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五章 汉成帝微服寻芳 赵姊妹花容惑主
第五章 汉成帝微服寻芳 赵姊妹花容惑主

这女子确实姿色不凡。成帝一进房门,就感觉到她与宫里嫔妃大不一样。房里的银灯纱帐雅致而不奢华,一根雕凤洞箫悬在帐外。几张色艳的春宫美女画儿,裱在后面墙上。与后宫那些显贵的嫔妃房里相比,那些华贵气息,倒显得古板造作,俗不可耐。

“官人辛苦,请用茶。”樱桃的容貌自不必说,单是那小巧玲珑袅娜婉约的身段,真如燕子凌空,妩媚中透出不可言说的灵动。还有那如燕莺啼般的声音,婉柔动听,成帝不由心神摇曳,如同坠入仙境一般,本来自恃见过最大世面,此刻倒扭捏脸红起来,没话找话地说:“你会吹箫?”

“略会几曲,聊以自娱罢了。”樱桃俯身捧过茶盏,一缕异香飘散,成帝神情有些恍惚。“好,那就吹上一曲,让朕也来见识一下俚曲的味道!”他壮胆似的大声说。

“朕?你是皇上!”樱桃大感诧异,茶水洒在几案上。

成帝自知失言,忙改换语气,做出调侃逗乐的样子说:“你能称娘娘,能约会娘娘的,可不就是皇上吗?啊,哈哈哈,来,吹上一曲,朕……”

樱桃深深打量一眼成帝,半信半疑地嫣然一笑,摘下洞箫。沉吟片刻,箫声由低沉到欢快,蓬勃而出,起初气贯云霄,俄而婉转缭绕,有如天仙起舞一般。成帝从未听过这么别样的曲调,立刻如痴如呆。吹奏到起兴处,樱桃手执箫管,翩然起舞,舞姿与宫女们更是大不相同。她身姿轻盈欲飞,如鱼随水动,感觉似乎是在云端舞蹈,成帝瞪大双眼,仿佛置身于仙界。樱桃飘舞着飞向内室,成帝也迷迷糊糊跟随而去。无限缠绵温存中,已经弄不清今夕何夕,自己是谁。

“皇上,大事不好,快走,快走!”天光大亮之际,张放忽然神色慌张地扑了进来。顾不得礼数,也忘了忌口,咋咋呼呼。

“什么事情?这般慌张!”成帝以为有刺客,赤裸着身子腾地跳下床。

“皇上,宫里传出信来,太后召见陛下咧!满宫院找不见,还出动了禁卫军,怕要闹出乱子了!”成帝最害怕的人自然当数王政君,立刻也紧张起来:“快,快回宫!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呢?”一边抓过来胡乱往身上套。

樱桃立刻知道自己的猜测不是多余,不顾张放站在跟前,赤裸着身体跪在床榻上:“奴婢该死,不知皇上驾临!”

“哎呀,什么时候了。快起来,朕要立刻回宫!”

“皇上,一夜鱼水情深,奴婢……”樱桃面含娇羞和委屈,泪水夺眶而出,梨花带雨般更加楚楚动人。成帝此时也顾不上怜香惜玉,火急火燎地连连摆手:“别说了,别说了,过些日子朕派人来接你回宫当娘娘便是了!”说着一把将樱桃推开,逃跑般跳上门口的马车,一溜烟不见踪影。

偷偷摸摸溜进宫城,大臣们等不及已散去了,只有长信宫的太监还在等候。“皇上,太后都是第三次来催了,请皇上速去长信宫。”成帝知道今天不好糊弄过去,但又不敢耽搁。可是编个什么托词呢?他搜肠刮肚,想找一个自圆其说的借口。一进长信宫,惊讶地看见大司马、大将军王音正坐在太后身边。满肚子的谎话顿时散了个精光。

王音不等成帝缓过神来,先起身施礼:“拜见陛下。”

成帝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皇上,立刻想给他先来个下马威,堵住他那张多话的嘴,故意拉长脸,面无表情地答应:“免礼了,起来吧!”

“皇上,去哪儿了?”太后却不给他回旋的机会,厉声问道。

成帝顿时惊慌失措,忙俯身回话:“儿臣昨晚苦读……太晚了,在……书房里睡沉了。”

“扯谎!”太后轻轻一拍桌案,却吓成帝一大跳,“你干的好事,还当我不知道?跟着一个奴才,到处去斗鸡玩狗,哪里还有皇上的尊严?你现如今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子嗣都没有,到时候你有何脸面祭拜列祖列宗?如何接继汉家嗣位?叫我死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先皇?难将一人手,掩尽天下目,你干的那些荒唐事,迟早要叫普天下百姓知道,到那时,你还怎么坐稳皇位?”太后越说越动情,话语哽咽,泪流满面。

成帝满头冒汗,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他知道,肯定是王音捅了暗刀子,心里恨恨地直骂娘。什么破舅舅,一个个都喜欢管闲事,动不动就向母后告状,叫母后把寡人训斥一番。朕受了气,你们有什么好处?寡人哪些地方没有厚待你们?四母舅成都侯王商,人长得肥胖粗壮,尤其怕热,提出叫寡人把三面临水的明光宫让给他避暑,寡人越制让给了他;他私自在府第的后院凿城引水,行船玩耍,虽然过分,但寡人也没有斥责他。寡人宽容他们,他们倒好,一个个对寡人虎视眈眈,专门寻找寡人的差错。寡人整天闷在宫里,这滋味,你们何曾忍受过?成帝满肚子窝火。哼!叫他们在母后前告我的状,等寡人遇着机会,非要让你们看看寡人的厉害!

成帝诚惶诚恐地听了半天斥责,王音看看也差不多了,便告辞出宫。成帝故意把脸扭到一边,不理睬王音。太后看在眼里,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放缓了语气叮嘱一句:“大将军,我这老婆子怕活不了几天了,你要替我多加制约皇上啊,不能再让他这样放荡下去了!”

成帝鼻孔里哼一声,王音不敢多说,唯唯应命而去。

有了这次教训,成帝小心了许多,但玩兴照旧不减,只不过变了些方式,由夜间游荡变成了白天微服私访。他那身青衣小帽,式样不断变换,连太后派出的黄门也很难认出他。他对人谎称是富平侯的家人,别人看他神情打扮,倒也不怀疑。在宫外,随意坐卧,自由自在,他觉着格外有趣。虽然大将军王音知道,但由于上次看他恨恨的模样,也不敢再多说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悠然度过,大家倒也相安无事。忽然有一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一群野鸡,在未央宫承明殿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野鸡胆小,平时总躲在深山老林,这次何以能穿过大半个长安城?众人都觉得奇怪。王音忽然想到,天降怪异,肯定与皇上整日游荡、不理朝政有直接关系。加之太后平日经常嘱托自己关注皇上,思前想后,终于鼓起勇气,上疏劝成帝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再不要四处转悠了。他在疏奏上颇费一番心思,引经据典地说:“天地之气,是以物类相呼应的,告诫君王小事也要注意。雅者听察,先听到雷声……皇上即位已有很长时间了,太子还没有立下,又每天驾车出去,这种行为已经在全国流传开来,更甚于京师的传闻。外有流言,内有荒政,近来屡次发生各种灾害,倘若上天尚且不能感动陛下,我们这些臣子又能怎么办呢!”

疏奏递上去,王音成竹在胸,有太后撑腰,皇帝即便心有不甘,也一定要听他的劝谏。但当他看见几乎怒发冲冠的成帝,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他这才后悔,一个官场上经验丰富的老手,怎么能忘记伴君如伴虎的信条?国戚毕竟只是亲戚,而自己也毕竟不是太后啊!

“大将军,曲阳侯在花园里造了一座什么样的殿,只怕你已有耳闻吧?”成帝显然作了很好的准备,开口便直戳他的软肋。

王音战战兢兢地回答:“为臣没有听说过。”

“你是真的没有耳闻,还是在跟朕装糊涂?”

“陛下圣明,臣的的确确不知道。”

成帝缓一口气,沉声说:“那朕就告诉你,他叠山筑台,仿造了一座白虎殿!”

僭越的罪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王音扑通跪倒:“陛下明察,为臣黯昧,臣有罪!”

一击得手,成帝心里暗自得意,脸色却更加威严地继续诘责:“哼,之前成都侯凿城引水,张盖行船,已经奢侈逾级,朕念及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往不咎;如今曲阳侯又仿造白虎殿,构山筑台。你们当真以为朕是瞎子,无限度地放任,由你们胡作非为?还是你们不把朕放在眼里,视朕为无物?”

当着众大臣的面,这话已经非常尖刻。王音此时才明白,自己真的捅了马蜂窝。“臣有罪!臣有罪!”他连声喊叫着,免冠请罪。

成帝见目的已经达到,做出满脸怒火的模样,拂袖站起,临了丢下一句话:“社稷神器,法不徇私,你们看着该如何了结吧!”

“了结?”王音一愣,顿时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退出午门,他急忙奔告王商、王根这两个正徜徉在软香窝里的兄弟。

三个难兄难弟正惶惶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有打探消息的下人来报告,司隶校尉和京兆尹已被尚书传召审问,追究他们是否受了三个侯爷胁迫,有欺上瞒下之举。这些人现都已经一窝蜂地入宫请罪去了。三人听了,心中更是惊涛骇浪,冷汗直冒,语不成声地问:“皇……皇上责……责问什……么?”

“皇上责备他们,明明知道成都侯擅自开凿帝城,引沣水,曲阳侯骄奢僭上,丘阳侯藏匿奸猾亡命之徒,为什么放纵他们而不举报请求正法……至于其他的,听说还有不少,却打听不到确信。”

几个人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搓着手团团乱转。一份策书又有意凑热闹似的被送到府上。王音展开来念给王商和王根:“朕念及亲情,一再放纵你们。看来是朕太过软弱,以致尔等愈陷愈深。朕痛定思痛,决意要一施刑罚,以正国体。大将军速召集列侯,进宫待命领罪!”

“哎呀,我的娘哎,皇上这回可是动了真格的啦!”王商大叫一声,差点背过气去,跌坐在地,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回能活着回来吗?”

王音毕竟是大将军,更熟悉成帝的脾性,稳一稳神说:“皇上发怒,主要还是迁怒于咱们对他的约束。有太后那边照应着,咱还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塌窝!走,放下架子,来个死里逃生吧!”

有王音拿主意,大家略松一口气。按照商量好的,王商、王根、王音等人,脱了半截衣裳,身背斧锧,头发弄得蓬乱,一副可怜相。他们来到殿外,跪倒在地,对着大殿齐声高喊:“臣知罪,请皇上开恩……”

成帝端坐在龙床上,兴奋得简直要笑出声来。这些老东西,个个不可一世,还不把朕放在眼里。怎么样,也害怕掉脑袋吧?今天先给你们个下马威,日后看你们还敢不敢坏朕的好事!听他们扯嗓子嚎了大半个时辰,时候也不早了,心想王商他们铁定被彻底制伏,又想到要让太后知道此事,那就等于自找麻烦。忙对黄门吩咐:“传朕口谕,准照议亲条例,赦罪免诛。”

王音等人跪得头晕目眩,叫喊得口干舌燥。虽嘴上说知罪,却满心里不平与愤恨,恨不得跳起来给成帝这小子一个耳光。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黄门放出话来说“赦罪免诛”。王音等人赶忙连连叩头,谢皇上恩典。王音回头一看,王商趴在地上没有动静,偷偷捅他一下:“皇上赦免了,快谢恩。”

王商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他愣怔着高喊一声:“啊,什么,赦免了?”连连叩头,“谢陛下开恩。”

等黄门走开,王根对着王商哈哈大笑:“五哥呀,我真的佩服你,都要掉脑袋了还能做梦。”

王商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小兔崽子,半晌连个屁都不放,趴在地上不睡着还能干什么?”

“别闹了,”王音满脸严肃,“以后都小心点,大家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去!”

几个人吐吐舌头,又偷偷一乐。

看着这几个舅舅被惩戒,噤若寒蝉地再不敢胡言乱语,成帝心里暗暗得意,更坚信,既然当了皇上,没什么事情不能干的。性情更加放荡不羁,胆子也越来越大。他下诏将张放提为中郎将,掌管长乐宫屯兵,算是略表谢意。张放自认为攀了皇上这个高枝,也是越发毫无顾忌。他们先前只不过游逛一些闹市妓院,感觉有些兴味索然时,就干脆到皇亲贵戚家去游宴狎妓,丝毫不加掩饰。

张放带成帝到阳阿公主府上闲游。阳阿公主长得乖巧伶俐,天资聪颖,善于韵律,府中养了上百名歌妓,专门演奏她谱的曲子。

皇上驾到,公主自然要格外隆重地招待。一边布置宴席,又安排歌妓们拿出最好的曲子,给皇上陪酒助兴。成帝其实只对公主有兴趣,望着她娇媚的面容,如痴如醉,其他人唱什么,舞动得再起劲,他都没怎么在意。

忽然,一声娇甜的声音,从帷幕后边传出,令成帝精神一振,直着眼睛四下寻找。随着婉转歌喉,一个妙龄女子身着淡青色衣裙,翩然而出。定神细看,这个女子歌喉出众,容貌更是胜过众人一筹,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一点都不为过。更让成帝动心的,还有她那娇柔的身段,轻盈凌波,宛如仙子飘然云端。比起来,那天的樱桃姑娘,立刻就黯然许多。至于养在宫里的许皇后、班婕妤,还有张美人,就更得退居其次了。

公主已是过来之人,对男女风流再熟悉不过。看皇上对这个女子有意,一把将她拉过来,把酥软玉手让成帝牵住:“这是妹妹最得意的舞姬,名叫飞燕。飞燕,来,给皇上斟酒凑兴。”

那个叫飞燕的玲珑女子,似乎早有准备,半推半就地坐在成帝腿上。成帝腾出一只手,将酒杯端起,先呷一口,又送到她的嘴边:“好善解人意的可人儿,与朕同饮一杯!”

公主趁热打铁,斟上一杯,捧到成帝跟前说:“皇上既然喜欢,妹妹的自然也就是皇上的。妹妹就把飞燕送给皇上了。”一边转过脸打趣地说:“皇上看中了你,进宫之后若受到宠幸,将来大富大贵,可别忘了我这个老主子哟!”

赵飞燕喜从天降,激动又害羞得满脸通红:“奴婢哪敢!若忘了主子的恩情,天地难容!”

“对对,飞燕说的有道理!”成帝醉意朦胧,随意接口说,“朕以前对皇后宠爱有加,天地时有灾祸发生。大臣们都说朕过于宠幸皇后,到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大将军王凤专权。天地看到人间有不是的地方,总会给予些告诫。飞燕懂得的还真不少,来来,咱们三人一醉方休。”

公主叫人重新安置酒席,再饮几杯,成帝借醉酒掩饰,开始按捺不住地在赵飞燕身上乱摸。赵飞燕倒也大方,将香酥的身子迎上去,两人眼看就要黏糊扭缠到一起。公主忙借口说喝醉了,要到外边吹吹凉风,叫飞燕好生伺候皇上,自己带丫头溜到一边房里去歇息。

汉成帝无意中在公主府得了这样一个可人尤物,整日当宝贝似的藏在后宫寝殿,半步也不舍得离开。没几天工夫,宫女太监乃至大臣都知道,皇上宠幸了一个叫赵飞燕的新人,她能歌善舞,邀宠本领非同一般。

赵飞燕虽然牢牢地笼络住了成帝,但她无师自通地知道,这深宫大院貌似热闹,其实最残酷无情,自己霸占住了皇上,皇后和昭仪们自不必说,就是普通嫔妃也不知怎么忌恨呢。要想站稳脚跟,自己一个人显然力量不足。若是……她忽然有了主意。

这天,成帝上朝回来,急匆匆直奔内殿,想凑着热被窝继续取乐。不料,却见赵飞燕噘着玲珑小嘴,低头坐在窗边,吧嗒吧嗒地默默落泪,样子煞是可怜。成帝立刻慌了神,忙一把搂进怀里:“小宝贝儿,哪里不如意了?说出来,朕替你出气!”

赵飞燕等的就是这话,小鸟依人地偎在成帝怀中,眼泪吧嗒吧嗒掉得更欢,抽泣着说:“臣妾自幼孤苦,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当初在公主府中,还能时常见面。如今随皇上来到这里,侯门深如海,更何况皇宫!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妹妹,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样了,真想她哩。”

成帝望着怀中的美人儿,略施粉黛的俏脸上,泪痕一直蜿蜒到下巴,如雨露滋润过的花朵,更显得楚楚动人。他的心怦怦直跳,搂得更紧些:“原来是这等小事,美人不必担心,朕派人将她接来和你团聚就是。”当听到赵飞燕惊喜地说,妹妹和自己相貌十分相像时,成帝简直喜欢得要跳起来,大呼小叫:“快,朕这就差人去接!”

许皇后的同胞姐姐许谒奉皇后懿旨来到后宫,心里十分忐忑。自己虽说与皇后是亲姐妹,但于皇宫毕竟是外人,皇后煞有介事地单独召见自己,能有什么事呢?皇家的浑水很深,处处都要小心。按皇后吩咐,在对面坐下,许谒这才发现,皇后神情忧郁,脸上泪痕未干,立刻料定,这是皇上的家事,深管不得,忙语气关切地主动问道:“娘娘怎么啦?为什么如此伤心?”

皇后的泪水又流下来,哽咽地说:“以前,皇上对我的宠爱是出了名的。就算那些朝臣向皇上劝谏不应当专宠一人,他也不加理睬,仍旧对我宠爱有加。可是后来,他被个奴才引导着,开始放荡,妹妹我就逐渐被冷落到一边。如今,不知从哪儿弄来个赵飞燕,更是彻底把我忘到一旁,再难见上一面。姐姐最知道我的脾性,我并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争风吃醋的人。我没有能够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为了宗庙社稷,皇上另外找别的嫔妃,也是应该的。班婕妤、张美人一个一个入宫来,我什么时候有过二话?不但没有二话,还把她们当成亲姐妹一样地看待。可是这个赵飞燕,名不正言不顺,分明是个狐狸精!她日夜迷惑皇上,给他灌迷魂汤不说,现在又引来她的妹妹赵合德,皇上现在叫她姐妹俩给纠缠住,连看别人一眼都顾不上!姐姐,叫我说,那个赵飞燕分明心存不良,眼睛盯着我这个皇后位子!可是皇上偏偏就中了人家的套儿,事事都听她的。唉,我怎么能受野种的窝囊气?”

赵飞燕姐妹专宠的事,许谒早就听说了,但皇上的喜好,岂是旁人能过问得了的?当下也只能连宽慰带开导地说:“娘娘其实也用不着这么伤心。依我看,皇上纳赵飞燕姐妹俩,也未必就是忘了夫妻恩爱,只不过为了宗庙社稷着想,想尽快得个皇子罢了。只要皇后能为皇上生下皇儿,就不怕皇上不与皇后和好,恩爱如初了。”

“唉,连边儿都沾不上了,还生什么皇子?”皇后忽然红了脸,随即长叹口气,“人老珠黄的。不过,我不会叫这俩狐狸精一直高兴下去。姐姐,我早就想好了,皇上固然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后宫里不还有个太后吗?姐姐……”说着脸色更加通红,不过顿一顿还是说了出来,“不瞒姐姐说,之所以一直没能怀上龙种,不是我身子有什么毛病,皇上他……经常是在那个的时候……根本就成不了什么事,叫谁也……”

许谒听了也是脸色一红,沉吟着笑笑说:“其实,皇上这也不是大毛病,不过色欲过度罢了。只要他能节制点儿,过不几日就好了。唉,生孩子这事,半由人为半由天意呀!对了,城东有个惜子庵,那里的花神娘娘,可灵验了!明天我就去那里替妹妹烧香许愿,妹妹是皇后,花神娘娘肯定格外看重,保不几日,就会怀上的!”

许皇后脸色黯淡地应一句:“但愿上天开眼吧。”

然而,许皇后没料到,赵飞燕姐妹的神通已经超乎了她的估计。她和姐姐的一番谈话,早有宫女飞跑去,一五一十地传给赵飞燕。赵飞燕正发愁皇后一向低调,不给自己机会。听了宫女绘声绘色的讲述,忽然灵机一动,机会来了!她立刻振起精神,吩咐说:“快,帮我梳妆,立刻去见太后!”

赵飞燕虽然进宫时间不长,和太后王政君接触的次数寥寥无几,但她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太后对皇上没有子嗣表现出来的焦虑。这是这个精明老婆子唯一的软肋,自己就是要从这里下刀!

当赵飞燕再次发挥表演天赋,满面泪痕地拜倒在太后脚下的时候,王政君对这个来历不明的野女子的厌恶之情顿时化为乌有。她和颜悦色地让赵飞燕起来说话,有什么委屈尽管讲出来。赵飞燕抽咽着说:“太后,卑媳自被皇上纳入宫中,自惭形秽,不堪驱使,又恐见识浅薄,侍奉太后不周,故而不敢常来叩安。今天听说一件大事,关系到社稷安危,不敢隐瞒,冒死禀奏,望太后恕罪!”

王政君一愣,关系社稷安危?你一个哄皇上高兴的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关系社稷安危的大事?不过见她一本正经的神情,还是懒洋洋地应了一句:“噢?那就说来听听。”

赵飞燕凑近两步低声说:“皇上直到如今还没子嗣,不要说太后,就是满朝大臣乃至举国百姓,谁不着急?卑媳自从进宫,就一直不解,皇上身强力壮,这么多嫔妃,怎么会有这种事情?今天,卑媳带了两个宫女前去给皇后请安,走到殿外,听见皇后正和她姐姐说话,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就听皇后唉声叹气地说,姐姐,你倒是按我说的去做了,每隔半月到惜子庵烧香许愿,求花神娘娘保佑,满皇宫嫔妃千万别怀上龙种,只叫我一个人给皇上生儿子。花神娘娘也还显灵,时至今日,没有哪个抢先。可惜我经水时断时续,暗中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只怕生子是没指望了!又听皇后姐姐说,妹妹不必担心,慢慢调养就是。反正有娘娘显灵,要不生,就谁也别生,这样妹妹照旧稳坐皇后宝座!卑媳听后大吃一惊,皇后一向温文尔雅,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况且,听皇后的话音,她身子有病,不能怀胎,如此下去,皇上岂不要绝嗣了?这可是关系到社稷的长远大事,卑媳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让太后知道。只是皇后那边,若让她知道臣媳告密,卑媳只怕死无葬身之地,求太后佑护!”说着声音发颤,浑身发抖,似乎格外恐惧。

皇上人到中年了还没有子嗣,是王政君最头疼也最敏感的事情。赵飞燕这番话,她已经顾不上查实,只觉得血涌头顶,拍着桌案大叫:“难怪呢!难怪呢!我早就听说,花神娘娘心最花,谁供奉多听谁话。为了保住皇后位子,就叫人家断子绝孙,这还了得!”

赵飞燕见一招得手,立刻来了精神,按预先想好的接着说:“太后息怒,这都是卑媳多嘴。卑媳还听皇后接着说,这事班婕妤也跟她合计过。班婕妤懂得多,还教她给花神娘娘供奉哪些最灵验的供品呢!”

“快,叫皇上,叫皇上!”王政君已经有些昏了头,扯着嗓子大喊,“先传下哀家的懿旨,赐许皇后自尽!”

赵飞燕真的打个冷战,她意料事情弄大了,本来只想将皇后打入冷宫也就罢了,现在听说要处死皇后,那样势必举国震惊,众大臣一定会喋喋不休。倘若认真追查起来,自己……她赶忙再次拜倒,一迭声地说:“太后息怒!千万不要伤了身子。皇后她虽祈神巫祝,但也是为了皇家子嗣,只不过霸道了些。要是赐死皇后,恐怕皇上伤心,百姓不明就里,传扬开来,酿成大乱。望太后三思!”

正在乱糟糟的时候,汉成帝匆忙赶来。王政君盛怒之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索性把事情推给成帝,叫他立刻斟酌处置。汉成帝并不特别相信温良敦厚的许皇后会有这等恶毒心思,本想再查实一下,但架不住赵飞燕姐妹的撺掇,况且母后也发了话,于是一切如赵飞燕预料,没几日,圣旨传下,许谒被斩,皇后被废,打入冷宫。

至于班婕妤,平日里深居简出,赵飞燕姐妹并没特别把她看在眼里,太后也没追逼,成帝也就顺水推舟,只是下诏责备几句,将其迁到宫城偏僻一角的长信宫了事,让她专心侍奉太后,再不用来这边凑热闹。班婕妤知道后宫险恶,有些事情是辩解不明的,默默忍受是最好的选择。

一番闹剧,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收场。

赵飞燕与赵合德姐妹,虽然貌美如花,但两人深深知道,卑下的出身是她们在宫中立足的最大障碍,同时她们也很清楚,在目前情况下,谁先给皇上生个皇子,谁就占据了绝对优势。为此,她们分外敏感,只要一夜不见皇上,那就很可能给别人占了先机。然而,令她们揪心的是,成帝这几天竟然没有露面!姐妹俩发疯了一般,发动手下被笼络住的宫女太监四下打探。终于,一个让她们震惊而又恼怒的消息传来,有个叫曹伟能的普通宫女,竟然在不知何年何月,给皇帝生下一个儿子!打探消息的人还说,因为和普通宫女生了孩子,成帝怕传出去不好听,也就没有立刻告诉太后,但了解赵家姐妹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心性,唯恐这点血脉出了差错,悄悄把那个宫女安置在一个牛执事的家中休养。

这消息简直如同晴天霹雳,赵飞燕姐妹半晌没缓过神来。

赵合德想:这还了得,这事若让太后知道了,皇子名正言顺接进宫中,还有咱们姐妹的日子过吗?不管怎么说,一定要狠心些,痛下杀手!两人略一合计,赵合德即刻将牛执事宣入偏殿,脸色阴森森地看着牛执事,花容月貌下显出的狰狞,更加令人恐惧。也不绕弯,她直截了当地怒声喝道:“好大的胆子,你说!那个宫女是否在你家生了孩子?”

牛执事生性胆小,哪见过这等场面,况且对方是皇上的红人,说话和皇上一般管用,立刻两腿一软,“扑通”跪下,哆哆嗦嗦地回答:“小臣有罪!前几日有个太监找到小臣,说皇上密谕,叫曹伟能到小臣家坐月子。小臣不敢违旨,又不敢询问详情,只得依从。如今曹伟能已生下个男孩,宫里派了两名侍卫监视,由小臣家的丫头服侍。”

赵飞燕坐在一旁,脸色铁青,思虑片刻,毒毒地咬着牙说:“这帮狗东西,狗肉包子也想端到桌面上。哼,大的小的都除掉,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赵合德见姐姐这样,似乎更有了主心骨,冷冷地说:“牛执事胆子太小,只怕干不利落。这件事交给掖庭狱长藉武去办!他还是姐姐向皇帝举荐的,应该很可靠!”

赵飞燕点点头,忽然又有些心虚:“好倒是好……皇上那儿怎么交代?这可是要他的命根子,要知道是咱俩捣鬼,那咱们……”

赵合德蛮有把握地说:“姐姐放心!我想个办法哄住他。”

赵合德清楚目前她在成帝心中的分量,对于成帝的脾性,赵合德已经掌握,让皇上事事迁就自己,对赵合德来说,并不是难事。

事情也正如她们想象的,皇上虽然把她们当成最好的玩具,但实际上,皇上也很容易地被她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一件看似了不得的大事,被她们轻易化解了。

赵氏两姐妹,不但顺利地把曹伟能母子害死,皇上事后知道,并没表示出怎样的严厉惩戒。更重要的是,赵飞燕在后宫空虚的情况下,利用自己曾向皇太后告密的一点情分,再发动受过自己好处的大臣,连续攻克了一道又一道难关,最后,竟然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皇后,而赵合德,也成了仅次于皇后的昭仪。这个局面出现得如此之迅速,如此之顺心,连她们自己都觉得大大超出预期。

不过,赵飞燕并没有把一颗担惊受怕的心全放回肚里。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坐到皇后的宝座上,一个关键原因,是当今最有权威的太后迁怒于许皇后没生儿子的缘故,这才放过了自己出身卑微和来路不正的致命弱点。那么,接下来,太后自然是希望自己尽快生下一儿半女来。可是,令人头疼的地方,也正在这儿。正如许皇后给她姐姐所说的,不是后宫嫔妃们不卖力,实在是皇上心有余力不足,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一泄如注,皇恩雨露根本到不了正经地方。可是,这话能向太后说吗?当然万万不能!若是过上一年半载的,肚子还没动静,太后难免失望,那时,许皇后的命运,极有可能,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怎么办呢?赵飞燕来不及品味皇后宝座带给自己的荣耀,已经觉察到危机迫在眉睫。纵然再聪明绝顶,这个关口怎么也绕不过。两姐妹思虑半晌,赵合德脸色一红,忽然笑嘻嘻地说:“姐,俗话说,土能生万物,地能纳千粮。只要长出庄稼来,还怕种地的不高兴?”

赵飞燕一愣,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赵合德凑近些,趴在她耳朵旁悄悄嘀咕几句,赵飞燕的脸腾地红了:“这,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总比坐着等死强。”赵合德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我算看出来了,这地方,看着金碧辉煌的,其实最脏!干什么的没有?只要做得机密,万无一失!救命要紧,管那些干什么?”

赵飞燕点点头:“其实,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