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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 鲁迅与许广平、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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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鲁迅捐钱十元慰问被捕学生。

据广平说:军队强迫女子师范学校学生在操场集合,由右派学生指名,凡指名为“左”派者一律捉去,如自己还在彼校,极有可能……青年将青年推入死地,这的确出乎鲁迅的人生经验,使他目瞪口呆。

他不想再做傀儡,辞去了中大的一切职务,许寿裳、许广平也一同辞职。

朱家骅三次登门探访,学校当局也指派代表前来挽留,三次送来聘书,鲁迅一概拒绝。

报纸上刊出了他因“亲共”而逃亡的消息。

原来要他作序的书,现在借故取回了。

刊物上有他题签的,趁机换掉了。

……

天气开始炎热,阳光从西窗直射入白云楼,屋内九蒸九晒,迫得鲁迅只能勉强穿一件单衣。

书桌上放着一盆枝叶青葱得可爱的“水横枝”,他看看绿叶,编编旧稿,总算也在做一点事。他觉得,在这样的日子,做着这等事,真是虽生之日,犹死之年,很可以驱除炎热。

但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好像是各不相通似的,这楼上有人病得要死,有人却放着留声机,有人狂笑,有人打牌,楼下小港中泊着十几只船,一船一家,一家一世界,谈笑哭骂,悲欢忧乐,只管按自己的活法去活。远处时常传来不知是谁的哀声,而这里的人们丝毫也没有察觉到那里正有青春的生命在毁亡。

鲁迅的心灵受到深刻的震荡,产生了一种离奇而芜杂的心绪,悲愤、痛苦、头晕、失眠、烦躁……

“去游游北门外的田野吧!”广平说。她那忧虑而体贴的目光,给鲁迅淌血的伤口,裹上了一条很有效力的绷带。

人世在流着血的赤红,郊原却在蓬勃着无边的碧绿,禾苗青,树叶青,小河更青,下午落了一场雨,这一片青色之上,又抹上了一层油亮的光彩,更翠生生、晶莹莹,逼着人的一双干涸的眼睛。

鲁迅、许寿裳、许广平,还有另一位友人,默默地、惊喜地伫立在原野上,让这生命的绿汩汩地流入胸中,去滋润那已龟裂的心田……

鲁迅清理了自己的思想,从芜杂中理出了一个头绪来,感到这一年多,漂流于闽粤两省,幻梦醒了不少,经验也更丰富了。

他开始忍耐,巧妙地应付环境:不逃不跑,有人来探访了,他就大谈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人来请讲演了,他就大讲其读书问题,大讲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问题,听者觉得奇怪、有趣,但结果又摸不着头脑,奈何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