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第一五章 羌笛胡笳响边塞 赤眉绿林起中原
第一五章 羌笛胡笳响边塞 赤眉绿林起中原

甄丰之事发生后,王莽觉得很有必要将符命之事澄清一下,否则日后造假之风难禁,正这样盘算着,陈崇便来上奏:“皇上,您看这符命本是上天的昭示,结果成了奸臣贼人们谋取功名利禄的手段,甄丰父子之事发生后,假造符命之势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有嚣张的趋势,现在符命泛滥成灾,甚至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用来反对您。得想个法子解决才对!”

王莽道:“我也正在琢磨此事呢。不如让尚书大夫赵并去处理,只要不是五威将的符命一律不予认可。谁敢再造,严格法办!”说完突然想起,“这五威将到四方宣讲符命已经有些日子了,现在都回来没有啊?”

陈崇迟疑道:“回……是回来了,就是因为那甄丰之事,所以……”

王莽打断他急忙道:“他们颁布的都是正宗的符命。快去召他们进宫。”

陈崇点点头,但还是略微停顿了一下:“皇上,现在五威将可只有七十一位了。其中一位,就是您的堂弟掌威侯王奇,牵扯进甄丰之事中,已经被奉诏……”

王莽摆摆手,有些懊恼地道:“知道了,去吧。叫他们来。”

片刻工夫,七十一位五威将出现在殿前,依次向皇帝报告行踪和符命的宣讲情况。

“刘氏原来封的那些诸侯王全都拥护天命,乖乖上交了汉朝下发的王印,领受了大新的侯印,没有抗命不遵者。”

王莽听罢很是喜悦,连忙问道:“四方外族的情况如何呢?都还听话吗?”

“听话着呢,南方的句町王改成了侯,西域三十六国也都改王为侯,就连最霸道的匈奴单于也不得不摄于天命……”

王莽闻言将信将疑道:“匈奴单于一向恃强自傲,他能那么容易俯首称臣?汉朝发的旧印呢?予看了以后才能确信你们不是冒奏邀功。”

一看皇上要较真,五威将慌了,连忙奏道:“这个……匈奴那路是王骏负责掌管的。”

王骏一听,急忙撩起袍子汇报了全部经过——

一行人到了匈奴王庭,让随行的翻译把王莽的诏书一念,又手忙脚乱地比画了半天,单于终于听懂了,操着鼻音很浓的汉话:“我,明白了,你们的皇帝,换了。是原来的打死马(大司马),暗含红(安汉公)。没有关系,我们匈奴单于也是这样,经常换,哈哈哈……”说完朗声大笑,高高兴兴地接过大新国特制的印章和那几车金银珠宝,禁不住赞道:“嗯,这个好!新的,漂亮!”

王骏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心想看来金银外交就是管用啊,想起那颗汉朝发的旧印还在单于身上挂着,还得带回去复命,于是让翻译上前索要。

翻译又是一番比画,单于明白了。翻译刚要伸手,就被单于旁边一位大臣拦住:“等等,大王,新印刻的是什么?大王还没验过,旧印不能给!”

单于一听,也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那位大臣又说道:“王将军,先不忙,你们这么大老远来了,先尝尝我们的手抓羊肉和奶茶,再喝他个一醉方休!味道很好的。不必客气。”

王骏等人被请进了蒙古包似的“穹庐”,依次坐定,心里却老大的不踏实。王骏心里想着得趁还没喝糊涂的时候把旧印索要回来,便挡住了单于举杯祝酒的手说道:“单于,我们实在担当不起您的祝福,您要是真想让我们多福多寿,那就请交回那颗旧印,好让我们回去复命。”

“好,好,你拿去就是。”单于又一抬胳膊,让王骏自己拿。

王骏刚一伸手,谁知又是被那位大臣一拦:“大王,还是先看看新印刻得如何,再交旧印不迟吧。”

单于不耐烦了:“新旧不都是一样的吗?交了算啦。”便自己解下绶带,捧到王骏面前:“拿好了,来!我们是朋友,喝酒。”

主宾尽欢,直喝到半夜方休。

王骏一行跌跌撞撞回到宿营地,乘着酒兴,聊起了白天的事:“哎,我说,不知几位今天留神了没有,那位老来阻拦我们的大臣到底是谁啊,几次三番地拦着单于,一点不合作。”

“他啊,称姑夕侯,叫什么苏来着。好像不是匈奴人,小鼻子小眼,倒像是咱中原人。”

右帅陈饶一听,赶紧提醒大家:“几位可别马虎,这个什么苏好几次让单于看新印,单于没在意,这要是醒过神儿来,一看印文,准得反悔!”

其他几位不解,纳闷道:“那能怎么样啊?不都一样吗?”

陈饶一脸的鄙夷道:“你们是真喝糊涂了还是没有一点常识啊?新印刻的什么你们不知道吗?‘新匈奴单于章’!你们看看旧印是怎么刻的,‘匈奴单于玺’。‘玺’和‘章’是什么区别,你们不懂吗?再说了,旧印没刻‘汉’字,那是默认匈奴相对独立的地位,新印可不同,那上面明明白白有大新的国号!单于是个粗人,不理会这些文字,可那个什么苏不同,他不是好糊弄的,他肯定要让单于看,这下麻烦就大了,单于肯定会来要这颗旧印。我们怎么办?没要回来还好,要回来又送给人家,这叫有辱使命!回去还想立功?做梦吧!”

众人一听即刻慌了神:“这下可如何是好啊?回去怎么向大新皇帝交代呢?”

王骏和其他人等正在犹豫间,还是陈饶发话了:“依我的愚见,不如干脆把旧印砸掉算了,留着也是个祸害!”

“啊?”众人一听全都愣住了,“这样……不妥吧?”

陈饶是河北燕人,果敢彪悍,武人性格,一看这阵势,索性不再征求大家意见,抡起斧子就砸,边砸边道:“皇帝若是怪罪下来,就说是我的主意,没你们什么事!”

此时,王骏胆战心惊地把事情的经过说完,跪在王莽面前,等待发落。

王莽突然眯着眼睛问陈饶:“王骏将军所说是否属实?”

陈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点点头:“全部属实,皇上,要杀要剐,您就看着办吧。”

王莽摆摆手:“先不忙,予倒是想知道,那单于后来怎样,难道就这样善罢甘休不成?”

陈饶道:“哪能呢?您想匈奴单于是什么人啊?那是威震大漠的一条汉子!第二天就派右骨都侯上门来讨要,非要取回那颗‘匈奴单于玺’不可。”

王莽更加来了兴致,往前欠欠身,饶有兴味地道:“旧印不是已经被你砸了吗?你拿什么还他?”

陈饶头一扬道:“还他是不可能了,早成了一堆齑粉,臣当时是这么说的,‘大新朝奉天承运,四夷归服!大新天子代汉自立,乃是真命天子,汝蕞尔小邦,不思膺服天命,反泥于蜗角蝇头之小利,耿耿于索取废汉故印,岂不谬哉?废汉已是昨日黄花,它颁的故印也已被我代天毁之,如今是要印没有,要命有一条。你回去转告你们单于,让他好好保管新匈奴单于章为是。’”

王莽听罢,高兴地从龙椅上站起来道:“说得好!说得好!你们听听,这才是扬我大新国威的功臣!对四方外族,不能光讲温良恭俭让,有时也得来点刚硬的。陈饶如此忠勇,他为大新以威立德,任命为大将军,封子爵,那就叫威德子吧。王骏,这一段你为何不从实招来?”

王骏吓得哆哆嗦嗦,心里直犯嘀咕,原以为皇上会治罪,没想到还让陈饶成了功臣,早知道不如我先一锤子下去……

陈饶这次算破格晋升,因为王莽钦定的符命功臣基本是按职位排的,五威将封为子爵,五威帅封为男爵。陈饶是五威右帅,按理应当封男爵,直接就封子爵了!这让王骏很不是滋味。他战战兢兢道:“皇上,匈奴王不服气,就派他的兄弟右贤王带着马牛到了常安,表面是入朝谢恩,实际上是奔那块旧印来的,您看……”

王莽一听怒道:“为一块破印居然追到常安来了!还是威德子的那句话:要印没有,要命有一条!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何能耐把这印要回去!”

王莽此次的抉择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的偏执引起了一场长达数年的边境战争。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自夏、商、周、春秋战国以来,以华夏为主体的各民族之间就不断交流、同化、融合。到汉朝建立后,春秋战国时代曾活跃于中原地区的许多少数民族都融进了华夏族。尽管在秦和西汉前期,虎踞中原的中央政权都与周边少数民族,特别是与匈奴发生过极其激烈的战争,驰骋在辽阔北方的匈奴人,常常以粗犷彪悍的铁流冲击着中原地带。据《汉书》记载,公元前73至前70年,西欧遭遇了罕见的大雪,人饿畜死陷于混乱,又受到乌孙、乌桓、丁零的夹击,迫使匈奴呼韩邪单于在公元前51年归降汉朝,受到汉朝的册封、援助并迁到汉朝诸郡。寒冷恶劣的气候给匈奴人造成了灾难,他们只能以臣服内附的方式向南迁徙,追逐畜牧水草对游牧民族来说是生死攸关的。但强悍的匈奴人并不因为南迁而变得萎靡、柔顺,一旦他们适应了新的自然地理环境,就具有了更强烈的独立称雄的意识,因此与中原兵刃相见的军事冲突也就不可避免,局势时好时坏。

自从竟宁元年(前33),汉元帝以王昭君嫁给呼韩邪单于“和亲”开始,汉匈之间出现了“城关不闭、牛马蔽野、边境晏然”的和平景象。三十年没有战争。但汉朝的一些有识之士还是一再发出居安思危的警告,甚至有人建议实行恐吓匈奴的政策。

成帝绥和二年(前7),汉朝派使要求收回张掖郡周围地区,遭到匈奴拒绝。哀帝建平二年(前5),匈奴进攻西汉的保护国乌孙,受到汉朝的干涉。平帝元始二年(1),匈奴收容西域车师后主,汉朝派使干涉受到匈奴拒斥,为此双方重新修订四条约定。这些争执的根源是双方的地域问题,匈奴认为长城以北全归匈奴所有,汉朝则认为西塞应归汉地,并包括云中、五原郡以北地区,所有汉、匈之主都在暗地里进行着战略部署,汉与乌孙和亲就是为击败匈奴而部署的一环。

而随着张骞的两次出使西域,著名的丝绸之路更是不仅加强着汉族与西域各少数民族的友好往来,东北、西南诸少数民族与华夏的关系也得到了很好的发展……所有这些都为汉、匈搭建良好关系开创了新的局面。但是这一切都在王莽民族自大狂心理的驱使下被破坏得荡然无存了。

王莽已今非昔比,无论真假,他自认为有着高贵的血统、崇高的德行、显赫的权力,再加上明确的天命昭示,臣僚们的逢迎和万民的拥戴,集万千荣耀于一身,把阿谀奉承当成了家常便饭,歌功颂德已司空见惯。常年在这种氛围中生活,再有定力的人也怕难以抵御人性的弱点,何况,王莽这三十年一路走来,的确也做出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伟业,随着权力的加强,地位的提升,脾气秉性也随着变化。

这边匈奴单于囊知牙斯派右贤王去要单于玺不成,便命令左右部都尉、诸边王在边境的几个县郡上挑衅,抢劫杀人,掳掠畜产。

王莽一时怒从心头起,认为匈奴的背信弃义是可忍孰不可忍,仗着大新朝的强大无比,他决定先行打击首恶,分化贵族。其次便是防御和施加军事压力。

因此,当边关快马挟紧急军情来报时,大新天子龙颜震怒,扯着嗓子大喊:“立国将军何在?”

立国将军孙建忙出列跪拜,恭聆圣命。

王莽把龙书案上的虎符拿起来道:“立国将军!匈奴单于,不,予决定给他改名叫降奴服于。降奴服于囊知牙斯侮辱大新国尊严,背弃了当初匈奴不得接近中原、西域、乌孙、乌桓降民四条协议的约定,侵犯西域邻国,攻略大新边地,给人民造成危害,应当杀身灭族!予命汝等十二位将军,率领十路大军,维护皇天的威严,惩罚囊知牙斯!”

孙建等人急忙拱手领受。

停顿一下,王莽又道:“念在他的长辈呼韩邪单于为保卫边界安全几代忠孝的份儿上,予也不忍心因为一个不肖子孙而让他断子绝孙。予决定把匈奴分成十五个小国,立呼韩邪单于的十五个子孙为各小国的单于,所有跟叛虏囊知牙斯一块犯法理应连坐的匈奴人一律赦免,只重罚囊知牙斯一人!”

“是!皇上!”孙建等人诺诺应答,遂领兵出征。

说是十路大军,其实只有六路,这六路人马分别是:五威将军苗欣、虎贲将军王况,为第一路,从五原郡出击;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三巡,为第二路,从云中郡出击;振武将军王嘉、平狄将军王萌,为第三路,从代郡出击;相威将军李棽、镇远将军李翁,为第四路,从西河郡出击;诛貉将军阳俊、讨秽将军严尤,为第五路,从渔阳郡出击;奋武将军王骏、定胡将军王晏,为第六路,从张掖郡出击。六路人马各配备偏将、中将三十员,军卒五万,共一百八十员猛将,三十万大军。因兵员不足,除了原来在编的将士之外,又从民间抓了不少壮丁,连监狱里的犯人都算上了,勉强凑够了三十万。

可能王莽的确被自大冲昏了头脑,下令要这三十万大军同时出击以显示大新的实力,可想而知,尾大不掉,全国乱成了一锅粥,各郡县一齐紧急动员,往前线输送御寒的军服、兵器、粮草,后勤保障一时间成了大问题,王莽急忙又派不少使者乘坐快车沿途督促,一旦贻误军机便处以重刑。

如此长的战线,东西绵延三千多里,三十万大军根本不可能同时抵达前线,于是先期抵达的军队只好在边境上屯留,等着后续部队到齐,再等王莽一声令下开始闪电式出击。

胡笳哀鸣的荒凉边塞,最重要的是军需粮草。长期在歌舞升平中度日的将领们,在驻扎边境等待各路大军齐集时哪里闲得住?他们已经开始胡作非为,在边境上骚扰百姓,勒索财物,害得边民叫苦不迭。各郡人民由于贪官奸吏对他们的随意盘剥也被逼抛家别子流亡去做盗贼,并州与平州尤甚。而被派遣下去的监察人员非但不能以身作则,反而乘机作乱,收受贿赂,掠夺财物……

匈奴单于闻听此言乐坏了,他指着常安城冷笑道:“他们的那个大司马,不行!三十万?再来三十万也没用!”

这场战争持续了四年,还是没见分晓。随着时间的推移,王莽的军师威慑无以为继,军需供给捉襟见肘,士兵久屯而不出击,也逐渐疲劳不堪。当时最有眼光和战略才能的将军严尤,曾向王莽分析过攻击匈奴的“五难”:一是战线太长,一年尚未集合完毕;二是运输困难,边疆粮食无法自给;三是自耗过重,人、牛共备二十斛只够百日用度;四是胡地寒冷,疾疫传染而饮水艰难;五是辎重自随,不能机动追赶。严尤建议改三百日为一百日,迅速出击,既可减少民力又可速战速决,但王莽一意孤行,在连年灾荒的情况下转兵运谷依旧,终于引起“天下骚乱”。

这时,囊知牙斯去世了,他的弟弟咸继位单于,咸提出停战,主动要求恢复和亲。

新朝谏大夫如普从前线回来报告战况,忧心忡忡地道:“皇上,这仗是不能再打了!如此众多人马连年交战,早已困顿不堪,多数厌战,再加上饥荒,军粮供给不上,土地荒废,都有人吃人的了!”

王莽想想这些年的战况不见好转,可是人困马乏,民不聊生。他刚想点头,校尉韩威站了出来。

韩威这些年没有出战,但是听说很多人都在边境上发透了战争财,早就想请战了,可还没轮到自己,就听如普说要停战,心里很不是滋味。韩威马上说道:“还没分出高下怎么能停战呢?皇上,以我大新的威势吞灭胡虏易如反掌。臣韩威不才,愿请长缨,五千勇士足矣,不信灭不了匈奴!”

王莽听罢道:“壮志可嘉!予封你为将军!不过,下次再去吧。这仗是该停了,来人,即刻传予的命令,三十万大军班师回朝!陈钦等十八人指挥不力,削去官职。陈良背主降敌,严惩不贷!匈奴新单于的儿子登,前几年已被杀,尔等千万不可走漏消息!”

三十万大军终于接令撤离前线,可刚撤到一半,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新单于一听儿子被杀,马上卷土重来,边境再次狼烟四起。王莽只得命三十万大军重返前线,再动刀兵。这次,那个韩威总算可以出征了,王莽把刚招募的死囚、私奴拨给他,叫“诸突豨勇”。可这一仗一打又是数年,还是不见分晓。

王莽心想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啊?于是又想出一个异想天开的办法:招募有“奇能异术”的人去攻打匈奴。这是迷信谶纬的王莽又一次糊涂决策。

但诏命一下,“高士”比比皆是,没几天工夫就有一万多人来毛遂自荐,个个都说自己有彻地通天的特异功能。王莽心想原来这大新朝还真的是卧虎藏龙,那就挨个说来听听吧。

这些人纷纷进言。这个说:“皇上,大军出征,一路上免不了会遇见大江大河挡道,虽说可以搭桥造船,可那到底还得费人工花银子浪费时间啊,有时候军情紧急来不及搭桥造船怎么办?草民倒有个法子,是绝无仅有的,臣可以训练战马,让它们一个叼着一个的尾巴连成一片渡河,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这人还没说完,另外一个急不可耐地接着又说:“皇上,他这个其实不算什么绝技,就算人马都过去了,那粮草呢?让水一泡,还不都糟蹋了?况且这大灾荒年的,草民有一绝招,大军出动,可以先不带粮草,草民小时候遇见一位高人,传授草民一个秘方,叫辟谷丹,就这么一小点,一颗就能顶仨月粮食。要不,草民先弄两颗请皇上尝尝?”

各路神仙一个接一个在王路堂(即前殿)里不甘人后,王莽听来听去感觉都是些大而无当的虚话,这打仗可不能光说不练,问道:“你们既然说得那么神乎其神,能不能展示让予眼见为实呀?”

“皇上皇上,你可真有眼力,草民就是这样的人啊。草民有一特异功能,会飞,一天能飞一千多里,这要是去匈奴侦查军情啊,该多快?保准利索!”

王莽一听:“有这本事?了不得!了不得!那你飞给朕瞧瞧?”

“行!皇上您稍待片刻,让草民打扮打扮,马上飞给您看!”

王莽于是下令将场地设到上林苑,那空中飞人已经打扮停当,浑身上下粘着鸟毛,还装了两只大翅膀,展开了有一丈多宽。他上到土山上,冲皇上一拜:“皇上,您瞧好了,草民这就要飞了!”

王莽还没愣过神来,只见那人两翅一扇,从土山蹿了出去,还真“飞”了好几百步,只是下来时一个劲呼哧呼哧直喘:“皇……皇上,您看草……草民飞得怎……怎样?这次有些失常……可……可能是见了您太……太紧张……不然会飞得更……更好……”

王莽心想,这就叫飞啊?这样去刺探军情恐怕不行吧?不过也真不容易了,难得众人如此积极响应我的英明决策,诚心可鉴!于是下令将这一万多人全都封为“理军”,驯马的驯马,炼丹的炼丹,会飞的那位更是委以重任,让他组建一支“飞虎队”。那些日子猎户们忙得不可开交,全都奉命去打鸟,好给“飞虎队”装备翅膀。到后来鸟毛不够了,只好拔鸡毛凑数,吓得大新朝的鸡看见飞虎军就奓着翅膀乱飞,蛋也不敢下了,结果弄得鸡也没了,只好把鸡毛掸子也拆了,直弄得五均市里鸡毛掸子都供不应求。

这场闹剧愈演愈烈,有一位名叫韩博的夙夜郡连帅听说了大乐,心想这皇上敢情都糊涂到这份儿上了!您既然喜好这个,何不投其所好?于是去和王莽说:“皇上,臣韩博发现了一位奇人。此人长相出众,身高丈余,体格健壮,威武神勇,睡觉枕一面大鼓,吃饭用二尺长的铁筷子。他来到臣的连帅衙门,自称是蓬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边人氏,叫巨毋霸,要为皇上效力,现已到了常安附近的新丰县。您最好能预备一辆大甲高车去迎接他,对了,京城那城门也不够宽,不够高,估计得重建,不然他是进不来的。只要把这位神勇之士迎进来,让他去打仗啊,光往那一站,就足以扬我国威,四方外族即刻臣服,咱大新江山不就是万年久长了吗?”

王莽一听觉得很新鲜,正想着要去看看这位巨毋霸,再一咂摸,觉得有点不对味儿了,这长相出众、身高丈余究竟是实有其人还是影射谁呢?莫不是暗示我王莽喜欢穿厚底鞋,戴高帽子包装自己吗?还有那“巨毋霸”的名字听着似乎也是有所指的,予表字“巨君”,“巨毋霸”不就是说我王莽不要称霸吗?还说什么让我自拆城门,这不是自毁国门吗?原来此人是变着法子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啊!简直岂有此理!索性将这位“巨毋霸”改名为“巨母霸”,意思是文母太后王政君降生的这个奇人乃是让大新天子称霸的符命。这种逻辑也很耐人寻味,文母太后守寡多年,跟这位巨人毫无缘由,但经王莽这么一附会,也只好弄假成真了,至于那位进言的连帅韩博,讽喻天子,罪在不赦,只能拉出去砍了;而那位“巨毋霸”,便让他在新丰县侯旨。

仗越打越大,不光匈奴,连东北的高句丽、夫余、秽貉,西南的句町,西域三十六国中的许多国家也都被列入王莽的征讨计划之内。连年征战给中原百姓带来了无法承受的苦难,终于有一天,大新王朝后院起火了。

王莽的几路大军正在边境与匈奴、句町、西域诸国对峙,各省各郡陆续传来火急文书,全都是报告本州本郡老百姓造反闹事,阴谋推翻大新皇帝的。

王莽看了以后一百个不相信,他认为自己对天下人那么宽厚,为推行王田制、五均六管等绞尽脑汁,如此关心百姓疾苦,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反对他呢?要说刘氏子孙起兵造反企图夺回他们的宝座倒还有点道理,可他们大势已去,根本无力反抗。头几年有临淮郡的地方官报告,说有个叫瓜田仪的起兵,盘踞了会稽郡城州苑,还杀人放火,说得神乎其神,可予一调查,不就是打家劫舍的一伙小毛贼吗?后来予派了中郎储夏去,都没费一兵一卒,三言两语就把他降服了,瓜田仪都没来得及纳降就死了,予还是厚礼安葬了他,修坟盖庙,并赐谥号“瓜宁殇男”。还有,那个琅琊郡的吕母,当初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可一个妇道人家,为何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纠集一万多人当强盗?不就是因为海曲县那个县官作威作福,整死了吕母做县吏的儿子,才逼得人家铤而走险的吗?别以为予身在深宫不理民情,予心若明镜,你们拿着予的俸禄,不理政务,成天价给予捅娄子,正经本事没有,就知道搜刮百姓,盘剥黎民,一点都不让予省心!予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成天没日没夜地处理政事,殚精竭虑,须发花白,牙齿松动,你们还嫌予活得清闲是不是?最可气的是,上回派去赦免吕母的那个使者,回禀说盗贼倒是散了,可没两天又重聚闹事,还说这是因为予的各项禁令烦琐苛细,限制了老百姓的行动,还说他们努力耕作的收入不够用来缴纳赋税,又说他们如果关着门安分守己,又会因为街坊邻居私自铸钱、私藏原铜而被株连,没有活路,所以只好沦为盗贼……这是什么话?这不是明目张胆攻击予的新政又是什么?予算是看透了这帮龟孙,让他们打匈奴,他们怕死,让他们推新政,他们怕累,所以只好弄出所谓的“盗贼蜂起”,想让予改变新政!瞧瞧这回各地的告急文书,十有八九是说这些的,予还没老糊涂到那个份儿上,门儿也没有!

王莽越想越气,急赤白脸地发了一通牢骚,大臣们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愣了半天,还是有勇敢一点儿的站了出来:“皇上,这回恐怕不是闹着玩的。臣老家在山东琅琊郡,前些天家里来人,说山东那边新近起了一股反贼,领头的叫樊崇,有万夫不当之勇,纠集了一万多饥民,都把眉毛染成红色,以示与官兵区别,号称‘赤眉军’。这股子人打起仗来不要命……”

这话匣子一打开,其他人也纷纷进言:“是啊,皇上,这次闹得邪乎,不光山东那边有樊崇的赤眉军,去年湖北王匡、王凤的绿林兵也是越来越凶,到现在还没平定下去!”

“是啊是啊,皇上,还有……”

王莽听得不耐烦了,一拍桌子:“行了!照你们这么说,予是不得民心啊?你们想想,自打予登极坐殿,就没享过一天清福,哪天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全国各地上报朝廷的机要文件排山倒海,汗牛充栋,头一个看的是谁?饥民闹事是不假,可跟讨伐匈奴、推行新政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番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事实上,王莽心里清楚得很,赤眉军、绿林军这两股反叛势力气焰嚣张得很,这些天他正在坐卧不宁,但是千万不能让这些人看出来,本来他们就想推卸责任拿反贼来搪塞,如若应承下来,更给了他们解脱的口实。王莽突然愤愤起来,这帮混蛋要求加封晋爵的时候当仁不让,眼珠子都绿了,什么损招都能想出来,这阵子一出点儿麻烦,就相互扯皮搪塞,到最后反倒通通把话茬子指向了自己!连几个毛贼都收拾不了,当初要求晋升的劲头都哪里去了?眼见着这帮人是指望不上的,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得把他们稳住,我不靠他们靠谁啊?难道就白养着他们不成?不行,得想个法子稳定军心,再这么下去保管人心涣散,还谈什么征讨匈奴?“讨外必先安内”嘛。

另外,王莽还有点侥幸心理,他认为,赤眉军、绿林军这些反贼不过是饿极了的农民,目的无非就是吃饱饭,没什么过分要求,各地呈报上来的封事他都仔细研究过,发现这伙人时聚时散,大都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起兵,蜂拥而起去吃大户,农忙时又都顾着地里的庄稼,解散了回家收麦子。再看他们的军事战力,也挺让王莽不放在心上的,成千上万的队伍,什么文告、官号、旗帜、徽章一律没有,说白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据说最高首领想了半天才给自己封了个“巨人”的号,其他就更惨,什么“三老”、“从事”、“祭酒”,一听就是典型的小农,就这么点野心,谅他们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眼下只要把这帮官吏稳住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