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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 鲁迅与许广平、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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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黑的一个老婆子,守着一大堆黄黄的香蕉,一见我,小眼睛中就异样地放出光彩来。

我伸出了五个指头。

“吉格浑[4]!”她愉快地唱道。

我两手叉开,伸出了十个指头。

“能格浑!”她照样愉快地唱道。

广平!你说,的确是要这么多呢,还是她欺负我是外江佬?管他的!反正你叫我多吃点营养品,反正我的钱也是从厦门骗来的,将“吉格浑”“能格浑”浑给厦门人,也不打紧。于是我手提一大串黄澄澄的香蕉而归。

白糖我也买,但不能搁置。这里的蚂蚁可怕极了,小而红,无处没有。我现在只好将糖放在碗里,将碗放在贮水的盘中,但如偶然疏忽,就顷刻之间,满碗都是小蚂蚁。

点心也是这样:这里的点心很合我的胃口,但近来却不敢买了,买来之后,吃上几个,其余的竟无处安放,弄得常常是将一包点心与几百只蚂蚁,一同从楼上抛到草地里去。

学校的事也毫无头绪。我提出辞去研究教授的兼职,国学院却又将聘书送来,据说语堂因此一晚上都睡不着。我觉得对不起他,只得收下,将辞意取消。

在我看来,语堂对于国学院的建设,虽然很热心,但一无人才,二有校长的掣肘,希望是渺茫的。所以我希望自己赶紧做该做的事,此地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广平兄!我之愿“合同早满”者,就是愿意年月过得快,快到民国十七年,可惜到此未及一月,却如过了一年了。其实此地对于我的身体,仿佛倒好,能吃能睡,便是证据,也许肥胖一点了罢。不过总有些无聊,有些不满足,仿佛缺了什么似的……

至于我到邮政代办所的路,大约有八十步,再行八十步,才到便所,所以我一天总要走过三四回,因为我须去小解,而它就在中途,只要伸首一窥,毫不费事。天一黑,我就不到那里去了,就在楼下的草地了事。此地的生活法,就是如此散漫,真是闻所未闻。

听讲的学生倒多起来了,大概有许多是别科的。女生共五人。我决定目不斜视,而且将来永远如此,直到离开厦门,和HM相见。

10月4日,我收到了你画有住室图的那封信,细细看来,似乎比我的还要阔些,忍不住一阵大喜,我也学学你的办法,附上自己的住室示意图——你看,器具寥寥,皆以奋斗得来者也,所以只有半屋。

而这半屋器具中,自从有了火酒灯,我也就开始忙一点了,烧开水,煮罐头牛肉……一忙,无聊好像少了一些,钱却多花了一些,这不能不使我心痛起你的节俭来。

在上海时,我和建人因为吃不多,只叫了一碗虾仁炒饭,不料又惹出影响,至于不在先施公司多买东西,孩子之神经过敏,真令人无法可想。相距又远,鞭长不及马腹,也还是姑且记在账上罢[5]

另外,你初做事,要努力工作,我当然不能说什么,但也须兼顾自己,不要“鞠躬尽瘁”才好。至于作文,我怎样鼓舞,引导呢?我说:大胆做来,先寄给我!好否我先看,即使不好,现在太远,不能打手心,只能记账了,这就可以放胆写来,无须畏缩了。称人“嫩弟”之罪,亦一并记在账上。

西三条有信来,都是平安的,煤已买,每吨至二十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