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水淹七军

北宋·司马光

二十四年，春，正月，曹仁屠宛，斩侯音，复屯樊［1］。……孙权攻合肥。时诸州兵戍淮南。扬州刺史温恢谓兖州刺史裴潜曰：“此间虽有贼，然不足忧。今水潦方生，而子孝县军，无有远备，关羽骁猾，政恐征南有变耳。［2］”已而关羽果使南郡太守糜芳守江陵，将军傅士仁守公安，羽自率众攻曹仁于樊［3］。仁使左将军于禁、立义将军庞德等屯樊北。八月，大霖雨，汉水溢，平地数丈，于禁等七军皆没［4］。禁与诸将登高避水，羽乘大船就攻之，禁等穷迫，遂降。庞德在堤上，被甲持弓，箭不虚发，自平旦力战，至日过中，羽攻益急；矢尽，短兵接，德战益怒，气愈壮，而水浸盛，吏士尽降［5］。德乘小船欲还仁营，水盛船覆，失弓矢，独抱船覆水中，为羽所得，立不跪。羽谓曰：“卿兄在汉中，我欲以卿为将，不早降何为！［6］”德骂羽曰： “竖子，何谓降也！魏王带甲百万，威振天下；汝刘备庸才耳，岂能敌邪！我宁为国家鬼，不为贼将也！”羽杀之。魏王操闻之曰：“吾知于禁三十年［7］，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及庞德邪！”封德二子为列侯。

羽急攻樊城，城得水，往往崩坏，众皆恟惧［8］。或谓曹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围未合，乘轻船夜走。”汝南太守满宠曰： “山水速疾，冀其不久。闻羽遣别将已在郏下，自许以南，百姓扰扰，羽所以不敢遂进者，恐吾军掎其后耳［9］。今若遁去，洪河以南［10］，非复国家有也，君宜待之。”仁曰：“善！”乃沈白马与军人明誓，同心固守。城中人马才数千人，城不没者数板［11］。羽乘船临城，立围数重，外内断绝。羽又遣别将围将军吕常于襄阳。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皆降于羽［12］。……冬，十月，魏王操至洛阳。陆浑民孙狼等作乱，杀县主簿，南附关羽［13］。羽授狼印，给兵，还为寇贼，自许以南，往往遥应羽，羽威震华夏。魏王操议徙许都以避其锐。

—— 《资治通鉴·汉纪六十》

【题解】

219年，刘备在蜀自立为汉中王，拜襄阳太守关羽为前将军，命其进攻樊城，结果在战争前期大获全胜，此后水淹七军的故事便广为传颂，家喻户晓。而《三国志》等史书的相关记载却显得比较零散，唯司马光 《资治通鉴》所记则相对系统、完整。标题为编者所加。

司马光 （1019—1086），字君实，号迂叟，陕州夏县 （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世称涑水先生。北宋政治家、史学家、文学家。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为人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做事用功刻苦、勤奋，其人格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历来受人景仰。生平著作甚多，主要有史学巨著 《资治通鉴》、《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稽古录》、《涑水记闻》等。《资治通鉴》是我国第一部多卷本编年体通史，共294卷，历时19年完成。主要以时间为纲，事件为目，从前403年写起，到959年征淮南停笔，涵盖十六朝1362年的历史，在中国官修史书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

【注释】

［1］二十四年：指汉献帝建安二十四年 （219 年）。宛（yuān）：汉南阳郡有宛县，地在今河南南阳市。

［2］水潦（lǎo）：因雨水过多而积在田地里的水或流于地面的水。潦：古同 “涝”，雨水过多，水淹。子孝：曹仁 （168—223），字子孝，沛国谯 （今安徽亳州）人，曹操从祖弟。三国曹魏名将，官至大司马，封陈侯。县军：深入敌方缺乏后援之孤军。骁猾 （xiāo　huá）：勇猛狡诈。

［3］傅士仁：字君义，三国时期蜀国将领，吕蒙袭荆州时与糜芳一同投降吴国，间接导致关羽被俘身亡。

［4］大霖雨：连绵的大雨。

［5］平旦：清晨。怒：奋勇。

［6］卿兄在汉中：此时庞德的堂兄庞柔在蜀任职。

［7］知：认识。

［8］恟惧：纷扰惊惧。

［9］郏（jiá）下：县名，在今河南郏县。扰扰：纷乱、喧闹；急迫慌乱。掎 （jǐ）：拉住、拖住。

［10］洪河：即黄河。洪，大。

［11］板：城高二尺为一板。

［12］南乡：在今河南淅川东南。

［13］陆浑：在今河南嵩县东北。

【简析】

本篇故事主要发生在整个襄樊战役的第一阶段。起初关羽曾受小挫，如被曹军流矢射中左臂，又被曹军大将庞德射中前额等，但纵观这一阶段总的战局，关羽所部攻势凌厉，连连击败曹军，取得了初期胜利，最突出的莫过于擒于禁、斩庞德。于禁是曹军名将，随操转战南北三十年，深得曹操信任，却为关羽所俘而降；庞德由马超归降曹操，勇冠三军，颇受器重，却被关羽生擒诛杀。其他方面，诸如“围将军吕常于襄阳”、“自许以南，往往遥应羽”等，也都为关羽增色不少，造成关羽 “威震华夏”的声势，致使曹操 “议徙许都以避其锐”。

关羽一生最辉煌的人生高潮是围攻襄樊，水淹七军，威震华夏，那么，襄阳无疑就是关羽凸显其人生最大亮点以至于成神成圣的起源地。这是襄阳古城的骄傲！樊城水淹七军古战场也将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