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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 鲁迅与许广平、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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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现在HM比我有决断得多!

现在看来,我一生的失计,即在历来并不为自己生活打算,一切听人安排,因为那时预计生活不久的。后来预计并不确中,仍须生活下去,于是就弊病百出,十分无聊。

后来思想改变了,而仍是多所顾忌。这些顾忌大部分自然是生活,几分也为地位——所谓地位者,就是指我历来的一点小小工作而言,怕因我的行为的剧变而失去力量。

但这些瞻前顾后,其实也是很可笑的,这样下去,更将不能动弹。总之我以前的办法,已是不妥,在厦大就行不通了。

所以我也决计不再敷衍了,第一步我一定于年底离开此地,就任中大教授。只是我极希望那一个人也在同地,至少也可以时常谈谈,鼓励我再做有益于人的工作。

离开此地之后,我必须改变我的农奴生活,为社会方面,那么我想除教书外,或者仍然继续做文艺运动,或做更好的工作,等面谈后再定吧。

HM既然不宜于政界之事,教几点钟书如何呢?你大约世故没有我深之故,似乎思想比我明晰些,也较有决断,研究一种东西,不会困难的,不过那粗心要纠正。还有一种吃亏之处是不能看别国的书,我想较为便利的是来学日文,从明年起我想勒令学习,反抗就打手心。

至于中央政府迁移而我到广州,对我倒并没有什么。我并非追踪政府,却是别有追踪。中央政府一移,许多人一同移去,我或者反而可以空闲些,不至于又大欠文章债。所以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到中大去的。

包裹已经取来了,背心已穿在小衫外,很暖,我想这样就可以过冬,无须棉袍了。

印章很好,没有打破,我想这大概就是被称为“金星石”的,并不是玻璃。我已经写信到上海去买印泥,因为盒内的那一点油太多,印在书上是不大好的。

计算起来,我在此至多也只有两个月了,这中间编编讲义,烧烧开水,也容易混过去。何况还有默念,但这默念的程度常有加增的倾向,不知这是什么原因,似乎终于还是那一个人胜利了。

我现在身体是好的,能吃能睡,但今天我发现我的手指有点抖,这是吸烟太多的原因,近来我吸到每天三十支了,从此要减少。

回忆起在北京,一个人因劝我节制吸烟之故而碰了钉子的事,心里很难受,觉得脾气实在坏得可以。

但不知怎的,我对这一点不知何以自制力竟这么薄弱,总是戒不掉。但愿明年有人管束,得以渐渐矫正,并且也甘心被管,不至于再闹脾气的了。

《阿Q正传》的英译本已经出版了,译得似乎并不坏,但也有一点小错误,你要吗?如果要,我给你寄来,因为商务印书馆送给我了一些。

前回给你的信,我是半夜放进邮筒的。这里邮筒有两个,一个在邮政代办所内,五点钟后就放不进去了,夜间就只能投入所外的一个。

但近来代办所新换了伙计,满脸呆气,我觉得他也许连所外的一个邮筒也未必记得开,我的信不知送往总局没有,所以有时又补写一封,第二天上午投到所内的那个邮筒去,不如此就好像不放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