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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 鲁迅与许广平、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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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胞,同胞!……”

西三条胡同有几个小学生,近日来常用几张小纸片,写上些以上述两词开头的幼稚的宣传文字,用他们弱小的腕,贴在电杆或墙壁上,吁请同胞牢记五卅之耻,共赴国难。

第二天,鲁迅经过时,每见它们多被撕掉了。虽然不知道撕的是谁,但未必是英国人或日本人吧?

这很令鲁迅心寒与气短。此次援助上海受害者,仅是募捐,除了硬性摊派的不算,他还另捐了一些钱。他的本意并不在以此救国,倒是为那些老实的学生们热心奔走所感,不好意思给他们钉子碰。而现在,同胞却用如此手段对付比大学生们小得多的小学生,他忍不住在心中对学生们大呼——

你们在演讲、在贴传单时,常说、常写“同胞!同胞!……”但你们可知道你们所有的是怎样的“同胞”,这些同胞是怎样的心么?

我敢于说,中国人中,仇视那真诚的青年的眼光,有的比英国人或日本人还凶险……要中国好起来,还得做别样的工作……

同时,另一件事也很令鲁迅心寒与气短。这几年来,他常想给文学青年出一点力,所以拼命地做,有时不吃饭,不睡觉,吃了药校对,作文,谁料结出来的却是苦果子,那一群人反将他做广告自利。

近几天,这种心寒与气短,悲哀与无聊,越来越厉害,弄得他总是拿不起笔来,虽然在什么周刊上写几句,也不过是敷衍,甚至连广平6日的信都没有回。想喝酒吧?又觉得很不好,于是只想等暑假时闲空一点,好好休息几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看——但也不知能否办到。

可13日,鲁迅又收到了广平的第二封信。信笺虽短,却透着狂气与酒气,他沉不住气了,连夜赶写回信。

“第一,小鬼不要变成狂人,也不要发脾气了。人一发狂,自己或者没有什么……但从别人看来,却似乎一切都已完结。所以我倘能力所及,决不肯使自己发狂,实未发狂而有人硬说我有神经病,那自然无法可想。性急就容易发脾气,最好要酌减‘急’的角度,否则,要防自己吃亏,因为现在的中国,总是阴柔人物得胜……要缓而韧,不要急而猛。中国青年中,有些很有太‘急’的毛病,——小鬼即其一——因此,就难于耐久(因为开首太猛,易于将力气用完),也容易碰钉子,吃亏而发脾气,此不佞所再三申说者也,亦自己所实验者也。”

遍寻此信,并无“第二”“第三”,所以这里的“第一”,应作“首要,最重要”讲——鲁迅大概是情急无智,急不择言吧?深恐对方有何闪失,“申说”以至“再三”!

大事表完,以下的笔调就轻松活泼起来——

“前信反对‘喝酒’,何以这回自己‘微醉’了?大作中好看的字面太多一点,拟删去些,然后‘赐列第□期《莽原》’。”