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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 鲁迅与许广平、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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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牺牲论”究竟是谁的“不通”而该打手心,还是一个疑问呢。

人们有自志选择,和牛羊不同,仆虽不敏,是知道的。但是这“自志”又岂出于天然,还不是很受一个时代的学说和别人情形的影响的么?

那么,那学说是否真实,那人是否好人,配不配接受这“自志”的赠予,也就成为问题。

我先前何尝不出于自愿,在生活的路上,将血一滴一滴地滴过去,以饲别人,即使自觉渐渐瘦弱,也以为快活。

而现在呢,人们笑我瘦了,除掉那一个人之外。连饮过我的血的人,也都在嘲笑我的瘦了,这实在使我愤怒。

我并没有略存求得好报之心,不过觉得他们加以嘲笑,是太过的。我的渐渐倾向个人主义,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我常顾及像我先前那样以为“自所甘愿即非牺牲”的人,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我常要人们顾及自己,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但我的思想上如此,至于行为,和这矛盾的却很多,所以终于是言行不一致。好在不久就有面承训谕的机会,那时再争斗吧。

厦门冷了几天,但夹袍也已够,大约穿背心而无棉袍,也足可过冬了。毛绒背心我现在穿在小衫外,比穿在夹袄之外暖和得多,或者也许还有别种原因吧。

我之失败,我现在细想,是只能承认的。不过何至于“没出息”?天下英雄,不失败者有几人?恐怕人们认为“没出息”者,在他自己看来,正以为大有“出息”,失败即胜利,胜利即失败,总而言之,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置首于一人之足下,甘心十倍于戴王冠,久矣夫,已非一日矣……

印泥已从上海寄来,所以就在《桃色的云》上写了几个字,将那“玻璃”印和印泥都第一次用在这上面,给你寄来。必须如此办理,心中才觉舒服,即使被斥为“多事”,都不再辩,横竖已经失败,受点申斥算得什么。

有时夜里已将信写好,本来还可以投到代办所外的箱子里去,但既有命令,就只有等到第二天早晨吧,真是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