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焦虑了。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很清楚科西嘉人的脾性,他们像炸药桶一样,碰都不能碰。想让巴黎法庭审判巴斯夸·帕欧里?还判处死刑?还执行?简直就是白日做梦!科西嘉全岛的人都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起身造反。因此,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认为,还是要小心行事,不可莽撞大意。他自告奋勇,返回科西嘉岛斡旋,平息众怒。只要科西嘉人不造反,他可以与巴斯夸·帕欧里讲和。
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返回科西嘉岛调解的第一步就是解散巴斯夸·帕欧里领导的科西嘉志愿军,重建科西嘉军队。这一次,一定要选个信得过的人统领军队。于是,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委派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为特派员,前往科西嘉进行监督。1793年2月17日,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抵达巴斯蒂亚。当地人民的反应十分冷淡。科西嘉新军将与意大利军团组成联军。意大利军团驻扎在里昂,现由比隆将军[4]指挥。比隆将军接到命令,要召巴斯夸·帕欧里前往法兰西。于是,他专门派一艘军舰来接巴斯夸·帕欧里。但巴斯夸·帕欧里推脱自己年迈、身体不适,找各种借口拒绝前往。
此时,科西嘉岛内也开始骚动。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返回土伦等待下一步指示。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返回土伦的八天后,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也来到土伦,与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进行了一番密谋。最终,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决定与德尔切尔委员一起带着韦芝杜瓦军团先行离开。这一队人离开科西嘉后,于1793年4月5日抵达圣菲奥伦佐。
在此期间,比隆将军已将巴斯夸·帕欧里不愿前往巴黎的事情上报国防部。同时传送国防部的还有一份来自马赛的报告。在这份报告中,马赛人将撒丁岛之失完全归咎于巴斯夸·帕欧里。报告中声称,正是巴斯夸·帕欧里无所不用其极的暗中破坏导致了最终的失败。除了马赛人的控词,还有几名科西嘉志愿军士兵作证,一起揭发巴斯夸·帕欧里。这几名士兵其实已经被巴泰勒米·阿雷纳收买。

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

比隆将军
国民公会最终决定:如有必要,前往科西嘉岛的委员可依法逮捕巴斯夸·帕欧里,并由科西嘉地方检察总长卡洛·安德烈亚·波佐·迪博尔戈押回国民公会。
1793年4月17日,逮捕巴斯夸·帕欧里的消息传到了巴斯蒂亚。整个科尔特城都震惊了。科西嘉全岛随即爆发众怒。
在科西嘉岛,保王党、教会党与独立派立即摒弃前嫌,结成联盟。1793年4月18日,卡尔维市长和志愿军第三营中校拿起武器,攻占了法兰西驻军大营。伊索拉、罗萨和安布加纳尼港等地也纷纷失守。在阿雅克肖,温和派的会议上,佩拉尔迪义愤填膺,慷慨陈词,要呈诉国民公会,为巴斯夸·帕欧里辩护。在革命派的会议上,拿破仑·波拿巴居然也做了发言,替巴斯夸·帕欧里申辩。
拿破仑·波拿巴两面三刀,路人皆知,没有哪个党派愿意相信他的鬼话。1793年5月13日,巴斯夸·帕欧里写道:
拿破仑·波拿巴两面三刀,真实用意极难捉摸。他会将一切过错都推给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说一开始都是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的鬼点子,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出于嫉妒和私心,想要搅乱秩序,徒生风波——反正一切都和他无关,他完全不同意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的观点……[5]
但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坚持认为,巴斯夸·帕欧里是独立党领袖,是个危险分子。因此,他还是颁发了对巴斯夸·帕欧里的逮捕令。
在之后的岁月中,无数歌功颂德的传记作家和风华绝代的史笔作者写到拿破仑·波拿巴时,无不面临这样一个困局:对于这个时期拿破仑·波拿巴出尔反尔的行为,到底该做何解释?他们只有避开这个话题,寻求其他解释。比如,“拿破仑·波拿巴迫不得已才会反对巴斯夸·帕欧里,否则巴斯夸·帕欧里真有可能叛变。”同时拿出巴斯夸·帕欧里与英国通信的证据,“看,要不是拿破仑·波拿巴,整个科西嘉岛就都是英国的了。”的确,后来在圣赫勒拿岛时,拿破仑·波拿巴本人也这样为自己粉饰。然而,恐怕巴斯夸·帕欧里自己都没有想过要出卖科西嘉岛吧!更不要说与英国人串通。这些事情都没有任何证据。
现在我们能确定的是,拿破仑·波拿巴已经完全站在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和法兰西人这一边。他已经忘记过去的梦想,已经与年少的偶像决裂。终于,拿破仑·波拿巴选择投向法兰西人的怀抱。那是他曾百般痛恨的敌人。然而,这是为什么呢?除了升官发财,还能有别的理由吗?
由于拿破仑·波拿巴的缘故,约瑟夫·波拿巴也成了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的臂膀,做了他的秘书。世事多变啊!大家是否还记得两个星期前,在国民大会上,约瑟夫·波拿巴公然指控巴斯夸·帕欧里时是何等慷慨凛然!特派员为拿破仑·波拿巴颁发了科西嘉炮兵总督的委任状。接到委任状的第二天,拿破仑·波拿巴指挥手下对阿雅克肖的堡垒展开了进攻。拿破仑·波拿巴和阿雅克肖堡垒还真是有缘,这已经是他人生中发起的第四次进攻了!
“文格尔”号舰船原为征服撒丁岛打造,隶属劳伦·让·弗朗西斯·图盖将军的舰队,现在却被闲置,在阿雅克肖的海湾搁浅。舰上的大炮已拆卸一空,运上了码头。拿破仑·波拿巴就任炮兵总督后,命要塞守军将这门大炮装进堡垒。这门炮非常沉重,搬动它需要大量人力。拿破仑·波拿巴算准了这一点。他想在吊桥放下,众人努力搬运大炮时趁机占领整个堡垒。但守军指挥官说,没有巴斯夸·帕欧里的命令,决不打开城门。这下可怎么办呢?拿破仑·波拿巴的第一方案是在正对城门的地方用沙袋垒成一道障墙,将大炮架在沙袋堆上向城门射击。但他身边的人都认为这个方案太危险,没有人同意。于是第一方案作罢。拿破仑·波拿巴的第二方案是花重金收买守城官兵。但他撒谎成性,谁会信任他呢?至于钱,他自己都没多少钱,还收买别人?因此,第二方案也宣告无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拿破仑·波拿巴如此丧心病狂的方案很快被传开了。众人在惊愕之余,异常愤怒。拿破仑·波拿巴竟成了众矢之的。当时,长兄约瑟夫·波拿巴和四弟路易·波拿巴都不在他的身边。路易·波拿巴前往土伦递送秘密口信,而约瑟夫·波拿巴早已来到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的身边做事。巴斯夸·帕欧里气急败坏地勒令拿破仑·波拿巴来科尔特,要他一定讲清楚,他到底是什么立场。另外,大炮轰城是什么馊主意,他到底想干什么?
拿破仑·波拿巴在阿雅克肖地位难保,甚至有性命之虞,逃亡是唯一的选择。拿破仑·波拿巴化妆成水手,坐上小渔船,连夜逃往巴斯蒂亚。1793年5月10日,拿破仑·波拿巴狼狈地抵达巴斯蒂亚。
1793年5月11日,拿破仑·波拿巴的脑海中又形成了一个新的计划。他要设计回到科西嘉岛。他打算假传命令,从当时驻守巴斯蒂亚的瑞士兵团中抽调几个支队,说要将他们调回法兰西,实则让他们进攻阿雅克肖。在巴斯蒂亚,拿破仑·波拿巴还调取了当时驻圣菲奥伦佐的海军。两艘中型炮船已悄悄开进海湾,准备战斗。手握瑞士兵团,又有船上的大炮撑腰,拿破仑·波拿巴满心以为城里的人会吓破胆,到时候他就可以亲自出面,向阿雅克肖施压,敦促守军交出堡垒。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和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对计划做了一些修改,总体上表示同意。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致信国防部长:“阿雅克肖的人民是支持我们的,但他们在驻军的压迫下,也担心内部会不稳定。博尼法乔指挥官奎安萨中校就是个‘乱子’,他发布煽动性的言论,还将手伸向军队的心脏。我们已下令将他逮捕。”
1793年5月22日,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拿破仑·波拿巴和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在圣菲奥伦佐登上炮船,他们的军队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这支队伍包含一艘三帆战舰、一艘木帆海防舰、两艘炮艇和几艘运输船。运输船上满是步兵、宪兵和志愿军。这支队伍将在天黑前抵达阿雅克肖,突袭阿雅克肖堡垒。从陆地进军会引起守军怀疑,对方根本不会开门。但没想到,一场暴风雨将拿破仑·波拿巴的小舰队刮得四散。1793年5月28日,舰队才到达阿雅克肖。在这六天中,巴斯夸·帕欧里早已听到风声。他组织了大批岛民,持各式武器蜂涌出城,等待拿破仑·波拿巴到来。堡垒的大炮也做好了随时开火的准备。巴斯夸·帕欧里还下令逮捕拿破仑·波拿巴的家人和党羽。多亏有人事先告知,1793年5月23日,波拿巴夫人玛丽亚·莱蒂齐亚·拉莫利诺带着路易·波拿巴、埃利萨·波拿巴和波莱恩·波拿巴,和包括神父约瑟夫·费什在内的一大家人连夜逃走。剩下的热罗姆·波拿巴和卡罗琳·波拿巴被乔装藏在了姨母家。
1793年5月29日,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和拿破仑·波拿巴的舰队出现在阿雅克肖时,并没有传来火炮的声音。一个步兵和宪兵联合中队带着四门大炮,已经在奥尔比泰洛登陆。拿破仑·波拿巴带领志愿军在桑格里奥岛登陆,但遭遇了猛烈的火力攻击。如果不是让-皮埃尔·拉孔布-圣米歇尔率军赶来,拿破仑·波拿巴恐要丧身于此。至此,拿破仑·波拿巴打回阿雅克肖的计划彻底泡汤。夜间,拿破仑·波拿巴的部分遣军支队试图重新登陆,一样被打得落花流水。

卡罗琳·波拿巴
拿破仑·波拿巴和逃出科西嘉岛的家人在卡尔维重逢。此时的拿破仑·波拿巴四面楚歌。整个科西嘉岛都是巴斯夸·帕欧里的人,他们誓要将拿破仑·波拿巴驱逐出岛。1793年6月5日,巴斯蒂亚召开战时市政委员会,决定先派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和德尔切尔回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搬救兵,随身带去一篇拿破仑·波拿巴撰写的声讨巴斯夸·帕欧里的檄文。此文带有拿破仑·波拿巴一贯的文风,满篇都是错误的法语拼写,文章冗长而富有攻击性。其实,拿破仑·波拿巴和他的同党们暗藏更大的祸心。他们想借法兰西军队再征科西嘉岛。拿破仑·波拿巴非常清楚,法兰西人再次踏上科西嘉岛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大城小镇中会遍布断头台;意味着村庄处处被鲜血染尽;意味着无论男女老幼,为科西嘉岛的独立奋战的人们会被绞杀殆尽,没有参与科西嘉岛独立但抱有独立念头的人们也会遭池鱼之殃。拿破仑·波拿巴居然向法兰西投诚——在科西嘉人眼中,那可是外国!他居然向当权的马赛杀人狂献计,向他们建议如何踏平科西嘉岛!
拿破仑·波拿巴递交的计划书上详细地描述了如何夺回自己的故土科西嘉岛。他觉得是时候离开科西嘉岛了,因为此时的科西嘉岛上酝酿着熔岩,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而且拿破仑·波拿巴要靠近对自己有利的人,借助他们实现自己的理想和志向。
1793年6月11日,拿破仑·波拿巴带着家人离开了科西嘉岛。
D.A.宾厄姆说:“看看这次逃难的都是些什么人吧!他们当中,拿破仑·波拿巴成了日后的法兰西皇帝兼意大利国王。约瑟夫·波拿巴先是那不勒斯国王,后又在马德里二度成为国王。卢西恩·波拿巴成了卡尼诺亲王。路易·波拿巴坐上了荷兰王的宝座。埃利萨·波拿巴是托斯卡纳女大公。波莱恩·波拿巴,公主。约瑟夫·费什神父,大主教。”[6]就连留在科西嘉岛的波拿巴家族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卡罗琳·波拿巴命中注定要坐上那不勒斯的后座;[7]热罗姆·波拿巴,那可是未来的威斯特伐利亚国王。
当拿破仑·波拿巴一行人抵达土伦时,拿破仑·波拿巴的心中涌动着革命的思潮。只是这一次不同于上次回科西嘉时的心潮澎湃。
展现在拿破仑·波拿巴眼前的是一幅辉煌的画卷。拿破仑·波拿巴将不断向前,永不止步!他不再顾忌,不再犹豫,不再费尽思量,不再左顾右盼。

波莱恩·波拿巴
拿破仑·波拿巴主动脱离了正直高洁的人。与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巴泰勒米·阿雷纳和约瑟夫·安托万·阿雷纳这样品德败坏的人为伍是他自己的选择。其实,拿破仑·波拿巴发自内心地瞧不起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等人,他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与这些人沆瀣一气的经历。他永远不能原谅这些人居然愿意接纳自己的投靠。总之,在这样的同流合污中,四处飘扬着缺德的灰尘,玷污着拿破仑·波拿巴的灵魂。
拿破仑·波拿巴也看清了巴黎当权者的嘴脸。政治党派不断更迭,不变的是恐怖的岁月。拿破仑·波拿巴已对大革命心生绝望。他是勾结这股势力的代言人,他背叛了故土科西嘉岛,抛弃了自己曾经无比崇拜的英雄。在拿破仑·波拿巴曾经青葱的岁月里,这位英雄曾是他的偶像,他的理想和他全部的希望。偶像的品格如果不再高洁,自然会失去人们的崇拜。偶像的下场就会像塞拉匹斯神[8]一样充满邪恶。但巴斯夸·帕欧里高洁无暇,是拿破仑·波拿巴选择了放弃。从这一刻起,拿破仑·波拿巴不再相信人性,因为他已经不再相信自己。
日后,你可以看到拿破仑·波拿巴对安托万·克里斯托夫·萨利切蒂的无情追捕和对约瑟夫·安托万·阿雷纳的冷血冤杀。其实,这是因为在拿破仑·波拿巴看来,当年跟这两个人同流合污,让他永远失去了可以变得更好的自己。他觉得他永远失去了自尊,觉得他的良心将永世痛苦难安。
至此,拿破仑·波拿巴生命中科西嘉冒险史的最后一幕即将结束。我们可以看到拿破仑·波拿巴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他已不再是热血少年,已经变得深谋审算,老奸巨猾。只有高贵的理想和远大的目标依旧遍布在他灵魂深处,没有改变。既然现在已经心有城府,也只好只顾一己之私地去追逐。
【注释】
[1]“何不食蛋糕”在这里代指关于法兰西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一则谣言:“当大臣告知玛丽·安托瓦内特,法兰西老百姓连面包都没得吃的时候,玛丽·安托瓦内特天真地笑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吃蛋糕?’”。事实上,在法兰西,此典故原出于让-雅克·卢梭的《忏悔录》,记录的也不是玛丽·安托瓦内特的话。
[2]《约瑟夫·波拿巴回忆录》,第1卷,第51页。——原注
[3]革命俱乐部,又称“革命会社”,是法国大革命期间支持改革的成员组成的社团。
[4]比隆(Biron,1747——1793),法兰西将军,贵族出身。曾担任莱茵军团司令官、意大利军团司令官等军职。1793年法国大革命中因贵族出身被处死。
[5]奎特丽娅:《意大利秘密档案》,第11卷,第533页。——原注
[6]《拿破仑·波拿巴书信集》,伦敦,1884年,第1卷,第30页。——原注
[7]1806年至1808年,约瑟夫·波拿巴为那不勒斯国王;1808至1815年,卡罗琳·波拿巴的丈夫若阿基姆·缪拉为那不勒斯国王。
[8]塞拉匹斯(Serapis),由希腊人综合奥西里斯与阿匹斯的特征设计出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