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回信，广平就拖了五六个同学，又到鲁迅的“秘密窝”来了。

鲁迅有些发窘，头略偏，避开她那灼灼的目光，忙不迭地拿出所有的点心和花生。事毕，头复原位，取吾国国民最喜的“中庸”之道。

广平却一点也不“中庸”，她觉得在这小小的“老虎尾巴”中，空气是自由的，呼吸是畅快的，再犯“上”作“乱”，“上”也不会“龙颜不悦”，说不定内心还要起怂恿之意呢——广平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常常使她狂喜不已。

于是，她管不住自己的手脚，也不愿管住自己的手脚，翻翻这，搞搞那，忽然间把书柜的抽斗打开了，“哎呀——”她惊呼起来，那神情俨然像是发现了装满珍奇的宝洞。

姑娘们一拥而上，压在广平的肩头上——

多有意思的玩意儿呀！小小的瓷水桶，小小的瓷蟾蜍……有的是放牙签的，有的是盛清水洗笔用的……一大批静卧在那儿，闪着迷人的清光。

“一、二、三……”姑娘们不约而同地喊起口令来。

“抢！”最后的决定性的行动指令是广平发出的。

她是长手党，再加地利之便，在五六人的竞赛中，居然抢到了一半的战利品。

有的姑娘动手迟，两手空空，几乎哭起来。

“太难为情了，分她些罢！”有人在劝了。

广平咬咬牙，挑出一些不那么中意的，给了同学，自己只剩了一只绿色蟾蜍，一只紫色水桶，一只黄色喇叭花形的牙签筒。

瓜分完毕，短发长毛^[7]们才想起被洗劫一空的苦主来——

一大团浓而厚的烟雾，遮没了他的“庐山真面目”，只听得见他平静的声音：“世风坏到这种程度，学生居然劫掠先生，而且是女学生劫掠男先生……以前我还买过一只不算小的假马，幸好后来拿去送给朋友的儿子了，否则今日也会蒙难，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害群之马拐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