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事体要发生似的，你愿否我到厦门一次，我们师生又见见再说。依你这几天的心情，似乎该有一个深了解你的来填一填你的空虚——不，或者说，另以一杯水，换去一杯酒才能振作起你来。还是由你决定一下，通知我。

你的弊病，就是对于一些人太深恶痛绝，简直不愿同在一地呼吸；而对别一些人则期望太殷，于是不惜赴汤蹈火，一旦人家不把这当作殊遇而淡漠处之，或以对待寻常人的态度对待你，你就感觉悲哀了。

这原因，是由于你感觉太敏锐太热情。其实世界上你所深恶痛绝的和期望太殷的，牵到十字街头，还不是一样的平常吗？而你却把十字街头的这些牛鬼蛇神，硬搬进“象牙之塔”“艺术之宫”里，这不能不说是小说家取材的失策；如果明了凡属小说材料，都是空中楼阁，自然就更会心平气和了。

害马从来脾气也有点同样的傻气，在天津时，一个小学时的好友来看我，见我与常君关系不错，于是痛责一通，我以为是惭愧对不起人，跑去服毒，都是一类的傻事。

后来有人劝我不要太“认真”，我想一想，的确是太认真的过错。现在那人死了，这句话我总时时记起，所以我到悬崖勒“马”的时候，就常常记起它来。

我好久就有一套话，要和你见面商量。我觉得我们要走的路还在开垦，成绩不一定恶，人又何必因了一点小障碍而不走路呢？

就拿我来说吧，回广东以来，信内不总是向你诉苦吗？然而回来才两个月，就把反动生开除两个，给她们反革命的学生一个打击。在我未来之前呢？她们猖獗到目无师长，口口声声打倒校长，学校没有一点奈何。这事的完满成功，我觉得抵得过我回来后在学校挨的苦处。从这方面来看，可以说回来无效果吗？

想到你，在厦门更比我苦，然而你的受学生的欢迎，也超出我万万倍之上。将来你即使离开厦门去其他的地方，而学生受过你的洗礼，不敢说一生，就是在某一时期，如像当初在北京那样，你不也可以以好感相待吗？

至于异日，唉！那你还是照我上面所说的吧，不要认真！

而且，你敢说天下间就没有一个人矢忠尽诚对你吗？有一个人，你说可以自慰了，你也可以由一个人而推及二三以至无穷了，那你又何必悲哀呢？总之，现在还有一个人是在劝你，就请你容纳这点意思，你要做的事，不必有金钱才达目的的，措置得法，一边做事一边还可以设法筹款的。

你有闷气不妨向我发，但愿别闷在心里。

寄来的书，我收到了。虽然不及你的多多，叫我去买，我一定舍不得这么多钱的。然而，你寄给我的，我欢欢喜喜收下，借给人看则可以，“给人”？他们可配？别妄想！

图章已雕好，夹在毛绒背心内寄来，但包裹外写的是围巾一条。这包裹长约七寸、宽五寸、高四寸左右。你打开时要小心些，图章落地易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