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安王赐宜城酒启

南朝梁·刘孝仪

孝仪启［1］：奉教，垂赐宜城酒四器［2］。岁暮不聊，时阴即憀［3］，惟斯二理，总萃一时［4］。少府斗侯，莫能致笑［5］；大夫落雉，不足解颜［6］。忽值瓶泻椒芳，壶开玉液［7］，汉樽莫过，殷杯未逢［8］。方平醉而遁仙，羲和耽而废职［9］。仰凭殊途，便申私饮［10］。未瞩罍耻，已观帻岸［11］。倾 耳 求 音，不 闻 霆 击［12］；澄 神 密 视，岂 觌 山高［13］。愈 疾 销 忧，于 斯 已 验［14］。遗 荣 忽 贱，即 事 不欺［15］。酩酊之中，犹知铭荷［16］。不任云云［17］。谨启事。

—— 《初学记》卷二十六

【题解】

文中的晋安王为梁武帝萧衍之子萧纲即皇帝前的封号。天监五年 （506年），萧纲四岁，封晋安郡王。二十一岁出镇雍州 （治所襄阳）。二十八岁为扬州刺史。四十七岁即皇帝位。启，旧时文体之一，较简短的书信。

刘孝仪 （486—550），名潜，字孝仪，以字行。南朝梁代文学家。初为始兴王萧法曹行参军，随同出镇益州，兼记室。后又随晋安王萧纲出镇襄阳。曾出使北魏。累迁尚书左丞，兼御史中丞。大宝元年病逝。 《隋书·经籍志》有 《刘孝仪集》二十卷，今佚。《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录存其诗十二首。《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录存刘孝仪并弟孝威文为一卷。明张溥辑有 《刘孝仪孝威集》，收在 《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中。

【注释】

［1］启：陈述的意思，用于书信的开端。

［2］奉教：接受教益。垂赐：敬辞，称对方 （多指长辈或上司）对自己的赏赐。四器：即四罐或四瓶。器：器具、容器。此处用作量词。

［3］岁暮：岁末，一年将终时。不聊：即无聊、无奈之意。聊：依赖、寄托。时阴：天阴。即憀 （liáo）：就产生悲绪。憀：悲思、悲绪、悲怀之意。古以秋冬为阴，春夏为阳。秋冬忧戚，春夏舒快。张衡 《西京赋》： “夫人在阳时则舒，在阴时则惨。”南朝梁刘勰 《文心雕龙·物色》：“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

［4］惟斯二理：岁暮无奈、天阴生悲这两种规律。总萃：会合聚集。萃：草木丛生貌，引申为聚集之意。

［5］少府：官名，始于战国。秦汉相沿，为九卿之一。掌山海地泽收入和皇室手工业制造，为皇帝的私府。此处少府可能指县尉等一些县令属僚，因为其时刘孝仪为阳羡县令。斗侯：古代一种游戏，亦称射鹄或射侯。古时称射靶为 “侯”，以中者取胜。

［6］落雉：古代樗蒲戏 （博戏）的中彩名称。所谓 “樗蒲”，即古代一种赌博游戏，像后代的掷骰子，后亦作为赌博的通称。后又以 “落雉”指樗蒲博戏。解颜：开颜欢笑。

［7］椒芳：指香味浓郁的酒。古人以椒实泡酒，名为椒酒。此处借椒芳之酒言宜城酒之香。玉液：玉精、琼浆，古代传说饮之能使人升仙，此处喻美酒。

［8］汉樽：汉朝的酒器。殷杯：殷商时期的酒杯。此处 “汉樽、殷杯”极言酒杯名贵古老。

［9］方平：古代道家炼丹，寻找长生不死的方术之士。遁仙：逃离不再修仙。羲 （xī）和：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人物，驾驭日车的神。耽：沉湎，指过多饮酒。废职：放弃职守，失职。

［10］仰凭殊途，便申私饮：意思是说，喝酒的人们各人自行其便，根据自己的酒量随便喝酒，不讲礼仪；也指根据自己的嗜好随便行事。仰：依靠。凭：凭借，支撑。殊途：不相同的途径。私饮：古人喝酒必举杯相敬，不讲礼节，各自痛饮叫私饮。

［11］瞩：看。罍（léi）耻：语本《诗经·小雅·蓼莪》：“瓶之罄矣，维罍之耻。”罍、瓶皆盛水器，罍大而瓶小。罍有水而瓶已空，谓不能分多予寡。后多用以指因未能尽职而心怀愧疚。亦用以比喻与彼方关系密切，若不救助，深以为耻。帻 （zé）岸：即包头巾被掀起，露出前额。意谓衣着不整。帻：包头巾。

［12］倾耳：指认真听音。霆击：打雷。

［13］觌 （dí）：相见。

［14］愈疾销忧：使病愈，使忧愁消。亦即治愈疾病，消除忧愁。

［15］遗荣忽贱：丢掉荣光，忽视忘记耻辱。荣：显贵。贱：卑贱。即事：面对眼前事物。不欺：犹言不假。

［16］酩酊：大醉貌。铭荷：意指牢记恩赐、感激不忘。铭：刻记。荷：承受。

［17］不任云云：书信结尾语言，等等之意。不任：犹不尽。

【简析】

宜城自古产美酒，秦汉时，“宜城醪”（“醪”，音láo，意指酒味醇浓而甘甜）就已享誉神州。东汉著名学者郑玄为 《周礼·天官·酒正》作注曰：“泛者，成而滓浮，泛然如宜城醪矣。”三国时期，曹植写了一篇 《酒赋》，其中有句云：“宜城浓醪，苍梧漂清。”宜城酒的美名可见一斑。

本文是作者为答谢晋安王萧纲赏赐其四罐宜城美酒而写的一封感谢信，信中对喝宜城酒前后的心情作了对比性描述。先以“少府斗侯”、“大夫落雉”等趣事均不足以 “致笑”、 “解颜”为铺垫，后以 “椒芳”、“玉液”喻指宜城美酒，并用大量篇幅重点描绘痛饮宜城酒后的具体感受，它让人疾愈忧销，飘飘欲仙，甚或“遗荣忽贱”，从而盛赞了宜城酒的美味和特殊功效。全文语言优美，文辞典雅，是一篇传诵已久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