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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 鲁迅与许广平、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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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

广平觉得腹中的小生命,突然地不安静起来,有规律地动着,传出阵阵疼痛。

她忍耐着痛楚,手抠住床沿,咬紧牙齿,不忍心把丈夫叫醒——他劳累过度,有些发热,但仍旧工作到一两点,刚刚才睡熟……

第二日上午,鲁迅到福民医院就诊,医生说是热出于喉,给了三种药,共花了六元钱。

回家,还来不及吃药,他就听见广平小声地呻吟,连忙奔到床前,抓住她的手。

“怕是要……”她的脸色苍白,掠过一丝痛楚而幸福的微笑。

他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了:“好!好!……”激动得放开妻子的手,又情不自禁地死死抓住……

马上陪广平去福民医院,办妥了住院的一切手续。

护士通知:马上临产!小床预备好了!浴盆预备好了!热水也预备好了!……

除了回家吃饭,鲁迅没有片刻离开过广平。

1929年9月27日大清早,医生来了。经过近三十个小时的阵痛,广平已狼狈不堪。检查后,医生的神情好像有些严重,叽叽咕咕议论了一阵,她一点也听不懂。

他们将鲁迅叫到一边,告诉他,婴儿的心音听起来只有十六下,并且还在逐渐减少。更危险的是濒死前的污便也下来了:“尊夫人是难产,周先生,你看是留小孩还是留大人?”

“留大人!”他不待思索,脱口而出。

就像以往手拉着手战胜一场又一场艰难困厄一样,鲁迅紧捏住广平的手,用一种轻松爽快的语调,贴着她的耳朵,安慰她:“不要紧,拿出来就好了。”

他短而硬的头发触到了她滚烫的面颊,她感觉到一种力,在深入自己的体内,变成了自己的力,在强大地支撑着自己……

医生操着钳子,把小孩的头拔出来,如同在地母的怀抱中拔去了一棵大树。那树根一条条紧抓住地母的神经,彼此的联系刚切断,难受得使人几乎昏晕过去。但赤红的小身体终于出来了,呱呱啼着,向人间报了到。

“我们的孩子……”广平喘出了长长的一口粗气。

“是男的,怪不得这样可恶!”鲁迅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