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日，旧历正月初一。

鲁迅独栖在空荡荡的钟楼上。没有客人，却有四堵沉默的壁紧围着；屏息听去，风在屋外踏着散漫的步子，有一下无一下地叩着屋门，发出懒而沉的闷响。

他痴痴地听着，一种沉重的孤独感袭上了心头，绍兴会馆中那盏孤灯仿佛又出现了，冷火在颤动，一缕缕黑烟缭绕着，挽成了奇异的圈子，诱惑着人朝它走……

不！这不是我的幸福之所在。我的幸福就在这里，她离我不远——我只要我所要的！别的统统给别人！

他泡上了一碗茶，按绍兴过年讨吉利的习俗，放上一枚金橘，一边品茗，一边尖起耳朵，留神着门外。

中午，忽听得楼板一阵咚咚响——她来了！只有像她那么高大和冲动的人，才有这种脚步声。他赶紧去开门。

广平像一阵风一样卷了进来，飞到桌边，布包一解，一字儿排开四样食品：鲜炸鲮鱼、佛山盲公饼、火腿片、腊板鸭，屋子里立刻溢满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太少了！”广平好像有些不满足。

“够多了！这是在厦门我就盼望着的一顿年饭！”

“傻子又冒傻话。”

“你老馈赠食物，我吃多了，于心难安。”

“这不要紧。”广平响亮地笑起来，“我家的钱，原是取之于浙江，现在又用之于浙江人好了^[2]。”

“原来是我生对了地方，才有这种口福。”鲁迅拈起一片盲公饼，像欣赏艺术品似的欣赏着。

广平走后，他品尝着广平送来的食品，用广平送的那支两寸长的象牙烟嘴吸着烟，将红亮的烟灰抖落在广平特地买来的痰盂里——他觉得这个年过得太有滋有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