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12时。

鲁迅睡足后，连吸了两支烟，然后蹑手蹑脚地往楼上走——海婴出世，他就把书房从楼上搬到楼下的会客所，这样可以静心工作，又可以避免在小孩面前轻手轻脚地不自在，避免烟气熏了小孩，避免会客时吵扰广平的休养……

女工困乏地坐在海婴的小床前，12时以前的数小时，是由她值班。鲁迅替下了她，然后值到2时；2时到6时，由广平值班；而鲁迅则在楼下书房里写作到清晨。

这对夫妇，每夜都是如此，时时留心着海婴的服食眠息……

海婴醒了，大着眼睛，鲁迅抱着他，坐在床口，手捏一个香烟盒，弄得哗哗直响，引得海婴嘿嘿直笑，小身子立在他的大腿上乱跳。

倦了，他则把孩子横放在他的两只肘弯上，从门口到窗前，从窗前到门口，来回地走，以平平仄仄平平仄的调子，轻柔地歌咏——

小红，小象，小红象，

小象，小红，小象红；

小象，小红，小红象，

小红，小象，小红红。

一会儿，又变成仄仄平平平仄仄调——

吱咕，吱咕，吱咕咕呀！

吱咕，吱咕，吱吱咕。

吱咕，吱咕，吱咕咕，

吱咕，吱咕，吱咕咕。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孩子在他两手形成的小摇篮里安静地睡熟了，他很吃力，但总不肯变换姿势，好像那雄鸽，为了喂养小鸽子，就是嘴角啄破也不肯放弃它的责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