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下教

南朝梁·萧詧

昔之善为政者，不独师所见［1］。藉听众贤，则所闻自远［2］；资鉴外物，故在瞩致明［3］。是以庞参恤民，盖访言于高逸［4］；马援居政，每责成于掾史［5］；王沉爰加厚赏［6］；吕虔功有所由［7］：故能显美政于当年，流芳尘于后代。吾以陋识，来牧盛藩［8］。每虑德不被民［9］，政道或紊［10］。中宵拊枕，对案忘饥，思纳良谟，以匡弗逮［11］。雍州部内有不便于民，不利于政，长吏贪残，戍将懦弱，关市恣其裒刻［12］，豪猾多所苞藏［13］，并密以名闻，当加厘正。若刺史治道之要，弛张未允，循酷乖理［14］，任用违才，或爱狎邪佞，或斥废忠謇［15］，弥思启告，用祛未悟。盐梅舟烜［16］，允属良规，苦口恶石［17］，想勿余隐。并广示乡闾［18］，知其款意［19］。于是境内称治。

—— 《周书》卷四十八

【题解】

所谓 “雍州下教”，即 “雍州出教以告属县”之谓。下：下达，传达。教：文种之一，“大臣告众之词”曰教。

萧詧 （chá） （519—562），字理孙，兰陵人，梁武帝之孙，昭明太子第三子。幼而好学，善属文，尤长佛义，特为梁武帝所嘉赏。梁普通六年 （525 年），封曲江县公。中大通三年 （531年），晋封岳阳郡王。历官宣惠将军，知石头戍事，琅琊、彭城二郡太守，东扬州刺史。初，昭明卒，梁武帝舍詧兄弟而立简文，内常愧之，宠亚诸子，以会稽人物殷阜，一都之会，故有此授，以慰其心。詧既以其昆弟不得为嗣，常怀不平。又以梁武帝衰老，朝多秕政，有败亡之渐，遂蓄聚货财，交通宾客，招募轻侠，折节下之。其勇敢者多归附，左右遂至数千人，皆厚加资给。中大同元年，除持节，都督雍梁东益南北秦五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随郡诸军事，西中郎将，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镇襄阳，谋图割据。侯景乱后，梁元帝建都江陵，攻灭其兄萧詧，献出襄阳，请为西魏附庸。大定元年 （555 年），西魏军攻下江陵，杀元帝，他代立为皇帝，史称后梁。

【注释】

［1］师：效法、学习。

［2］藉听：即 “借听”，借别人的耳朵去听。也指按照别人的话行事。

［3］资鉴：借鉴。在瞩致明：大意是所看到的、了解的自然会清楚明了。

［4］庞参 （？—136）：字仲达，后汉河南缑氏人。初仕郡，未知名，河南尹庞奋见而奇之，举为孝廉，拜左校令。高逸：高雅脱俗，俊逸跌宕。文中指高隐的人。

［5］马援（前14—49）：东汉开国功臣之一，扶风茂陵人。因功累官伏波将军，封新息侯。新莽末年，天下大乱，马援初为陇右军阀隗嚣的属下，甚得隗嚣的信任。归顺光武帝后，为刘秀的统一战争立下了赫赫战功。天下统一之后，马援虽已年迈，但仍请缨东征西讨，西破羌人，南征交趾 （今越南），其 “老当益壮”、“马革裹尸”的气概甚得后人的崇敬。

［6］王沉 （？—266）：字处道，太原晋阳人。生年不详，卒于晋武帝泰始二年。少孤，养于从叔昶，事之如父，奉继母寡嫂以孝义称。好书，善属文。初仕魏，大将军曹爽辟为掾。爽诛，官免。高贵乡公正元中，迁散骑常侍，典著作。高贵乡公将攻司马昭，王沉知之，驰白昭。魏末司马炎为晋王，迁御史大夫。与羊祜、贾充等密谋代魏。入晋，以佐命功，转骠骑将军，录尚书事，统城外诸军事，封博陵县公。与荀、阮籍共撰 《魏书》。

［7］吕虔：生卒年不详，字子恪，兖州任城国 （今山东济宁）人。官至威虏将军、徐州刺史。吕虔因有胆识，策略出名，被曹操招为从事。后历任襄贲校尉、泰山太守，多次平定黄巾军等反乱势力，受到曹操下令嘉奖。吕虔共在泰山郡任职十多年，很有威信和政绩。魏文帝时，吕虔改任徐州刺史，后于魏明帝时期去世。

［8］牧：统治、主管。盛藩：此指襄阳。

［9］被：覆盖，引申为惠及。

［10］政道：施政的方略。紊：乱。

［11］中宵：中夜、半夜。良谟：良谋。匡：纠正。弗逮：指不足或不到之处。逮：到、及。

［12］裒 （póu）刻：掊刻。谓苛敛民财。

［13］豪猾：强横狡诈不守法纪的人。

［14］弛张：比喻处事的松紧、进退、宽严等。允：公平得当。乖：违背。

［15］忠謇 （jiǎn）：亦作 “忠蹇”，忠诚正直。

［16］盐梅：盐和梅子。盐味咸，梅味酸，均为调味所需。亦喻指国家所需的贤才。烜：同 “晅”，曝晒、晒干。 《易·说卦》：“雨以润之，日以烜之。”

［17］苦口恶石：比喻逆耳而中肯的规劝。石：古代石针。

［18］乡闾：乡亲。

［19］款意：诚意。

【简析】

萧詧为雍州刺史，以襄阳形胜之地，又是梁武创基之所，时平足以树根本，世乱可以图霸功，遂克己励节，树恩于百姓，务修刑政，志存绥养。萧詧以庞参、马援、王沉和吕虔等先贤自喻，以彰 “显美政于当年，流芳尘于后代”之心志。在论及襄阳现状时，作者措辞严厉，明确表达要根除恶患的决心。全文篇幅短小，但出语真诚，肺腑之情，溢于言表，为民之心，跃于笔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