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晴和，鲁迅静坐在窗前，默看着淡黄的春阳，轻轻地抹在后园的几株树干上，心中充满着一种少有的宁静与欢悦。

下午，许寿裳来了，李小峰来了，王品青来了，另外六位朋友都来了。

“怎么样，出去游游吧？”鲁迅问。

“哦？”友人们迅速地交换着诧异而惊喜的目光——先生勤奋，绝少出游，难得今日雅兴呀！实在也该歇歇气了，牛耕田也有卸下犁头吃草之时啊！

“请先生指定去处吧！”年轻朋友抢先欢呼起来。

“就去钓鱼台吧！”他领着大家出了门。

西三条在京城内比较偏西，靠近西城根，离阜成门很近。像北京各门一样，阜成门门脸儿有片赶驴市，有不少赶脚的，拉着小毛驴儿，等着主顾。

“骑驴！骑驴！”鲁迅兴致勃勃地招呼大家。他相中了一头炭墨似的小毛驴，一抬腿就跨了上去。

“先生，请先说个价吧！”赶脚的年轻汉子提醒道。

“给你一百文铜圆好了。”李小峰连忙答应，生怕搅了先生的兴致。

赶脚的连忙将缰绳递给鲁迅，鞭子一扬，驴子一溜小跑，他跟在驴屁股后，亮着嗓门，热热闹闹地吆喝起来。

阳光和煦，沿着阜外的黄土路，小驴向钓鱼台紧跑慢赶。冻了一冬的土地开始酥软了，闪着一片沃色；潭水像刚揩拭过的一面宝镜，亮着一片新光；草地微青，树叶淡黄，蹄声嗒嗒，铃音当当，夹着小黄沙的春风迎面拂来，把他们欢快的谈笑声，吹送到薄而透明的春云之上……

在驴背上颠着的鲁迅，露出了一种少见的欢快的笑——

去年4月11日，与母亲游了一次钓鱼台；4月12日，广平就第一次上西三条来了……昨天是她的生日……今天又游钓鱼台……

莫非与此地真有缘分么？

好笑。

太难为情了，这样的年纪，居然还有这样的心境！……老夫聊发少年狂！……老夫聊发少年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