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蓬而小刺猬！不知怎的，我自从到北平后，觉得非常自在，对那些“正人君子”式人物的一切言行，甚为漠然，很感叹在寂寞的世界里，即使想得到一个可以对垒的敌人，也是不容易的。

小刺猬，我们之相处，实有深因，他们以他们自己的心，来相窥探猜测，哪里会明白呢。我到这里一看，更确知我们之并不渺小。

5月31日这天，有三个日本人来看我所藏的佛教石刻拓本，很诧异于收集之多，力劝我作目录。这自然也是我所能为之一，我以外，大约别人也未必做得了，然而我此刻也并无此意。

总之，综计在北平的各种感受，似乎我在新文学和旧学问的各个方面，凡我所着手的，便给别人一种威吓——有些旧朋友自然除外——所以得到的不是攻击，便是“敬而远之”。

这种情形，使我更加大胆阔步，然而也使我不能专于一业，一事无成。而且又使小刺猬常常担心，“眼泪往肚子里流”。

所以我也对于自己的坏脾气，常常痛心；但有时也觉得唯其如此，所以我配获得我的小莲蓬兼小刺猬。

此后仍旧四面八方地闹呢，还是暂且静静，做一部冷静的专门的书呢，倒是一个问题。好在我定于6月8日启行，很快就可以见面详谈了。我自然选择最稳当而舒服的走法，决不冒险，令小刺猬的小白象有一点损失。

你喜欢吃的小米、棒子面已经买齐。

这两星期以来，我一点也不颓唐，但此刻遥想小刺猬之采办布帛之类，预为小小白象经营，实在乖得可怜。这种情形，真是怎么好呢。我应该快到上海，去管住她。

哥姑！我的有莲子的小莲蓬！你不要以为我在这里时时如此彻夜呆想，我是并不如此的。这回不过是因为睡够了，加以行期在即，有些高兴，所以随便谈谈。

现在是6月1日早晨5时，我乘的车是8日午后2时开……

【注释】

[1]许广平《鲁迅先生与海婴》云：“林语堂先生似乎有一篇文章写过鲁迅先生在中国的难能可贵，誉之为‘白象’，因为象多是灰色，遇到一只白象，就为一些国家所宝贵珍视了。这个典故，我曾经偷用过，叫他是‘小白象’。”

[2]周建人的女儿周瑾的小名。

[3]指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