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赋并序

明·朱祐杬

序曰：天地间为渎者四，而汉江居其一［1］。发源于兴元之嶓冢，经汉中，沸郧襄，距丰郢，合潜沔，至大别，出江而朝宗于海［2］。诚荆南之险壮，而人臣之输忠者取鉴焉［3］。夫汉尝浡潏于唐，平于伯禹，职方于明，古今冒厥利［4］。吾幸宅于此，实襟带之，固将资忠于藩屏，以副九重眷托之心［5］。而禹之明德，盖亦不可忘者邪？因作《汉江赋》，若郭景纯、木玄虚、成公绥之 《江》、《海》、《河》赋，殆未易追踪者也［6］。见者其无诮焉。赋曰：

沕妙有之肇播兮，辟天地于崇卑［7］。贯山岳之血脉兮，距渤澥而派兹［8］。殷广汉之涴演兮，混灵源于嶓冢［9］。穴磎谷之萦纡兮，潝洪流而汹涌［10］。削万里而直下兮，曷沙礐之能壅［11］。遡天灵之奕叶兮，浩澒洞其惕悚［12］。

淼地轴之浸涵兮，咨民居之匪康［13］。纠龙蛇于万壑兮，毒吞噬而巢窟其彷徨［14］。帝命禹作司空兮，慨鲧绩以遏怀襄［15］。殚神思之集劳兮，信决导之有方。忘呱子而惩入门兮，卒告功于平成［16］。屏尘氛与灾瘅兮，洽文命于八紘［17］。贻兆世之巨利兮，荐明德之芳馨。怅至圣之浸远兮，遹支裔之休明［18］。

何辛受之汨常兮，染慆淫于斯邦［19］。艳游冶之靡丽兮，涤新化于文王［20］。纷淑慝之积习兮，夫岂汉水之所渐濡［21］。瀹元气之精华兮，协氤氲而敷腴［22］。挺人物之瑰奇兮，郁隐显而异需［23］。孕吉甫之文武兮，顺履霜之孝子［24］。淬德公之峻操兮，藻冰鉴之雅士［25］。表向宠之淑均兮，烈习珍之英伟［26］。老柬之之相才兮，壮柳恽之书生［27］。怜子美之忠爱兮，著浩然之幽贞［28］。喟张问之拒新法兮，矫孟珙之衂金师［29］。歆叔敖之政教兮，谔季良之谏随［30］。毅连万夫之骂贼兮，瘁庭芝之勤王［31］。艾汉阴叟之戒机心兮，炳文考之图灵光［32］。

嗟人杰之降生兮，固长川之所经纬。彼鳞羽之蕃息兮，亦余润之分美。背负鼋鼍之赑屃兮，目比鲽魪而不相离［33］。鬣鼓鲲鲸之腾簸兮，翼飞鳐于渑池［34］。锐蛇尾之鯥鳞兮，森鹤羽之灵翘［35］。曳六足之鮯魪兮，戴八极之神鳌［36］。文屋瓦之蚶兮，声婴儿之䱱［37］。转车轮之鱟兮，覆金铫之魮［38］。牣魦鲿鰋鲤之琐碎兮，咸亭育而无遗［39］。

嗟生生之不穷兮，复飞动之繁滋［40］。匹嘤渚之雎鸠兮，群在淙之凫鷖。唼来宾之鸿雁兮，号凄清之鹍鸡［41］。介戢翼之鸳鸯兮，下振振之鹭［42］。委胎化之仙禽兮，炫能鸣之鹜。泽虞长鸣而不去兮［43］，象主守之官。雝䱱之行且摇兮［44］，况兄弟之急难。一足而三目兮，又有两首之䴑［45］。似鱼而䳩似鸡兮［46］，鳖入海而为蛤。水狗马厥类孔多兮，石神蜧纷其含和［47］。或凑集于浅濑兮，或浮泳于沧波。或啄攫于稻梁兮，或容与于茆莎［48］。漾江蓠之旖旎兮，馥汀兰之葳蕤［49］。羌盈揭车之披披兮，曾不与薉而因依［50］。揭葭菼之长洲兮，濯篠簜以千陂［51］。荫荷芰之万顷兮，错包茅而贡之。

匪直物产之富盛兮，讵识乎至德之灵长。出汉中之百折兮，经郧国之惟阳。导均沣而抱襄郢兮，领潜沔而萦带乎沧浪。沃蒸渟滀于梦泽兮，泻大别而东驰于扶桑［52］。濊沄沄以沨沨兮，荡日星于无极之墟［53］。浏测测而细罔渗漏兮，迥不失尾闾［54］。荡洌洌以自洁兮，入百谷之潢潦而不辞［55］。渹漷潏以奔放兮，遵咸池而东之［56］。形委蛇以跨南北兮，宛若白虹之赫曦［57］。时澎湃而撞崖壁兮，突如铁骑之攘抢。终妥贴而静虚兮，虽包荒而弗容乎魍魉。

唯虯龙之蟠骧兮，韬珍产之陆离。祕灵祇之幽迹兮，吐云雨而渺瀰。升一元于太虚兮，袭往来之不息。亮天地而利民物兮，伊谁之绩？躬八年之胼胝兮，曰崇伯子之力［58］。欣戴永永兮，曷其敢斁［59］。肆皇明剖符兮，奄茫茫之禹迹［60］。沛汪惠旁洽兮，暨祝融之宅［61］。肃藩岳修贡兮，敢隳厥职［62］。

乃歌曰：“纪南条兮汉之浮，禹所治兮安若流。民世世兮奠室畴，爰宅兹兮亦何求。王家其乂兮，皇德是酬。”

—— 《历代赋汇》卷二十六

【题解】

弘治四年 （1491年），兴王朱祐杬建邸德安 （后改称安陆），七年之藩。他嗜好诗书，颇有文才。建邸安陆期间，多次与群臣宾客登临赋诗，藩邸文事臻于一时之盛。安陆在汉江流域， 《汉江赋》即是兴王建邸安陆时期之作。

朱祐杬 （1476—1519），明宪宗第四子、明世宗之父、明孝宗异母弟。母亲是邵宸妃，妻为蒋氏。成化二十三年 （1487年）受封兴王，弘治七年 （1494年）到封地湖广安陆州 （今钟祥市）就藩。正德十四年 （1519年）薨，明武宗赐谥 “献”，次年葬于显陵；明武宗死后，兴王世子入嗣大统，是为世宗，兴王于是又称“兴献帝”。世宗追谥 “知天守道洪德渊仁宽穆纯圣恭俭敬文献皇帝”，庙号睿宗。代表作有 《恩纪诗》。

【注释】

［1］为渎者四：即 “四渎”，古代对中国 “长江”、 “黄河”、“淮河”、“济水”的合称。《尔雅·释水》载：“江、河、淮、济为四渎，四渎者发源注海也。”按 《水经注》： “自河入济，自济入淮，自淮达江，水径周通。”故有四渎之名。渎：水沟、小渠，亦泛指河川：沟渎。

［2］兴元：犹言起始。嶓冢 （bōzhǒng）：山名，（1）在甘肃省天水市和礼县之间； （2）在陕西省宁强县北部。参见 《汉津赋》注［3］。大别：此指武汉之龟山。参见 《汉津赋》注 ［7］。朝宗：参见 《汉津赋》注［18］。

［3］输忠：献纳忠心。取鉴：为人所借鉴。

［4］浡潏（bóyù）：水沸涌貌。文中指远古时期洪水泛滥成灾。唐：传说中古帝尧政权的称号，即唐虞之世。伯禹：即夏禹。职方：即职方氏，周代官名，掌天下地图与四方职贡。文中犹言版图，泛指国家疆土。冒：蒙受、承受。

［5］襟带：拱卫、控制。资忠：实行忠义之道。藩屏：屏障。文中比喻边防重镇。副：相称、符合；交付、付与。九重：指帝王。文中当指明宪宗及其子明孝宗。眷托：恩顾并依托。

［6］景纯：两晋郭璞 （267—324）字，河东闻喜人，作有《江赋》。玄虚：西晋木华 （生卒年不详），广川人，作有 《海赋》。成公绥 （231—274）：西晋东郡白马人，字子安，作有 《河赋》。追踪：按踪迹或线索追寻。此指追随；效法。

［7］沕（mì）：潜藏。妙有：道家指超乎 “有”和 “无”以上的原始存在。《文选·孙绰 〈游天台山赋〉》： “太虚辽廓而无阂，运自然之妙有。”李善 注： “妙有谓一也。言大道运彼自然之妙一，而生万物也…… 《老子》曰： ‘道生一。’王弼曰： ‘一，数之始而物之极也。’谓之为妙有者，欲言有，不见其形，则非有，故谓之妙；欲言其无，物由之以生，则非无，故谓之有也。斯乃无中之有，谓之妙有也。”而佛教则指非有之有。与非空之空的“真空”相对。《景德传灯录·荷泽大师 〈显宗纪〉》：“湛然常寂，应用无方，用而常空，空而常用。用而不有，即是真空；空而不无，便成妙有。”肇播：开始散布开去。崇卑：亦作 “崇庳”，高低、高下。

［8］渤澥：即渤海。派兹：即以此为支流。派：水的支流。

［9］涴（wǎn）演：水势回曲的样子。灵源：对水源的美称。

［10］萦纡：盘旋弯曲、回旋曲折、萦回。潝 （xī）：水急流声。

［11］曷：加强反问语气，相当于 “岂”、“难道”。礐 （què）：大石。

［12］遡 （sù）：同 “溯”。天灵：天上的神灵。奕叶：累世，代代。澒（hòng）洞：相连不断。

［13］地轴：古代传说中大地的轴。泛指大地。浸涵：沉浸涵泳。咨：叹息。

［14］纠：缠绕、集结。巢窟：栖居或藏身洞穴。彷徨：盘旋貌。又，虫名。《庄子·达生》：“野有彷徨，泽有委蛇。”成玄英疏：“其状如蛇，两头，五采。”

［15］司空：官名。相传少昊时所置，周为六卿之一，即冬官大司空，掌管工程。汉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与大司马、大司徒并列为三公，后去大字为司空，历代因之，明废。清时别称工部尚书为大司空，侍郎为少司空。怀襄：即 “怀山襄陵”，谓洪水汹涌奔腾溢上山陵。《书·尧典》： “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蔡沉集传： “怀，包其四面也。襄，驾出其上也。”

［16］呱 （gū）：婴儿哭声。惩入门：即指大禹治水居外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之事。平成：即地平天成。语出 《左传·文公十八年》： “舜臣尧，举八愷，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书·大禹谟》：“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后以 “平成”谓万事安排妥帖。

［17］瘅 （dàn）：病。文命：文德教命。《书·大禹谟》：“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孔传：“言其外布文德教命，内则敬承尧舜。”八紘 （hóng）：大地的极限，犹言八极。

［18］至圣：指道德智能最高的人。此谓极圣明；超脱凡俗。遹（yù）：遵循。支裔：流派、支派。旁系宗族。休明：美好清明。用以赞美明君或盛世。

［19］慆淫：享乐过度、怠慢放纵。

［20］游冶：出游娱乐、寻欢作乐。靡丽：奢华、奢靡。新化：新经教化。文王：指周文王姬昌 （前1152—前1056），是周太王之孙，季历之子，周朝奠基者。其父死后，继承西伯侯之位，故称西伯昌，在位五十年，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代明君。

［21］淑慝 （tè）：犹善恶。《书·毕命》：“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孔传：“言当识别顽民之善恶，表异其居里。”渐濡：浸染、熏染。

［22］瀹 （yuè）：浸渍。氤氲：古代指阴阳二气交会和合之状。敷腴：喜悦貌。

［23］瑰奇：亦作 “瓌奇”，美好特出；珍奇。隐显：隐没与显现；默默无闻和名扬远近，指失意和得意。

［24］吉甫：即尹吉甫 （前852—前775），亦即兮伯吉父，周房陵 （今湖北十堰市房县青峰镇）人。兮氏，名甲，字伯吉父（一作甫），尹是官名。尹吉甫是周宣王的大臣，官至内史，据说是《诗经》的主要采集者，军事家、诗人、哲学家，被尊称为中华诗祖。尹吉甫辅助过三代帝王，晚年被流放至房陵，后周幽王听信谗言，杀了他。履霜：字面意思是指踩踏霜地，以此而知寒冬将至。后用以比喻事态发展已有产生严重后果的预兆。文中指古乐府琴曲 《履霜操》。后汉蔡邕 《琴操·履霜操》：“《履霜操》者，尹吉甫之子伯奇所作也。” 《乐府诗集·琴曲歌辞一·履霜操》题解： “伯奇无罪，为后母谗而见逐，乃集芰荷以为衣，采楟花以为食，晨朝履霜，自伤见放，于是援琴鼓之而作此操。曲终，投河而死。”

［25］德公：当指庞德公，字尚长，襄阳人，东汉末年名士、隐士。荆州刺史刘表数次请庞德公进府，却一直不肯屈身就职。居住在鱼梁洲上，平日田间耕作，夫妻相敬如宾。休息时，正襟危坐，以弹琴、读书作为自己的乐趣。一说指李燮 （134—？），字德公，后汉谏臣李固之子。李固遇害时，李燮仅十三岁，姊文姬将其托付给父之门生王成。燮乃隐姓埋名为酒家佣十余年。梁翼既诛，始还乡里，州郡府、朝廷四公府先后征辟李燮，均不应征。后拜议郎，廉洁、方正，注重个人修养；对所交往的人能够扬长避短，且喜欢成人之美，世人称之 “平正”。冰鉴：喻指操守高洁，如明亮似冰的镜子。雅士：才情富赡、品格高尚的人。

［26］向宠 （？—240）：向朗胞弟之子。刘备时，历任牙门将；诸葛亮北伐时，以向宠为中领军，封都亭侯，在 《出师表》中特意向刘禅推荐向宠。淑均：善良公正。习珍 （？—220）：襄阳人，三国时蜀汉将领，以忠义闻名。英伟：英俊奇伟、智能卓越。

［27］柬之：指张柬之 （625—706），字孟将，唐朝襄州襄阳人。少补太学生，涉猎经史，尤精三礼，为令狐德棻所重。永昌元年，以贤良召，对策第一。授监察御史，迁凤阁舍人。忤武后旨，出为合、蜀二州刺史。狄仁杰荐其有宰相才。武后召为司刑少卿，拜同平章事。诛张昌宗、张易之，复唐社稷，柬之首发其谋，以功封汉阳郡王。后为武三思所诬，流泷州，忧愤而卒。景云元年 （710年），唐睿宗追赠张柬之为中书令，谥号文贞。开元六年 （718年），唐玄宗下诏张柬之配享中宗庙庭。唐德宗建中年间又追赠他为司徒。张柬之为人刚直，不牵强附会，学术精深，有评议篇次的书文数十篇。柳恽：此处 “柳恽”当作 “柳浑（714—789）”，字夷旷，一字惟深，本名载，后改名浑。柳悛六世孙。襄阳人。唐代名相。少孤，志学栖贫。举进士，为监察御史。后为袁州刺史，迁左散骑常侍。拜宜城县伯，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著有文集十卷，《新唐书·艺文志》传于世。“壮柳浑之书生”语出 《旧唐书》卷一百二十五列传第七十五： “及浑瑊与吐蕃会盟之日，上御便殿谓宰相曰： ‘和戎息师，国之大计，今日将士与卿同欢。’马燧前贺曰：‘今之一盟，百年内更无蕃寇。’浑曰：‘五帝无诰誓之盟，皆在季末。今盛明之代，岂又行于夷狄！人面兽心，难以信结，今日盟约，臣窃忧之。’李晟继言曰：‘臣生长边城，知蕃戎心，今日之事，诚如浑言。’上变色曰：‘柳浑书生，未达边事；大臣智略，果亦有斯言乎！’皆顿首俯伏，遽令归中书。其夜三更，邠宁节度韩游瑰飞驿叩苑门，奏盟会不成，将校覆没，兵临近镇，上惊叹，即递其表以示浑。诘旦，临轩慰勉浑曰：‘卿文儒之士，而万里知军戎之情。’自此骤加礼异。”

［28］子美：指杜甫 （712—770），字子美，祖籍襄阳，生于河南巩县。自号少陵野老，唐代伟大现实主义诗人，与李白合称“李杜”。有政治抱负，其诗多有忠君爱民之心。浩然：即孟浩然（689—740），本名浩，字浩然，号孟山人。襄州襄阳 （今湖北襄阳）人，世称孟襄阳，是唐代著名的田园隐逸派和山水行旅派诗人，与王维并称为 “王孟”。幽贞：指高洁坚贞的节操。

［29］张问：字昌言，北宋襄阳人。进士起家，通判大名府。熙宁 （1068—1077）末，知沧州。自新法行，问独不阿时好。孟珙（1195—1246）：字璞玉，原籍绛州 （今山西新绛），后随军至随州，定居于枣阳 （今皆属湖北）。南宋杰出军事家、统帅，抗金、抗蒙名将，民族英雄。宋蒙战争爆发后，曾以一人之力统御南宋三分之二战线上的战事。由于其在抵抗蒙古军的杰出表现，被后世军史家称之 “机动防御大师”。《宋史》评价：珙忠君体国之念，可贯金石。近人魏源亦云：不闻襄阳数载之围，不知孟珙保障之功。衂（nǚ）：同“衄”，挫败。

［30］叔敖：指孙叔敖 （约前630—前593），名敖，字孙叔，楚国人。公元前601年，出任楚国令尹 （楚相），辅佐楚庄王施教导民，宽刑缓政，发展经济，政绩赫然，以贤能闻名于世。还主持兴修了芍陂 （今安丰塘）。政教：政治与教化。季良：即卢祖尚，隋末唐初将领，字季良，光州乐安 （今河南光山）人。隋末从王世充，降唐后拜光州刺史。从李孝恭讨辅公祏，历任寿州、瀛洲刺史，均有治绩。案：从文意来看，颇疑此 “季良”或为季梁，又称季氏梁、季仕梁，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春秋初期随国大夫，对随楚关系格局影响重大，辅佐随侯期间，提出 “夫民，神之主也”的唯物主义思想、 “修政而亲兄弟之国”的政治主张以及 “避实击虚”的军事策略，使随国成为 “汉东大国”。可惜当时的随侯对季梁的诸多治国方略始纳后弃。聊备此说，以供参考。

［31］连万夫：南宋德安人，补将仕郎。宋高宗建炎四年（1130年），群贼犯应山，连万夫率邑人数千保山砦，贼不能犯。寇浪子者以兵至，围之三日，卒破之。贼知万夫勇敢有谋，欲留为用，万夫怒，厉声骂贼，为所害。庭芝：指李庭芝 （1219—1276），字祥甫，随地 （今湖北随州）人。淳祐元年 （1241 年）进士，宝祐中知真州，累迁两淮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扬州。咸淳十年（1274年）十二月，元军攻破鄂州，宋度宗诏令天下勤王。李庭芝首先响应，遣兵入卫京师，以激励各地军帅。后益王派遣使者以少保、左丞相之职召回李庭芝，遂与姜才一起转战到泰州，突围失败，被执殉难。

［32］汉阴叟之戒机心：语出 《庄子·天地》：子贡南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见一丈人将为圃畦，凿隧而如井，抱瓮而出灌，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 “有械而出灌，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溢汤，其名为槔。”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 “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成玄英疏：“有机动之务者，必有机变之心。”机心：巧诈之心；机巧功利之心。文考：指周文王。在周文王死后，武王颂之为文考。灵光：比喻帝王或圣贤的德泽。案，凑巧的是，东汉辞赋家王延寿 （约124—约148），字文考，一字子山，南郡宜城 （今湖北襄阳宜城）人，其父乃文学家、楚辞学家王逸。文考少游山东曲阜，作 《鲁灵光殿赋》，叙述汉代建筑及壁画等，名震一时，在辞赋史上亦占有一席之地。而 “灵光”一词亦并为汉代鲁灵光殿和王延寿所作 《鲁灵光殿赋》的简称。聊备此说，仅供参考。

［33］赑屃 （bìxì）：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形似龟，好负重。鲽魪 （diéjiè）：比目鱼。

［34］鬣 （liè）：鱼颔旁小髻。腾簸：腾跃；簸行 （摇摆不定地步行）。飞鳐：指能飞的鰩鱼。渑池：水名，在今河南省。北魏郦道元 《水经·洛水注》： “洛水之北，有熊耳山……山际有池，池水东南流，水侧有一池，世谓之澠池矣。”

［35］鯥 （lù）：古代传说中的一种怪鱼。《山海经·南山经·柢山》：“又东三百里，柢山，多水，无草木。有鱼焉，其状如牛，陵居，蛇尾，有翼，其羽在魼下，其音如留牛，其名曰鯥。”森：满；罗列；众多，众盛。鹤羽：鹤的羽毛。后亦喻指雪花。

［36］鮯 （gé）：古代传说中的一种怪鱼，形状像鲤鱼，长有鸟尾和六只脚。八极：八方极远之地。 《庄子·田子方》： “夫至人者，上闚 （同 “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淮南子·原道训》： “夫道者，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高诱注：“八极，八方之极也，言其远。”鳌：传说中海里的大龟或大鳖。

［37］蚶 （hān）：俗叫瓦垄子或瓦楞子，又叫魁蛤，蚶属的软体动物，介壳厚，稍呈心脏形，自壳顶出隆起的放射纵线四十多条，像瓦垄。生活在浅海泥沙中，肉味鲜美。通称 “蚶子”。䱱（tí）：䱱鱼，其声似小儿啼。

［38］鱟 （hòu）：介类。魮 （pí）：魮，一种鸟首而鱼翼鱼尾的鱼。

［39］ 牣 （rèn）： 盈 满。 魦 （shā）： 古 同 “鲨”。 鲿（cháng）：古书上说的黄颡鱼。鰋 （yǎn）：即鲇 （nián）鱼，头大嘴宽，尾圆而短，皮有黏质，无鳞，背部苍黑色，腹白色，上下颌有四根须。昼伏泥中，夜出活动。肉可食，鳔入药。亭育：养育；培育。无遗：没有脱漏或余留。

［40］生生：孳生不绝。飞动：飞扬飘动。繁滋：繁殖滋生。

［41］唼 （shà）：水鸟或鱼吃食，泛指吃，咬。凄清：凄凉。

［42］戢翼：收拢翅膀，不再飞翔。振振：群飞貌。又，众多貌、盛貌。

［43］泽虞：本为古官名，负责管理沼泽地区。 《周礼·地官·泽虞》：“泽虞，掌国泽之政令，为之厉禁，使其地之人守其财物，以时入之于玉府。” 《文选·张衡〈西京赋〉》： “泽虞是滥，何有春秋？”薛综注：“泽虞，主水泽官。”文中则是一种鸟名。

［44］雝 （yōng　qú）：一作 “”，水鸟名，俗称章鸡。

［45］（zhī）：传说中的独足怪鸟。 （xī）：《篇海类編》：同，鸟名。而，《康熙字典》又释为 “鸟名，一作”。

［46］䴑 （dié）：传 说 中 鸟 名。 （zhēn）：水 鸟 名。䳩（yāo）：鸟名。

［47］ （bó）马：兽名。（qú）：蟾蜍。蜧 （lì）：传说中神蛇。

［48］茆 （máo）：同“茅”。

［49］旖旎：多盛柔美貌。葳蕤 （wēi　ruí）：草木茂盛，枝叶下垂的样子。

［50］披披：风吹而飘动的样子。 （láng）薉 （huì）：同“莠”，害苗的恶草。薉：同 “秽”，草芜杂。因依：倚傍、依托。

［51］葭 （jiā）：芦苇。菼 （tǎn）：初生之荻。篠 簜 （xiǎo dàng）：小竹、大竹。

［52］渟滀 （tíng　xù）：汇聚。扶桑：神话中的树木名。 《山海经·海外东经》： “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郭璞注： “扶桑，木也。”后用来称东方极远处或太阳出来的地方。又，传说中的东方海域的古国名，我国相沿以为日本的代称。

［53］濊 （huì）：水 深 广。沄 （yún）沄：水 流 汹 涌。沨（fēng）沨：水声。无极：无穷尽、无边际。

［54］测测：意谓农民利耜深耕快进之状。尾闾 （lǘ）：古代传说中泄海水之处。 《庄子·秋水》： “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泻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成玄英疏： “尾闾者，泄海水之所也。”泛指事物趋归或倾泻之所。

［55］洌洌：寒冷、寒风吹。潢 （huáng）潦：积水池。

［56］渹 （hōng　tōng）：水声。漷潏 （huòyù）：水势相激。咸池：东方大泽，传说中的日浴之处。

［57］委蛇：绵延屈曲貌。白虹：日月周围的白色晕圈。《礼记·聘义》：“气如白虹，天也。”《后汉书·郎顗传》：“凡日傍气色白而纯者名为白虹。”赫曦：炽盛貌；光明貌。

［58］胼胝 （pián　zhī）：手掌脚底生厚。形容辛劳。崇伯：指夏禹之父鲧，因封于崇，故称。

［59］欣戴：欣悦拥戴。永永：谓长远、长久。斁 （yì）：厌弃。

［60］剖符：犹剖竹。古代帝王分封诸侯、功臣时，以竹符为信证，剖分为二，君臣各执其一，后因以 “剖符”、“剖竹”为分封、授官之称。禹迹：相传夏禹治水，足迹遍于九州，后因称中国的疆域为禹迹。语出《书·立政》：“其克詰尔戎兵，以陟禹之迹。”孔传：“以升禹治水之旧迹。”《左传·襄公四年》：“芒芒禹迹，画为九州。”

［61］汪惠：同 “汪濊（huì）”，亦作 “汪秽”，水势深广。祝融：神名。帝喾时的火官，后尊为火神，命曰祝融。

［62］藩岳：指诸侯或总领一方的地方长官，也指边防重镇。修贡：献纳贡品。隳 （duò）：古同 “惰”，懒惰。

【简析】

汉江“朝宗于海”，又为 “荆南之险壮”，故 “人臣之输忠者取鉴焉”。兴献帝有感于此，兴动而作 《汉江赋》。他自谦此赋不能追踪郭璞的 《江赋》、木华的 《海赋》和成公绥的 《大河赋》，实际上，《汉江赋》之主旨与前修之作并不相同。

汉江发源于兴元嶓冢，贯穿陕鄂，沿途翻越崇山峻岭，时而冲波逆折，时而汹涌澎湃、逶迤蜿蜒，自大别山 （即今武汉龟山之别名）从长江，最后汇入东海。赋从汉水发源入手，直笔擒题，接下来顺势接写治理汉水的传说，追踪历史上各类杰出人才在这一地区留下的足迹。

在上古时代，汉水曾经泛滥成灾，人民无法安居乐业，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大禹奉命治水，疏导河道，胼手胝足，三过家门而不入，他以无私的奉献换来了千秋万代的巨利。大禹可以说是汉江历史上最早出现的一位伟大人物，其后这里人才辈出，代代不绝。郑吉甫的文韬武略，庞德公的峻厉风操，张柬之的相才，杜子美的忠爱，孟珙抗击金兵，孙叔敖大兴政教，令人怀古念远，追思他们的功绩和声名，凭吊他们留下的古迹，产生仰慕和怅惘之心：“怅至圣之浸远兮，遹支裔之休明。”

汉江不仅具有这些人文景观和辉煌历史的荣耀，还有富盛的物产和重要的地理位置，可谓人杰地灵，二美兼具。 “嗟人杰之降生兮，固长川之所经纬。彼鳞羽之蕃息兮，亦余润之分美。”作者把这些都归结为这条长川的美的表现。鳞类蕃息，羽族繁滋，岸芷汀兰，水狗马，一一被摄入笔底，光怪陆离，无不曲尽其态。鲲鲸腾浪，鳐鱼飞翼，鮯魪六足，鲽魪比目，它们在水中来来往往，上下翻腾。出双入对的雎鸠，成群结队的凫鹥，鸿雁来宾，鹍鸡凑号，坚守岗位的泽虞 （护田鸟），摇摇摆摆的雝（章鸡），它们或行或止，或飞或息。种类繁多的水狗水兽，或浅滩或深水中来回游动，江蓠旖旎，汀兰葳蕤，揭车纷披，蒹葭苍苍，荷叶田田，荫覆着万顷碧波。这是一个多么喧闹的水下世界，又是一幅多么壮阔而富有生气的汉江画卷。作者以生动的赋笔，精细的描绘，使我们领略到了汉江的自然风光美。

汉江出汉中，经郧阳，抱襄郢，会合于潜沔，渟滀于梦泽，泻大别，奔扶桑，既像横跨南北的一道灿烂的彩虹，又像往来奔突的一队英勇的铁骑，在大海辽阔的胸怀里，达到了沉静渊穆的美的境界。它不仅展现了勇往直前奔腾豪放的雄姿，而且体现了百折不挠的意志。这对于拱卫皇室的藩臣来说，不正是一个榜样、一个象征吗？作者也似乎从汉江汪濊磅礴的气概中得到了启发，受到了鼓舞，更坚定了尽忠尽职藩卫王室以酬皇德的决心。

纵观此赋，全篇结构匀称，章法井然，笔致质直而不失婀娜，词汇丰富则善于变化，其中，铺陈 “人杰之降生”与 “鳞羽之蕃息”两节最具灵活飞动之势。特定主题的确立和表现，既提示了作者特殊的政治身份，也显露了作者的文学才能，这也可以说是本赋的特色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